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一笑,“我也没有把握,要把过脉才晓得。”

果然,如赵慕所料,第二日一早,云酒娘便来求我医治她的女儿,那深切的爱女之情,令人动容。我推托了一会儿便答应她,只是无法保证一定能医得好。

云酒儿的房间在西侧二楼,难怪我们住在竹舍数日都没有看见云酒儿。

屋里只有云酒娘和赵慕,我凝神细诊云酒儿的脉象,眸凝一线,我缓缓闭眼…脉象诡异,若有还无,时稳时滑,有时像鼓点,有时像游丝,怪哉怪哉。

诊完脉象,我让赵慕暂避,将云酒儿从头到脚地检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我走出房间,云酒娘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急切地追问道:“酒儿究竟得了什么怪病?”

赵慕转身望着我,含笑劝慰道:“云酒娘莫急,寐兮一定能够医好云姑娘的。”

我轻笑道:“云姐姐,酒儿不是得了什么怪病,照我看,是中毒。”

“中毒?”云酒娘无比惊讶,“无端端的,怎么就中毒了?”

“若是中毒,为何云姑娘没有毒发身亡,而是昏睡不醒?”赵慕质疑道。

“此毒非一般的毒。”我淡淡道,“云姐姐,酒儿是否常年饮酒?”

“是啊,酒儿从小便跟着她爹饮酒,千杯不醉。”云酒娘惊喜道。

我目视蓝天白云,故意说得高深,“若我没有猜错,酒儿所中之毒,是‘酒毒’。”

云酒娘愕然道:“‘酒毒’?是什么毒?”

赵慕见我如此,表情也变幻莫测起来,“酒也有毒吗?”

我回身含笑道:“酒本身无毒,不过若与他物混合,便会滋生毒素,常年饮酒,体内的毒素便会越积越多。如此,酒儿便会永远睡去,气息、脉搏仍在,但却醒不来。”

云酒娘点点头,完全相信我所说的话,赵慕却仍有怀疑,“酒与什么混合会有毒?”

我朝他翻翻白眼,“当时酒儿吃了什么,我自然不晓得,也许是什么野果、野草之类的。”

云酒娘喜极而泣,热切道:“我知道姑娘一定能医好酒儿的,是不是?”

我轻叹一声,“我尽力而为,也要看酒儿的造化了。”


第39节:玉璧(2)


用过午食,我出门采药,赵慕一定要陪我去,说是不放心我一人外出。

走遍附近的村野和山丘,日落西山的时候,总算找齐了所需的草药。赵慕要帮我背草篓子,我拒绝了。走到一处溪涧,大石光滑,脚底一滑,我身子一晃,尖叫一声,心想着必定跌进水中,却不承想稳稳当当地落在一人的怀中。

他的右臂勾在我腰间,我亦紧紧地搂着他,对于方才的危险心有余悸,对于当下的亲密举动更是脸红、尴尬。我感觉到他的鼻息吹在我的脸上,渐渐炙热,也灼热了我的气息…

为什么总是发生这样的尴尬事?

喘息不定,我心神一荡,脸颊绯红。我正要推开他,他却松了手,径自走开。

回去途中,默然无话。

云酒娘喜不自禁地去煎药、烧水,为稍后的解毒做准备。我用过晚食,歇了一会儿便来到云酒儿的房间。放好温水,我把熬好的汤药倒入木桶中,接着将宽衣解带的云酒儿放置在木桶中,云酒娘一臂撑住女儿,以防她滑倒、被汤水淹没。

我将银针一一刺入各处要穴,然后让云酒娘松手,站在一旁。水雾袅袅,氤氲迷蒙,云酒儿闭着双眼,慢慢地滑下去,滑下去…云酒娘想上前拉住女儿,被我制止了。

云酒儿没入水中,光阴从指间滑过,一分分,一寸寸,似一年、两年那般漫长。

云酒娘急得手足无措,既担忧女儿能否醒来,又担心她被水溺死,不知该怎么办…她祈求地看着我,我不忍心见她备受煎熬,安慰道:“放心吧,酒儿没事的。”

