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前脚从吴冯氏屋子里走,敬贤蹑手蹑脚的从墙角爬起来溜出院子。
自从前年吴冯氏和敬泰病重,吴老爷罚了他后就再也没怎么理他,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敬贤短短一年里从地里爬到天上,又从天上跌回地上,他年纪虽小也朦胧懂了点事,知道自己这上上下下不过是吴老爷和吴冯氏一句话的事,于是打叠起小心更是着意奉承起来。
吴老爷他见不着,就日日过来给吴冯氏陪小心,吴冯氏待他亲热体贴,倒比以前更好得多,他不晓得吴冯氏是因为看他再难在吴老爷那里讨了好,乐得做个好人,反而觉得吴冯氏是真心待他。
吴冯氏年初有了身孕,他虽然依稀明白这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可纵有心使坏却也没有那个胆子,吴冯氏的院子更是守得铁桶般严实,一来二去他也省了那个心。待到吴冯氏生下儿子,出了月子,他在屋外急得抓耳挠腮想进来露个脸趁机落个好,好不容易今天守门的婆子偷溜躲懒他找机会溜了进来,却正撞上吴老爷在,他不敢进去于是躲在后墙角,却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出。
敬贤回了屋子,丫头婆子早不管他的死活,他回到里屋倒在炕上,闷到被子里恨不能捂死自己。
他知道吴冯氏拧不过吴老爷,他也知道吴老爷这样说就一定会这样做,他更知道自己比不过那个刚生出来的小崽子。
人的命,天注定。
敬贤无力的想,这下要回到那个院子里去了,他出来住了两年还是要回去。这是不是就是老人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他在那里出生,就还是要回到那里去,就是住进了这里的屋子,也住不长。
他趴炕上,天色渐沉,在黑沉沉的屋子里无人知道他在,丫头进来点灯竟吓了一跳,埋怨道:“二爷也不应一声,我还以为这屋里没人呢!”
他也不理,过半晌一个婆子进来说吴老爷叫他,他爬起来擦擦泪,整整衣服出去。身后那些背过去就笑话他的婆子丫头他也懒得理,反正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只怕会笑得更厉害。
等吴老爷见了敬贤,吓了一跳,不过一年没见这孩子就长得快有他肩膀高,想起敬泰足差了他三岁,而小儿子差了他十岁了,他头回认真觉得生下这个庶子真是招祸,若是这小子有了二心,敬泰那一辈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吴老爷后悔啊,当初怎么就让猪油昧了心肝惦记着让妾生儿子呢?明明有正室妻子在,回忆当年,吴老太太在吴冯氏生下两个女儿后恨恨的骂道:“不下蛋的瘟鸡!”他也就觉得吴冯氏晦气,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连着几年不肯去她的屋子,如今后悔也晚了。
第 20 章
敬贤胆颤的站在吴老爷跟前,觉得那刺过来的目光像屋顶结的冰凌般冻人刺骨。
吴老爷打定主意,这敬贤绝不能再记在吴冯氏名下了,他就只能是个庶子,就是记在宗谱中,他也只能是庶子。他不能给敬泰埋下祸根。
他候到敬贤已经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了才说:“你娘生了个二爷,你知道吗?”在吴老爷口中,这二爷已经换人了。
敬贤心头一颤,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不敢跟吴老爷争辩,立刻跪下道:“儿子知道。”他已经学会怎么跟吴老爷打交道了,就是姿态怎么低怎么摆,要是早几年他能明白这一点也不会挨那么多打。
吴老爷叹了口气说:“也不是我不疼你,早几年千辛万苦抬举你,盼着你争气,可几年看下来你仍是不长进,这祖宗的脸面都快让你丢光了!”说到这里吴老爷还真有点生气了。
敬贤瞧出吴老爷脸色不对,立刻头磕得咚咚响,磕痛了自己这泪也流出来了,喊道:“儿子不争气,累父亲操心了!”
