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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眉紧涩,抬起右手,温热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腮。
“我从未怀疑过,西宁怀宇将是我端木情的夫君…”
那种温柔、厚实的触感,是我长达两年的迷恋;每当他抚着我的脸,柔情脉脉地看着我,我的整个世界里,全是他,我的眼里,只有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他不为所动,仍是默默望我,在他幽邃的眸底,流动着一种让人费解的深切流绪,此刻,他的眼中,似乎再无旁人,只有我。
蓦然,他将我拥入怀中,厚实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肩背,侧脸厮磨着我的乌发,倾尽绵绵不绝的深情…
烟花慢 虞美人(7)
西宁怀宇深切道:“得到情儿的眷顾,是我西宁怀宇几世修来的福气。然而,情儿你要明白,世上的事,并不会总是如你所愿,想要如何便如何。很多时候,个人的所想所愿,根本微不足道。”
我忍住冲决而出的眼泪,颤声问道:“一定要娶陆姐姐吗?那我怎么办?”
西宁怀宇以指腹抹开我的泪水,清涩一笑,坚定道:“听我说,情儿。人生在世,并不能总是儿女情长,还有很多事儿值得我们去做!”
我的心头、仿佛翻滚着澎湃的浪涛,悲伤难抑,以混浊的嗓音哽咽道:“可是,没有你,什么事儿我都不想做…”
他幽然叹气,低柔了声音,无奈地劝解:“情儿,不要任性,好不好?”
泪水迷蒙了眼睛,我幽幽道:“西宁哥哥,你爱我的,是不是?”
他一怔,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
西宁怀宇脸上的晕红光影渐渐远去,倏然黯沉,温润的表情转为冰冷如霜,手掌撤离我的脸庞,侧开身子,坚决的目光铺向窗外渺茫的天际:“不,我不喜欢!”
他说谎!我分明看见了他眸底的犹豫、痛苦与纠缠,他明明喜欢我,为何要说不喜欢?
我试图扳过他的身子,却无法撼动他一分一豪;心口抽地一疼,我抹掉苦涩的泪水,扯住他的衣袍,撑住我虚软的身子,痛哭出声:“不,不是这样的…你骗我…”
“是的,我骗你,我自欺欺人!”坚定的言语从他的双唇切切吐出,他霍然转身,陡然拥住我的身子,迫切地吻住我的双唇,与往常大为不同,将我勒得死死的,用劲地啃噬着我,温柔如风,缠绵如火…我搂上他的身子,神迷地沦陷于他的痴缠,愈加虚软无力…
我伏在他的肩窝,迷蒙的眼神无比坚定:“西宁哥哥,我要成为你的妻子…”
西宁怀宇惶急地语无伦次:“不可…不可…”他的嗓音痛彻心扉,呢喃道:“今生今世,我们注定有缘无分!”
我抬首望他,殷切的目光流连于他洒逸的眉目之间:“我们远走高飞吧,现在就走!”
他揉着我的双肩,俊逸的眉眼刻出道道深痕:“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情儿,为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唯独…不能娶你!”
咸涩的泪水滑入唇瓣,微微的苦,我叫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西宁怀宇眸光晶莹闪烁,拇指不停地抹着我脸上流泻不止的泪水,心痛道:“因为…因为…情儿,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我抓住他的衣袍,凄痛问道:“告诉我,为什么?你爹反对你娶我,是不是?”
他的眼眸迷蒙得闪烁不定,坚定的目光定凝在我泪水涟涟的脸上,无奈地颔首。
我几乎冲口而出:那你为何不反抗、不坚持,为何不为我争取?你为何不坚持自己的意愿?为何要遵从你爹…
他的父亲,西宁望,当朝吏部尚书,赐封宁国公;做派强硬,家风严谨,在他的打理下,西宁氏声望日隆,屹立于权势巅峰。
“情儿,就让我们永远记住那一段美好的过往,”西宁怀宇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眸中神华清逸,“将它埋在心底,让我们永远怀念!我娶妻,你嫁人…假若来世相遇,我一定娶你。”
我扑进他的怀中,凄然一笑,泪水泠落:“我该怎么办?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抚摸着我的发丝,温和道:“情儿,听我说,会有比我更好的男儿呵护你一生、疼惜你一世,那时,你便会将我遗忘…你会很幸福…”
我抱紧他,呢喃道:“不,不会的,我不会忘记西宁哥哥的…不会的…”
今生今世,有缘无分!这便是我与西宁怀宇的宿命!这是他的无奈,我晓得,我也懂得。我所能拥有的,便只有他一颗赤城的真心么?如此,便是结果了么?