一刻之后,我让云酒娘从水中捞起云酒儿,扶住她。此时,汤水慢慢地变黑,像是墨汁滴落清水,乌黑散开…

云酒娘高兴地笑了,笑得泪光盈盈。

翌日一早,云酒儿苏醒,脸色光润了些。再服三日药,便会痊愈。

女儿复生,云酒娘笑逐颜开,对我感恩戴德,我却对她说,我们要告辞了。

临行之际,她将我叫进房间,从怀中取出一方织绣精美绝伦的明黄锦缎递给我,目光极为诚恳,“姑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玉璧而来,我也知道你们不是坏人,否则也不会绝口不提玉璧一事。你医好酒儿,我无以为报,就将玉璧交给你。”

我口是心非道:“云姐姐,我医治酒儿并非为了玉璧。”

“我知道你是一位善良的姑娘。”云酒娘握住我的手,“老头子临死前,一再叮嘱我要好好保管玉璧,不能将玉璧交给任何人,即便身首异处也要保住玉璧。你也知道,前些日子很多人来到这里,为的就是玉璧,我一个妇道人家,怕是保不住玉璧了,因此我把它交给你。姑娘,你要记住,这玉璧关系天下苍生,不可落在坏人手里,你要好好保管。”

“我会的。”

“姑娘,你要答应我,倘若有一日,你遇见一位叫做雅漾的姑娘,一定要帮她;若她有求于你,你定要为她完成心愿;若她向你讨回玉璧,也劳烦你把玉璧交给她。答应我,好吗?”云酒娘叮嘱道,神色殷切。

“雅漾…”我喃喃道,眨眨眼睛,转眸一笑,“云姐姐,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难得你保管玉璧多年,我想雅漾姑娘会很感激你的。”

“时辰不早了,你赶紧上路吧。”云酒娘把我推向房外。

“云姐姐,保重。”

我使劲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将玉璧放入怀中,朝她挥挥手,决然转身离去。

登上马车,马蹄声声,我们离开了山明水秀的云氏酒池,往马氏牧场赶去。

入夜后,我们在驿站歇了一晚。待皓儿入睡,我叩响赵慕的房门。

我还以为他会等我前来,却没料到他已宽衣就寝,见我到来,也不更衣。然而,纯白寝衣在身,更显得他容颜皎皎、风度俊逸。

赵慕拿着火折子点火,一如往常那般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从怀中取出明黄锦缎,注视着他,“公子所料不差,我医好云酒儿,云酒娘就将玉璧交给了我。”

他一笑,面不改色,“既是如此,你就收好玉璧。”

“你不想看看玉璧吗?”

“想是想,不过也要得到你的首肯。”

我瞪他一眼,展开锦缎,现出一枚圆形玉璧,通体透亮,色泽鲜艳,雕工精致,触之温凉。

赵慕接过去凝神细看,“青玉所雕,纹饰精妙,乃稀世珍品。”

我一笑,“云酒娘应该不会给我假的玉璧。”

他递给我,我不接,“公子收着,若是我被人抓走了,玉璧也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由他收着,是最好的选择,谁让他身手高强呢!

他久久地看着我,眼神变幻莫测。最后,他温雅地淡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包好玉璧,目光微垂,眉宇间盈盈一水,似有凝思,不知在想什么。

我起身告辞,“不打扰公子就寝,我回房了。”


第40节:玉璧(3)


“你想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吗?”

突然传来的一句话,令我顿住脚步。赵慕的嗓音低沉得令人无法抵抗,我想抽身离开,却怎么也移不开脚步。

他款款道来,语声含情,“秋水为神,芙蓉如面,花解语,玉生香。在我心中,她颜如舜华,佩玉琼琚,世间唯有她,令我一世痴念。”

情意流转,丝丝缠绕,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她,才有资格得到他的爱。

我明白他的话外之音,也许他早已瞧出我对他暗生的情意,自觉无法酬谢我什么,便告诉我他的心中只有她,他永远也不会喜欢我,让我不要再沉沦下去。

我很明白。

水雾从眸底升起,模糊了双眼,我举步离开,回到房间的时候,泪滴滑落。

本就不期望什么,又何必伤心呢?

