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雾气已经淡薄,交错的剑气已清晰可见。时于戎轻笑一声道:“大势已定。”

韩姣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齐泰文却忽然脊椎挺直,双眼直视上空,厉色道:“不好。”

众弟子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空中忽然劈出一道闪电,居然是绿色的,幽幽惨惨,事先并无半点声息,挡住了所有的剑光,像是一道天空中龟裂的纹路,十分骇人。被它劈中的剑光都坠落下来,惹得碧云上下弟子一阵悬心。

“那是什么?”孟纪惊叫一声。

齐泰文手中连连结印,把阵法加大,对弟子们说道:“都坐好,又来了一个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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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镜毁

几个弟子都懵了,一时之间竟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与此同时,在众人的视野中,绿色闪电如网一般无限扩大,将整个夜空笼罩。

“尊驾夜闯碧云宗,何不报出名号。”殷乾真君暴喝道。

空中飘飘荡荡的一个清亮男声,悠然道:“在下离恨天,襄。”

他的口气平坦自如,仿佛最平常不过。碧云宗一干修士却倒吸了一口气,尤以三峰峰主面色最为沉重。他们言谈并没有压抑,所有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又是唏嘘又是惊叹,更多的是疑惑:这一个两个妖王,怎么都来到了碧云宗。

“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公子襄,”周徇真君对着空中问道。“不知阁下夜闯本宗,到底所谓何来?”

公子襄低低一笑道:“听说碧云峰上赏月极好,我特来一观,想不到凑上这个热闹。”

碧云宗众修士,有的拿着法宝,有的手执灵剑,还有的手中结印,一副拼斗的样子,他却轻描淡写地说起赏月,话语中不带一丝烟火气,在夜里渺渺传出。众弟子高高抬起头,离得太远,根本看不到什么,却从这寥寥两句话中仿佛看到一个翩翩贵公子,缓行在碧云峰上,俊逸风流,倜傥不群。

殷乾真君哼了一声道:“阁下好兴致。”

公子襄笑而不答。

周徇真君皱眉道:“既无关系,阁下为何要与本宗为难?”

“既然已到此处,岂能眼睁睁看你们偌大的山门欺负一人。”公子襄道。

虽然他说得并无异样,碧云宗众修士均感到似乎被掴了一掌,脸上十分难看。知怡元君开口解释道:“阁下不知缘由,是因为翠眼狼妖王闯入我宗内闹事,伤了沧琅门弟子……”殷乾真君怒道:“师姐和他多说什么,深夜不问自来,必有图谋。”

忽然有修士大喊:“小心有诈。”

众修士听他提醒,立刻就发现了异常。那绿色如闪电一般的脉络,已经漫布了整个天空,因为夜色深沉,一时倒不惹人注意,只有细看之下才会察觉。如此悄无声息,几句话的功夫就将道术当着众人面施展出,实在是有些骇人。

风淮本来因为灵力枯涸,站在碧云上峰之巅,趁着公子襄说话的时候已恢复了些许,此时一跃到了半空。

修士们大惊,立刻列剑攻向他。

空中的电网再次兜下来,把剑光一盖而过。

周徇、殷乾见状,各自拿出法宝。周徇真君使用的长剑名曰“游魂”,两尺三寸长,剑身上满布咒符样的纹路,剑光一闪,上面幻化出一百二十八把小剑,团团飞舞,散开在长剑周围,灵光闪耀,十分美丽。他轻轻一挥,上百把小剑飞速追上风淮的身影,如同一个小阵将他困住。

殷乾真君用的是一对长勾,他对着空中喊了一声:“去。”长勾灵闪,直冲夜空。银蓝两色的长勾,在空中忽长忽短,忽软忽硬,一时团团转,一时静立不动,忽然两勾缠绕在一起,停在一处滴溜溜转个不停。

殷乾冷笑道:“原来藏身在此。”他厉声一啸,长勾立刻炸雷一响,横切天空。

众修士眼看风淮被周徇真君困住,公子襄被殷乾勘破,露出喜色。

可顷刻,喜色就变成了忧色。

一百多把游魂小剑如同被定住,虽然在空中闪烁不停,却半分无法动弹。而殷乾真君的长勾砍了过去,半个天空都似乎被扭曲了一下,然而却没有砍到任何东西,倒成了一记虚招。

公子襄高声道:“来而不往,实非礼也。”