烟花慢 虞美人(8)
陆舒意挽着我的手、穿行于桃林之间,轻柔道:“阿漫,天色晚了,过会儿我就要回府,还有很多事儿呢!”
我顿住身子,娇嗔道:“明日便是姐姐的大喜之日,阿漫担心姐姐过于紧张,便请姐姐来赏花,姐姐要是不领情,便回去好了!”
陆舒意无奈摇首,斜了我一眼,满是宠溺。
陆舒意比我年长一岁,是我三嫂的亲妹子,与我一起长大,情如姐妹。明日,她便是我心爱之人的新娘、共度一生的结发妻子。
得知陆姐姐将要嫁给西宁怀宇,我的身子像是四分五裂了一般,感到一种强烈的撕裂之痛,却又感觉不到、那种裂痛来自何方;那时那刻,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晃来晃去,并不是我熟知的了。
“舒意,是你吗?”
斜后方,传来一声颤抖的唤声。陆舒意蓦然回眸,惊见枝干遒劲的桃树之下,萧萧站立着一个年轻的灰袍男子;她定眸望着我前方的翩然公子,一池清亮如水之中,含了诸般情绪,愣愣不得言。
我的表哥、叶思涵,惊在当地,一双俊眸愣愣地睁着,满目惊异,面色沉静如水,却隐含着阵阵的悸动,好似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此时此刻的场景,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勾眸一笑:很好,谋划成功一半!
叶思涵缓步走过来,站定在她跟前,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轻柔道:“真的是你吗?舒意。”
陆舒意含着点点粉泪,点点头,与他俩俩相望,静默之中,只有嫣红如霞的桃花,只有暗香浮动、疏淡斜风…
叶思涵伸手抹去陆舒意脸上的泪水,轻柔得微微发抖,温热的声音却沁凉入骨:“你真的要嫁给他吗?即使只是侧室,你也愿意吗?”
陆舒意吸吸鼻子,侧过身子,呆望着桃枝上的流红,语气淡然:“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抗拒。即使只是侧室,我也必须遵从父母之命、嫁入西宁府。”
陆舒意的父亲陆也农,年轻时走出徽州老家,来到扬州经营盐业,与我端木氏交好,并结成秦晋之好,长女陆婉意嫁给我三哥。陆也农野心勃勃,执意攀上朝中权柄吏部尚书西宁望,便将次女陆舒意嫁给西宁氏公子西宁怀宇。
即使陆舒意与表哥早已郎情妾意,却只能遵从父亲意愿,从扬州嫁往洛都西宁府。
心中大急,我快步上前,扯住她的手臂,故作愤然道:“陆姐姐,你当真要和不喜欢的人生活一辈子吗?表哥痴心待你,你怎能辜负他呢?”
陆舒意反握住我的手,粉润的唇边蕴了一缕无奈地笑纹:“阿漫,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自己很懦弱,从来不不为自己抗争,然而,有些事情,自己是无法做主的,有些东西,是必须埋葬在心底的。”
有些东西,是必须埋葬在心底的。
心中一紧,为何她说的、与西宁怀宇说的,如此相像?
我瞥眼看了看表哥,他的眼眸跳闪着晶亮的光。或许,是我眼花了吧,表哥,从来都不会哭,即便是承受着再大的痛苦。
我的心中夹杂着不忍与愤怒,慌不择言地喊道:“你埋葬了你自己的心,你也要埋葬表哥的心吗?你为何这么狠,你是否看上西宁氏权势显赫、富贵荣华,即便当个小妾,你也要欢天喜地的嫁入西宁府,你虚荣!”
烟花慢 虞美人(9)
叶思涵低声斥责道:“阿漫,不许胡说!”
陆舒意不恼不怒,只是缓缓道:“思涵知道陆舒意不是那样的女子。”
我仍是很愤怒的样子,其实不是,我是着急、慌乱:“你不是那样的女子,就应该和表哥远走高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无人认识你们,你们可以厮守一生!”
叶思涵拉住我的手臂,瞪起眼睛,冷峻了眸色:“阿漫,不要再说了,回去!”
话音甫落,他强行拉着我离开,陆舒意柔柔地按住了他的胳膊,制止了他,转而抓住我的双手,语气恳切:“阿漫,谢谢你一直为我费心。”
她笑了笑,像是桃花旋转于空中的舞姿那般凄婉:“你知道吗?阿漫,你比我小,单纯、爽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胆识不凡,想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你。说真的,我羡慕你,很想与你一样,可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继续道:“阿漫,我这一生,已经无望,我希望你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携手一生,举案齐眉!”