我告诫自己:只有利用,不再有别的,不再有妄想。

继续前行,却在途中遭遇突袭。

吴公子雍在树林里设下天罗地网,要将我们一网成擒。二十余名青衣人从天而降,宝刀砍来,利剑刺来,飞光如练,光寒夏暑。

千夙、墨痕和高挚应付青衣人,颇见吃力,渐落下风。赵慕越战越勇,银剑飞舞,杀气横扫,剑气所到之处,绿叶为之震落,四肢横飞,哀号声不绝。

青影变幻,赵慕疾速穿梭于刀光剑影中,游刃有余,白衣飘然有致,潇洒绝世,那张俊颜在飞舞的剑芒中含笑出尘。血影四溅,青衣人一一倒下…忽的,一股强大的杀气从后方逼近,我转眸望去,却见一个黑衣人缓缓走来,面无表情,骇人得很。

赵慕亦感到这股不同寻常的凛凛杀气,骤然回身,持剑迎上五步,站定。

黑衣人在赵慕身前一丈处立定,左手握剑,缓缓地抽出,剑身与剑鞘的摩擦声迫人耳鼓。

此黑衣人是何人?左手?左手…

面对高手,赵慕毫无惧色,定是十多年戎马生涯练就了他的胆色与气魄,千军万马都不怕,又何惧区区一个高手?然而,他眼神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想他定是看到了黑衣人以左手持剑,莫非黑衣人就是当世第一左手剑客?

“你是左手剑客无泪?”赵慕出声问道,犹是冷静。

“若不想死,就交出玉璧。”黑衣人面冷声寒。

“有本事的,就拿去。”

“爽快!”

日光毒辣,金光似水淋了他们一身,黑衣与白衣的边缘镶了一圈淡淡的光晕,有些刺眼。

剑锋一抖,无泪迅捷出招,赵慕迎上,尖锐的铮铮声在树林里激荡开来。

满目绿影中银芒飞溅,一如漫天冰花,凛冽杀气汹涌而起。

剑气如虹,无泪招招狠毒,逼得赵慕节节败退。赵慕虽败犹勇,在紧密逼人的光网中做困兽斗,输技不输气度,薄寒剑刃被震开,龙吟细细。

虚实之间,险象环生,赵慕避过无泪灵蛇般游动的剑锋,却躲不过出其不意的一击。

剑锋划过,白衣染血,左臂立现一道伤口,赵慕的如玉眉宇微微拧了起来。

指尖像被银针刺了一下,我的心揪了起来,心口突突直跳。

皓儿抓住我的袖角,紧张道:“赵叔叔受伤了。”

无泪的剑锋直指赵慕的咽喉,那剑锋就像是剧毒之蛇吐着阴毒的蛇信子,“你打不过我的,只要交出玉璧,我便可饶你一命。”

赵慕面色苍白,目光冰寒,“休想!”

“那就受死吧。”无泪冷冷道。

“且慢!”情急之下,我扬声高喊。

无泪转过身来,定睛望着我,眼神颇具意味。

赵慕遥遥地望着我,目光非常复杂。

心念转动,我冷静道:“若你杀了他,你永远也得不到玉璧。”

无泪冷笑,极为蔑视,“哦?那你想要如何才会交出玉璧?”

“要玉璧,得先问问我。”

一个沉沉的声音毫无预期地传来,似在远处,穿透了整片树林,直直地撞进我的耳鼓。

所有人都转眼望向来人,那黑衣人手执宝剑,一步步走来,步履沉稳,在明媚金光的照耀下,他的面目模糊不清,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然而,这嗓音冰冷无温,有点儿熟悉,我心中一喜,莫非是他?

“是师傅。”皓儿欢喜若狂,忘乎所以地叫起来。

果真是无情!

由无情对付无泪,我们的胜算就大了。

当世两大绝顶剑客,右手剑客无情,左手剑客无泪,持剑对阵。

我奔过去,扶赵慕站起身,千夙、墨痕和高挚也止了打斗,围观两大剑客的巅峰对决。

日光强盛,却被两柄宝剑耀出的寒芒逼得失了颜色。

两双眼睛,四道目光,看似平静,两人之间却有无形的杀气蔓延开来,慢慢旋转成流,凛冽噬人。

一为灰飞烟灭,一为暴风骤雨,不知谁强谁弱。

上次无情不告而别,只字不留,今天为何突然出现在此?难道他也是为了玉璧而来?无论如何,为了保护我们,他将与无泪对决,我的心悬了起来,手心渗出汗水,紧张得不敢眨眼。


第41节:玉璧(4)


