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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敢放开,一放开只怕就跑了。”姜武说,“有翅膀肯定会飞,你又不肯给它们剪翅,先这么养吧。”
不过说归这么说,他还是带她去看孔雀了。
——刚才在祭祀的地方哭了吧……
走近就看到孔雀又飞到笼子顶上倒挂着了,倒拖着的尾羽更像宽大的裙摆,在阳光下闪着绚丽的光。
而它们为什么会叫是眫儿正带着小童们喂孔雀。
看到那些小童,姜姬抓住姜武:“走!回去!”
“不想看孔雀了?”姜武听话的回转。
“不看不看,快走快走。”姜姬拍他,他干脆跑了起来。
孔雀笼前的眫儿看到姜武背着姜姬跑得一点仪态都没有,哑然失笑。他身边的小童迟疑的说:“那是不是公主?”
“我们该去拜见吗?”另一个小童说。
眫儿轻声道:“如果主人想见你们,你们才需要上前去,如果主人不想看到你们,你们就要躲起来,不要被主人看到。”
小童都沮丧的低下头,他们都很清楚,公主不喜欢他们,也不想见他们。
眫儿摸着旁边的两个小脑袋,温柔道:“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公主是多么仁慈的人,你们能遇到公主,是最大的幸福。”
姜武把姜姬背回摘星宫,一气跑上三楼,把她放下后就大笑起来。
姜姬气得爬到他背上使劲捶他!
这几个小童是昨天有商人带来的,要卖给她!理由就是“闻听公主爱美童,某有美童,特来奉给公主”
谁爱美童!谁爱美童了?!
第70章 龙蟠
姜姬这几天算是见识到了古人的想像力。
孔雀已经是很出奇的货物了,至少她就没想过能在这里见到孔雀。但第二天上门的人口贩子还是让她震惊了。《红楼梦》中的晴雯、袭人,还有可怜的甄应莲都是小小年纪就被卖了,但从书中看和亲眼目睹还是不一样的。人口贩子吃得跟猪一样,穿着丝绢的衣服,油光水滑的脸,而他牵出来的八个孩子都是四五岁年纪,每一个都长得很可爱,虽然手脚细瘦,但婴儿肥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都能看出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眫儿小声说因为朝午王征美,民间就有“市女”的习俗了。所谓“市女”,就是买卖女子的集市,在这里,父母可以卖掉女儿,人贩子也可以将收来或骗来、拐来的女孩子像牛马一样栓起来任人挑选。这里的女孩子从小到四五岁,大到已经成亲生子,只要貌美,都可能卖得出去。
“那时女子值钱,就常有人将长得漂亮的小男孩充做女孩子卖掉,买主回去发现了再去找,都找不到人了。”眫儿当成一件趣事说,姜姬却听得浑身发冷,再看在这商人的指使下跪在她面前的这群小孩子,那仰起的小脸不是在向她要一颗糖果,而是在看能任意处置他们的主人。
眫儿说:“公主身边也确实需要人服侍,只是这些孩子太小了些,做不了什么事,公主,不如让他带回去,再送些年纪大的来?”
商人听到忙说:“某那里还有十岁上下的,只是颜色都不如这几个。”
眫儿便皱眉道:“既然这样……”
“都、都留下。”姜姬不看那些孩子,插嘴道。
商人大喜,眫儿说:“既然这样,先随我去收拾一下吧。”站起身领着那些小孩子出去,只是出去前,他笑看商人,道:“这些小童里不会也有女子吧?”能以男当女,也能以女做男。
商人连连摇头,“某怎敢欺瞒公主?那样做生意的人都做不长久呢!”
姜姬不想再看到这个商人,眫儿看出来了,就连商人一起带走了,回来后悄悄对她说:“这个人还不坏,我问那些孩子,他们都是被父母卖给他的,也不曾打骂,每天都可以吃一块饼。”
“一天一块饼。”姜姬喃喃道。
眫儿道:“公主,这样已经是很善良的人了。有的商人是一口饭、一口水都不会给的,因为他们转手也只需几天,人不吃东西就没力气,也省了看守的人。”
姜姬沉默下来,他小心翼翼的问她:“公主,那些小童要怎么处置?”
“……那么小,能做什么?先养着吧,反正也不缺这点粮食。”陶氏都能收养他们,她为什么不能收养几个孩子呢?
