“付嘉。”
唤了他的名字,卫薇再说不出任何的话,她抱着膝盖,努力蜷成一团,将脸深深埋在里面。
…
付嘉晚自习请了假。
老康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是摆摆手说:“去吧去吧。”付嘉“嗯”了一声,转身要走,老康又喊住他,语焉不详的提醒了一句:“别耽误学习啊。”付嘉脸微微红了红,他说:“知道。”
卫薇一天都没吃饭,他顺道去便利店买了便当。
饶是有心理准备,见到卫薇的时候,付嘉还是滞了一滞。
如果说原来的卫薇是迎着朝阳、用力生长的一棵树,那她现在,就是快要枯了…
灰白的,没有丁点生机。
他给卫薇热了饭,又烧了热水,这才坐到卫薇旁边。
她这一整天一直坐在冰冷的窗台边,脚下就是远不可及的地面,也许一个纵身,就会栽下去。
察觉到付嘉过来,卫薇身体动了动,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卫薇说:“付嘉,我爸被捉了,我家里还有个阿姨和妹妹,她们对我不好,可我爸进去前,把她们托付给我,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又说:“我们家什么都没了,我得找个房子,要便宜的,我得尽快想办法赚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上学,对了,我还要看看能不能凑钱请律师,救救我爸爸。”
卫薇努力的说着,她睁着眼,看着这个灰暗的世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付嘉握住她的手,用力的握住。
“卫薇,别害怕,你还有我。”
付嘉说:“不管现在或将来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照顾你的,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第十六章
卫薇租好了房子,就在付嘉住的那条老弄堂附近。不到十五平的一间卧室,里面摆了张上下铺,再加个衣柜,勉勉强强可以容纳下三个人。
这种老房子一向都是居住环境差——家家户户厨房设在走道上,而卫生间更是只能去公厕——但胜在很便宜,还交通便利。
樊云珍知道后,死活不同意,“咱们为什么要住那种地方?”
“那你打算住哪儿?”卫薇面无表情的反问,“你有钱么?”
一提到钱,樊云珍不说话了,只低头默默收拾行李。
其实他们东西少得可怜,除了生活必需品,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不能带走。
卫薇去厨房收拾厨具,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件件往行李箱里装。
樊云珍看见了,抱怨道:“那堆东西重死了,到那儿再买吧。”
“你买?”卫薇平静的望过去,目光直直的呛她。
樊云珍被一噎,又不说话了,好半晌才试探的问:“薇薇,你真的不打算找找陆崇文?”
“找他?”
卫薇轻哼一声,冷冷回道:“等我死了化作鬼就去找他!”
樊云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薇薇,我最近去了几趟那里边。”顿了顿,又说:“你爸情况不太好,听说…百分之七八十可能要判重刑了…”
卫薇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听见自己仍是平静的问:“多重?”
这个家现在莫名其妙担在她的肩头,她千万不能慌张,卫薇努力这样想着。
樊云珍没有回答,一片死寂中,她面色煞的白了一白。
卫薇从厨房望过去。
就见樊云珍不安的站在客厅里,满面惊惶失措。而卫苒则抱着个毛绒玩具,呆呆愣愣的坐在沙发一角,和那天一模一样。
所以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卫薇的眼球,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像针扎似的疼,有一个可怕的字眼就那么烫进了她的心底。
其实,这两天新闻上已经在陆陆续续报道卫岱山的事了。卫薇看过一遍,却怎么都没法将那一桩桩罪名与父亲联系在一起。
她不敢相信,甚至拒绝相信。
卫薇重新低下头,过了好久,她才说:“所以我们更要请个好律师。”
她这样告诉着自己,努力而坚定。
紧了紧手,卫薇重新开始收拾厨具。
他们的东西真的好少,不过是几件衣服,一口锅。
真的要离开了…
环顾了一圈身后的别墅,卫薇别开眼,只沉默地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山野。
已经是深冬,一眼望过去,那里是一片拨不开的浓雾,冷冽的空气发了疯似的钻进来,好冷啊。
卫薇呼出一团白气。
客厅里,樊云珍在拉卫苒,可卫苒一直钻在沙发里,双手紧紧扒着沙发,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
“小苒,走吧。”樊云珍絮絮叨叨的念着。可念着念着,她自己又开始流泪。
卫苒死死咬着唇,就是不松开,同样倔的要命。
已经日薄西山,卫薇看了看渐渐淡下去的晚霞,转身走进来。
“卫苒。”她喊她,声音沉沉的,透着萧萧肃穆,“时间不早了。”卫薇冷冰冰的提醒她们。
像是濒临到一个极限,卫苒哇地一声,这么多天终于哭了。
她甩开樊云珍的手,急急忙忙跑进偏厅。
卫薇跟着过去。
偏厅里,支着一架白色的steinway,而卫苒就趴在钢琴上面,哭个不停。
“姐姐,我们把这台钢琴也带走吧。”她小声的祈求。想来应该是不舍极了,现在居然会喊卫薇“姐姐”。
卫薇只是沉默。
她现在越来越习惯沉默,一言不发的时候,整个人板着脸,不用思考其他。
卫苒哭的越发伤心,她抹着泪,犟道:“我想要弹钢琴!”见卫薇还是不说话,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她开始胡乱蹬着腿,乱发脾气:“我就是要这个钢琴!我就是要!这个钢琴是我的!”