一瞬间,两大高手缠斗一处,激撞出的银芒密集如雨。看不清他们身形的变动,只见两条黑影飘忽地飞旋,只闻激烈的铮铮声…即使瞧不清战况,我也明白,此乃生死之战。

剑锋横扫,如江河湍急,若汪洋澎湃,风急浪高,滚滚不绝,天地同寿,灰飞烟灭。

灵蛇出洞,似狂风吞卷,如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山洪决堤,天地凄迷,暴风骤雨。

稍有分心,便会命丧黄泉。

值此郁热盛午,我无端觉得如置身冰天雪地,那剑气如霜如雪,那杀气劈人两半。

时光不知不觉地流逝,陡然间,激斗停歇,黑衣静止,两大剑客各站一边,相距一丈左右。

无情以僵硬之姿站定,目光下垂,无泪亦如是,一动不动,似被风化。

不经意地瞥眼,我看见下垂的天残剑滴下殷红血珠,而无泪手中的银剑也染了触目的鲜血。

各有所伤。

难分高下。

树林里静得可怕,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别人的喘息声。

良久,无泪转身离去,那些幸存的青衣人也迅速闪去。

皓儿抢先一步冲到无情面前,兴奋不已,“师傅,那人走了。”

我走过去,关切道:“无情,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无情保持着僵硬的姿势,鬓发仍是散乱,凌厉的眉宇寒色迫人,我知道,那是天地间最为可怕的杀气。

倘若剑客没有杀气,便不再是剑客。

无情缓了脸色,即使仍旧无温,却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无碍,皮外伤罢了。”

赵慕抱拳道:“无情,赵某多谢你出手相救…”

“不必言谢,我只是不想让玉璧落在吴公子雍的手里。”他不客气地打断赵慕的话,目光始终停留在别处。

“即便如此,赵某也会铭记于心,若他日有用到赵某之处,赵某定当竭尽全力。”赵慕不是那种言不由衷的人,言出必践。

无情对他的话却是嗤之以鼻,不作应答,我赶忙道:“你哪里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墨玉般的眸底似有笑意,却只是一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无情轻微地摇摇头,摸摸皓儿的头,又看看我,持剑离去,步履沉稳,就像来时一样。

那最后的一眼,眸底清澈如水,却又似乎饱含着什么。

第十三章 无泪

三日后,抵达马氏牧场,我们言明来此看马买马,牧场主才答应让我们住下来。

马旷面相粗犷,无端地给人一种凶恶之感,与人言谈也是粗声粗气的大嗓门。除了给予我们一日三餐之外,他对我们的态度,完全可以用“恶劣”来形容。

我原以为他生性如此,两日后才知道他是因为玉璧才变成如此的。这一月来,多批人马来到牧场,皆是为了玉璧,威逼利诱,激烈打斗,无所不用其极,马旷宁死不交出玉璧。马旷身手颇好,应付那些宵小之辈绰绰有余,但若是应付吴公子、楚公子之类的人物,怕是要吃亏了。不知吴公子、楚公子来过与否?

他将我们当作觊觎玉璧的宵小之辈,也是人之常情,事实上我们就是为了玉璧而来,只是我们绝口不提玉璧。这两日,赵慕看遍了牧场的良驹,大有与马旷做买卖之意,马旷乐得合不拢嘴,收敛了恶劣的态度,热情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第三日晨间,赵慕提议去骑马,于是来到马棚挑马。千夙、墨痕和高挚各自挑了中意的骏马,皓儿也要挑一匹,我正要阻止,赵慕抢先开了口,“皓儿,待会儿叔叔带你驰骋一番。”

皓儿开心地应道:“好啊。”

千夙等三人策马离去,赵慕将皓儿扶上马背,自也上马,扬鞭驰骋而去。我也扬起手中的马鞭,豪情万丈地骑掠,一些念头却总萦绕于心间——每当我要阻止皓儿时,赵慕总会适时地帮我,以另一种方式让皓儿尽兴,又不会让皓儿处于危险之中,他似乎总能看透我的心思,我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他总能做得比我好。

马场辽阔,绿草茵茵,一望无际,极远处是密林与高峰,令人产生一种荡气回肠之感。

朝霞隐退,日光如雨倾洒而下,天地间漂浮着点点金色的光芒,颇有九霄仙界的仙味。

我加鞭催马,纵意驰骋,晨风清冽,扑面而过,爽然怡人。

蓦然回首,我望见和谐而漂亮的一幕:翠绿的马场上,一骑驭风飞驰,风驰电掣一般。白衣男子拥着红衣小姑娘扬鞭纵横,衣袂飘掠,黑发飞扬,红白相触,竟是那么亮眼、惊心!

