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反应过来,竟然有些奇怪,现在已经有淫这个说法了吗?那为什么还能这么豪放?不过就算在现代,这种追求方式也夸张了点,不过在这里也……也不算很夸张吧?
姜武本来不想管这个女人,只是她一直追着,他只好回头,一手按在刀上,凶恶道:“滚!”
云姑又往前走了两步,见他神色不动,生气道:“你这蠢人!”一扭身,跑了。


第50章 茉娘
“看!这是我的新衣服!”姜武兴奋的脸都是红的,走路都是跳的,还伸出脚来:“这是新鞋!上面还有牛皮带!”
难得看到他这么高兴,姜姬才想起他其实也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
姜谷和姜粟围着他看个没完,姜旦也一个劲的蹦,想让姜武再把他背起来,姜谷拉住他说:“哥哥穿了新衣服!”不让他弄脏姜武的新衣。
姜武把姜姬抱起来往里走,说:“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她在这里几天了?”
姜粟连忙告状:“好几天了!一直想进来!”
姜武皱眉道:“这种人在金潞宫也很多,到处缠人。爹爹被迫收下她们。”
姜姬一开始还不懂那个女人为什么就认准了摘星楼,听到姜武的话才想起问:“……那她们有饭吃吗?”
姜武:“哪里有给她们的饭啊?”
怪不得……
“爹爹是想用这种方法逼走这些人走吗?”姜姬小声问姜武。
姜武正色道:“家里的饭本来就不该给外人吃!”
不是这么回事。
姜姬发现姜元这个鲁王做的是真憋屈。上回冯瑄说的话也未必全是玩笑,这些女人能畅行无阻的进入王宫,游荡在这王宫的每一处地方,姜元看到肯定心里很不舒服,可他手中又没有侍卫,连守大门的侍卫都没有,而蒋家和冯家,只怕在看他的笑话,故意放这些人进来,逼着姜元妥协……妥协什么呢?
回到二楼,姜姬把之前没吃完的蒸饼拿来,还有中午剩下的肉汤,姜武高兴坏了,大口吃起来,“我这两天都是喝清水吃干饼!”还不如之前吃得好呢。
姜姬让他吃着,小声把她的分析告诉他,“冯家与蒋家肯定有事想让爹爹同意,而爹爹不想答应,他们就让外面的人随便进宫。”
姜元憋屈之下,当然不会发挥鲁王的胸怀,视这些女人为子民,给她们食物。
那个守在摘星楼的女人上回就饿坏了,也不知道这几天她去哪里找吃的。
姜武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仔细回忆,摇头说:“这几天没看到那个戴高帽子的老头来。”蒋伟和冯营戴的帽子都很高。
“其他人呢?”她问。
“有很多别的人,天天都来,爹爹吃饭睡觉都有人进去。”他就没见过什么时候没有人。
“冯家和蒋家的人呢?”她问。
姜武说,“那个来见过你的人去了,不过就来过两回。”
姜姬:“留大胡子的?还是胖的?”蒋彪留大胡子,龚獠胖。
“大胡子。”姜武肯定道。
蒋家大门紧闭,谢绝见客。虽然听说蒋伟回来了,来的人很多,蒋伟却一个都不见。
但关于蒋家的流言却越来越多了,有人说前几日路过蒋家,听到屋里有人痛哭流涕,哭着喊着叫爹。
“爹……爹啊……爹你怎么走了……”一个在小酒馆绘声绘色的说,“那天我路过蒋家,听得清清楚楚!”
“唉,没爹的孩子可怜啊。”另一人叹道。
“蒋公也实在是死得太突然了,他要是能再撑一撑,撑到跟着大王回来,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谁知道呢?”隔壁桌一个人听到他们在谈这个,小声说:“蒋淑年纪是不小了,可以前也没听说病歪歪的,怎么忽然就死了?”
“对啊!”第二张桌的人也来了谈兴,道:“早年我还说冯家那个要死在前头呢,结果现在蒋公死了,冯公还活得好好的!”冯营看着就比蒋淑不耐活,短命相,结果竟然是蒋淑先死。
蒋彪虽然仍躺在床上,脸色却很红润。
蒋盛坐在他对面,笑道:“老二,你这是不打算起床了?”