眫儿仍是不安,“这些小童也就是现在还能服侍公主,等到十岁上下再跟随在公主身边,只怕公主就要惹人非议了。”
“让他们住在这里。”姜姬没打算再带八个小孩子进宫,叫来姜武,告诉他,她给他找了八个小弟弟。
姜武一点没在意,点头说:“我知道了。”
眫儿以为这些孩子以后要做侍卫,也松了口气,做侍卫有一技之长,总好过当一个只在内帷服侍的玩物。
但姜武既不训练他们,也不打骂他们,每顿饭都一起吃,有肉汤有肉饼,想吃多少都有。倒是姜旦发现了这几个小孩子,起了敌意,见孩子们吃东西就过去把他们手中的汤碗打翻,肉饼也拍到地上。孩子们不敢反抗,只敢趴在地上任他踢打。
眫儿看到也没有去拦,但跟着他发现姜姬和姜武看到了。
公主立刻怒喊:“姜旦住手!”
姜旦转身就跑,被姜武抓回来:打屁股。
眫儿目瞪口呆。
姜旦被打,哭得撕心裂肺,公主却仍气怒不止,而另两个侍女姜谷和姜粟也不在意,反而把那些小孩子领走继续吃饭,把掉到地上的肉饼捡起来,还给了他们更多的食物。
姜武打了十几下,把姜旦放到姜姬面前。
“知不知道错了?”姜姬气炸,一眼没看到就又去欺负人!
姜旦捂着屁股,满脸是泪,姜姬才不担心,姜武不可能下重手。
“别装可怜,说,知不知错?”
“不让他们吃!都是我的!”姜旦憋足气大叫。
姜姬气得也失去了理智,见姜谷和姜粟给那些孩子又端来一筐肉饼,一大罐肉汤,就说:“也给他拿!”
姜谷和姜粟不解,但看姜旦气成那样,为了哄他,就也给他拿来了,还特意盛得多了些。
姜姬指着肉饼和肉汤说:“吃!我看你能不能吃得完!”明明从小没饿着他,这护食的毛病到底是哪来的?
姜旦早就吃饱了,怎么可能还吃得下?他看着散发着浓香的肉饼和肉汤,把筐拉到身边,把罐子也抱住,然后就被烫得一缩手。
“你这顿不吃,下顿还是这个,臭了也是你的。”姜姬说,“你不是说这是你的吗?那就吃光。”
姜武只是笑,姜谷和姜粟就算想劝也不敢开口,一看姜姬就在生气啊。
姜旦拿了一块饼,吃了两口就再也塞不下去了,他握着饼不想放,可也吃不下,但也不想晚上吃臭饼,于是看着姜姬,他委屈的哭了。
“为什么要给他们?”他哭着说。
“因为太多了,吃不完。”姜姬说,“吃不完就会臭,臭了就不能吃了,那就太可惜了,所以才给别人吃。”
她指着肉饼和肉汤,“臭了不可惜吗?”
姜旦看着肉饼和肉汤,满眼都是不舍。
姜姬用勺子舀了一块肉,就着姜旦不舍的眼神吃了,她问:“你要吗?”
姜旦赶紧点头,她盛了一块给他。可他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他看着手中剩下的饼和碗里的肉似乎正在为难,那边姜姬又舀了一块,当着他的面又吃了,她再问:“要吗?”姜旦再点头,她就又给他盛了一块,还多加了两勺浓浓的肉汤,姜旦喝了两口汤,觉得快要吐了,连原本闻起来很香的肉也开始让他恶心了。
姜姬又盛了半碗,继续当着他的面吃。
这时姜旦看过来的视线虽然还是不舍,却也添了两份恶心。
“要吗?”她舀了满满一勺肉和汤。
姜旦点头,她盛给他,他却立刻把满到快漫出来的碗放下了。
姜姬继续吃,还在汤罐里捞肉,捞出来先问姜旦:“还要吗?”他一直说要,她就让人给他再拿更大的碗来,盛完放在那里,然后一定要他吃一口。
最后姜旦吐了,吐完大哭起来。
姜谷和姜粟都赶紧去看他,给他收拾,姜姬却又拿起一块肉饼吃起来,看他看过来,举着饼问:“吃吗?”
姜旦哇哇大哭着转过头,拼命摇头,还要姜谷抱他走。
“把他抱过来。”姜姬说。
姜谷把姜旦抱到姜姬面前,姜姬把他刚才不要的肉饼塞到姜武嘴里,姜武笑得开怀,吃得开心,几口就吃完了。姜旦又流露出不舍的眼神,姜姬就再拿一块饼:“要吗?”送到他嘴边。
姜旦抽噎着死命躲。
姜姬就把这块肉饼给焦翁。
焦翁早在这里闹起来的时候就过来了,看到姜姬教弟,好奇的蹲下看,此时接过肉饼吃得快活,还道:“某还能吃!”他指着那一筐饼说,“都给某也能吃得下!”
