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洙转身即走,走开几步又转过头,口气平和,态度却很强硬地说道:“还不跟上。”

韩姣委屈极了,因为灵力耗尽,慢慢爬上岸,衣裙上淌着水,每一步都滴滴答答的,被风一吹,寒气往四肢百骸里漫,又湿又冷,手脚僵硬。她蹭到韩洙身边,往他靠去:“哥哥我冷。”

韩洙冷淡地转头见她湿漉漉地靠上来,皱了下眉,在她肩上一拍。韩姣顿时周身水汽消失无踪,衣裙鞋袜都干净如初。韩姣松了口气,想起以前一路来碧云宗的日子,大胆地拉住他的手。

他扫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用瞬移离开。

瞬移算是一种很基本的术法,将空间距离缩短,比疾行术更有效,但是对灵力要求也更高,是最低微,也是最实用的术法,灵力低浅者,只能在小距离内瞬行,而大修士运用起来,据说可以瞬息万里。

韩姣自己只能在三丈距离中瞬移,而韩洙的瞬移则十分惊人。韩姣觉得头晕了一下,眼前一亮,竟然回到了泰阿殿的门前。

殿前灯火通明,来往弟子众多。有些运来炼材修复外墙,有些检查结界,还有些聚做一堆议论不断。众多弟子见韩洙到来,纷纷上前行礼,口称师叔,又注意到韩洙牵着一个小姑娘,面上露出好奇之色来。

韩洙对待飞云峰弟子却是彬彬有礼,从容优雅,身上那些狠厉冷酷的气势全都不见了。众弟子目光熠熠,看样子对韩洙也十分的信服。

韩姣就这样在众人注目下跟着去了韩洙的居所。

韩洙是殷乾真君的关门弟子,独住一处殿室,花厅丹药房练功室一应俱全,连院子也是独立的,还有一个青衣弟子守门。

韩姣咋舌不已。

韩洙走入花厅,把韩姣扔在一旁就不理了,门外有一群的飞云峰弟子等候着。

守门的青衣弟子先是简洁地向韩洙禀报了一下门内事务,大多都围绕妖王闯飞云峰的处理,又一一把拜访的弟子介绍了一通,直到韩洙点头,他转头看了看韩姣,出去转了一圈,端了一杯热腾腾的灵茶进来。

韩姣受宠若惊,她感觉到青衣弟子尽管只为韩洙处理杂物,但是灵力很高,至少比她要高出许多。她低头呷了一口灵茶,暖暖的一团热气在胸口升起,灵力也所恢复,她笑着道:“谢谢师兄。”

青衣弟子面孔长得很憨实,好奇地看着韩姣,笑答:“我叫吴浮。”韩姣从善如流:“吴师兄。”吴浮打量了她几眼,等她饮完茶后托着茶盘走了。

这时候门外的弟子依次来到花厅。韩洙坐在上首,姿态从容。韩姣坐在他的左下方,脸色苍白无力,这场景怪异极了。进门来的弟子见状无不惊讶,却个个谨言慎行,照常说话。先前进来的几个弟子,把一天内门中事无巨细都回报了一遍。韩洙唇畔含了淡淡微笑,偶尔提一两句,都是有的放矢,弟子们都一一记下。

其中也有几个衣饰华丽,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弟子,进来后不是为了门中事务,而是来请教修行的问题。韩洙对这些师侄言谈粥粥,谈吐风趣文雅,指点也十分用心,而且他修为高深,知识渊博,有一种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从容自若。

灯火下他的面容俊美无俦,双目漆黑如蕴宝光。

有一种人,天生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韩洙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别说众弟子心悦诚服,就是韩姣,也生出一丝钦佩歆慕的心情来。

一批又一批来访者满意归去。最后进来几个弟子,脸上都没有表情,向韩洙禀报道:“是门下蒋墨、方叔函临时退缩,才让妖王轻松逃脱。”韩洙摆手道:“带他们进来。”

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弟子被推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花厅中央,脸色灰白,各自垂头。韩姣对两人也依稀有些印象,本是围圈追堵的弟子,因为听到妖王之名,有几人胆怯退缩。

韩洙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今日之事可知错了?”