两人是堂兄弟,同年出生,一个年头,一个年尾。蒋盛为长,蒋彪为次,跟两个爹的排行刚好相反。
蒋彪拥被而笑,“弟弟还虚得很,起不了床啊。”说罢往下一倒,“头现在就晕了啊。”
“头晕?我给你治。”蒋盛上前一把扯开被子,抱起蒋彪就往外走。蒋彪失了先机,死死抓住门框不放手!两兄弟在门前角力,互不相让!
蒋伟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对蒋丝娘说:“走吧,一会儿再来看你哥哥。”
蒋丝娘看了眼大哥和二哥,也没话说,跟着蒋伟走了。
蒋丝娘从小时候就很怕蒋伟。虽然蒋淑将她视做掌珠,可蒋伟对她从来不假辞色,她很清楚在蒋伟眼中,她跟家中的奴仆没有两样。
爹爹死了,她也失去了依靠,从此后这个家中再也没有人会护着她了,该由她来保护母亲和妹妹!
在蒋伟面前坐下后,蒋丝娘垂头含胸,半声也不敢出。
“……”蒋伟沉默半晌,对蒋丝娘道:“我替你寻了一门亲事,明日就让你兄送你出门吧。”
蒋丝娘猛得将头抬起来,“叔叔!我爹不是这么交待的!”在蒋淑死后,蒋淑的亲信从人就把蒋淑的遗言带给了她,她是知道爹爹对她和妹妹的打算的!
蒋伟皱眉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蒋家如今正在风头浪尖之上,大王对我蒋家猜忌颇深,他又经过伪王之祸,是绝不肯以蒋家女为后的。你父生前那么疼爱你,怎么舍得你在家空度年华?我为你选的夫婿年纪轻轻,与你正相匹配,你不要再多想,好好出嫁吧。”
蒋丝娘急切道:“可是爹爹说……”
蒋伟:“丝娘,你要为你母亲多想一想。如果要进宫,还有茉娘。”
蒋丝娘一怔,“……茉娘?”只让她嫁人?茉娘还是要进宫的?
蒋伟觉得蒋淑所说的让蒋丝娘与蒋茉娘一同进宫是没必要的,丝娘容貌寻常,茉娘才是进宫的不二人选,丝娘还是另选一人遣嫁,也好为蒋家牵一门上好的姻亲。
蒋丝娘怔愣的离开,走到马氏门前停住。侍婢问她:“娘子,可要进去?”
“不,我去见妹妹。”蒋丝娘毅然转头,去找蒋茉娘。
她已经有几日没来过茉娘这里了。茉娘日日都要练舞,所以有一个很大的庭院,还有石台兽首,更有近百侍婢、乐工服侍。可今天一来,她才看到丝娘这里的人更多了,更多侍婢捧着宝盒进进出出,屋里人声鼎沸,还有乐声传出。
她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蒋茉娘。
以前她固然知道茉娘生得美,但从没有这么深刻清晰的感觉到。
在昏暗的室内,在一群吵杂的人中,仍然能一眼看到茉娘。
她好像在发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她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茉娘看到站在门口的丝娘,立刻高兴的立起来:“姐姐!”
蒋丝娘走进去,那些侍婢和乐工都退下了。
“怎么这么多人?”她坐下说。
茉娘面色憔悴,撑着头说:“他们说我马上就要进宫了,要裁新衣、制新钗,还要记新曲。”她打了个哈欠,“我都好几晚没睡好了。”
蒋丝娘轻轻抚摸着茉娘顺滑的乌发,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叔叔刚才叫我去,让我嫁人。”
“什么?!”茉娘一下子就要跳起来!
蒋丝娘按住她,“别动,别让人发现。”
茉娘看到门口、窗后隐隐约约的人影,就装做仍在困倦中,伏在枕上,昏沉欲眠。
蒋丝娘在她耳边说:“叔叔说今时不同往日,大王不会要我蒋家女子,人人都把我蒋家当做眼中钉,让我嫁人,为蒋家结亲。”
茉娘合着眼,眼珠在眼皮下不停转动,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手变得冰凉。丝娘出嫁,她是一定会做为陪滕出嫁的!比起嫁到一个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哪怕像蒋家一样的地方,她还宁愿进宫去!
蒋丝娘抚摸着茉娘美丽的容颜,柔声说:“我去找大哥,大哥一定有办法。”
茉娘紧紧抓住蒋丝娘的手,紧紧的。
天色暗下来,姜武吃了满满一肚子的蒸饼和炖肉,撑得他都不想动了。
姜姬既好笑又放了心,推了推他道:“快起来,天都黑了,你快回金潞宫去。不然天黑了你怎么走?”