姜姬就又拿起两块饼,问姜旦:“你要吗?”
姜旦看看焦翁,看看饼,仍是不想给别人。姜姬看他的神色,就再次把饼喂到他嘴边,他一闻到饼味,恶心欲呕,拼命扭头。
姜姬就把饼给了焦翁。
如是几番,她盛汤、分饼时都会先给姜旦,可姜旦早就没了胃口,他虽然心里想要,可一旦闻到食物的香味就受不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姬把肉汤和肉饼分光,连那几个小孩子也都分到了。
等肉汤也没有了,肉饼也吃完了,姜姬拍拍手,对姜粟说:“再送肉饼和肉汤来。”
于是新的肉汤、肉饼,还有烤肉、水果都送来了,役者以为姜姬在宴客,送了更丰盛的食物。
姜姬如法炮制,姜旦还是只能摇头,而这些食物被分给了这些日子跑到姜武手下自请为兵的那些人手中。
盘子罐子都空了,姜姬继续道:“再送!”
这顿饭吃到了繁星满天,姜旦抽泣着睡着了才结束。
姜姬最后由姜武抱了回去,眫儿跟上来服侍,却看到公主一上三楼就倒在床上,捂着肚子说:“撑死我了。”
姜武没办法,急得说要去请医者,眫儿忙道:“奴奴来。”他上前轻轻的替姜姬揉胃,说:“奴奴让人送些红果来,公主嚼一粒就好些了。”
姜姬:“给姜旦也送一些。”这孩子今天算是被她给治惨了,只盼他能得到教训。
眫儿悄悄偷看公主。
姜姬察觉,问他:“那些孩子呢?今天受惊吓了吧,让他们别害怕,以后再被姜旦欺负,要记得跑。”
“跑?”眫儿发现自己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跑啊。”姜姬点头,“不跑不就又要被欺负了吗?小孩子玩玩闹闹是好的,但如果一方只会被另一方欺负,那对两边都不好。”她对眫儿说,“让他们跑,告诉他们不会挨打,我也不会让人打他们、饿他们。”
眫儿怔怔道:“……公主还没给他们起名字。”
姜姬反应过来,“他们在家叫什么?”
眫儿摇头:“都不记得了。”
姜姬想了想,“八个人,姜礼、姜智、姜信、姜勇、姜仁、姜温、姜良……”她一边念一边数,“几个了?”
眫儿忙道:“七个了。”
“姜俭。”她道。
眫儿默默念了一遍,眼中炙炙生光,鼓气勇气道:“……公主还未给奴奴取名。”
“啊?”姜姬看眫儿,直起身温柔的看着他:“那,叫姜蟠龙好不好?”
“蟠龙……”眫儿只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此处了,轻飘飘的,“蟠龙……”
他是姜蟠龙!
第71章 丝娘与阿乔
冯瑄回到冯家时,冯丙已经匆匆进宫了。冯甲见到他说,“宫中什么都没有,昨天阿乔她们进去连侍女都没带,阿丙担心得厉害。”
冯瑄坐下,进来前他看到屋前站着二十多个家中的侍女,“大父,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冯甲昨晚上发愁了很久,今早起来就把家里漂亮的女孩子都给数了一遍,数出来这二十几个,打算全送进宫去。
“你回来正好,跟我一起把这些人送到宫里去。”冯甲道。
冯瑄,“我去见大王……”不好吧?
冯甲道:“你正好可以去见见公主。”
冯瑄拍腿道,“我来就是因为这个!大父,公主出宫了!你知道吗?”
冯甲……当然不知道!
他跑到冯营那里把“生病”的人给抓起来,“昨日你去,见到公主了吗?”
冯营哪里有空去管一个肆无忌惮的公主?挥开冯甲的说,“不曾见。”
冯甲急得团团转,“那小公子呢?”
冯营这才坐起来,“莫非也被公主带出了宫?”
在半子和冯乔没有生下孩子之前,他们本来就打算把小公子这个大王唯一的儿子攥在手心。公主出宫没什么,公主若是把小公子也带出去就不行了。
可等冯甲催冯营速速进宫时,冯营犹豫了一下,推开把衣服递来的童儿,道:“先去打听一下,蒋伟进宫了吗?”他顿了一下,再问:“还有,蒋彪昨天送蒋丝娘进宫,现在他在哪里?”