众人一听就觉得要糟。

天空中的绿色经脉化为了闪电,一下子劈了下来。

细细如脉的绿色闪电,远远看着实在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但是一眨眼,天空中似乎变成了一副巨大的经脉图,不知数量,密密麻麻地闪电铺天盖地而来。碧云宗上下都被吓到了。

高阶修士祭起灵气罩,三峰各处的长辈都布了阵法保护弟子,一时处处开花,各个方向都有灵光闪动,要挡住绿色闪电。

闪电的速度很慢,没有风声,没有动静,简直可以称之为轻柔。但偏偏这么轻柔这么缓慢的闪电,漫天而来,杀机四伏。每一个人都觉得是劈向自己,而用尽全力挡住。千万道细小的闪电全部掠过,众人摸不到触不到,眼前看到的仿佛都是幻影。

一道粗大的绿光直袭碧云上峰某处,接触之后,一道光波如同天地间的水纹一般扩散开。

众人都听到一声长鸣,似有什么在和公子襄的灵气抗衡。

周徇真君望了一眼,仰首大喊:“是三界镜!”

修士们要救已是来不及,三界镜的灵光在绿色闪电直击下消散了。众人这才知道,刚才那一击,是虚影一片,公子襄真正要毁的,是三界镜。

他造了如此大声势,把真正目的隐藏,没有一个人能反应过来,此刻上古法宝已毁,众人虽然丝毫无恙,心中却说不出懊悔。

三界镜长鸣之后灵气全无。一时各峰乱风四起,枯枝乱响。碧云下峰的客馆内,灵兽狂躁难安,一声声嘶鸣,悠长而凄厉,在次静夜遥遥传来,实在叫人胆颤。

殷乾真君气得浑身颤抖:“实在欺人太甚。”

他一手抽出灵剑,直面空中,顿时发现,风淮已不知所踪,而公子襄从未显出真身,此刻天空上满布的经脉已经消退,新月如丝,星廖无几。一切仿佛又归于平淡,刚才种种如梦般消弭。

两个妖王当着三位峰主,众多长老,高阶修士的面前,就这么施施然遁走了。

周徇的脸色已是难看地不能再看,他一挥:“搜。”

众修士云集而出,用神识在宗内仔仔细细地巡了遍。这次没有人留力,结果却与上一次并无二致,没有异常。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殷乾真君厉色道:“听闻公子襄近日在攻打西境,如何会在本宗内出现,实在可疑。”

“形散而神不乱,形化而意凝。”周徇真君道,“能将幻术使地如此出神入化,真假难分,除了公子襄的独门‘意乱秘道术’,还能有谁。”

众人皆失语。

韩姣等几个早就看得不能言语。在这种境界的争斗下,他们和蝼蚁无异。经此一战,两个妖王一个也没有擒住,还是给宗内弟子不小的打击。

孟纪愣头愣脑地问:“就……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时于戎瞥他一眼道:“不然怎样?派你去捉?”

齐泰文摆摆手,撤了阵法,对满是疑惑的众弟子说道:“今日一战并不能说明什么。妖王只为求去,狡诈百出,我宗并未有防范,才会造成这般结果。你们实在不必忧心。等一清祖师出关,你们就可知天人境界的真正威力。”

弟子们一听的确如此,脸色都好看许多。

韩姣另有心事,趁机问齐泰文:“师父,那三界镜怎么了?”

齐泰文皱了下眉,暗自一叹,不得不承认刚才公子襄这一击,虚实难辨,实在是漂亮至极。他“嗯”了一声道:“三界镜乃上古法宝,刚才受全力一击,只怕……就算没有全毁,不化个几百年的时间是无法温养恢复了。”

韩姣等了一夜就等这一句,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偷偷舒了口气。

 

第五十四章 后事

这一夜注定多事。

山门结界完好,两大妖王遁匿无踪,碧云宗上至三位峰主,下至四代弟子,分布各处搜寻,几乎没有一个人闲着。

齐泰文吩咐各弟子回房查看,又将院子用神识来回扫描,一丝都没有遗漏。

过了夜半,周徇真君回到飞羽峰听众弟子回报。没有发现妖王的踪迹,倒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是他亲传弟子陈皓,另一个是四代弟子董才瑞。周徇真君立刻带了几个弟子去山后查看。