姜武翻了个身,竟然响亮的打起呼来。
姜姬气得狠狠捶了他一下,也舍不得再把他叫起来,听说他现在住的地方像个狗窝一样。
她从榻上拿了一床薄被下来给他盖上,把驱蚊的香鼎移近,坐在一旁,看着远方的太阳渐渐落下,天边染上紫色的晚霞,当紫色渐渐深浓,一半的天空挂上一轮惨白的月亮,最后,终于天地都变得漆黑,月亮因此变得更加明亮,在它周围出现点点星子,星子越来越多,她才恍然发现这就是她每天看到的星空。此时的夜空变得美极了。
姜谷悄悄上来,就算她脚步放得再轻,响梯还是发出悦耳的声音。她没有过来,站在响梯上说:“姜旦已经睡了。”她指指姜武,“他还不走?行吗?”
姜姬走过去趴在姜武背上,刚才就发现他的呼吸变了,肯定已经醒了。
他哼叽着翻了个身,再翻,姜姬就搂住他的脖子不下去。姜谷看到他们闹起来了,笑着下去了。
姜武背上伏着姜姬,“艰难”的爬起来说,“好沉啊。”
“胡说。”姜姬不放手,“是衣服沉,我不沉。”
姜武点点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他伸手到背后托住她,说“那不还是你沉?”
姜姬只是笑,她突然觉得很开心。原来就算姜武走了,他还可以回来的,他跟她并没有那么遥远。
姜武背着姜姬跑下响梯,声音响的简直像战鼓。
外面的天全黑了,但从这里往金潞宫的地方看,竟然还能看到点点火光,只是一不留神就和天边的星光看成一体的了。
“那里就是金潞宫?”姜姬在姜武背上指着那边问。
“对。”姜武看着金潞宫叹了口气,蹲下放下姜姬,回身复杂的看着她,“我走了。”
姜姬笑着说:“什么时候再来?炖猪肉吃!”
姜旦睡着了都听到“炖猪肉”这三个字,迷迷糊糊的坐起身,问旁边的姜谷:“吃炖猪肉。”
姜武笑了,在到了金潞宫后,姜元对他的方式让他更深刻的感觉到在姜姬身边是多么珍贵,在这里,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里,他觉得他只是一个物品。
“那我过两天再来。”他说,旁边的役者递给他一只火把,他举着向金潞宫跑去。
姜姬看着那一点点火光慢慢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嘴边的笑也渐渐维持不下去了。姜谷站在她身边:“进去吧,该睡觉了。”
现在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天黑就睡觉。
姜姬牵着姜谷的手:“好,上去吧。”
姜武回到金潞宫,四下找不到姜奔。他回到屋子,门口有人在吃饼,看到他来就招呼他一起吃。
他在姜姬那里吃的肚皮都要撑破了,睡了一觉好像都不见了,就坐下一起吃,只是刚咬了一口就尝到了那微微的尘土味,饼粗糙的像要把舌头给磨破似的。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突然发现所有人都在偷偷看他,周围也有人在偷看他。
他扯开嘴笑得憨傻,谁看他,他都冲人家笑。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主动找他搭话,“刚才宫里有人出来找你,你知不知道?”
有人从宫里出来找他?
姜武继续笑。
“找不到你,就把你兄弟喊进去了。”那人想看好戏,特意大声说:“你兄弟,姜奔!”
姜武还是笑。
那人说:“姜奔出来后也不找你,就跟着人走了,好像是有好事哦。”
旁边一个人抢着说:“他还换了衣服!加了冠带!”
冠带?姜奔跟人走了?
姜武心里嘀咕,脸上还是笑得开心、茫然。
那几个想看好戏的人见此都有些丧气。
“他根本听不懂!这傻子!”
“被亲兄弟抢了见大王的机会,说不定大王还给了赏赐!这人也真可怜!”
其他人嘻笑一阵,再嘲笑一阵,再可怜姜武一番就不搭理他了。
姜武低头吃饼,把这些人说的话藏在心里自己想,可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姜姬在这里就好了,她肯定懂!
他吃完就躺到屋里去睡了,但直到天亮,姜奔也没回来。
姜元第二天见到怜奴回来,问他:“姜奔如何?”