吴老爷见多了磕头求饶的人,敬贤这个样子打动不了他,心中早就存了疑,倒觉得他这副样子看起来更显阴险。心中不耐,见他磕了好一会儿还不停,喝止道:“算了,我也不指着你成才了,只要你守规矩,一世荣华不敢说,吃一辈子安生饭还是有的。出去吧。”
敬贤捧着磕晕的脑袋晃晃悠悠走出吴老爷的书房回了屋子倒在床上,心中大定。只要不被赶回那个院子他就知足了,只要他还能住在正屋里就行,哪怕只是个偏院他也愿意。
不管是二爷还是三爷,他只要不再去当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庶子就行。他已经知道嫡庶代表着什么了,那些住在那个西边的小院子中的妾和庶女们,到现在没姓没名的,就是死了连个葬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埋在野地荒山中。他打了个哆嗦,他不要做那没名没姓的人,他姓吴,他要做吴家人,哪怕是吴家最没身份的一个也行。
年关开了宗祠祭祖,吴老爷抱着新出生的小儿子跪在祖宗牌位前实心实意磕了三个响头,心中发誓必要吴家长盛不衰。
拜过祖宗后,吴老爷瞪着眼睛对着满院子的人喊:“从今之后,只有一个贤二爷!就是我手里这一个!哪个敢多嘴多舌叫错了,我就拔了他的舌头扔去挖河沟!!”
离吴家屯十几里外有条小春河,名字叫小春,这河可一点都不小,绵延数百里。河道淤泥年年堆积,河床年年增高,逢每年七九之时,冰融雪化,河面就会升高,河水就有泛滥的危险,县太爷每年都会提前几个月到附近的地主家征集人手去清河道挖淤泥,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物出物。这不但是个辛苦活,上了河道冻掉手脚的不在少数,日夜不停的挖开冰冻的河床清淤泥,出去一百人,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五十人都是老天保佑。附近的地主家的人只要听到要抽人去挖河沟,无不求神拜佛盼着千万别抽到自己家的人。
吴老爷这句话一说,院子里的人头都低了三寸,盯着脚下的青石地瑟瑟发抖,谁都只有一条命。
两年前敬贤入宗谱时因与敬泰年岁差得太多,所以吴老爷没将他的生辰记上,清楚不了糊涂了,反正他当时上宗谱也只是抬举他。如今正经二爷出生,吴老爷端端正正的将他的生辰写在上头,虽说两年间墨迹有差别,可看到排在一起的两兄弟的名字,吴老爷仍是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吴冯氏刚出月子,身旁拢了两个火盆裹着厚棉袍子坐在旁边,看着吴老爷抱着小儿子进宗祠拜祖宗,心中倒不全是欣喜。她瞧了眼站在她身旁正像抽条的小树苗般个头蹭蹭拔高的庶子,悄悄伸出手去握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身旁,小声对他讲:“你仍是娘的儿子,娘不会薄了你半分的。”
这孩子渐大,她这心就越来越揪紧,日后这会不会就是敬泰和小儿子的一道劫?万般味道在心头,吴冯氏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这刚被夺了名字排行的男孩低了头,像抓住根救命稻草般握紧了吴冯氏的手,他此时才算是什么都没有了,若能得吴冯氏的看顾,他才能在这吴家大宅中活下去。
吴老爷将新出炉的敬贤送回吴冯氏的怀中,抬眼就看到吴冯氏握着那男孩的手,心中明白这孩子渐大,吴冯氏已经越来越怕他,这一辈的孩子中,他是长子,却偏偏不如其他弟妹,这件事处理不好,吴老爷日后归西也睡不安稳。
他牵过这个胆颤的男孩的手,走回祠堂前,按着他的头说:“跪下磕头。”
男孩懵懂着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吴老爷拉他起来,转身对着满院子的人说:“从今后,吴家有一个敬泰,一个敬贤,还有一个敬齐。”话音未落,他把男孩推了出去。
男孩仍不知发生何事,吴老爷搭在他肩头的手力气加大唤回他的神智,他听到吴老爷重重的说:“叫人!!”
满院的人齐声唤道:“敬齐少爷!!”
敬齐怔愣间泪如雨下,吴老爷拍着他的肩对他说:“敬齐,这个字是我给你的,齐之一字,要先有敬后才能有齐。你与你的兄弟姐妹都是我的骨肉血脉,没有分别!你要记住。”
敬齐慌忙点头,一颗心落到肚子里。
吴老爷打量着敬齐的神色,带着他回到吴冯氏身旁。
吴冯氏笑中带泪揽过敬齐,虽然吴老爷没说,可她听出来了,敬泰是大爷,敬贤是二爷,敬齐只是少爷,他没有排行。
吴老爷给了他个名字,却将他从宗谱中抹去了!
她的儿子们安全了!
宗谱中没有记名,他就不是吴家人!只要有这一点,别说一个敬齐,就是一百个敬齐也碍不着她儿子的前程了!