“已经不是了。”卫薇不得不残忍的告诉她。
卫苒一怔,喃喃说道:“可是我想弹钢琴啊…”
卫薇顿了顿,侧过身,倚着墙边,怔怔望着窗外的落日。她说:“那你现在弹吧。”
卫苒用力擦了擦泪,端端正正的坐在钢琴前面,身体挺得直直的,又郑重搁上双手。
流水一样的琴声飘过来,飘在这个空荡而不幸的别墅里,飘入每个人的耳中,飘进即将消散的薄暮之中,化作最最怅惋的哀歌。
在跟过去道别,又在向未来妥协。
…
新的家一团糟糕,樊云珍勉强收拾了一会儿,又不免唉声叹气。卫苒坐在床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还是止不住的惊恐。
卫薇从自己公寓过来,一道来的,还有下晚自习的付嘉,抱了好几床被子。
见到付嘉,樊云珍不由一愣。
付嘉喊了声“阿姨”,将被子放到下铺床上,又转头问卫薇:“吃晚饭了么?”
卫薇摇头,樊云珍也跟着摇了摇头。
付嘉说:“弄堂里面有家馄饨铺,要不要去?”
卫薇点头,樊云珍也跟着点了点头。
付嘉看了她一眼,樊云珍讪讪的,连忙说:“我就不去了,薇薇,记得帮我们带一份回来。”
卫薇跟着付嘉去吃小馄饨。
那汤里面放了紫菜和虾米,很鲜,一口喝下去,整个人身体都暖和起来,卫薇板了一天、都忘了笑的脸,终于舒缓过来。
付嘉把今天的笔记和作业递给她,又问:“明天回学校吗?过段时间就要期末考试了。”
卫薇摇头:“我得去趟律师事务所。这几天我阿姨去过几个,都不愿意接我爸的案子,所以…我想亲自过去跑一趟。”
付嘉垂眸,无比抱歉。
他什么都帮不了她,付嘉只觉得无力。
“付嘉,别这样。”卫薇努力的说,“我落下好多课,还等你给我补呢。”又笑嘻嘻的对他开玩笑说:“班长,你现在一定要好好上学,我以后可就指望你了。”
付嘉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卫薇的脑袋。
那发丝微凉,让他心安。
付嘉回到家,他的母亲还没休息,正在缝纫机前赶制一个客人的窗帘。
听到开门的声音,付母头也没抬,只是叮嘱说:“小嘉,以后离那家人远一点。”
付嘉略略一尴尬,就有些负气的问:“为什么?”