怜奴笑道:“我看,二哥是不如大哥。二哥去了,那焦翁好像看不起二哥,听说二哥成了将军,立刻就要挑战二哥呢。”
姜元奇道:“那后来呢?”
怜奴:“二哥自然是输了,这一来又走了几个人。”
姜元就皱着眉,叹气:“……还是该叫姜武去。”
怜奴道:“只是刚让二哥去,再让大哥去,会不会不好?”
姜元转念一想就知道怜奴在说什么,其实姜武和姜奔不好,他才更满意,笑着说:“他们是兄弟,又能有什么不好?”
怜奴笑着说:“那我把大哥也送出去吧?”
可姜武再一走,他身边的人就只剩下怜奴了。姜元犹豫起来,“再等一阵吧,如果姜奔实在不行,再让姜武去,让他回来。”
那这对兄弟不成仇也不可能了。
怜奴心喜,应道:“爹爹说的是。”
想到今天还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来,他还要陪他们浪费一天时间,姜元就有些烦燥,可他又不敢不见人,现在这样虽然烦,但有这么多人求见他,他才感觉到自己是鲁王。
怜奴看姜元一脸愁容,转了下眼珠子,说:“大王,何不躲出宫去?”
“嗯?”怜奴从来不会说这种话,姜元好奇道:“出宫?”
怜奴道:“大王就不想去看看这莲花台吗?九宫十八殿,独楼摘星辰。”
姜元恍然大悟,喜道:“好!”
姜元走出金潞宫,先去了心心念念的将台。到现在他都在不停的回忆他走上将台,在诸臣的簇拥下,台下千人齐呼的那一幕。
但今日的将台却显得有些古怪,不是冷清,而是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两个躲在台下的女人逃走。
“……这些人还在宫里?!”他以为她们没有吃的,早就出宫了。
怜奴说:“比起外面,当然还是宫里好。”
“她们哪里来的食物?”姜元问完就知道自己说了傻话,食物当然是宫里的人给她们的。
他摇头走下将台,往深宫走去,果然离开金潞宫,那些不知哪里来的女人越来越少了,那些女人都聚在金潞宫附近呢。
姜元失笑,仔细回忆,刚才那些女人中不乏颜色出众者,只是形容狼狈,不堪入目。
怜奴小声说,“奴昨天晚上在蒋家附近听说蒋伟要把蒋彪赶出去,蒋盛和蒋彪还打了一架呢。”
“这样啊。”姜元笑起来。
怜奴说:“当然,听说蒋伟还想把蒋丝娘给嫁出去呢。”
姜元愣道,“……嫁出去?”
怜奴笑道:“对,爹爹可还记得那个龚屌?据说就是嫁给他的儿子了。”
姜元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那个龚家小儿不是一直在追求我儿吗?”
怜奴说:“是啊,似乎是听说了爹爹把妹妹嫁给了蒋伟之子,就转头去追求蒋家淑女了。”
“可恶!”姜元恨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龚家与蒋家竟然又偷偷勾搭在一起了!
怜奴背着手走得蹦蹦跳跳,一时就跑远了。
四周都安静得很,一个人也没有。姜元自己难得放松,慢慢走着。
突然看到树丛里有一个女人躲着,他本想避开,却看到此女衣著并不污损,头发是乱了一点,可那头乌亮的秀发可不是什么人家都养得出来的。
他从背后慢慢靠过去,见那女子在瑟瑟发抖,像吓破了胆子的老鼠。她没有发现他在背后,还在偷偷四下张望。
“你是何人?”姜元突然发声。
那女子惊叫一声,站起来撒腿就跑!这一跑更能看出她身姿窈窕,形态极美,年纪还不大。
这样的绝色之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怜奴听到声音回来了,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是一惊。
姜元疑心是怜奴设局,温和道:“这是何人?”
怜奴大叫:“茉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谁知那个叫茉娘的女子看到怜奴更加惊慌,瞬间就跑没影了。
姜元不去追,好奇的问怜奴:“你认识此女?”
怜奴好像还没回神,愣愣的说:“……她是蒋淑的女儿啊,她怎么会在这里?”
姜元哦了一声,转身就走,怜奴跟在后面,沉默不语。姜元看了一会儿,问他:“既然是你认识的人,你就去找她吧。”
怜奴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这一跑就到第二天才回来。姜元问他:“那女子送回家了?”
怜奴笑道:“儿怎会送她回蒋家?她这么美,卖了两块金饼呢!”
