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奔到医院,一切果然尘埃落定。
段秀芳的遗体躺在那儿,不会再睁眼,不会再说话,不会再喊她“安安”。拿掉了一个孩子,她肚子里依旧鼓鼓胀胀,消不掉了,都是瘤子。
安安呆呆坐在旁边,发懵。
病床上,母亲的手太干太瘦。安安握在手里,凉凉的,没有温度。
陆昂替她去办剩下的手续了,计超在旁边。安安面无表情的问他:“我爸呢?”
“不晓得啊…”计超憨憨摇头。
“那…”安安顿了顿,问,“那个孩子呢?”——她母亲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呢?
“医生说是畸形,女孩,生下来就没活成。”
安安想笑。
这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孩子!
干巴巴扯了扯嘴角,安安想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痛苦离开人世的段秀芳,安安问:“我妈最后说了什么?”
“阿姨就是喊你的名字,还说疼。”
疼得她神志最后彻底模糊,却还是在喊女儿的名字。
安安啊,安安…
她也想撑着见她一面呢…
紧抓着段秀芳的手,安安忽然垂泪。
小时候家里真的好穷,就是靠这双手来养活他们一家。段秀芳在厂里打工,给不了她太多,总是摸安安的脑袋,“我家安安长得好看…”她前几天还用这双手握着她,问安安“那个男的对你怎么样”…
其实她和天底下所有普通的母亲一样,她希望女儿过得好,她希望女儿过得比自己安稳、幸福,只可惜她一辈子没有逃出牢笼的勇气。
安安忘不了段秀芳那天在电话里说,我没有去过昆明呢,安安你是个好福气的…
她的声音艳羡,也真心实意替她开心。
安安弯下腰,额头死死抵着母亲的手,抵着冰凉的手,还是紧紧握住。

安安回了一趟家。
这个所谓的家被翻得一团乱,抽屉大开,橱门大敞,什么都没了,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
安国宏跑了。
一看是个女孩,还是个死婴,他直接跑了。
如今站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屋子里,看着段秀芳残留在地上的血,干涸在那边,安安忽然出离愤怒!
那股怒意燃烧着她,她将这个家砸了,彻底砸了!
厨房碗筷毫不客气捋到地上,客厅桌椅板凳用力掀翻、踹飞,通通砸了!全部砸了!一个不留!她恨到了极致,操起地上的碎玻璃渣朝墙上砸去!
砰地一声!
四分五裂。
再抓起一块玻璃渣,还是使劲往墙上砸…
一片狼藉里,安安死死攥住手,胳膊努力垂在两侧,才能克制住这种破坏、毁灭、想要找人拼命的冲动。
她的胸口急剧起伏。
安安死死咬住唇,一言不发,两眼猩红。
“安安!安安!”计超担心的要命。
安安没有回应,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那儿。
直到陆昂过来。
他办完了段秀芳和那个婴儿的所有手续,急匆匆赶过来。
男人的脚步声沉稳,像坚硬的山一样,一步步踏在她的心间,安安还是死死咬着唇。
她低着头,犟着没动。
然后,安安被搂进一个熟悉的怀里。
这个怀里有让她安心的东西。
陆昂搂着她,安安无力地抵着他的肩膀。
他们脚底是破碎的碗碟,是掀翻的桌椅,是破碎坍塌的整个世界。
可有他在,就又能替她撑起一个世界。
安安揪住他的衣服,她咬牙切齿:“你知道吗,我爸那孙子跑了!他居然跑了!”