“陈皓已练出假婴,竟没有逃脱。”周徇真君一夜眉头没有舒展,见了陈皓身陨魂散的下场,怅叹道。

齐泰文等几个弟子跟随在后,见状也都露出悲色。他们师兄弟之间岁数相差极大,修行往来并不频繁,但是眼看一个根基极好的师兄弟就此陨落,难免同悲。将四周勘察一遍后,众人推断两人陨命时间应该在广元殿之前。

“陈师弟为何会与妖王在此缠斗?”一个脸方长髭的中年修士道。

周徇也早心存疑虑,脸上却淡淡道:“怕是妖王寄魂术用在董才瑞身上,被他撞破引起争斗。”

众弟子戚然。他随口将陈皓的身后事交给齐泰文,又嘱咐将董才瑞的尸身送回碧云宗旁系家族董家,然后飞身往碧云上峰而去,与另两位峰主集合。

齐泰文回到院中已是清晨。

韩姣等了一夜,都不见襄回转,只吐纳休息了一个时辰,又被师兄唤起。睡眼蒙松地来到练武场,就瞧见齐泰文脸上又是悲切又是沉重,她从小所见的师父一直严苛自律,威不外露,这个模样还是第一次遇见,顿时被吓得清醒过来。

齐泰文怕几个弟子心生畏惧,略提了提情况。

韩姣顿时明白他所说的死去的陈师叔就是影子。

齐泰文最后将陈皓的身后事交付给舒纥和时于戎:“你们两个都是行事周全的人,陈师弟的身后事就由你们操办吧。最近宗内多事,只要不失脸面就可。”

舒纥、时于戎应下。齐泰文疲惫地摆手让他们离去。

此后三天,几人都忙碌起来。舒纥、时于戎负责祭奠事宜,韩姣、百里宁,孟纪三个也不敢闲着,帮衬着打下手。陈皓天资极好,座下收了许多弟子,到了此时只能另投明师。飞羽峰众多修士中,齐泰文并不是修为最深,为人也不亲切和蔼,这些弟子竟没有一个选择投他名下。

等众弟子安排妥当散去,让舒纥和时于戎头疼的事来了。

陈皓师叔身前风流自赏,身边有姬妾八人。等两人去安排后事时,姬妾几人只围着陈皓的尸首哭个不停,一提及日后安排便要寻死腻活。时于戎还好声好气好耐性地劝慰几句,舒纥早被吓得不敢多言。两人一商量,决定让百里宁和韩姣来劝。同是女性,说话自然要方便许多。

“师叔的几个姬妾都是性情中人,守着师叔的尸体不肯离去,情深感人。”舒纥对两个师妹叹道,再三叮咛处事要柔和,不要伤害几个未亡人。

韩姣与百里宁到了陈皓的洞府,此处与齐泰文处差不多大小,但是屋脊高粱,摆设堂皇,比之好出不止一筹。陈皓的尸首放在芸香木棺材内,四周设聚灵阵,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活着一般。韩姣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毕竟他的死由她间接造成,心下难免戚戚。

几个身着素服的女子围着棺木哭天抹泪,泣声凄厉,闻之让人心碎。

韩姣和百里宁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接近。

只听几个女子嘤嘤流泪,有的喊:“郎主啊郎主,你这一去,答应给我的功法下半部我找谁要去。”有的哭:“我家人都靠你供给的灵石过活。你把灵石放哪里了?”还有的抹泪:“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让我修成小成境界的,现在你自己元婴没有修成就死了,我的小成境界可怎么办……”

韩姣和百里宁回去后,向师父请示去宗内领了灵石,又去经书阁选了几套普通的功法,回去给几个姬妾一分。众女收拾包裹,眼泪一擦,顷刻就作鸟兽散了。

时于戎看得啧啧称奇。舒纥却有些呆滞。百里宁讥笑他道:“一个郎主八个姬妾,要她们如何情深。”