姜元目瞪口呆。
卖了?!
这不是给他准备的美人吗?!


第51章 甘为猪羊
茉娘被人绑着扔在草房里,怜奴就在外面!他还跟那人嘻笑!说她是他从宫中偷出来的女人,让他把她看紧了不要放走,那人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天都不会把她松开!
这不是!这不对!
这一切都跟姐姐说的不一样!
茉娘穿着布衣,没戴钗环,被人送进了莲花台。那人告诉她,现在莲花台内的宫侍、守卫除了冯家的就是蒋家的,会有人保护她,如果她一天见不到大王,也会有人给她送吃的、喝的。
“只是娘子要委屈几天了,大王一直守在金潞宫不曾出来过。”
茉娘不怕苦,她学舞时被先生教导,什么苦都尝遍了,她道:“如果大王不出金潞宫,我也可以溜到金潞宫去。”
“这个……娘子如果有机会,倒是可以一试。”那人深思道,“怜奴也在大王身边,娘子若是见到他,不要吃惊。”
怜奴?
茉娘松了口气,她认识怜奴,虽然两人没说过话,但既然是蒋家人,那她就不必担心了。
可潜入莲花台后,她才惊觉这里是如此的大,但却看不到一个人。
没有侍卫也没有宫侍。
可却有一些别的奇怪的人。她们看到她后,竟然上来撕打她!抢她的衣服!她吓跑了,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更别见到大王了。
她又饥又渴,又怕再遇到那些会抢她的女人,只好一直躲躲藏藏,在无人时才敢出来,偷喝莲花池边的水。
然后她就遇到了人。
是一个侍卫!她想上前问路,她想到金潞宫去。那人听了后就答应了她,还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饼给她。她拼命道谢后接过来,正吃着,那人却将她推倒在地,就要行事!
她吓得尖叫,把饼扔了,推开他跑了。
逃走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正看着这边笑,她吓坏了,以为又是一个坏人。
可是等她跑到安全的地方,坐在地上仔细回忆才想起那人脸上绑一块三角巾……是怜奴吗?她听大哥说怜奴因为瞎了一只眼,在大王身边恐怕不雅,就在伤眼处绑了一块三角巾。
刚才那个人是怜奴?
她忍不住又偷偷找回去,却看到怜奴正在跟那个欺负她的侍卫说话,两人颇为熟悉的样子,最后他还给了那人一块铜币!
吓得茉娘再也不敢找怜奴,赶紧偷偷跑了。
但她的肚子很饿,饿得她受不了了。她想要一点吃的,哪怕那个侍卫再找她,她也愿意!可当她看到有侍卫过来后,她还是躲开了。她害怕,她不想这么做,她不敢。
她在这里就像一个被人围追堵截的小兔子,每个人看到她后都会拉弓搭箭,每条狼、每只狗看到她都会追过来。
她躲在角落里,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办。
这时有人在背后跟她说话!她立刻吓跑了!却又碰上了怜奴,她想起那个被他叫来的侍卫,更加不敢回头。
她不知自己跑到了哪里,找到一处山石,想钻到里面躲起来,却听到里面有男女在一起的声音,只好继续跑。
她从昨天就没吃饭,只喝过两口水,整个人都晕晕的没力气,跑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了。她靠着树坐下来,眼泪涌上来,她静静的哭着。
这时,怜奴找来了,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笑着看她。
她连忙站起来想跑,头一晕摇摆起来,她伸手扶住树,看到怜奴几步跑过来,对她笑着说:“饿坏了吧?我找了你一天。”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快吃吧。真是,你刚才就不该跑,那个叫住你的人就是大王呢。”
“真的?”茉娘赶紧摸摸脸和头发。
怜奴上下打量她,把饼塞给她,“吃吧。你这样也可以,看起来像是刚从家里逃出来的。蒋彪都交待过你了吧?就说是蒋伟想把你们姐妹送人,你好不容易跑出来,找大王求情。”
茉娘连忙点头,接过饼也顾不上干得渗血的喉咙,拼命吞下去。
怜奴看她这样,说:“我去给你取水,别一会儿见了大王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拿来一个竹筒,筒中清水甘甜得很,她全都喝光了,抹抹嘴说:“我们去见大王吧。”
怜奴却看着她笑。
渐渐的,她觉得浑身无力,天旋地转,头一沉,她就栽倒在地,眼皮沉得直打架,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再醒来时,她躺在一辆车上,身上盖着脏臭的麻布。她的心狂跳!怎么回事?回忆起来,她喊起来,声音却细小的听都听不清。
突然麻布掀开,怜奴笑着看她:“醒了?”