那些绝望而痛苦的眼泪流下来,一点点沁湿了陆昂的t恤。
那些泪好凉啊,渗进他的血里,钻入他的心底,宛如外面的寒冷。
在他的怀里,安安终于放声痛哭:“我妈死了,陆昂,我妈死了…”
紧抿着唇,陆昂无声搂着她。
*
安安哭累了,才睡着了一小会儿。
她昨晚一整夜没阖眼,刚刚疯了似的发泄过后,整个人精疲力竭,再也坚持不住。
她蜷在那儿,整个人埋在被褥底下。
外面,陆昂在接罗坤的电话。——知道他今天回来,罗坤要给他接风洗尘,还要商量去彭汉生那儿拿货的事。
陆昂声音不高,只含糊回答:“晚一点吧,我今天有事。”
被子底下安安轻轻颤了一颤。
陆昂挂掉电话,走进房间。
安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红红的,很肿,衬得她的脸色特别苍白。
陆昂说:“你再睡一会儿。”他又说:“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安安沉默无言,只扯住他的衣服。
“我很快回来。”陆昂保证。
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安安眼里全是不安:“陆昂,你别再做那些了吧…”她轻声祈求,她还说:“陆昂,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去北京。”
慢慢握着她的手,陆昂说:“我答应过你的。”见安安依旧不松手,陆昂安慰她:“我不去罗坤那儿,我去找刀疤问问。”
安安这才松开他的衣服。
*
张奇伟最近手气奇臭无比。他接连输了好几十把,牌一丢,直接骂骂咧咧出来。见到外面的陆昂,他尴尬顿住了。
说来丢脸,他实在怕极了陆昂。一看到陆昂,被陆昂狠狠揍过的地方就痛。他打心里发憷。
挠了挠眉骨的刀疤,张奇伟讨好的笑:“昂哥,今天什么事啊?”
陆昂一言不发,肩膀松松抵着墙,只眉眼冷漠的盯着他。
张奇伟迅速明白过来,讪讪解释道:“那女的死可不关我的事啊,要怪只能怪安国宏,是他拿她当挡箭牌,那女的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男人…”
陆昂仍面无表情。
张奇伟赶紧表态:“昂哥,我可不敢骗你。”
陆昂慢慢站直了。阴影下,他的身影高大而鸷冷。
“找他出来。”
留下这句话,陆昂沉着脸离开。

、第四六章 (补齐)

安安睁着眼,盯着面前那堵白墙。
墙上是窗棂投射下的浅浅影子。
日光缓缓从东往西移,这道浅影便随之一点点偏。仿若无声的画幕,勾勒出时间的具体形状。
蜷在被子里,安安露出小半张脸,一动不动。
自从陆昂出去了,她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没动过。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晕晕乎乎,发懵、发呆。
目光无神往下。
床头柜上是陆昂临走前搁在那儿的一杯热水。
热气氤氲,逐渐变凉。
他却依旧没回来。
这个认知真令人煎熬。
安安将脸埋进被子里。
那里面是他的气息,雄浑,凶悍,这让她好过一些。
日头往西又沉了一沉,窗棂的浅影就快要看不见了,外面终于有人开门。吱呀一声,很轻的动静。安安动了一动,迅速坐起来。
窗外,淡淡余晖里,陆昂正在关门。
他背对着她,肩背平直。
安安忽然还是想哭。
坐在那儿,她鼻子酸酸的,视线只傻傻跟着这个男人移动。
陆昂走过院子,走进堂屋,再走进卧室——
四目相接,陆昂说:“吵醒你了?”
“没。”
安安摇头。
“睡不着。”
仰面,注视陆昂,她如实告知:“陆昂,我想等你回来。”
她不安,她惶恐,她深深依赖着他。
陆昂走过来,坐在床边。
安安便揪住他的衣角,和先前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死死揪住,不愿松手。
这种依赖浸入骨髓,再也戒不掉。
他是她的毒,他也是她的药。
陆昂抱住安安。
他说:“我忙完了,肯定会回来找你。”
他答应过她的。
“所以…别等我。”
“但是陆昂,”安安看着他,说,“我很怕。”
她怕他回不来,她怕他一离开,就会永远消失。
就像那天她才和段秀芳打过电话,母女俩还闲聊着,结果一眨眼,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冷冰冰的尸体,不会动,不会睁眼,更不再说话。
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不会再回来。
想到段秀芳,安安轻轻颤了颤。
埋下头,闷在陆昂怀里,她还是轻声祈求:“陆昂,别做了吧…”
*
段秀芳的遗体是第二天火化的。
因为安国宏烂赌,欠下一屁股债,家里早就没有亲戚来往。段秀芳的丧事亦办得格外简单。这边有些人会讲究土葬,说是入土为安,可安安不愿意。
段秀芳生前遭了那么多罪,死了还留下一肚子瘤子,埋进土里怎么能安?
