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这人打小就对美女没有抵抗力,偏是这样,偏就没有女人缘。
他们那时住的横街三胡同口,有个算命先生,是个瞎子,在他们那带出了名的准,那时每户人家生了小孩都爱拿生辰八字给算命先生看看。
林陆骁他们几个一出生,几家家长就拿着生辰八字找了算命先生算过一挂。
家长们揣着先生的几字箴言回家,也就当是个传统,准与不准,心中都自有较量。
直到林陆骁他们几个长大,那时又皮,听人说有这个传统之后,大刘就天天缠着那个算命先生问天机,算命先生摇摇头,不答。
林陆骁倒是对这些无所谓,命不命,佛神道教这些他向来不信。
大刘则张嘴就问:“帮我算算,我以后能娶几个老婆?”
惊呆了众人。
林陆骁那时颇有范,靠着墙,双手插着兜,一脚朝大刘屁股踹过去,笑骂:“国家规定你只能娶一个!你还想娶几个!”
众人哈哈笑,算命先生摇摇头,对他们说,我一人送你们一句话吧。
大刘至今还记得算命先生给他的那句话。
——不识货,半世苦;不识人,一世苦。
不过他至今也没明白,只当那先生故弄玄虚罢了。
大刘把神志提回来,跟南初继续说:“真的,这小子在陆骁考上军校后,他立马就去参加大学生征兵了,结果那鬼莽的性子还让他误打误撞进了特种部队。”
南初好奇地问:“那他跟林陆骁打架谁厉害?”
“他跟陆骁打架没赢过。”说到这儿,大刘想起小时候有次林陆骁发狠,拦都拦不住:“陆骁特别狠,我记得有次他弟弟,林启,你认识吧?”
南初点头,“认识。”
大刘一听,连弟弟都认识了,多半这小嫂子靠谱了,就算不成估计也是在成的路上了,于是越发拿南初当自己人了,兴味盎然地说:“小启弟弟身体不好,上学时候经常挨欺负,有次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回来,陆骁那时上初中,回家一看见这就冲人家里头把人的鼻梁骨给打断了,我跟明扬牧哥拉都拉不住,结果回家就给他爹关禁闭还——”
话说一半,大刘被人踹了一脚。
坐在两人中间的林陆骁正掸着烟灰,瞅一眼他,讽刺道:“有这功夫给人讲故事,你怎么不去说评书?”
大刘不服,“我这不是帮你照顾小嫂子吗?你看你光顾自己抽烟,又不理人家,我帮你照顾照顾人家,你还让我去说评书,我说你丫的,情商这么低,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说到这儿,忽然想到,眼光一亮,看向林陆骁,“哎——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林陆骁直接翻了白眼,“滚。”
“得得得,我滚,不打扰您二位。”
然后大刘真滚了,去找孙明杨划拳,孙明杨明显有点嫌弃他,一掌拍他脑门上也让他滚,大刘转头跟一旁抽闷烟时不时抿一口红酒,眼神全在手机上沈牧诉苦:“牧哥,你说俩当兵的怎么都这么粗鲁?动不动叫人滚。”
沈牧头也没抬:“滚。”
“……”
大刘默了一阵,“你不是信佛吗?佛祖说不能骂脏话。”
……
大刘走后,沙发上瞬间宽敞多了,林陆骁往边上挪了挪。
南初看着两人之间微微拉出来的空隙,问他:“你怎么不解释?”
林陆骁转头看她,“解释什么?”