她哀求的看他,想伸手去抓住他,手脚却仍然没有力气,她的眼泪不停的流下来,对他喃喃道:“怜奴……怜奴……”
怜奴也是坐在车上的,推车的是另一个人,他看起来简直像个乞丐,他明明听到她的声音,却连头都不回一下。
怜奴用麻绳将她的手脚都紧紧绑住,看她在看那个推车的人,说:“我给他两块饼,让他帮我推车,他不会听你的话的。”
茉娘哭泣道:“怜奴……你不要害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我?”
怜奴双眼发亮的打量她,“你们蒋家的人都一样,使唤起我就像使唤自家的奴仆。”
茉娘惊惧的瞪大眼,摇头:“我没有……我也是啊……我也只能听家里的话……”
“你要听话,那就不该抱怨。”怜奴笑道,“既然蒋家能将你送给大王,我拿你换金子不也很正常?还是你只愿意被蒋家卖掉,不肯被我卖?”
茉娘死命摇头,“怜奴……怜奴……我们是一样的啊……”
“我们不一样。”怜奴说,鄙视的看着她,他把麻布一盖,再也不理她了。
等车停下,他把她扛下来,她拼命的咬怜奴,他也不为所动,走进草屋,轻而易举的就把她卖掉了。
她想呼喊,怜奴对她说:“你如果在此地报出蒋家之名,那蒋家之女流落在此,成为庶民玩物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乐城!”
茉娘便死死咬住嘴,看到怜奴得意的笑,他可惜的看着她,肯定道:“看,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草屋里有四五个女人,还有小孩子,小孩子可以跑来跑去,反正他们不会逃走。那些女人中,也只有她被绑着。女人们趁着没人时想脱下她的衣服,几人还为了她的鞋撕打起来,被草屋的主人发现,将她们打了一顿赶出去了。那主人蹲下对她说,“你是宫里的女人,肯定有人想买你回去,如果没有人买,你也可以留下,我这里每天都有吃的,只要你好好干活。”
干什么活呢?那些女人和孩子会跑到街上把男人拉进来,就在她身边的地上胡来,有男人看到她被绑上想伸手,被女人说:“她可贵得很,你掏得起钱吗?”
呻吟不绝于耳,她死死把脸埋在地上,恨不能一下子就死了。
姐姐……大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自从把茉娘送出去后,蒋丝娘坐卧不安。她天天待在蒋彪这里,看到有人来找他就避开,等人走了以后就赶紧回来问:“有茉娘的消息了吗?”
蒋彪被她问多了也有些烦,道:“她才刚进去,也不知道见到大王没有,没见到的话还有的等呢。”他顿了下,“有怜奴在里面照顾,不会有事。”
蒋丝娘怒道,“怜奴?靠他?他恨死我们了!怎么会帮茉娘?!”
蒋彪:“他恨我们不假,可茉娘与他一样,都是可怜人,他怎么会恨她?”
蒋丝娘犹豫半晌,摇头道:“……大哥,不是这样,怜奴虽然恨我们,却恨得痛快,就像杀人,他对我们就是捅一刀,对着丝娘,却可能会多捅几刀。”
蒋彪不解,“他这么讨厌茉娘?”
“不是讨厌。”蒋丝娘叹气,“是痛恨吧。可能他觉得,茉娘太软弱了。”
蒋彪还是不懂,“既然你这么担心,我就让人去问问怜奴吧。”他无奈道。
蒋丝娘这才放下了心。
怜奴很快传来信,却是嘲笑他们太心急。
——就算是男女勾搭,也没有一夜成事的道理。
这话砸到蒋彪头上,气得他七窍生烟。
“这下你放心了吧。”他没好气的对蒋丝娘说。
蒋丝娘既放了一半的心,仍有一半提在空中,“这么说,大王见到茉娘了?还很喜欢她吗?”
蒋彪对茉娘的容貌很有自信:“只要大王见到茉娘,就不可能不动心。”他看向丝娘,没有说出口的是:需要担心的是一旦茉娘受宠,还会不会遵守约定让丝娘也进宫。毕竟茉娘只会是夫人,而丝娘一旦进宫,就算也是夫人,也会身在茉娘之上。
姜元看怜奴得了两块金饼,一连几天都很高兴,既好笑也更奇怪,不免问他:“那毕竟是你的姐妹,在蒋家就算人人都欺负你,她难道也欺负过你?”