付母这才抬起头,神情严肃许多。她说:“小嘉,他们家是犯了事的,就是个无底洞!撇关系都来不及呢,你自己反而往上撞!如果不是他家出事,那姓卫的姑娘会赖上你?咱们家可没钱啊…”
这话说的太难听,“妈!”付嘉急促打断她,又极力辩解:“卫薇不是这样的。”
付母懒得再接话,只专心对付手里的布料。
付嘉怔怔看着灰色的地面。
那种深深的无力又从心底钻出来,捆缚住他的四肢,扼住他的咽喉,让他真的好无能为力。
…
卫薇这两天跑了好几个律师事务所。
一听是卫岱山的案子,对方无一例外直接拒绝,连一丝考虑都不给,残忍极了。
卫薇知道要请好的律师必须花很多钱,她甚至动用了卫岱山给自己偷存的那笔基金,可是,卫薇万万没有料到,这笔钱竟然根本花不出去…
她捧着钱去求别人,都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卫薇好挫败。
站在繁华的街头,身后高楼林立,她只觉得自己渺小的可怕。
卫薇裹紧了衣服,空洞而无望的对着前方,她就这么看到了陆崇文。
准确的说,是陆崇文的车。
十字街头的对面,他在等红绿灯。
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她…
卫薇低下头,往旁边的梧桐树那儿躲了躲。
她不想见到这人,她讨厌他,如今,更是怕他。因为陆崇文的存在会时时提醒着卫薇,她有多渺小,有多无力。
很快,红绿灯变了颜色,静止的车流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那车速度极快,经过街头,隐隐约约的,仿佛鼓噪起一阵风。卫薇头垂的越发低,只定定望着脚下的梧桐枯叶。
有一瞬,她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后视镜里,卫薇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陆崇文淡淡看了一眼,又别开视线。
窗外正前方是无尽萧索的冬日,天阴沉的厉害,全是大团大团的乌云,恐怕要下雪了。他忽然有些心烦,油门一踩,开得越发快了,跟逃似的。
晚上有个饭局,人没来齐,陆崇文懒洋洋坐在角落里抽烟,眉眼间有些倦意。
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周身气场压得偏低,还真没几个人愿意上去触霉头。
沙发另一边有几个人在聊卫岱山的事,七嘴八舌的,无一例外全是看好戏,格外聒噪。
陆崇文嫌他们烦,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
有人在说:“卫岱山女儿今天还来我们律师行呢。听说她已经碰了好几个壁了。一准就输的案子,谁愿意接啊?再说了,也没人敢接啊…”
话里话外不胜嘲讽。
陆崇文微微一怔,他缓缓抬起脸。
他坐在幽暗的角落里,指间还夹着烟。那烟灰积了好久,衬得猩红的一点烟头也暗了许多。他身上没什么光,暗沉沉的,只有一道冷冽的剪影。
弹了弹烟灰,陆崇文淡淡的笑,他说:“别为难人家小姑娘啊。”
声音懒懒的,和他的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第十七章 【补齐】
卫薇没想到第二天会有律师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这个律师姓张名岩,在业界颇有名气,她昨天去事务所想见都没见上呢。
电话里张律师很客气,问卫岱山的案子有没有人接。卫薇当然说没有。那边很爽快,直接约下时间地点,邀卫薇见面详谈。
挂掉电话,卫薇还是晕乎乎的。
她昨天还无路可走,今天居然柳暗花明,这感觉就像…天上砸下个大馅儿饼,而且是直接砸在她脑门上,好晕。
卫薇去见张律师。
其实到了今天,在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之下,卫薇对卫岱山的案子已经没抱多少希望,可这个张律师很厉害,在业界雷厉风行,所以她心底总是隐隐期盼的。
就像人行走在无限黑暗之中,总想要试图拢住一团火光,哪怕微弱,也能支撑自己继续前行。
可惜,这次见面结果如卫薇一直担心的那样,并不好。
她那么点期盼快要被掐灭了。
张律师虽然没有直接说,但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还是让卫薇止不住的心惊。
纵然坐在晒满暖阳的窗边,她依然遍体生寒。
卫薇心底那团拢住的火苗在簌簌寒风中飘来飘去,只差有人再来吹一口气,就真的熄了…
大约是看出她的紧张和焦虑,张律师依然往好的一方面宽慰:“卫小姐,明天我会去跟你父亲再谈一次,有什么结果再来跟你沟通。”
卫薇迟钝的点点头,又客气道了声谢。
“卫小姐别客气,既然接受你的委托,我就会负责到底。”张律师十分专业。
卫薇神思恍恍惚惚的,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要问律师费。谁知她刚问出口,对面的张律师就忍俊不禁,笑了。
卫薇只觉莫名其妙。
而男人眼底的那份笑意更是说不清道不明,藏着许多东西,实在让她费解,卫薇不由尴尬而窘迫。
“张律师,怎么了?”她问。
张律师敛起笑意,随口说了一句:“律师费的事,卫小姐可以跟我的秘书谈。”
卫薇脸稍稍一红。她想,这些大律师应该是真的很忙,哪儿有空理会钱的事?她问得太过冒昧了。
卫薇准备了不少的钱,可出乎意料的,张律师秘书报的费用并不高,甚至可以说相当便宜。
卫薇愣了一愣,倒不大好意思,她好奇道:“怎么这么便宜?”