这个倒是很好打听,蒋彪昨天把妹妹送进王宫,根本没回蒋家,连夜出城了,据说他是要去樊城,接替蒋盛,或者说是想把樊城抢到手里,蒋盛今早得知后已经去追了。蒋家照样还是乱成一锅粥,蒋伟只怕焦头烂额,还在闭门不出。
“我也不去。”冯营把衣服一扔,回身往床上一躺,还用被子蒙住了头。
冯甲扯也扯不动他,可当面跟大王说话,特别是事涉公主与小公子,他还差得远,只好对着冯营大骂:“你连阿乔也不管了吗?有小公子在她身边,她才能过得更好!”
冯营犹犹豫豫的转头,对冯瑄说:“传个话给阿乔,让她想办法把小公子要到手里。如果不行也不要勉强,就日日去公主那里吧。”
冯瑄提醒道:“公主出宫了。”
冯营怒道:“那就叫她回宫!”
冯丙一早进宫,金潞宫前却大变样了,那些原来徘徊在此地的女人全都不见了,而远处却传来嘻笑声,有几个脸红红的侍卫一边跑一边说,“快!快!女人在那里洗澡!”
冯丙没去管这些闲事,先进金潞宫后殿去见冯乔几人。
冯乔几人仍是昨夜的装扮,一夜过去,形容憔悴,但就算周围什么都没有,她们也尽量把头脸洗净。冯丙进去时,四个女人正在两两梳头,奇特的是给冯乔梳头的是蒋茉娘,蒋丝娘则在跟半子说话。
蒋丝娘羡慕道:“你们比我们好得多,我父亲死了,母亲……不得相见,连大哥现在也没办法帮我们。”
半子从没听过这么惨的事,没想到蒋淑一死,他的孩子竟然只能任人鱼肉,连母亲都成了别人手中的把柄。
“现在我们这一进宫,还不知母亲……”蒋丝娘想起马氏,眼泪自然滚滚而下。
“你别难过。”半子替她擦眼泪,温柔说:“你现在做了王后,你叔叔应该不敢对你母亲做什么了……”
这样一想,王后给蒋丝娘做也好,至少她的母亲不会再被人威胁了。
冯丙听到个尾巴,心中不免一沉,他笑着走过去,唤道:“半子。”
“爹!”半子看到父亲,自然惊喜的迎过来,但父女两人之间还隔三步时,冯丙就不让她再靠近了,相反,他对着女儿行了个大礼,“见过夫人。”
半子脸上羞红,还了一礼。
冯乔也上来拜见,蒋丝娘与茉娘也跟着一同施礼,其中蒋丝娘丝毫没有王后的威势,反倒对着冯丙口称“叔叔”,执子侄礼。
冯丙笑着应了,让人把箱子抬进来,说:“这是你们在家中用惯的东西,我让人赶紧收拾了给你们送进来。”
半子立刻上前抱出几套新衣,看了眼蒋丝娘和蒋茉娘,她抿着嘴轻轻推过去两套,“还请两位姐姐不要嫌弃。”
蒋丝娘先笑道:“我这王后只有身上这一套衣服,再嫌弃就没有衣服换了,等大王来了……”她捏着臭子,做臭不可闻的丑态,逗笑了半子,然后大大方方的把衣服收下,郑重道谢。
冯丙的担忧也放下了一半,不过等半子送完衣服后,趁着蒋丝娘和蒋茉娘离开时,他还是叮嘱半子不要对蒋家两女放轻戒心,“你们同在宫中,不可能没有争斗,不要傻呆呆的把她们当成朋友。”
半子点点头,然后又兴奋的说,“爹,姐姐出了个好主意呢!”她看向冯乔。
冯乔早就羞红了脸。
冯丙道:“什么好主意?”
半子道:“宫中不是有很多以前的宫女吗?我看她们衣衫破旧,食不饱腹,还有被侍卫欺负的,姐姐说会给她们新衣服穿,她们就都对着姐姐跪下了。”
她怕冯丙生气,道:“我们在宫中一个人也没有,所以才……”
冯丙笑道:“这样很好啊,正显我冯家女子美德。”他想起蒋丝娘,问:“她们当时有没有说什么?”