“解释我不是你女朋友啊。”
那几个小子的性格林陆骁从小玩到大,简直太了解了,解释多了还觉得他心里有鬼,而且他向来也不是解释的人,时间长了自然就了解了。
而且那时,他认为,那应该是他跟南初最后一次见面,送她回家把话说清楚,让南初不要再来找他,大刘他们以后见不到她,自然就明白了误会一场,又何必花费一根烟的时间去解释。
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笑笑,没说话。
人往前倾,准备去摸茶几上的打火机,结果被眼疾手快的南初抢先摸到。
黑色的金属方形打火机被女人嫩白柔软的手捏住,南初随手打了个转,调整好方向,纤细的指尖轻轻一拨,盖子弹开,拇指一转,火光瞬亮。
飘动的火苗。
林陆骁手还停在半空中,扭着身子看她,烟还叼在嘴里。
明明客厅点着灯,却感觉这火苗更亮。
“快点呀,烫手。”南初低声催促。
林陆骁低头笑了下,俯身过去,就着她的火苗,把烟吸燃,靠回沙发上,吐着烟雾,转头瞥一眼身旁的姑娘。
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当年考上军校离开横街时。
那先生站在三胡同口跟他说的话。
“你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将来会是个英雄。”
紧接着,先生又叹了口气。
他虽不太信命理之类,但也觉得有趣,所以多嘴问了句,“您叹什么气?”
先生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10章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回过横街了。
那时一帮小子在三胡同口追追闹闹推推搡搡的日子确实最潇洒,也最快乐。
林陆骁刚出生时,父亲还只是消防办的副科长,家庭条件奔小康。但生下林启之后,母亲刚好失业下岗,家庭条件紧缩了许多。在他的记忆里,那阵生活虽然拮据,但至少是真的快乐。后来父亲工作调动,生活日益见好,顾虑的事情多了,反而没以前快乐。
快高考那阵,那时他们一帮小子站在墙根下围着抽烟聊天。
大刘想跟着林陆骁去上军校,可奈何他分数不够,林陆骁建议他好好听从家里的意见读个商科出来以后考公务员,大刘不肯,当时200多斤膀大腰圆的胖子扭着膀子说:“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林陆骁现在想起来当时大刘那个模样心里仍是一阵恶寒。
孙明杨跟沈牧当时还嘲讽大刘绝对弯了。
谁料,大刘说:“李瞎子说了,我不识人,一世苦,别人我可不知道,但跟着骁爷准没错。”
“合着我们俩就是个摆设?”
孙明杨跟沈牧两人一听,当时就想跟大刘绝交了。
胡同口算命的先生姓李,名字至今无人清楚,时间一长,跟这里的人熟了,大家都直接叫他李瞎子,他反而一点儿不介意。
李瞎子当时送了他们四人每人一句话。
李明杨的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热血无家还。
李瞎子给沈牧的是一句佛经,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当李瞎子看向林陆骁时,被他直接摆摆手,给拒绝了:“不用给我了,我不信这些。”
当时,李瞎子也就摇头笑笑,真没说。
等到他考完试,离开要去上军校时,两人再次在胡同口遇见,李瞎子难得主动开口叫住他。
林陆骁挺惊讶,没成想这都能给他认出来,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李瞎子打开他的手,说:“别挥了,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摆这摊早被人撂了。”
林陆骁当时穿着一身黑,简单干净利索,背后一个黑色登山包,觉得这事儿有趣,于是难得吊儿郎当地靠在胡同口的墙上跟他聊了起来。
“您怎么听出来?”
“告诉你了,我混什么?”
林陆骁低头笑。
不过李瞎子最后还是说了。
“风,脚步,气息,你跟那仨孩子不太一样,你气息比较稳,脚步沉,大刘会大喘气儿,身上味重。”
这种东西即使说了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林陆骁点点头,没说话。
李瞎子说:“大刘走的时候来看过我,问我那句话是啥意思。”
林陆骁抱臂把登山包顶在墙上,曲着一只脚踩着墙,弯了下唇角,“他胆儿小,您那话给他吓得不轻。”
“你真不想听你那句?”
林陆骁看着他:“您说吧。”
李瞎子多了也不肯说,来来回回总共就说了那两句。
“你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骨子里硬气,将来肯定是个英雄。”
“只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林陆骁,“说完了?”
“我说的话记着就是了!不会害了你!”
林陆骁人站直,敛了吊儿郎当的劲儿,嘴角已经没了笑,声音也沉:“您既然算那么准,有没有算到我父母为什么离婚?”
李瞎子没有再说话。
那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林陆骁再回去的时候,听说李瞎子已经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
时针指向十一点多。
大刘扫了一眼沙发上的林陆骁,冲孙明杨和沈牧使了一个神色,迟疑地询问林陆骁的意见:“要不,咱今儿个先到这了?”