不如烧了,一了百了。
如今段秀芳躺在水晶棺里,闭着眼,面容难得安详。她身上的衣服是安安替她换的。不是寻常的那种大红色寿衣。那种寿衣很老气,安安嫌丑,她自己去商场,买的漂亮的上装和裙子。
上装是松软的毛衣,底下是长裙,脚上是双黑色皮鞋。
段秀芳肚子太大了,这样可以挡一挡,让她走得更为体面。
将裙摆抻抻平,安安拿了一张条凳坐在她旁边,打开手边的化妆包。
空空的灵堂里,她跟段秀芳说话:“妈,我给你化个妆。”
可没有人回应。
也不会再有人回应。
安安默然垂下眼,开始给段秀芳化妆。
她这个妈啊,一辈子没化过妆,一辈子没穿过好衣服。
临走了,她不想段秀芳遗憾。
*
陆昂半蹲在外面,拆了一刀纸钱。拿打火机点燃了,丢进火盆里。
计超也早早过来帮忙,他连夜叠了好多元宝,如今拎在手里。
看到陆昂,计超总有些害怕,他缩了缩脖子。
陆昂反倒问他:“你是计超?”
计超点点头。想了想,他嗫嚅着,对陆昂说:“你以后要对安安好一点。”
陆昂扭头,打量这个默默帮忙的傻小子。
迎着陆昂的视线,计超虚张声势:“你要是对她不好,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他说着,挥了挥拳头。
陆昂就笑了。又丢进去几张纸钱,拿火棍挑了一挑。火焰迅速窜起来,燎出一大片烟子。半眯起眼,陆昂说:“你喜欢安安?”
“…嗯。”计超涨红着脸承认。
陆昂停下手里的动作,转眸,注视计超,“如果我以后没法陪着安安,没法再对她好,你也要对安安好。”
“那不用你操心。”计超立刻表明态度。
眼前的少年有一股耿直的憨傻,陆昂低下眼,还是笑。
*
安安这次化的格外认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了,过来催促了好几遍,安安都没搭理。
她选的是温婉柔和的色系,很衬段秀芳。
其实段秀芳眉眼长得很好看,不逊于安安,只不过因为常年的生活压迫,早早失去了神采。如今死亡的惨白被化妆品涂抹过去,水晶棺里的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最后一道工序,安安将豆沙色的口红抹在指腹,她弯下腰,在母亲的唇上仔细擦匀。
随着这道颜色的润色,水晶棺里的人,彻底新生。
安安直起身,最后一次端详母亲。
白色的松软毛衣,灰色的毛呢长裙,还有温婉的妆容。
她的双手搁在身侧。
安安伸出手,亦是最后一次握住自己的母亲。
寒意彻骨,安安并没有松开,她只是紧紧握住。
“妈。”她喊了一声,眼眶有些热。安安撇开脸。灵堂门口烟熏火燎,陆昂正替她烧纸。安安又转过头来,告诉段秀芳:“妈,就是他。——你女婿。”
“他对我很好。”安安最后说,“妈,你安心去吧。”
殡仪馆的人将段秀芳推进去,安安站在陆昂身边,被陆昂牵在手里。
暖意从他的指尖度过来,安安今天没有再哭。
有他在,她就心安。
*
等了大半个小时,一切终于结束。
工作人员在喊“3号,3号”,安安是3号,她走到门边。
从里面推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子正中央,镶嵌着段秀芳年轻时的照片。
眉眼清亮,笑意娟秀。
与她对视一眼,安安抱起骨灰盒,紧紧跟在陆昂身边。
陵园在山上,陆昂送安安上山。
墓地是昨天陆昂过来挑好的。
至于墓碑,则是按照安安的意思,没有刻安国宏的名字——她实在恶心透了那个人,眼不见为净。
骨灰盒盖着红绸小心翼翼放进去,安安跪在前面,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一切严肃而静谧,忽然,身后有人嘻嘻哈哈闹着放炮仗,嘣的一声嗖嗖往上窜,在头顶狠狠炸开。耳膜震得痛,安安皱眉,回头——
她慢慢僵在那儿。
只见罗坤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带着几个马仔来了。视线扫过去,连罗运华这个老家伙都在。安安僵了一僵,站起来,下意识往陆昂身后站。
自从和陆昂在一起,安安已经很久没遇到罗坤了,可骨子里对他的忌惮一直都在。