吴冯氏抱着敬齐默默掉泪,敬齐一辈子就只当敬齐吧,她养着他,一辈子养着他,供着他吃喝,供着他娶媳妇生儿子。只要他不来害她的儿子,她就永远是他的娘。
敬齐这辈子都没走进宗祠一步,一辈子没看到宗谱上的排行,一辈子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不姓吴。
他永远只是敬齐。不是吴敬齐。
过完年吴二姐满十一,吴冯氏笑眯眯的把她叫了去摸着她的头说:“如今你也十一了,女红针线学得怎么样了?我也不为难你,就给你的小弟弟做件衣裳吧。”
吴二姐就傻眼了,她看着吴冯氏观音菩萨般慈善的模样,一头扑过去扎在吴冯氏怀里撒起娇来。
针?线?女红?那对吴二姐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别说让她裁衣裳,她能绣条帕子都是吴家祖上积德了。
以前她小,吴冯氏身旁多少大事,一直顾不上管她,可眼瞧着十一了,再不教就来不及了,吴冯氏叫来针指妇人问话,那婆子可算找着机会,把吴二姐给贬得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吴冯氏当时就恨不得缝上那婆子的嘴!可是气消了一想,这事还真不能疏忽了,只好把吴二姐叫来,可被这可心意的丫头扑到怀里哼叽几声,吴冯氏这心又软了,预备好的严辞厉语是一句也舍不得说她,只好轻轻拍着她的头说:“二丫头,你该学着点了。”
吴二姐让吴冯氏一句话说的没了脾气,乖乖的坐在炕头练女红,吴冯氏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拿了一堆旧衣裳让她给小儿子缝尿布垫子,虽说针脚粗陋有大有小,可好歹能用就行,拘了她半个多月,吴二姐直嚷着眼都花了手腕子都抬不起来了。
吴冯氏拿着她缝的尿布垫子瞧,夸道:“瞧我这闺女缝的,多好!”
再好,它也是一尿布垫子。吴二姐让吴冯氏夸得臊脸,规规矩矩又在炕头坐在半个月,吴冯氏拿了衣裳样子要她在小儿子的衣裳袖口领边接个边,将一些用不着的旧布或布头接在袖口领边,边指点着她怎么将针脚藏在里头,边说:“你说绣花伤眼劳神,那就算了。这接边可简单,只在袖口这么镶上个一两圈的,又漂亮又省事。”
吴二姐听话将用剩下的边角布料洗净抻平,裁出合适大小,然后一件件给敬贤的衣裳袖子接上边,小婴儿长得快,接个边倒省得再做新衣了,颜色花纹配得好也不比描金绣凤的差,穷苦仔细人家这样做权把旧衣当新衣哄着自己玩。
吴老爷家虽然是地主,可这衣裳也是新三年旧三年,除了外罩光鲜些,里面的内衣也是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
又过半个月,吴冯氏拿着吴二姐给小儿子改的衣裳瞧,又夸:“瞧我姑娘这眼睛利的!我就不知道桃红跟杏黄接一块竟是这么亮眼!”
吴二姐笑着不接腔,不一会吴冯氏放下衣裳转身拿过个针线筐,里面有一双做了一半的小虎头鞋,吴二姐心想要是让她把这鞋做完,花纹让她来绣,这鞋也毁定了。哪知吴冯氏也知道她的斤两,拿了鞋底给她说:“这鞋底我纳了一半,可如今年纪大了,力气倒小了,纳得我手酸腕子痛硬是扎不进去针,好女儿帮娘把这鞋底纳完吧。”
第 21 章
小婴儿的鞋底子软,还没有她掌心大,瞧着就小巧精致,这活不难也不多,吴二姐痛痛快快的把鞋底纳好了,美滋滋的捧着瞧,觉得自己这手艺是长进多了。
吴老爷掀帘子进来,一眼就看到二丫头像个大姑娘样坐在炕头做针线,心中大喜,凑过去疼爱的说:“瞧我这姑娘多能干!”