林陆骁叼着跟烟,略一点头。
大刘拉着另外两个站起来,跟南初道别,脸上挂着嘿嘿的笑:“小嫂子!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有空常来玩,要不咱留个号码?”
说着就掏出手机。
被林陆骁一掌打开,“快滚。”
大刘讪讪,“得,滚了滚了。”
三人离开,屋里一片狼藉,瓶瓶罐罐七仰八叉地倒着,还丢了一地的烟头。
林陆骁送完大刘他们回来,抱臂靠在玄关的墙上问她,“送你回家?”
南初眼睛也不眨,好心建议:“要不我睡你家?你也不用送我了,明天我早上起来自己走。”
当时夜深,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亮着玄关处一盏壁灯,晕黄的,光线温暖,林陆骁倚在墙上,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边,南初后来还时常想起那晚他的反应。
林陆骁那时就用舌尖舔了下嘴角,低头笑了下。
南初觉得真挺帅的,跟一般的帅不一样,大概就是男人味。
“走吧。”
笑了一会儿,他说。
林陆骁拿了车钥匙去取车,转手又丢给她一件黑色的外套,很干净,像是刚从大衣柜里拿出来,南初仔细看了看,应该是他春天的外套。
“先披上。”
南初披好,低头看看自己,一条低胸贴身长裙,搭了件男士休闲黑色外套,宽宽大大,刚刚遮到她大腿根部过,居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被保护欲,把自己看乐了。
“好看吗?”她问林陆骁。
林陆骁打开车门,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别开目光,钻上车:“好看是穿衣服的目的?”
南初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钻进去坐好,说:“不好看我宁可不穿。”
“……”
“我不穿更好看。”
“……”
懒得再搭理她,“你住哪儿?”
“星辉。”
林陆骁开车比较沉默,不太说话,跟以前一样,等红绿灯的时候习惯单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搭在车窗边沿看夜景。
车子很快停在楼下。
南初下车前把外套还给他,林陆骁接过往后座一丢靠在坐上等她下车。
南初站在车外,趴着窗对他说:“一个星期后,我们一起吃饭,我来找你,或者你给我电话。”
她一弯腰,就有风景可看,又不是全漏,就那股若有似无的劲儿,特别勾人。
林陆骁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搭着窗沿,闲闲打量她,他不说话的时候,眉峰微凛,严肃得很,心思难猜。半晌后,他从中间置物箱里取了支烟,点燃,把打火机丢回箱子里,淡淡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可也就是这股劲儿劲儿把南初拿得没办法。
深夜,树木寂静,姑娘的眼睛亮晶晶,比月光还有光,反问他:“你觉得你有啥可让我拿的?”
林陆骁冷笑,烟吸了半口吐出来,手伸到窗外,眯着眼,掸了掸烟灰,讽刺道:“那倒是,你要什么没有,当初甩我那堆钱不也走得挺潇洒吗?”
“那钱你花了吗?”
“早花干净了。”
“都花哪儿了?”
其实当时南初给他钱时,心里就挺不爽的,加上小姑娘那不声不响的样子提起来就来气儿,本来想把那钱扔了,但他一当兵的怎么可能把毛主席扔了,走了两步,觉得不妥,又折回去捡起来,第二天就找大刘联系了一家福利院给捐了。
反正就不能留着。
“你管呢?”林陆骁话一撂,直言不讳道:“你也甭来找我了,当年的事,换成谁我都会收留,反正我住队里,家里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还凭空添了一笔收入。”
南初静静看他,眼波流动,“你中间还回了三趟家呢。”
林陆骁启动车子,“我那是没适应,一时忘了家里还有个人。”
“第一次你忘了,第二次也忘了?第三次呢?”
“……我呸,你不会以为我对你个毛丫头有啥想法吧?”
南初耸肩,一脸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没法聊了。
静了一会儿,林陆骁决定不再跟她纠缠下去,轰她上楼。
“这都几点了,赶紧上去。”
“那一星期后一起吃饭?”南初还不忘这事儿。
林陆骁深深地看她一眼,发现这姑娘真是执着的可以,忽悠道:“不一定有假,到时候再说吧。”
南初一脸不答应她就不上去的架势。
林陆骁拧眉,不耐烦道,“行行行。”
“手机给我。”南初伸手。
“有完没完?”