两人蜷缩着身体,俱答:“知错,下次必不再犯。”

韩洙语气平淡道:“既然如此。就小惩大诫。”

两个弟子惊惧不已,身子如筛子般抖索不停。

韩姣对面前发生的情景正疑虑不安,两位弟子的右臂突然着了火,从手上转眼就烧到了肩膀,两人忍受不了剧痛,在地上不住打滚,又似乎在畏惧什么,连喊叫也不敢,哑着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

韩姣忍不住惊呼一声,身子猛然就要站起,肩上突然被人按住,动弹不得。她转头一看,是吴浮。他对她安抚地笑道:“师妹别惊。”

怎么会不惊。韩姣环顾四周的弟子,他们竟然没有一点异色,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事习以为常。她在碧云总七年,从没有听说过这样惩罚弟子,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表示惊讶?

肩膀上传递来的力量将她重新按回座。

那两个弟子的手臂已经被烧得焦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熏鼻的碳焦味。韩姣忍不住别过头。

受了罚后,两个弟子满头是汗,面如土色,向韩洙叩首后松绑离去。

花厅内的弟子也逐渐散去。

韩姣惊出一身冷汗,直到身后的吴浮都退了出去,她也不敢转头向主座望。

“姣姣,”韩洙开了口,微微一笑,“刚才让你受惊了。”

韩姣垂着头道:“哥哥,时间太晚了我就回不去了。”碧云宗各峰的铁索通道,到了亥时就无法通行。

“怕什么,要是误了时辰,今夜可以留在飞云峰。”韩洙侧了侧身体,正对韩姣,动作优雅,口气温和,一副兄长的姿态,“我们兄妹七年未见,应该好好聊聊。”

 

第三十五章

韩姣自然不能表示反对,有些疲惫地靠着椅背,暗自却挺直了脊梁,心生警惕。

“身上的伤都治好了吗?”韩洙拿起桌旁的灵茶,体贴地问道。

韩姣点头道:“刚才已经治好了。”她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其实身上仍留有几处擦伤。

韩洙微微一笑:“你的灵力很少,运用却很出色,在同辈弟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

韩姣前半句还不觉得,后一句却说得她一凛,轻轻嗯了一声——想不到短短时间,他就能看穿她运用灵力的最大特点。

“你的师父是齐泰文,是他教你这么用灵力?”他饮了一口茶,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韩姣。

“功法术法都是师父教的,”韩姣老实地回答道,“灵力运用是我自己想的法子。”

“哦,”韩洙深沉的目光略略一动,“你是怎么想的?”

韩姣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刚才见他处理飞云峰内外事务作风强硬,手段多变,她就猜测他是个喜欢事事尽在掌握的人。弱者面对强者,自然没有说不的权利,韩姣一手把玩着垂系腰间的如意结,慢悠悠地说道:“刚开始修仙的时候,我就发现天资比师兄师姐差了许多,就是比师弟也有不足,灵力汇聚的慢,能留存在丹府的也很少,无论练什么法术都比别人慢许多。我也知道自己灵力差,所以就加倍练习法术,练习多了就发现一些窍门。灵力深厚使用法术固然顺畅,但是效果并不见出众。只要把法术运转灵力的每一步都熟悉了,有时候就不需要特别高深的灵力也能达到。”

听到这里,一直神色平静的韩洙露出一丝惊异:“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恩,是的。”韩姣道。

“勤奋练习法术的人可不少。”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韩姣抚了抚额角,解释道:“勤奋的人是不少,但是碧云宗的弟子,几乎都是天资极好的,灵力修炼只要花了时间就绝不成问题。这就像用钱一样,有钱的人,即使花了冤枉钱也不在乎,可是穷人就不同了,一个铜板都要考虑用到实处,分毫都不能浪费。”

韩洙笑了一下:“宗门与世隔绝,你年纪小小居然能想到这样的世俗道理?”

“没有办法,哥哥难道忘记了,我们家可穷的很呢。”

韩洙脸色微沉,目光冷冽地看了韩姣半晌,才又开口道:“除了这些,你还想出了其他什么?”