吴二姐刚得意的笑出来,吴老爷接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上我闺女给我做的鞋。”吴二姐这脸就僵了。
吴老爷嘛,好歹是亲爹,是衣食父母,是她头顶的天。吴二姐脑子里闪电般只过了一瞬间就乖巧的笑着说:“立夏前我要让爹穿上新鞋!”吴冯氏在旁边坐着眯着眼睛笑,吴老爷大喝一声:“好!”抱着二丫头亲了亲,又掏出一颗手指大小水头十足一汪绿的翡翠豆角给她,这东西不过三五两银子,可却能逗自己丫头笑得像只见了鲜鱼的猫儿般两只眼睛放光,吴老爷就总爱时不时的掏出个玉啊坠啊的,就为了瞧吴二姐这副可爱样子。
吴冯氏乐得见吴老爷这般宠吴二姐,也是难得他这样疼爱一个女儿,虽说是嫡出的,可大姐就没见他这样心爱。吴老爷多疼她一分,日后她的日子就好过一分,就是离了吴家嫁出去,吴老爷也不会不护着她。
吴二姐大话出口,接下来只好继续窝在吴冯氏屋里学着做鞋,这做大人的鞋可不比做小婴儿的鞋那般简单,当吴冯氏把吴老爷的鞋样子找出来时,吴二姐差点没吓晕过去!这哪里是鞋?这是船!
吴冯氏见吴二姐一脸后悔,捂着嘴趴在炕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渐热,吴二姐总算在吴冯氏的指点下给吴老爷做了双夏鞋,比起冬鞋要在里面衬棉花,这个可是简单多了。做好后吴二姐雄心万丈,喜滋滋的给吴老爷捧过去得了夸奖后,回来又要给吴冯氏做双鞋,做了吴冯氏的还不够,又给吴大姑娘做了双,然后两个亲弟弟一人一双,她在这边给两个弟弟做鞋,看到吴冯氏给敬齐做鞋。
吴冯氏察觉到吴二姐的视线,叹气说:“……不管好歹他都大了,又住在我的院子里,不能太薄了他。”
几年过去,吴二姐都快忘了还有敬齐这个人。自从小弟弟生出来后他改了个名字就更是没他什么事了。二姐见他算是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慢慢的也就不怎么在意他了。毕竟吴老爷自从几年前开始就对吴冯氏越来越好,连带着对她和大姐也是越来越亲,如今不但几乎是每天晚上吃饭更是一直在吴冯氏屋子里住着。
现在的吴家后院里,除了吴冯氏再也没有别的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了。
二姐最是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的,以前工作时一个老前辈退休还不到两个月,再进办公室里来那里里外外的人都有些别扭了,她再跟以前那样拿办公室的卫生纸回家用也没那么容易了,还有人特意把卫生纸藏起来不给她翻着的。
人都悄悄说:“她都退休了怎么还来啊!”
“都退休了还要拿这边的东西,要不要脸啊!”
其实以前她还在的时候,甚至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拿卫生纸啊洗手液啊洗洁精啊什么的,这就像是一种福利。上面的领导不管,睁一眼闭一眼的,大家也都嘻嘻哈哈的拿着回家用。可是如今她退休了,再来拿大家就觉得不痛快了。
以前的杜梅还很是同情了一番,不过后来也对那个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老前辈看不惯。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当初敬齐和他的姨娘没将吴冯氏她们撵下去,现在想再翻身就不可能了。那种奋发图强的人不是没有,可没那个条件的时候,光凭一腔热情那叫妄想。敬齐现在什么都没有,要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吴家不会少他一碗饭,就是日后敬泰当家了也不会把他赶出去。
他要识相才行。
想到这里,二姐升起了一种居高临下式的同情,说:“要不我也给他做一双吧。”可是一时冲动说了这话,心中却不大情愿,八杆子打不着的一个外人她何必花那个功夫?
吴冯氏不舍得女儿辛苦,说:“有我呢,你不必忙。”
结果吴二姐做完了敬泰的鞋后,随手也给敬齐做了双,吴冯氏瞧着她熟练的裁样子,笑道:“你啊,现在不烦针线活了?”可仍是心疼她,拿过来说:“不用,我这给他做着一双呢,你歇歇吧,闲了就去玩。”
二姐摇摇头,手下不停,道:“反正我都沾上手了,给他做一双也不费什么事,好歹那也算是我兄弟嘛。”
吴冯氏假意恼了,沉下脸道:“他是你兄弟?你把敬泰和敬贤摆哪里了?”
二姐以为她真恼了,脸上的笑就吓僵了,连忙放下说:“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着也不会把他看得跟敬泰、敬贤一样啊!”
吴冯氏见她急了更觉得好玩,仍是沉着脸说:“你别哄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只怕在你眼里都是你爹的儿子,你就是真当他是个弟弟看也应该!”
二姐觉得自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她结巴着比划着一会儿就急得一身汗。她害怕,她想让吴冯氏喜欢她,不想再像以前在杜家父母面前那样不知不觉中就不受宠爱了。她这次一直是做的挺好的,一直都没什么事,今天不过是多了句嘴而已!