“你万一又跟上回一样跑了我上哪儿找去?”
林陆骁看她一眼,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丢给她,南初牢牢接过,往自己手机里打了个电话,确定接通了才丢还给他,心满意足地冲他笑着挥挥手,轻声道:“林队长,晚安!”
林陆骁人靠椅背上,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着烟,挂在窗外,半截燃了灰烬没抽,烟头飘着一缕缕青烟,夜风一吹,半截烟灰被吹断,被风撕成碎屑散在尘埃中。
他望着南初的背影。
舌尖轻舔唇角,轻声哼笑了下。

第11章

南初拎着包上楼,西顾正被沈光宗拎着教训。
沈光宗双手掐着腰,口水乱喷,对面的西顾正缩着脑袋。
“大晚上的你还给她出去?!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要看住她!她说出去就出去?她要出去给我闯祸了谁收拾?或者出点儿什么事儿韩总问起来你跟他解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精神不太好?这要是在大街上发作了给警察抓走,明天的杂志你去拍啊?!”
西顾低垂着头,缩缩脖子,“医生说她是轻微抑郁症,不……不是精神病。”
沈光宗当然知道,越说越来气,拿手一点一点地戳着西顾的脑门,“你这脑子是装饰吧啊?!我忽然发现你丫这脑子里的分辨率比你脸的像素还要低!你知道不知道她以前……”
“沈敬冰——”
沈光宗入圈以前本名叫沈敬冰,改了艺名之后没人再这么叫过他,只有南初在气急时会这么叫他。果然,一回头,就看见那丫头妖娆性感又神情淡漠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包包挂在手臂上。
正要发作呢,看见她懒懒散散地走进来,那身段,腰软腿细的,着实勾人。
沈光宗到底也是男人,瞧直了眼,佯装咳嗽捂了捂嘴,随后凶巴巴道:“你大半夜的穿成这样上哪儿去了!?”
南初走进去,把包丢到沙发上,拎过西顾,人往镜子前一坐,对着镜子里的沈光宗说:“肚子饿了出去找点吃的不行?”
南初这人有个毛病,喜欢照镜子,光客厅就放了两面镜子,梳妆镜和全身镜。两面镜子都是她特意找人定做的,刚好摆的下。
镜中的女人开始慢条斯理的卸妆,沈光宗瞧着她这无所谓的样子,无名火又上来,“韩总说了让你这段时间好好练练台词,没事儿别老往外跑,收拾收拾赶紧睡了,明天韩总跟我们一起飞意大利!”
……
第二天一早,韩北尧的车已经等在楼下。
车门一拉开,果然看见戴着墨镜的二世祖正翘着脚靠在座椅上发微信,听见动静,他看过来,把墨镜往下推了推,挑着眼盯着车外的两个姑娘。
西顾这是第二次见韩北尧,第一次是面试的时候,韩北尧翘着二郎腿躺在办公椅里让她表演一手提两只行李箱。等她做完,长手冲她一指,“就她了。”
然后挥挥手让她第二天来上班。
南初把墨镜拿下来,钻上车。
韩北尧冲她吹口哨,“又漂亮了。”
“你倒是不见得。”
“……”韩北尧脸瞬黑,恨不得挠死她,“有你这么跟老板说话?”