花了三日,终于将陈皓师叔的后事料理干净。

碧云宗的损失远远不止是一个三代弟子陈皓。当夜争斗时众修士灵剑被公子襄压下,落下的剑光扫到了飞星峰的一角屋舍。有两个女弟子来不及脱身,当场就被压死。还有碧云下峰的客馆内众多灵兽被三界镜的灵气所影响当场暴毙。而这些所有的损失,都比不上碧云宗失面子事大。六派皆在,众多长老修士出手,却拦不住两个妖王——碧云宗几百年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宗门内一时沉寂,气氛格外低迷。

齐泰文往日对弟子的功课就十分注重,近日来越发严苛。众弟子知道他的深意,学得多紧要关头就能保护地多,心中也不敢埋怨,一心都扑在修炼上。

韩姣每日辛苦修炼后,回到房中等待定魂珠的出现,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襄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不免暗暗有些焦急,山门结界一直没有打开,襄和风淮肯定还在宗内,到底是躲到了哪里?为什么襄不回来?

她私下找消息极为灵通的时于戎打听,这才知道宗内已经决定提前将朝圣会结束,三界镜已毁,过三日后再搜不到妖王踪迹,六派也将离去。

韩姣讶异道:“这么说,三位峰主打算放任妖王离去?”

“六派不能永远留在碧云宗内,”时于戎道,“妖王目的已经达到,若是就此隐匿不出,宗内也没有办法,只有打开山门结界,放他们离去也是没有他法。”

韩姣心情着实复杂了一下,对放任妖王离去是松一口气,但是宗门如此服软,她也不觉得舒坦,于是揉着额角叹息。

时于戎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于是又透露了一些隐秘:“宗内不会就这么容易罢休。翠眼狼妖王且不说,公子襄毁坏上古法宝,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韩姣立刻问代价是什么。时于戎笑道:“小孩子家家,多问这些做什么。”

每当他正经摆出师兄的架子,就表示后面什么都不会说了。

韩姣无奈,一整日修炼都心不在焉的,被师父罚打坐吐纳多一个时辰。

她在房中受罚打坐,连晚膳都错过了,当肚子咕咕作响,她从打坐中醒过神来,已是暮色时分。

窗扉忽然一声轻响,似乎被人轻轻打开,她猛地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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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离去

襄从窗口翻进屋来,颀长的身躯挡住了窗前半片月光。

韩姣欣喜道:“你回来了。”

他转过身,蔼蔼的暮色中,那张脸显得越发英俊,鼻梁挺直,神色慵懒,一派的风流倜傥。他看着韩姣微微含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担心我。”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到了他的嘴里,仿佛都有了款款情意。韩姣一怔,仔细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她直觉地感到危险:他的神色并无异常,可眼角眉梢都仿佛藏了深深的春意,只唇角略略弯起,就熏人欲醉。

韩姣别开眼,问:“你怎么了?”

“受了点轻伤,”襄靠着窗棂,姿态闲适,口中说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小丫头,快来扶我一把。”

“哎?”韩姣狐疑地看着他。

“还不过来,”他瞥她一眼,口气玩味道,“你怕什么?”

被他言语一激,韩姣倒不好承认,忙走过去扶他,刚触到他的手臂,就感觉一阵炽热的灼烧感传到手上,如同架在火上烤,她“啊”的一声缩回手,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他云淡风轻般道:“差点中了一清那个老鬼的暗算。”

韩姣蹙眉,惊道:“一清祖师不是在闭关吗?”

“你以为闭关就可以万事不理,”襄道,“他这三个徒弟,守成还有余,真要遇到什么大事就显得无能。他闭关也留了神识在外,在我施展幻术的时候追了上来,要不是逃得快,只怕要被他的元命真火缠上,用了三天才真正摆脱。”

韩姣扶在他的肘间,只觉得他的身上传来的温度已经到了悚然听闻的地步。况且他并非真身,灵体一类都忌火忌雷,真火更有噬魂的功效。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其中惊险处光是想象就令人心惊。

仔细看他,脸色是比之前所见苍白许多。韩姣垂下眼,睫毛轻轻颤动,不知该说什么好,嗫嚅道:“你这样烧没事么?”

襄转脸看她:“你说呢?”

“那怎么办?”韩姣立刻关心道。

襄的眼眸浓黑如墨,目光闪动:“真想帮我?”