秘书微笑着解释:“卫小姐,因为这个案子比较特殊,我们事务所之所以接下来,完全是考虑知名度的因素,而鉴于卫小姐目前的情况,我们就准备收这么多,算是对于未成年委托人的资助。”
这些话好像是没有错。
可卫薇还是有些晕,只觉得砸在自己脑门上的这个馅儿饼未免太大了!
她莫名生出轻微的不真实感,仿佛正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有些发虚。
卫薇又道了谢,这才离开律师行,忐忑不安的回家等消息。
后面的办公室里,张岩看着卫薇离开,转身给王清予打了个电话。
王清予大概是昨晚酒喝多了还没睡醒呢,这会儿“喂”了一句,声音有点迷糊。
“昨晚他没生气吧?”张岩问。
“谁啊?”王清予脑袋疼,完全不知道张岩在说什么。
张岩恨不得跳进电话里掐他,“陆崇文啊。”他着急的说。
王清予眼睛眨了眨,终于想起来了。
他笑道:“他生什么气啊?那丫头跟他就没丁点关系,你别乱猜就好。”
挂了这个电话,王清予连忙给陆崇文打过去,结果那边直接摁了!
“卧槽!”王清予骂了一句,又给林思琪打电话。
林思琪一向极有职业涵养:“王先生,你好。”
“陆崇文呢?”王清予急吼吼的问。
林思琪回道:“陆董在开会。”
“帮我约他晚上吃饭。”王清予说完,又重重补充一句,“急事啊。”
“好的。”
林思琪仍然慢条斯理,衬得王清予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特别可笑。
王清予自己憋不住笑了,他刚“哎”了一个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呢,电话那头已经在直接道别:“王先生,再见。”说完,啪的一下,电话挂了。
剩王清予自己一人乐了好久。
晚上两个人在外滩吃饭,窗外就是繁华璀璨的黄浦江,灯光闪烁,无限华彩。
陆崇文到的时候,王清予已经在了。
陆崇文蹙眉:“干嘛约这种地方?我可没兴致跟你约会啊。”
“去,有正事!”王清予难得没什么好气。
陆崇文脱下大衣递给侍应生,随意的坐下来,眉眼懒懒的,无比闲适。
王清予凑近一点,压低声道:“陆哥哥,你这下麻烦了。”
“怎么了?”陆崇文淡淡的问。
王清予把张岩那通电话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陆崇文。
这里面的意思,他们两个不说都明白。
陆崇文忽然觉得餐厅里有些闷,起身去外面露台吹风。
倚着栏杆,他低头点了一支烟。
王清予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干笑两声。
“有事说事。”陆崇文斜睨他。
王清予也点了支烟,吞云吐雾一番,才说:“陆哥哥,卫岱山这个案子现在已经不单纯了,大家躲都来不及呢,谁敢沾上身啊?你倒好…”
“我到底怎么了?”陆崇文不看他,只是漫不经心的反问。
“呦,昨天说的话转眼就忘了…”王清予笑,“别为难人家小姑娘啊…”他学陆崇文说话的腔调,听上去格外欠揍。
又说:“就因为你这一句话,大名鼎鼎的张岩今天亲自去找那小丫头。”
对面陆崇文这才偏过头来,眸色淡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弯着嘴角轻轻一笑,说:“那是张岩的事,跟我什么关系?”