“哪有那么多,”韩姣嘀咕了一下,“知易行难,搞明白节省灵力的方法我就用了五年的时间。”

“你刚才使用的遁法非常高明,”韩洙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灵力运转细微,不易让人察觉,比一般的五行遁法精妙地多,论速度更是惊人。如果不是你灵力太过微薄,我想速度会快上几倍。”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和,可目光中的打量却很难掩饰。韩姣心下惴惴,点头道:“是的。”

“有点像五灵遁。”他下了定论。

韩姣虽极力抑制,可神色微变到底没有逃脱韩洙的注视,他面色沉郁地看着她。

他的双眸漆黑如夜,目光深沉如渊,稍不注意就似乎要吸人魂魄。在这样一双眼睛下说谎是需要多大的勇气——韩姣眨了眨眼,面上一派天真无邪:“是五灵遁,原来哥哥也知道么。”

韩洙盯着她:“碧云宗可学不到五灵遁,姣姣。”他喊她的时候又轻柔又亲昵,其中却隐隐含着让人胆寒的意味。

韩姣闻若未闻,唇畔浮起一抹笑,朝他招招手,示意靠近。韩洙皱了皱眉头,还是弯了身体靠近一些。她轻声地,带着神秘的口吻在他耳边说:“哥哥,这是一个秘密,我是在梦里学会的。”

韩洙腾地从座上站起,面色阴鹜,目射寒光地睨视她:“梦里?太荒谬……”

韩姣被他的怒火一吓,直缩起身子,小脸上又是委屈又是倔强,双眼睁地圆圆地说道:“让我说的是你,说了不信又是你。”

“你就编造出这么个理由来搪塞我?”他阴沉着脸,气魄压人。韩姣感觉腿肚子都有些抽筋,可咬牙力持镇静:“九岁我就随哥哥入宗门了,在飞羽峰七年也没有出过一次。哥哥以为我在哪里学的?”

韩洙闻言不动。窗外的月光轻白如霜,透窗而入,被他高大的身形遮了大半,韩姣就处在他的阴影下慢慢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梦里就出现了几段口诀,后来等我修炼出灵力后才知道是一段修行功法,一时好奇就自己练了。”她抬眼用余光去看他,只见他面色稍稍和缓,于是再接再厉,“这件事我也觉得害怕,后来翻了师父的藏书,才知道遇上了‘梦中授书’的情况。”

韩洙语含讥讽:“梦中授书?”

韩姣点点头,撅起嘴,稚气地说道:“可不是,我翻了不下百本书了,才在四海奇闻里找到类似记载。”

韩洙看着眼前抖索着身子的韩姣,小脸不过巴掌大,下颌尖尖,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委屈地皱着脸,想哭又不敢哭,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娇怯软弱到了极处,实在不似作伪。他眉梢微微一挑,四海奇闻这本书他也看过,记载着一些散仙的奇遇,有的误食天材地宝而突然飞升,有的走入奇境得访仙人居所,当然也有梦中得到传授的故事。

其中真真假假,到底有几分可信?

韩姣见他开始思索,心底不禁一喜。不枉她曾经翻阅了那么多书,才想出的一个借口,本来想着遇到什么情况含糊师父师兄的,想不到首次拿来就是应对韩洙。

她深明一个道理,谎言建立在真话之上才有成功的机会。四海奇闻是真,她没有离开飞羽峰的机会也是真,在这两个基础之上,韩洙只能考虑她所说的看似荒谬的借口。四海奇闻记载的仅是些奇谈怪闻,就好像韩姣前世所读的那些故事,干将莫邪造的神剑,帝王出生时家中有红光彩霞,天象奇异预示未来——若说是真,未免不可思议,若说是假,又有明文记载。

真与假,信与疑,实在是一种再玄妙不过的心情。

韩洙沉思良久,面上仍有怀疑之色:“这样一部来历不明的功法,你居然就安心练了?”

韩姣脸上一红道:“我差师兄师姐那么多,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想着若能比他们多练一样也是好的,所以就糊里糊涂地练了。”

“没有和人提过?”

“没有,”韩姣怯生生地说,“要不是哥哥,我也不会说。”

韩洙看着她,觉得刚才问的简直没有半点价值,偏偏还对她生出一股无奈的情绪,让他感到有些气结。

 

第三十六章

夜里山上一向风大,韩姣坐地久了,觉得背后冷飕飕的风一阵又一阵,挪了挪身体,有些哀怨地瞅了韩洙一眼。

韩洙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煞有兴趣地将她又委屈又不敢说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心情意外的有些放松,重新坐下,长腿舒展,问道“刚才你是怎么跟随翠眼狼妖王上来的?”