韩姣犹豫道:“只要是我能做的。”

“狡猾的丫头。”他似笑非笑,把身体都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脸色幻变,却不能做声,他“嗬”地一下笑出了声,“把你的灵力借我吧。”

他说话的声音紧贴在她的耳旁,韩姣不适地把脑袋偏了一偏。才听到他这一句,身体里的灵力就如流水一般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泄走。

瞬间被抽走灵力的不适感让韩姣心徒然一紧,冷汗如浆。她手一松,人趔趄了一下。襄反手一把拉住她,身上的温度已不再那么灼人。他长眸微睐,哂道:“真是杯水车薪。”

居然还嫌弃她灵力少,韩姣咬咬牙,悲愤地甩开他的手。

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不再烫手,炽热如碳。

“傻姑娘,这次我可是为你出生入死了。”

韩姣感觉脸上一烫,似乎手上的温度全传到了脸上,她猛地缩回手,不知为何感到尴尬不已,眼睛不敢看他,连手脚都似乎没有了摆处。

屋中静了片刻没有动静,她抬起头,他已经闭目打坐起来,脸上平静无波,刚才的一句,仿佛就是一时之叹。

************

韩姣并不适应他化为人身的样子,一夜都没有睡好,浅眠中还流转着光怪陆离的梦境。不是走着走着突然掉进了异兽的血盆大口,就是温柔的灵草突然暴虐地将她缠住,让她难以喘息。

清晨醒来时,床头上摆放着定魂珠,她摸了摸,感觉到里面的灵力正在运转,看来襄又入定了。

她吁了口气,又有些懊悔,昨日竟忘记问两个最重要的问题。风淮逃走了么?他真的就是公子襄?

这两个疑问像巨石一般压在她的心头,一天不得到答案,内心就无法纾解。

襄入定后不会理会外界变化。韩姣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没法找他问个清楚。只好暂时放下疑问,然后打坐恢复灵力,留下定魂珠出门。

**************

此时已是暮春,正是莺懒昼长,燕闲人倦,暖风徐徐起,芳草在长空下摇曳。

这一日是六派离去的日子。

碧云下峰的客馆人流如梭,惊地檐下鸟雀都离巢而去。

午时过后,百里宁来找韩姣,只轻声说:“陪我去看看吧。”

韩姣知道这些日子季城每天都用飞鹰送信来,只是不知道信中说了什么,百里宁看后也并没有异常反应,她就没有问。百里宁行事虽然直接,但是极有分寸,她笑笑便答应了。

师姐妹两人过铁索来到碧云下峰,往来弟子众多,熙来攘往,络绎不绝。

她们找到万剑宗,众多弟子正与别派弟子话别,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季城。韩姣怀疑季师兄是否去了飞羽峰而错过。旁边忽然有女弟子指点道:“刚才季师兄去了后院,你们可以去找找。”

两人立刻找去后院。

谁知后院中的弟子更多,花前,日下,石后,柳旁,处处都有成双成对的少年弟子。两人一路寻来,着实惊动了好几对执手相看泪眼的佳偶。

百里宁忽然脚步一定,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

韩姣望去,一对男女站在池畔,被盘槐遮住半边身影。可是男子腰佩长剑,身形玉挺,芝兰玉树一般,正是季城。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少女低头抹起了眼泪,忽然又一下冲到了季城的怀中。季城本要推开她,却见少女身子哭得浑身颤抖,他满脸无奈,只好轻轻抚拍她的肩膀。

百里宁一直看着,神色无澜。韩姣拉了拉她,说道:“我们走。”

季城惊觉,转过脸来一看,神色乍变。忙推开怀中少女,大步往百里宁韩姣走来,口中唤道:“宁师妹。”

百里宁平静回道:“季师兄。”季城搓了一下手,眉宇间有些焦急:“我刚要去飞羽峰,想不到师妹竟来了。”

百里宁道:“见到了就好,此去一别,师兄一路顺风。”

季城顿时大急:“师妹可别误会,刚才是孟师妹来送行,说得有些伤怀才有些失态。”

韩姣一听孟师妹,忙往后眺去。盘槐旁站立的少女绯红长裙,身姿如柳,频频向此处探望。动作举止对韩姣并不陌生,果然是孟晓曦。

和韩姣眼神对上后,她并不言语,转身就走了。

百里宁也看地清楚,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又有一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