半子:“丝娘姐姐和茉娘姐姐都说好,说姐姐是最好的,她们都很愧疚没有想到这个。”
冯丙提醒她道:“要称王后。”
半子立刻点头,“我以后不敢了。”
冯丙不能在宫中久留,他离开时,恰好那些女人都在水道中洗过澡来领新衣服了,她们湿着头发,洗得干干干净净却仍只能穿着破烂的旧衣,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看到半子出来把衣服一件件给她们,重新换上衣服和鞋的女人们似乎也找回了当日在王宫中侍候大王与诸位夫人时的美貌与美德,她们垂着头,亭亭玉立,跟着半子回到了金潞宫。
这让冯丙心怀大慰,回到冯家后迫不及待的去找冯甲,一边叹一边说:“我看,是我们把蒋家女子看得太吓人,她们二人无父无兄,蒋伟也像是要完全不管她们,今日要不是我去给阿乔送衣服,她们连换的衣服都没有。”
冯甲说:“你明日再去一次,把我给阿乔挑的侍女送去。那些逃宫女子不要再用了,宁可只让她们做些洒扫的活。还要小心嘱咐阿乔,多去服侍大王。”他转头对冯瑄说,“你明日去迎公主回宫。”
冯瑄道,“只怕公主未必肯听我的。”
冯甲道:“那你就让她听你的。公主年幼,又一向对你十分信任,现在宫中有了王后,她更该尽快拜见王后,这是她为人子女的本分。”
结果冯丙第二日进宫去送侍女,就见到蒋丝娘和冯乔一起在大王面前恭请公主回宫。
冯乔道:“公主年轻,喜欢玩乐,但宫外庶人多,对公主不好,若是公主缺少玩伴,也可以宫中寻找,或将公主喜欢的人宣进宫来。”
蒋丝娘道:“姐姐说的是。”虽然蒋丝娘是王后,但她坚称冯乔年长,应该称其为姐,一直很尊重冯乔。
大王笑道:“我儿年幼,不懂这许多规则,日后还要阿乔与王后多多教导于她。”
冯丙趁机拜见,将冯家侍女赠给大王。
姜元看到这二十几个侍女,随手一指道:“既然这样,王后姐妹与阿乔、半子各得一半吧。”
冯丙一怔,冯乔已经恭敬道:“是,大王。”她对蒋丝娘道:“妹妹先选吧。”
蒋丝娘连连推拒,“我怎么好要姐姐的侍女,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她有些羞惭的说,“……今日若不是姐姐赠衣,只怕我……都不敢出现在大王眼前。”说着,她以袖掩面。
冯乔看了眼姜元,见大王心不在焉,索性自己去挑了十二个侍女,让她们去服侍蒋丝娘,蒋丝娘羞得没办法,竟然躲回后殿去了。
冯乔莫明有种隐隐出了口气的感觉。昨日,蒋丝娘将住了她;今日,她就还了回去。蒋丝娘与蒋茉娘一个空有美貌,一个父亲已死,兄已远逃,又拿什么跟她们冯家女比呢?连衣裳都要靠别人施舍的女人,竟然是王后……
姜元在此时对冯乔温柔的说,“果然阿乔才是最好的。”他握起冯乔的手,“阿乔,你就替我多照顾照顾她们吧。”他苦笑了一下,“只是我那孩子从来没有教导,性情顽劣,我又不忍心管束,阿乔千万对她温柔些。”
冯乔被姜元握着手温柔说话,整个人像坐在云上,又像在梦里,她都不知道自己答的什么。
冯丙看到冯乔羞红着一张脸,难得小女儿态的轻轻颌首,对大王声如蚊喃的道:“大王疼爱公主,阿乔已知,必不会严厉对待公主的。”
冯丙对她悄悄使了个眼色,做口型:小公子。
冯乔看到,惊慌自己忘了小公子,连忙补救:“大王,还有小公子,奴奴自知学识浅薄,不敢妄言教导小公子,但奴奴愿替小公子开蒙启智,令小公子成为不输大王的英才。”
姜元听了就伏到冯乔耳边,说:“不如阿乔为我生下一个更好的小公子吧。”
冯丙看到大王在冯乔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就把发怔的冯乔抱到了怀里。
看到这一幕,冯丙只能匆匆告辞了。
怜奴看到冯丙出去,溜到蒋茉娘那里。
茉娘看到是他,吓得要跑,被他抓住。
“昨天蒋彪走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怜奴笑着问。
茉娘吓得浑身发抖,回想起蒋彪盯着她问:“那几日你在哪里?”