——你还有完没完?韩姣纳闷地在心里咆哮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地把怎么偷偷跟在后头地说了一遍,只是重要的情节上都自动做了省略。

“那个传送阵是你弄坏的吧?”韩洙追问。

想起那不可一世的妖王撞倒在地的样子,韩姣忍不住想要偷笑,不迭点头。

“那妖王为什么喊你媚娘?”

韩姣再一次感慨韩洙的敏锐,稍有遗漏他就能察觉,她抿了抿唇道:“之前打过照面,他问我名字我骗他的。”

“你一路跟着他,可知道他的意图?”韩洙唇角略弯。他本就生得夺人心魄的俊美,稍稍带点笑意,就显得优雅魅色。

韩姣都忍不住心头猛的一跳,讷道:“什么意图?”

韩洙挑眉道:“嗯?你不知道?”

口气轻柔的宛若春风。韩姣心头一紧,随即就反应过来,直骂自己蠢,接口道:“是,是吉祥天的地图么?”

韩洙不置可否,淡然问:“你有什么看法?”

韩姣吁了口气,打起精神,铿锵有力地说道:“翠眼狼妖王心怀不良企图,意欲对我们碧云宗行不轨之事,幸亏有哥哥法力高深,还有飞云峰众师兄不畏艰险,才挫败了妖王的阴谋诡计,保得宗内宝物不失。”末了在内心偷偷加了一句,还有我破坏了传送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一击。

韩洙本是扬眉听着,脸色越听越沉,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对吉祥天的地图没有想法?”

“没有,”韩姣立刻否认道,“当然没有。”

“人人皆欲得,你不好奇?”

韩姣讪讪道“修为到了天人境界的大圆满才有机会飞升吉祥天。我这样的修为,有什么可好奇的。”

韩洙冷冷道:“和修为没有关系。修行者的目的都是飞升吉祥天,天下至宝就是凡人听了也会心生妄念,你就没有一丝好奇?”

韩姣深觉得他疑心病极重,凡事追求极致,心想不打消他的猜疑,她今夜是别想休息了。于是整理思路,慢慢道:“从我入宗门开始,听人提起吉祥天,都是永录仙藉,长生不老,永生无忧。所有的修士都以此作为最终目标。可是真的存在这样的世界么?我实在怀疑。”

韩洙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就算有那么一个世界,那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么。”韩姣道,“这个世界上,阴和阳,光和暗,苦和乐,不都是双生双成,双依双附的吗?怎么能有一个世界,只存在欢乐不存在痛苦,只存在永生不存在死亡呢?”

韩洙眼睛一亮,脸色颇有些动容:“所以呢?”

“所以我才疑惑啊,”韩姣蹙眉,沉吟道,“还有一种说法,凡事都是相对而论。只有吃过苦,才能感受到甜,只有经历过黑暗,才能明白光明。永生也是如此——山川,河流,对凡人来说都是永恒,其实不然,是因为凡人生命太短暂,山河又变化地太慢,所以相对而言才是永恒。那么吉祥天是否也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呢,只因为不明白内情,才被描述的太美好。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世界只有欢乐和永生,其实也没有什么趣味了。去不去那样的世界又有什么关系。”

韩洙久久不语,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神色沉峻,自有一种上位者才有的气魄,韩姣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喘。

“这就是你的道法?”韩洙眼里浮出一丝赞色,“相信世界一定是有平衡的,乾坤相须,阴阳相成?”

韩姣咳了一下:“还有一个更恰当的说法。”

“是什么?”他问。

韩姣一本正经:“和谐。”

韩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半晌,不得不承认,这个妹妹真是让人耳目一亮,出人意料。

他两次探测她的灵力和神识,灵力的确低微,神识却又深不可测,而她运用灵力的方式别具一格,十分精细。光论这一点,许多修为高深的修士都不一定能及得上她。

和她谈论也足以让人惊喜,观点新颖别致,细想又觉得意味深长——他半是审视半是疑惑地看着她,碧云宗的教学实在墨守陈规,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弟子?还有五灵遁法……

偏偏她的成长经历一目了然,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你对吉祥天的看法也没有和别人说过?”他沉声问。