“昂哥。”罗坤点点下巴,打招呼。
他拄拐杖不方便,爬台阶格外吃力,得拐棍用力撑住,再搬另一条腿上来。陆昂走下去,说:“你怎么来了?”说着,他看了眼后面的罗运华。
罗运华呵呵一笑。
他和陆昂的梁子深着呢,现在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
罗坤客套:“听说小昂嫂家里出了事,所以带兄弟们过来帮忙。”
“已经差不多了。”陆昂淡淡回道。
罗坤往他身后看过去,对安安说:“小昂嫂,节哀啊。”
面对罗坤,安安始终紧张。那种腰间被掐的青紫痛楚,还有计超被揍的阴影重新涌上心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她干巴巴喊他:“罗哥。”
陆昂不动声色,只示意罗坤:“你别麻烦了,我们下去说话。”
拂了拂后面台阶上的安安,罗坤说:“行。”
“小陆真是疼女人啊…”罗运华意味深长的开口,他还要继续挑拨什么,一对上陆昂面无表情的凶狠,他讪讪噤声了。
陆昂不怕死。在缅甸见到陆昂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罗运华现在不想找不痛快。
沉沉转过脸,陆昂往台阶底下走。
罗坤跟过去。
罗运华哼哼两声,也不得不跟过去。
*
段秀芳的墓地随着他们的离开而重新安静,安安站在台阶上面,紧抿着唇,冷眼打量这一群人。
唯独视线经过陆昂,她慢慢低下头。
*
底下有一个茶馆,罗坤走累了,一屁股坐下来歇脚。
点了一根烟,他朝罗运华努努嘴,凑到陆昂身边,安抚道:“昂哥,你别跟这个老东西生气!”他又解释:“最近风声有点紧。白爷这条线原本就是他的。他路熟人脉广,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没生气。”陆昂面色淡淡的。睨了罗运华一眼,他以退为进,说了一句:“要不…这次就让五叔去?”
陆昂这话正戳罗运华的心意呢!
他笑呵呵地凑上来,顺势对罗坤说:“既然小陆都这么说了,他又忙,坤子,就让我去呗。反正我跟白爷都认识了十多年。”
一看到罗运华这倚老卖老的德行,罗坤就不高兴,慢悠悠道:“是啊,五叔你跟白爷十多年交情,我跟白爷还没见过面呢,也是时候该走动走动。”
陆昂坐在旁边,不再开口,他低头点了支烟。
身旁,罗坤还是不痛快,冷笑着故意呛罗运华:“听说五叔最近一批货出了点事,先顾好自己吧。”
被他这么一噎,罗运华心里蹭蹭蹭冒火,再看陆昂——
陆昂只是神色漠然的抽烟。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昂冷冷抬头。
视线撞在一起,罗运华就知道自己中了陆昂的圈套,都怪自己心急啊!他最近诸事不顺,生意被罗坤抢,去查陆昂的底细迟迟没消息回来,就连所剩不多的货也出了岔子!
一个人吞了几十粒“丸子”,今早在昭通被查,这会儿正麻烦呢。被扣一个,其他吞了的人自然更加不敢动。罗运华就等着亏钱呢,说不定吞久了还要死人!
这么一想,罗运华愈发窝火。
看见他不爽,罗坤心里痛快了,他对陆昂说:“昂哥,等你忙完小昂嫂这边,咱们就商量去拿货的事。”
陆昂垂眸,不疾不徐抽了一口烟,说:“行。”
*
罗运华心里到处都是火,回到自己地盘,不停的骂:“这帮狗.日的!”
他问底下的人:“还没陆昂的消息?”
人海茫茫,要查一个人,哪儿那么容易?
马仔自然摇头。
罗运华气得恨不得掀桌子,他团起陆昂的照片丢过去,“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缓了一缓,他安排道:“孙贺,你先去昭通,把那帮人处理了,免得出事。”
那个叫孙贺的马仔“哦”了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
*
昏暗的房间里,挤挤攘攘窝了十几个人。
房间里臭气熏天,难闻的要命。
这些人面色极度痛苦,有些捂肚子,有些捂着胃,还有些在仰头咕咚咕咚拼命喝水。
孙贺走进去,闻着这味儿,使劲拿手扇了扇,不耐烦道:“一人去那边拿个盆,都他妈赶紧拉出来!”