她想起那可怕的几日,想起怜奴的话,怎么敢说她被卖到了宫外?还在一处到处是野妓与嫖客的草屋里住了数日?
她看也不敢看蒋彪,死死低着头,第一次说谎让她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不、不知道。”她摇头,“是个、是个草屋,没有人,没有别人。”
蒋彪骂道:“果然是那小子!”
他匆匆走来,不及细问,茉娘这才松了口气。
怜奴小声对她说:“现在丝娘是顾不上,但她早晚会问你的。你不会想告诉她实情吧?”
丝娘仰起头,眼盈于睫。姐姐、姐姐是不会放弃她的,姐姐是会帮她的。
“别告诉她。”怜奴这时像个为丝娘着想的好哥哥了,“你告诉她,一时是不要紧,但以后呢?丝娘不止是你姐姐,她也是蒋家女。万一有一日,她会不会宁愿杀了你,也不让蒋家染上污名呢?”他啧啧道,“蒋家送你这样的女子进宫服侍大王,还有了夫人之位,难道不是蔑视大王吗?”
他说完就走了,蹦蹦跳跳的。
丝娘却在他背后滑坐在地上,捂住嘴,无助又绝望的无声哭了起来。
第72章 争风
怜奴回到大殿,看到姜元正抱着冯乔,冯乔浑身轻颤、双眼紧闭的靠在姜元怀里,整个人僵成一根木头。
他发出一声轻笑,只见冯乔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一样猛的跳起来,头也不敢抬,什么也不敢看,提着裙子就跑回后殿去了。
姜元放下双手,指着怜奴点了几下。
怜奴这才过去,笑嘻嘻的说:“大王,王后和几位夫人住在哪里?正好,几座宫殿都还没有整理呢。”
姜元点点头,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说:“也好。”
怜奴待要出去传话,他叫住他问:“我儿在何处?”
怜奴立刻跪下道:“公主出宫了,不在宫里。”
姜元皱眉道:“谁接她出去的?”
“这……”怜奴转了下眼珠子,“我不知道。不过冯家玉郎倒是常常来看望公主。”
在路上的时候,冯瑄就常去见姜姬。姜元:“回宫后他也常来?”
“是啊。”怜奴点头。
姜元靠回去,闭目沉思,怜奴也不动,过了会儿,姜元悠悠说:“阿乔说要教导公主与小公子。”
“冯氏阿乔,有她教导,想必可以让公主成为一个世人皆知的淑女。”怜奴斩钉截铁的说。
“哦?”姜元笑了两声,“阿乔这么好?”
怜奴道:“冯营那个老匹夫都说了,冯夫人在家时读了他半壁珍藏。”冯氏珍藏何止百年?冯乔读过半壁,赞一声渊博一点都不过分。
姜元微笑起来:“我得阿乔,便如得了冯家半壁珍藏。”
怜奴见大王再无吩咐,这才退了出来。
蒋丝娘几人都是暂时住在金潞宫后殿,怜奴进去时,茉娘已经回来了,看到他立刻起身躲到最远处。蒋丝娘已经听蒋彪说过,怜奴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在接应茉娘进宫后先将她藏了起来,但看茉娘身上并无伤痕,可能他也没有歹意。
“只是想捉弄我等。”蒋彪叹道,“怜奴虽出自我父,但其人心性奸狡,你可用他,绝不可信他。”
蒋丝娘看到怜奴,先开口道:“公子来访是有事吗?”
被怜奴看到与大王抱在一起的冯乔更是快把脸低到箱子里去了。冯丙送来的具是冯家珍贵,冯乔和半子商量过,将这些“嫁妆”与蒋家双姝共用,所以四人正在分东西,侍女们则把分好的东西重新装到箱子里,抬到一旁。
怜奴不靠近这些女子,远远的就一揖,站住道:“大王道,诸位夫人可挑选合意的宫殿居住。”说完就走了,留下四女面面相觑。
挑选宫殿倒是一件好事,可是……
半子先撇撇嘴,小声说:“那些宫能住人吗?说不定……”会有死人呢。
冯乔拍了她一下,她才住嘴,脸上仍不高兴。
蒋丝娘笑了,看了一圈,轻叹道:“是啊,这下要干活了。”
有她解嘲,半子自在多了。
不过她们的人手也够。蒋丝娘道,“如果让人分散开来打扫,只怕打扫四座宫殿要多花许多时间,我们一直在这里打扰大王也不好,不如让侍女和宫人先打扫一座,我们住进去后,再打扫剩下的。”她握住冯乔的手温柔道,“我们姐妹住在一起也可以做伴。”
与金潞宫为邻的大宫有四座,分别是照明、承华、北奉。一般来说,包括金潞宫在内的四座王宫,应该是大王、王后与公子们的宫殿。初造莲花宫的齐姜王就有王后一人,夫人二人,公子二人。王后与夫人居承华殿,两位公子,一在照明,一在北奉。后来住在照明殿的继位为大王,北奉公子则出鲁游历四方,教化山蛮游野。
现在金潞宫住了大王,蒋娇为王后,可以独居一宫。而包括冯乔在内的三人,都可以和王后同住,也好服侍王后。
但冯乔是不愿意的,但这个不愿意却不能说出来。
蒋娇说完,冯乔与半子对视一眼,都同意了。茉娘问:“姐姐想住哪里?”