韩姣道:“这个倒是提过,可是师兄师姐都不理我。”

韩洙挑眉,以目示疑。韩姣于是道:“我问他们,吉祥天如果都是长生不老,那只见人进,不见人走,不是人满为患,住所紧张了吗。”

她稚气又疑惑的表情终于取悦了韩洙,他随之一笑,俊颜生辉,炫人耳目。

“你的灵力微弱,运用虽然得当,但是还有欠缺,以后可以来我这里练习。”韩洙道。

听到他有指点教导之意,韩姣凛然,心想今天不过路过就弄到这个田地,日后还要来这里练习?

可她万不敢断然拒绝,只喜笑颜开道:“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都来请教哥哥。”

韩洙对她的态度果然满意,一弹指,吴浮就从门外无声无息地进来。韩洙道:“这是我妹妹,带她去休息,明天一早送她回飞羽峰。”吴浮躬身答应。

韩姣立刻起身告辞,跟随吴浮出了门。院子里有两株紫云枫,在月光下枝叶皆似紫玉,在风中飒飒作响。韩姣狠狠吐了口气,双手已捂出了薄薄的湿汗,一转头,却看见吴浮看着她。

“师妹放宽心,师叔一向赏罚分明,何况师妹又是师叔的至亲。”

他长得憨厚,看人却好像十分明澈,韩姣干笑着虚应了两声。

无论飞云、飞羽厢房内部都没有什么差别,韩姣也没有不适,清洗之后躺在床上,她才有空把藏在袖子里的杏花取出来。花瓣粉嫩,艳态娇姿,在夜色里极为美丽。

韩姣微微笑了笑,觉得一日奔波受惊也值得了。

 

第三十七章 黄鹂

第二日一大早,韩姣梳洗整理毕,特地去向韩洙告辞,却被吴浮告之韩洙一早就被殷乾真君召走了。韩姣见他提起殷乾真君的样子还不如在韩洙面前恭敬,心下暗自称奇,随口客套了几句后就往迎客台而去。

因为簪花宴的缘故,碧云宗的早课都取消了。清晨薄雾蒙蒙,来往两峰之间的弟子极少。韩姣回到飞羽峰,迎客台上空空如也,只有北面的玉柱后似乎站了一对少年男女。

韩姣正欲走,却听见孟纪那极为熟悉的声音:“晓曦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万剑宗的季城。”少年人的清脆声音,又带了一些变声期才有的高扬。韩姣顿时停下,两人站在玉柱后,被挡住大半身体,又面面相对,并没有发现来人。

孟晓曦穿一身鹅黄折枝迎春花裙,发髻上斜斜一支双蝶金簪压发,容颜十分娇美。她柔声道:“一大早你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胡言乱语?”

孟纪挠挠头,有些着急道:“你要真没有那心思就直接同我说,好让我安心。”

“你说得是什么话,”孟晓曦道,“你自己心思不安分,都赖到我身上。”

孟纪“哎”地囔了一声:“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不知道。”孟晓曦截然道。

“晓曦,”孟纪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了衣袖,他直直地望着她,“我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你还记得小的时候,我离开王府入宗门,前途未卜,你说愿意跟我一起。这么巧我们都有灵根入了同一个宗门,你也说过,日后修成大道上可以相偎相依,不再分离。”

他说到“不再分离”时面色酡红,像孩子一般羞涩和满足。

孟晓曦微微发愣,眼睛里仿佛蒙上了迷雾,可转瞬就消散了,她摇头道:“那都是小时候的戏言,当不了真的。”

“为什么?”孟纪瞪圆了眼,“你真的看中那个季城了?我知道,我就知道,昨天在院子里他和你说了话,你就魂不守舍的样子……”

“和他没有关系。”孟晓曦打断他道。

孟纪道:“怎么没有关系,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说小时候的事都不作数了。晓曦你别傻啦,季城昨天一心一眼只有我师姐,还有玉真玉珂两位师姐。我师姐的事你是知道的,你怎么能……”他还未说完,又再次被孟晓曦截住:“你师姐怎么了,玉真玉珂师姐又如何,你的意思是我不如她们,就该乖乖退让?”

孟纪哑然,隔了半晌才道:“你还说不是看中了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