她干嘛要去多那句嘴?以前还没学会?那个敬齐关她什么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二姐心里恨得要死,急得要死,扯着吴冯氏就想着无论如何要让她明白,她绝对没把那个敬齐当成跟敬泰和敬贤一样的人!她脑袋里拼命的转了起来!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扯着吴冯氏急道:“娘!娘你听我说啊!我对那个敬齐好是有原因的!”
吴冯氏笑了阵也不敢把她逗狠了,看她真急了就拍着她哄道:“好了,我逗你呢!别急了,好好做你的鞋吧。”说着要推她坐回去。
她现在这样说二姐怎么会相信?以为她是真对她失望了,真的认为她是那样想的了!急喘几口气,她强笑道:“娘你听我给你说……”她伏到吴冯氏耳边小声说,“有他在,敬泰和敬贤日后才不会打架啊!”
吴冯氏的笑收回去了,奇怪的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吴冯氏这话听不明白,一怔,问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敬泰和敬贤是亲弟兄俩,怎么会打架?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兄弟,那心都放在一处使,劲都拧在一块用,打什么架?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小心神明听到!”说着就丢下手中的活,双手合什闭目念叨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然后对着地上啐了口,又按着吴二姐的脑袋要她啐一口。
二姐见她脸色仍未回转,倒像是更生气了,把话在肚子里转了两圈,慢慢的说道:“……我是这么着想的,就比如我吧,看着敬齐就觉得敬泰和敬贤更亲,要是没有他或者我就不这么想了?我就觉得敬泰和敬贤也必定是这样。有了敬齐在,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有个疏的自然更显着彼此亲近。”
吴冯氏让她说糊涂了,有那么一点明白她的意思,也有那么一点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可仍是转不过这个弯来,所以仍是说:“就是没有敬齐,敬泰和泰贤也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这跟有没有他有什么关系?你快别乱说了!”
两人正说着,吴老爷掀帘子进来了,见娘俩都不笑,奇道:“你们娘俩这是玩什么呢?”见吴二姐手中还攥着鞋样子,欣慰笑道:“还在做呢?这是谁的?”说着拿起来看了看又还给她,摸着她的脑袋说:“真是我的好闺女。”
吴冯氏见他进来就笑着把刚才的话当笑话学了遍,又指着仍是低着头的吴二姐说:“你说这小丫头,有这么咒自己兄弟的吗?”边说边疼爱的拍了她一下。她自己想不明白,又觉得二姐这话不吉利,就想笑着赶紧揭过去。
吴老爷却不像吴冯氏那样笑,他像是头回看到吴二姐似的盯着她瞧。
吴二姐听到吴冯氏把话学给吴老爷听就知道要糟,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变没了,又找不到机会溜出去,察觉到吴老爷盯着她看,立刻出了满背的汗。心里暗骂,这下好了!原来的窟窿没补上,现在又惹了更大的祸!又看看外面的天早就半暗了,更是骂自己怎么早没发现这个时候正是吴老爷回来吃晚饭的时辰点?就不能换个时候再跟吴冯氏说?越想越把自己狠狠骂了通。
吴冯氏扶着吴老爷去换衣裳,让二姐去跟吴大姐一起吃晚饭。二姐巴不得赶紧出去,答应着滑下炕就往门外溜。却被吴老爷叫住,道:“这个时候还跑过去干什么?就在这里吃吧!让跟着二姐的张妈过来侍候!”
换衣裳时他扯着吴冯氏细细把二姐说的话又问了遍,问完了就自己皱眉慢慢品这话里的滋味。
吴冯氏见他皱眉,怕他恼了二姐,推他笑道:“她一个小孩子家胡说的!你可别骂她!要是舍不得你那敬齐,我就让二姐去给他赔个不是!”她这话说的也不是真心的,这四五年下来她早就摸清了那个敬齐在他心里的位置,如今二姐身后有两个弟弟,他就是要骂也要掂量掂量。都说这女子命里带福,二姐只怕就是个有福的,自她之后竟都是男孩,家里的老婆子们都常说这都是二姐带来的。
第 22 章
吴老爷听她这么说道:“我哪是那个意思!就是你要骂二姐我也要拦的!一会儿出去也不许骂!”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再问问二姐刚才的事。
吴冯氏放下心,出去后见吃饭时二姐仍是那副胆小的模样,连挟个菜都不敢了,就悄悄给吴老爷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