仍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腔调,从他唇边说出来,还真像个最好笑的笑话。
王清予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转而愤愤道:“你就装吧!如果被你家老爷子知道,肯定要扒你的皮!”
说着,又拍拍陆崇文肩膀,无比同情的说:“你这两天在这儿避避风头吧。”
陆崇文弹了弹烟灰,懒洋洋的笑:“我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了?不就一个律师么,还能不让别人不请律师了?”
“是是是,陆哥哥你最菩萨心肠。”王清予没好气道。
陆崇文笑了笑,安静的抽了一口烟。
…
卫薇到家的时候,樊云珍和卫苒都不在,应该是去办转校手续了——卫苒原本读的国际双语学校,现在她们负担不起,不得不转校。
安静的坐了会儿,卫薇拿出课本,还有付嘉的笔记。
这些天乱七八糟的,她落下很多课,必须得尽快补上来。
付嘉的字很漂亮,也许怕她不明白,他记的特别详细。
卫薇静静看着,情不自禁的微笑。
晚上十点多,付嘉在楼下喊她。
卫薇从上铺下来,樊云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天气好冷,两个人慢慢走在老旧的弄堂里,听着旁边楼里窸窸窣窣传来的说话声、电视声,也挺有意思的。
聊了会儿学校里的事,付嘉才问:“你爸的事怎么样?”
卫薇有一瞬的怔楞,她心底拢住的那团火苗在冷冽的北风中颤了颤,摇摇摆摆,微弱的可怕。
可对着付嘉,卫薇扯了扯嘴角,努力的说:“今天总算有律师接了案子,也算有点希望。”
付嘉“嗯”了一声,说:“有希望就好。”
“是啊…”卫薇淡淡的笑,又重复了一遍,“有希望就好。”
哪怕这个希望是真的很小。
卫薇总觉得自己在等一个很坏的结果,明知无望,可她却不能死心。
张律师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给卫薇打来电话。
他说:“卫小姐,关于你父亲的事…请你务必和樊女士一起过来。有些部分,我想当面和你们知会清楚。”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格外清晰,一点点传入耳中,特别的残酷。
卫薇的心蓦地一沉。
那团火苗被人轻轻一吹,就这么熄了。
那种惶恐不安重新笼罩下来,卫薇只觉得冷,还很煎熬。
她今天和樊云珍一起去。
对面,张律师在说什么,卫薇一点都没听清楚,只怕一听就浑身冰凉。
她脑子里不停盘旋着几个字,挥之不去,像一只恶魔,冷冰冰的盯住她。
就听樊云珍在旁边焦急的问:“张律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抱歉樊女士,我到时候定然会尽力,但是…说直白一点,几率实在太小,你们做家属的,一定要提前有心理准备。”
残忍来得这么轻易。
下一秒,樊云珍就哭了。
卫薇浑浑噩噩的坐在那儿,头昏昏沉沉的,懵着,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哭。
她只有一种感受,就是真的好冷啊。
死亡会不会就是这么冷?
她忽然想知道。
…
家里很黑,没多少光,卫薇将灯掣打开,还是暗沉沉的一片。
樊云珍一直在哭,不停的哭:“薇薇,薇薇,你去求求陆崇文吧,多一个门路也是好的啊…”
卫薇沉默,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沉默。
樊云珍还是说:“薇薇,你去求求陆崇文吧,求求他也好啊。”
卫薇还是沉默不语。
樊云珍有些着急:“薇薇,这么多年,你爸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啊!你不能看着你爸他…”
她又说:“我知道你一直怪你爸,觉得他逼死了你妈,可是、可是…你妈那个时候确实是…”
这是卫薇的死穴。
她冷冷抬起头,面无表情的问:“确实什么?”
“当我没说。”樊云珍转过脸。
卫薇还是坚持:“确实什么?我妈怎么了?”
樊云珍转回脸来。
老旧的房间隔音效果不好,哪怕这会儿关了门,还是能听清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闲聊声,也不知是谁家在起油锅,葱姜蒜往里头一丢,爆得滋滋乱响。
在这样寻常的动静里,樊云珍不知在说什么,卫薇恍恍惚惚的,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