西顾放好行李准备上车,韩北尧拿眼睛瞥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作罢。西顾低低头,赶忙坐到南初身边。
韩北尧读设计出身,投资了不少服装大牌,包括南初这次去的意大利这家品牌,多半也是因为韩北尧的关系。但不可否认,南初是个好模特,镜头感十足,各种表情拿捏很到位,就连向来刁钻古怪、整天嫌弃模特不是脸太胖不上镜就是嫌弃模特没有曲线或者表情不到位的摄影师jessica,都夸南初领悟力高,稍稍一点拨就知道想要什么感觉,而且拍出来的效果都很到位,完全就是他想要的样子。
她还能轻松自如地驾驭各种风格,性感时,那小眼神比猫还拿人,清纯又堪比小白兔。比起之前公司指定的模特好上太多,之前那位,拍照永远只有一种表情,让她稍微来点儿小眼神,那别扭做作的样子恨不得让人拿反光板拍死。
这天,jessica给她发了一张样片,是那天在沙滩上拍的比基尼新款,外头罩着一件白色透明薄衫,头发跟身上全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前的刘海凌乱地沾着脸庞,薄衫浸了水十分贴身,好身段尽显,下面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的长腿,金灿灿的沙滩上,阳光下的少女笑得十分娇俏,眼里都是光。
南初一看确实还真不错,顺手就转发给林陆骁。
林陆骁看到照片已经是三天后,那天值完班,换下常服,刚从队里开车回家,在路口等红绿灯时,随手掏出裤兜里的手机,一开机,就一条彩信跳出来。
第一反应还以为手机中病毒了,居然有黄色广告。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姑娘有点眼熟。
等认清之后,人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搭在窗边沿上,扶着太阳穴,有点哭笑不得。结果就差点错过绿灯,直到身后司机疯狂冲他鸣着喇叭,他才扔了手机,把车开走。
除了那条彩信,别说一星期后,就是一个月后,南初也一直没提约他吃饭的事。
晚上,林陆骁给大刘打电话问他在哪儿,大刘跟沈牧几个在吃饭,嘴里还嚼着个丸子,含糊不清地说:“难得骁爷会主动打我电话!我跟牧哥还有几个哥们儿在吃饭,你来不?”
林陆骁握着电话,哼笑一声,问了具体地址。
等他赶到,大刘第一个迎上来,把身边的椅子拉开,“难得啊,你今天休假?”
林陆骁眼神散散地扫了一圈,除了几张生面孔,大部分都认识,插着兜走到唯一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正好是主堂位置,大刘知道他要来,特意让人留了个点儿正的位置。
沈牧抽着烟,问他:“心情不太好?”
林陆骁斜着眼睛看他,兄弟四人里,大刘愣头青,孙明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属沈牧跟他最像,至少两人的脑电波是在一个频率上的,心情好不好,对方一看便知。
他拎了瓶啤酒,拇指按住瓶盖,单手将瓶口对着桌沿,轻轻一磕,开了,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就灌,抿了抿唇,说:“挺好的。”
这里有些人是第一次见林陆骁,但平时老听大刘提起他,都挺敬畏,一个个举了杯去敬他,林陆骁难得这么好说话,来者不拒,谁敬都喝。
林陆骁从小就有点大男子主义,有点啥事儿也都是自己憋着,不爱表现在脸上。就算心情不好也能吊儿郎当地点着根烟跟你开玩笑。
而且,沈牧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好像也从没见他哭过,骨子里就硬气的很。
小时候大家都皮,吵吵闹闹在胡同里也惹了不少事儿,每次闯祸了大刘跟孙明杨都被家里打得哇哇大哭,求爹告娘,只有林陆骁就算被他爹打断肋骨也没见他吭过一声。
他比谁都能忍。
沈牧靠在椅背上,手上的佛珠锃光发亮,双手抱胸看着林陆骁说:“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种场面了?我记得你上次这么来的时候,那天是你爸爽了你的约,今天你爸又爽了你约?”
林陆骁高三毕业那年,考上军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刚好看到从民政局离婚回来的爸妈,秘书把车停到胡同口,林妈妈红着眼眶从车上下来。
傍晚,林妈妈收拾完东西就把林启带走了,临走时,她只对林陆骁说了一句话:“你以后跟着你爸,有事给我打电话。”然后就把林启拖走了,林启那时大哭大闹,怎么也不肯跟他分开。
那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体会到无助。
林清远是第二天晚上才从单位回来,家里已经空了一半,他拎着公文包站在门口愣了一下,紧接着看到大儿子埋着头坐在台阶上,拧拧眉,终究什么也没说,脱了衣服进了书房。
之后,林陆骁就去上军校了,四年没回过一次家。毕业后又直接分进消防特勤中队之后就一直住在队里,父子俩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直到,去年生日,林清远的秘书打电话给他约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