“承华殿。”蒋娇笑道。
承华殿……冯乔在心里默念道,她垂下头,默默藏起不由自主握紧的手。
宫中流散的女人一共有六十四人,她们都是干惯了活的,在宫中汲水也极为方便,在冯家那二十几个侍女的指使下,很快就把承华殿打扫干净,只剩下铺陈了。
所以这天晚上,蒋、冯四女仍然住在金潞宫。
天还没黑之前,晚饭就已经送来了。四女同席而坐,半子忍不住看向前殿的方向,今天大王为何不叫她们过去陪伴呢?
四人都不动筷,似乎都在等待着那心中隐秘的一丝期望成真。
这时一个脚步声从前殿而来,四女不由自主的坐直身。
是怜奴,他走进来看了眼四人面前的桌案,露出一丝笑,扬声道:“大王请王后和蒋夫人过去。”
冯乔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蒋丝娘盈盈起身,扶着茉娘,对冯乔说:“姐姐慢用,妹妹去了。”
第73章 池鱼
冯乔在蒋丝娘走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半青半白,半子看四下无人,匆忙来到冯乔身边,紧紧抓住她的胳膊说:“姐姐,千万不能急!”她伏到冯乔耳边轻声说,“姐姐,还是应该快些让公主回宫才对。”
现在这形势已经很清楚了。大王对她和冯乔都不坏,但若说真心喜欢的,还是蒋茉娘那个美人。
冯乔努力镇定下来,握住她的手,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冒犯王后的。而且……”她看向前殿,轻声说:“我不信大王只会喜欢蒋家女!”
半子看到冯乔望着前殿的目光,心中止不住的忧愁。
可事情不像她们想的那么容易。
之后又过了几天,承华宫已经铺设好了,蒋丝娘就带着剩下三女搬了过去。离开金潞宫后,再见大王,难如登天。
大王召唤的都是蒋丝娘与蒋茉娘。
半子曾壮着胆子趁着蒋丝娘没注意时溜到金潞宫,大王却正在与人商议事情,她险些被发现,之后就不敢再贸然跑到金潞宫了。
可若是说大王忘了她们,大王却又让冯丙和冯宾来看望她们。
“最近都没有见过大王?”冯宾皱眉道。
半子垂着头,冯乔的脸色也不好看。
见二女都是这样,冯丙也没了办法,就道:“大王身边有个怜奴,你们何不讨好于他呢?”
半子怔道:“他不是蒋家人吗?”
冯乔也一脸不解。冯丙点醒二人:“他不是蒋家人,而是大王的人。”
冯宾更是说:“你二人不要把路越走越窄了!我看,你们还是先别搬出承华宫了,住到了别的地方,更成聋子瞎子了。下回不如求一求王后,让王后带你们过去见大王。”
半子羞怒交加,却不能对长辈口出恶言,只好低头不语。冯乔沉默半晌,直言道:“恕奴奴做不到。”
冯宾道:“你这样就做不到,那你要如何讨好大王?难道你以为你坐着不动,大王就会对你倾心吗?”
冯丙怕冯宾说得更难听,硬把他拉了出来。在车上问他:“你怎么能对阿乔那么说?”
冯宾叹气,“……看阿乔的样子,我倒觉得虎头说的对,阿乔不该进宫。”
之前冯瑄就反对让冯乔进宫。
冯丙说:“男女之间的事,有时很难说。依我看,阿乔是对大王动心了。”
冯宾惊讶道:“是吗?”