怜奴道:“同一个圈里的猪羊,一只日日想着逃回山林,一只却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养的皮光肉滑,只等主人把它端上餐桌。”
姜元就明白了,看怜奴痛快的一挥手:“所以看到这样的猪羊,我就恨不能早早给她一刀!也省得碍眼!”


第52章 有美一人
又过了十几天,蒋丝娘仍然没接到蒋茉娘送回消息,她忍不住了,逼蒋彪再去打探。
蒋彪却觉得才区区十几天,茉娘就算见到了姜元,也不会那么快就站稳脚跟,“你是在担心茉娘反悔?”如果茉娘抓住大王后就以为日后可以不必再靠蒋家,那他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的。
“茉娘不是那样的人!”蒋丝娘越想越害怕,“大哥,你把茉娘托给怜奴,有没有别人知道?”
“这种事还要几个人知道?”蒋彪笑道。
“大哥!”蒋丝娘捂住心口,“我觉得不安!我了解茉娘,她如果见到了大王,立刻就会让我进宫!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我害怕……这不像茉娘!”
蒋彪好笑的看着蒋丝娘,自从蒋伟说要让她嫁人后,她就坐卧不宁。茉娘成了她最后的希望,救命稻草,在她的心目中,茉娘进宫好像就是为了让她也进去。可是就算是同胞姐妹也不会如此实心实意,茉娘如果有了二心,那才正常。
他想了想,安慰她道:“丝娘,你别担心,大哥再去找人打听。”
蒋丝娘抓住他说:“大哥,别的不好打听,只要知道大王身边有没有女人就可以了。不是说大王现在身边并没有人服侍吗?若有爱宠,当会很容易打听出来!”
这个倒是不假。
蒋彪只是以前无心去打听这种事而已,被蒋丝娘催逼后,不得已让从人去打听一二,不想从人回来后道:“没人见过茉娘,大王身边没有,别人也没见过。”以茉娘的容貌,应该不至于这样。
蒋彪犹豫道,“难不成怜奴将茉娘藏了起来?”
从人不解,“主人好像十分相信怜奴?”
蒋彪反应过来,笑道:“他毕竟是蒋家子孙,你不要听丝娘的,她是个女人,女人的心胸不大。”
从人低头诺诺。
蒋彪道:“比起这个,最近蒋盛是不是常常去莲花台?他是去摘星楼还是金潞宫?”
从人道:“金潞宫。”
蒋彪皱眉,“……看来是真的了。”
他早就听说蒋伟为蒋盛求娶了大王之女,还是在樊城逼娶的,据说大王受蒋伟逼迫,人都病了才被放出樊城。
他还没有面见过大王,只听传闻,竟然是这么一个软弱的人吗?
蒋彪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问从人:“这几日,叔叔有没有进宫?”
从人道:“不曾进宫。”
蒋彪猛得坐起来,不顾自己正在“重伤卧床”跳下床在屋里四处走,从人一看就赶紧把窗户关起来,还伸头去门外看,急道:“主人快躺下!”
“我知道了!”蒋彪突然大声说。
从人一个劲的嘘。
“大王一定有事要求着蒋家!他在等大王低头!”他兴奋的一握拳。
从人惊道:“主人,这是从何说起?”外面都说蒋伟最近避门不出是因为家中丑事太多,没脸出门。
蒋彪顾不上解释,让从人速去打探冯家的消息,看冯营从大王回来后,有没有进莲花台。
傍晚,从人匆匆回来,满面大汗:“主人!冯营称病!不曾进莲花台!”
“果然如此!”
蒋彪冷笑,坐下,召来从人,“去见怜奴,告诉他,不管大王想要什么,某都愿助大王一臂之力。”
从人道,“那茉娘的事可要再问问他?”
蒋彪此时才想到茉娘,再一想,说不定茉娘从进宫后就再无消息就是怜奴搞的鬼!他捶了下床,愤愤道:“竖奴又来耍心眼!”这不等于是他亲手送了一个把柄给怜奴吗?只怕茉娘已经成了他的案上肉了。
他叹了口气,对从人道:“再问一问茉娘吧。”不止是因为丝娘对茉娘的同胞感情,更因为日后丝娘进宫,茉娘将是她最好的臂助,没了茉娘,一时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从人应道:“是。”
怜奴笑眯眯的从外面回来,见姜元正靠在枕上假寐,上前道:“爹爹,蒋彪有信传来。”
姜元睁眼,“说什么?”