房间里面这味道太冲了,他安排完赶紧出来。
将随身东西丢在桌上,他翘着二郎腿。
等了一个多小时,勉勉强强有个人提着裤子,拿着盆过来。他面色虚弱:“孙哥,出…出来了。”
“都出来了?”
“嗯。”那人点头,“那这次的钱怎么算啊?”
“算你妈的钱!老子都没钱!”孙贺看了一眼那个盆,直挥手,“去洗干净了再来!”
那人端着盆要走,视线落在桌上一张皱着的纸上。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瞄了一眼。
孙贺将纸丢过去:“认识啊?”
那是一张复印件。
复印件上,有一个人的照片。
眉眼周正,目光凌厉。
打量了眼照片上的人,那人讪笑:“如果认识,孙哥,能有钱么?”
孙贺审视着他,说:“真认识就有,如果敢糊弄老子就他妈赶紧去死!”
那人欣喜,连忙点头:“我真认识啊!以前见过,替他运过两次货。”他皱着眉,说:“好像姓陆…”
“这不屁话嘛!”孙贺恼火,“这上面写着呢!”他用力戳了戳陆昂的名字。
那人挠挠头,有些疑惑的说:“但、但都叫他…星哥啊?”

、第四七章

段秀芳的墓修葺好,安安才从山上下来。
茶馆里,那帮马仔还在,吵吵闹闹,丝毫不顾及陵园的清静。安安视线稍稍往旁边一偏,就见到了罗坤和陆昂。
陆昂正背对着她坐,肩膀宽宽的。
他对面就是罗坤。
脚步顿了一下,安安慢吞吞走到陆昂身旁。
侧身看了她一眼,陆昂说:“好了?”
“嗯。”安安点点头。
这儿是茶馆,陆昂问她:“要喝什么茶?”
安安摇头。
他们倆旁若无人的聊天,罗坤听在耳边,笑着起身告辞:“今天打算来帮忙的,也没帮上。”又说:“昂哥,小昂嫂,晚上请你们吃饭呗。”
安安脸色倏地一白,她下意识去揪陆昂的衣服。
陆昂不动声色:“她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
因为段秀芳的突然去世,安安面色一直难看,没血色。罗坤看在眼里没多坚持,只说:“行。”
罗坤要走,那帮马仔齐刷刷跟着站起来。
众人下山。
安安耷拉着脑袋,抓着陆昂的手,紧跟在他身旁。
陆昂和罗坤在慢慢闲聊,因为人多,他们没再说那批货的事,如今只言片语飘过来,罗坤似乎在问“在昆明玩得怎么样”,安安听到陆昂回说“还行”,下一秒,罗坤似乎想到了什么,将话递过来,“小昂嫂。”他喊她,安安抬起头,罗坤说:“听昂哥说,你想考云艺?”
云艺?
安安一愣,视线悄悄探向陆昂。
她什么时候想考云艺了?
安安满头雾水,陆昂却淡然低下眼,回望过来。
这种淡然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从他眼里你看不出任何异样。
安安仍有片刻怔愣。
陆昂已经开口了:“本来想带她好好看看的,结果她家里出事…”
安安愣愣盯着陆昂。
陆昂没再看她,只是转向罗坤。
那边,罗坤感慨:“反正还有机会。”又问:“打算什么时候报名?”
“等忙完她妈的事。”陆昂随口回答,还是特别平静。
没有任何缘由的,安安后背陡然生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冷汗。
冷汗涔涔,沁的她浑身发凉,发冷。
紧紧握住陆昂的手,她好容易才克制住想要打冷战的寒意。
*
罗坤安排车送他们回去。
坐在后座,安安一直僵硬、沉默。她的后背直挺挺僵在那儿,还是想战栗。直到走进院门,走到小院中间,安安才勉强松去一口气,而她贴身的棉质背心早就汗湿了。
黏在身上,很不好受。
紧盯面前的男人,安安直接问他:“陆昂,你为什么撒谎?”
这已经不是陆昂第一次替她撒谎了。
之前他替她瞒过真实姓名,那时安安还生气,现在他又替她瞒下将来的打算…安安死死盯着陆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