欢声笑语隐隐传来,皓儿咯咯娇笑,赵慕声线爽朗,极为畅快。不知者定会以为他们是父女,因为他们的笑声发自肺腑,更因为男子姿容倾城、小姑娘清美姝丽,即使容貌不似,但皆是举世无双。

我一直疑惑,为什么赵慕如此喜欢皓儿。

此时此刻,我才发觉,皓儿缺了父亲的关爱。甫一出生,皓儿便只有我这个母亲,没有父亲的宠爱与教导,有的只是吴王室的欺凌与鄙夷,而皓儿在那恶劣的环境里长大,竟没有养成乖戾、怯懦的脾性,也没有愤世嫉俗、怨天尤人,却是这般乐天活泼、聪敏美好,我真的应该欣慰。


第42节:无泪(1)


第十三章 无泪

我对皓儿的亏欠,再也无法弥补,因为他的幼年已过,人生再无一个“幼年”可以重新来过。只希望皓儿一世平安,不要像我这般为使命所累、为使命而活。

我跃下马背,远望那对“父女”御风而翔。

马旷牵着一匹马走过来,我眼睛一亮,这马前额隆起,双眼突出,旋毛在腹如乳,不由得赞道:“此马定是神驹。”

他点头,“是神驹,也是烈马,我为它取名‘魅影’。”

我跃跃欲试,“魅影?迅如惊电魅影?我想试一下,可以吗?”

他摇头,不让我骑这匹神驹,“这马难以驯服,公子还是不要试了。”

我倔强起来,非要驯服这匹神驹,马旷拗不过我,便由我去了。我轻拍着马,柔柔地抚触着,让神驹熟悉我,听从我的命令,然后我登上马背,扬鞭策马…跑出不远,神驹却不乖了,前仰后翘,极厌恶我坐在它背上,想把我抛下来。

我惊骇地拉住缰绳,神驹却更加癫狂,左冲右撞,颠得我东倒西歪、五脏六腑移位。突然,神驹前蹄仰天而起,我无法自控地掉下马背,尖叫一声,双臂紧紧抱住马脖子,整个悬空挂在马上。

神驹发狂地跑着,我渐感吃力,惊得全身大汗,晨风吹拂在脸上,微微的凉爽…脑中浮现出十多年前的一幕,当时的我也如今日这般逞强,刚刚学会骑马,便迫不及待地去马场骑马,幸而及时被救,不然估计要摔断脖子了…而今日,被这神驹摔下来,会是什么情形?

有人拽住我的后衣领,一口气将我提起,让我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

神驹竟然慢慢平稳了情绪,悠闲地慢行。

我惊魂未定,大口喘气。待我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拥着的时候,才回眸一瞧,惊讶之余,脸颊火辣辣地烫起来。

原来是赵慕。

“你可真吓人,不会驯马,还逞强。”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浓郁的取笑意味,却是温润的。

“我没想到这神驹这么烈。”我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心知自己驯马术很烂,却不知刚才为什么一定要骑这匹神驹。也许,是因为心中太过压抑?说到底,还是因为赵慕?

何时,才会真正地释怀?

他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上,就像一块烫红的铁,烙得我脊背皮焦肉烂,手足却像被冰封了似的僵硬。而他的三名随从和皓儿,纷纷望过来,欣赏我们的亲密举动。

众目睽睽,我更加羞窘,觉得这日光越来越毒辣了。

赵慕的鼻息拂在我的脸颊,道:“共骑一马,该是你梦寐以求。”

我全身一凉,声音也凉了,“我从未想过,是公子梦中所想吧。”

这人真真狂傲自负。

这日午后,大家都在午休,我独自出门,来到牧场附近的小溪,排遣心中的郁闷之气。

林荫遍地,没有一丝风,却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燥热,晚间已有些凉意。

溪水叮咚,我瞅着清澈的水流冲击卵石而溅起的水花…每当我已有所释怀,赵慕就来招惹我,平息的心绪因他的无意之举而再次波动…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我再也不允许自己陷入情感的沼泽。

下定决心后,我幽幽叹气,却突然发现水波上映着一抹随流水而动的黑影。

我猛地转身,但见无泪静静地站在我身后,身姿笔挺,面无表情,不知站了多久。

难道剑客都喜欢以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样子面对人?

我略略沉吟,心知他找我绝非好事,暗自思忖着如何摆脱他,“左手剑客有事吩咐?”

无泪看也不看我,面上冷意袭人,“公子请你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