怜奴笑道:“他说任凭爹爹驱使。”
姜元不免大乐起来。
凭他一人想找到王玺是不可能的,只能托赖他人。但如果在此事上对冯、蒋二人低头,他这个大王日后就休想再抬起头来。
还是怜奴道,与其求助冯蒋二人,不如等等再看,总有忠心之人愿扶助大王。何况冯、蒋两家也绝非铁板一块。
蒋彪肯开这个口,姜元自然高兴,但也不免忧心说出王玺不在手中之事后,会失了上风。见他满面忧色,怜奴道:“爹爹,蒋彪有三男二女,恰与公主年龄相仿,不如召进宫来陪公主戏乐一番如何?”
姜元早把姜姬忘到脑后,此时才想起还有这一女儿可做借口,叹道:“我儿在这宫中确实并无玩伴。”
怜奴见他还是不吐口,知道他还有顾虑,道:“公主寂寞,大王又无暇相陪,若是公主找几个玩伴进宫,不知大王可会怪罪?”
姜元笑道,“我儿乃天赐之子,我只恨给她的不够好,怎肯让她不快?”
怜奴这就懂了,出来后想了想,让人送话给蒋彪,让他往摘星楼送礼,只要一想蒋盛知道此事后的脸色,就让他忍不住大乐起来。
“送大礼?重礼?”蒋彪再三问从人,“他真是这么说的?”
从人点头,“怜奴确实是这么说的。他道大王无暇陪伴公主,十分愧疚,如果能得公主一言,必事半功倍。”
蒋彪还从没把这个公主放在眼中,不过此时想来,如果姜元如此疼爱公主,也难怪蒋盛见而起意,非要逼娶公主,姜元还为此卧病。
只是细想了一回,他就打定主意,对从人道:“公主年岁几何?平时爱用何物?可有偏爱之事?”
从人早就打听过了,小声道:“听说公主乃大王与永安公主所生,性喜豪奢,曾嫌冯家之车驾不够华美,以锦绣铺地,绫纱为帘。”
蒋彪挑眉,“这有何难?”
刚要让人去开库房,从人又道:“主人,我还听人说,公主性情暴虐,因冯家从人擅入其车,就令人断其双手……”
蒋彪这才愣了一下,问:“公主多大年纪?”
从人道:“未及髫年。”
蒋彪只想了一下就释然了,“大王如此钟爱,又是永安公主之女,这二人既不能给她身份,又令她隐姓瞒名过活,想必平日也是十分宠爱于她。”年纪幼小,又不通礼仪,只怕也无人教导,养成这样也不奇怪。
“既然这样,叫眫儿去送礼。”他道。
眫儿是蒋彪宠爱的小童,生得如花一般,雪般晶莹的肌肤,秋水一样的双眸,端坐不动,仿若玉人。
蒋彪从其父母手中买下后就视若珍宝,只是蒋彪之妻十分厌恶,遂起名为“眫儿”。
待到眫儿长到十五六岁,英姿勃发,蒋彪也就将他当做一般童儿对待,其妻反倒愈加宠爱。
从人叫来眫儿,他长身玉立,仿佛庭前修竹,站在那里不说不动,目似点漆,对着人一望,就似脉脉含情。
从人一见他就不免多嘱咐几句,“你一向聪明,主人很看重此事,你该知道轻重。那公主年纪,想必没见过多少人,你多多美言,如能就此得了公主欢心,将你要过去,也算是件好事。”说完,从人叹了口气,又道:“你出来,夫人知道吗?”
眫儿妙目一转,不开口便似笑,一开口更是声似琴筝,锵锵自鸣,“哪敢让夫人知道?”他悄悄对从人说,“我是偷跑来的。让夫人知道我来见爹,肯定饶不了我!”
从人见他从一个小孩子长到这么大,雪般晶莹的孩子,却被磨砺得如金石一般坚硬,心更软了几分,温声道:“若有机会,就出去吧。”
眫儿又笑了一下,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出去后,只怕我活不到天黑。”
从人哑口无言。眫儿这般容貌,生在他身上,就是个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