冯丙说:“大王若知阿乔心意,哪怕不喜她容貌,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冯乔在叔父二人走后,趴到半子怀中捂住嘴,压抑得哭起来。承华宫内无人,今夜,王后与蒋夫人都留在了金潞宫。
她的心像刀搅一样。
半子抱住不停颤抖的冯乔,泪水不停往下落,“姐姐,别哭,姐姐,半子会帮你,半子一定会帮你的!”
半子一夜没睡,一直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当天边隐隐泛白,从金潞宫到承华宫的白玉宫道在黑暗中发出玉一样的光华。她看到两个娇小的身影相携着快步出现。
是蒋丝娘和蒋茉娘!
她立刻躲到窗户下,看到这两人果然走到承华宫,然后进了隔壁的左殿,再也没有出来。
她深呼吸几下,取下身上的钗环,悄悄从役者才会进去的小门爬出去,绕路跑向金潞宫。
明明太阳还没有出来,天地间却已经明亮起来了。半子越跑越害怕,越怕就跑得越快。金潞宫明明近在咫尺,她却好像每跑一步下一刻就会被人看到。
怜奴已经醒了,他正在灶间偷吃东西,金潞宫出去担水的役者却进来说:“有人从后面来了。”
后面只有新进来的四个女人。
怜奴出去躲在暗处一看,噗的笑了。他就知道冯家的女人等不了多久。
姜元打了个哈欠,敞着怀站在廊下,迎面吹来的夜风冷得刺骨。怜奴进来,他道:“让他们先送一些热水来,我要沐浴。”他碰了茉娘,可那个女人让他恶心。
怜奴笑着说:“大王先等等吧,有人来了。”
姜元回头:“谁?”他向殿前走去,这么早谁进宫了?
怜奴:“是个女人。”
姜元怔道,“女人?”
半子跑进金潞宫,这个时间只有役者通过的小门是开着的。她本来还怕碰到别人,结果一个役者都没看到。灶间里的大鼎中烧着热水,白烟袅袅,旁边的烤炉上还挂着滴油的羊与鸡。
看来应该正在做早饭,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没时间多想,穿过灶间跑进了殿内。
一进殿,她就看到了大王。
床榻上衣衫凌乱,殿中浓郁甜美的香气让人窒息。
大王站在榻前,似乎刚刚起来,看到她,惊讶的伸出手:“半子?快过来。你这傻孩子,天这么黑,你怎么过来了?”
半子委屈又难过,扑到大王怀中,泪水喷涌而出。
大王抱住她,连声哄道:“半子,不哭。是不是这几日我没有见你们,生我的气了?”
半子听到这话才怒从心头起,挣开大王,仰头问他:“大王是把我们姐妹忘了吗?你可知我姐姐是如何的思念大王?这几日,我们姐妹又是过得什么日子?”
大王好脾气的笑道:“都是我的错,半子休恼,大王给你赔礼了。”说罢竟起身,对她一揖。
半子破泣而笑,怒也怒不下去了。从第一次见面起,大王就对她格外温柔,她也不自觉的在大王面前更敢开口,更敢提要求,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怕大王。
大王赔了礼,伸手道:“半子可还怪我?”
半子嘟着嘴道:“就怪你!”
大王笑道:“那我再想想……”他做势沉思,半晌道:“你们在承华宫与王后同住,确实不太方便。这样吧,你们住到照明宫去吧。”
照明宫比北奉宫更大。
半子吓了一跳,她只想让大王召她们姐妹前来,半没打算染指照明宫。
大王却不顾她的劝阻,“我让金潞宫的人去收拾,你们今天就搬过去。”他握住半子的手,“晚上,你来陪我用饭。”
半子晕陶陶的回去,冯乔已经醒了,天也早已亮了。她见到冯乔,顾不上说别的,先报喜:“大王说把照明宫给我们住!他还说今晚让我们去陪他用饭!”
冯乔纵使喜动颜色,也板着脸狠狠的教训了半子一番:“你怎么敢独自跑去金潞宫?太大胆了!”
她罚半子跪着背诵女戒,还不许吃饭。蒋丝娘听到声音过来看,见冯乔举着刻着冯家家训的木板,而半子就跪着一句句背诵,就算都背对了,也是背一段,挨一下打。
蒋丝娘坐下看到了最后,半子被打得脸色惨白,站都站不起来,冯乔此时放下木板,上前扶起半子,送她回床上躺着。
蒋丝娘叹道:“果然是冯家女子,丝娘受教了。”
冯乔道:“请恕奴奴不能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