我不屑地转过脸,不想看见她那张显得无比诚挚的脸,心中暗自叽咕:我的如意郎君,即将成为你的夫君。
我很想很想直接跟她说:姐姐,求你不要嫁给西宁怀宇,他是我的,是我的…
一片花瓣掉落在叶思涵的肩上,陆舒意伸出青葱玉手拈起花瓣,低头凝视花瓣,捏着的手指慢慢用劲,指尖便染上了微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思涵,舒意负了你,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只愿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子!”
“我明白的,你无需担心,我…不会再打扰你…”
叶思涵静静望她,眼底、心底俱是懂得的,面目温润,笑意祥和。目光却是深的,像是无边的春意,穿透了眼前夜色,迤逦向黑暗的天际。
陆舒意温柔道:“阿漫,我该回去了!”
叶思涵立即接口道:“我送你!”
两个人影扬袂而出,一白一灰,白的飘渺,出尘脱俗,娴雅静美;灰的沉稳,玉树临风,风采翩然。
当真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却要无奈分离,就像我与西宁怀宇,缘是为何?世间情事为何如此无奈?
清风扫过,片片花瓣飘落枝头,扬洒在风中,纷纷扬扬,好一场似真似幻的花瓣雨。满眼娇红,零落成泥,一如泣血。
策动表哥与陆舒意远走高飞的计划,已告失败,最后的一丝希望已然破灭…我与西宁怀宇的缘分,到此为止么?
三月十四日,当朝吏部尚书西宁望大公子西宁怀宇举行大婚,纳扬州陆氏为正室夫人。
我不明白,陆舒意为何会是正室?西宁氏为何如此安排?
迎亲队伍从东市招摇到西市,长长的队伍一路旖旎,逶迤如欢腾的长龙,吹吹打打,喜乐喧天;镏金灿红的大红花轿,一颤一颤地晃悠着,穿越了整个繁华的洛都;红缨骏马之上,昂立跨坐的,便是新郎西宁怀宇。
他一身大红喜服,红光晓映,素白的脸孔映上影影绰绰的喜气;他身形挺拔,抱拳答谢围观的人群,和笑的眉宇之间飞扬出一种英武气概,令我目眩神迷。
他在笑,他很开心,是不是?
暖暖春光下,他的笑容,如此明媚,明媚得晃眼。我几乎站立不稳,是表哥叶思涵及时稳住了我发软欲倒的身子。
表哥的心情,也如我这般苦涩吧!他是否在想,他喜欢的女子会如何的风华绝代,而她的风华,却不是为他绽放。
那个神姿英发的新郎,是我梦寐以求的新郎,而花轿中的新娘,不是我。我只是街边人群中翘首观望的落寞女子。表哥,亦是一个落寞的男子。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
我无法阻止什么,对陆舒意的恨意,自此刻开始燃烧,炙烤着我曾经单纯的心,一寸寸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一切,或许与她无关,我却只能恨她、怨她。
烟花慢 倾 杯(1)
那无边无际的恨意,将我摧毁、撕裂——三月春阳之下,我昏倒在大街上,表哥将我抱回府里歇息,便去西宁府贺喜。
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之间,脑中回荡着西宁怀宇的温笑与陆舒意惬意的狡笑。
西宁府的那场婚礼,该是轰动洛都吧!盛况空前,大红锦缎,大红华幔,连宾客的笑脸也是红若火焰。
那盛大的红海,不见也罢!徒增凄凉而已!别人的喧闹,自己的凄凉!
挣扎着起身,梳洗打扮,换上一身男袍,将自己收拾得眉目濯濯、笑影深深,整一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融入洛都浮光掠影的繁华。
入夜了,春季的晚风沁凉入骨,吹起我素白暗纹的袍子。大街上来往行人如织,衣着鲜亮,言笑温和。夜灯如昼,烟红的光色弥漫了整个夜空——到处是红色,生生地刺疼我的眼睛,在眼底凝结成惨淡的浮影。
前方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踏击着白滑的街道,震天动地,惊醒了我发昏的脑子。
抬眸望去,呀,前方是两列齐头并进的马队,横行无忌地狂冲而至,疾驰的速度令人乍舌;街上大乱,犹如暴动,人流四散奔窜,未及逃开的,便丧命于马蹄之下,顷刻间,命如草芥般萎落。
魂飞魄散,我赶忙举步逃开,然而,狂肆的马队瞬间冲到眼前,眼看着已是来不及闪避,浑身僵冷——
一抹白色的人影从天而降,缓缓飘掠在我眼前,仿若天神一般,傲岸的身影从眼底晃过,稳稳地站定在我身前,紧紧地拥着我的肩背。
我惊骇地埋首于他宽厚的肩膀上,烈烈的男子气息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两侧呼呼啸过的,是剽悍的骏马,一匹接着一匹,声势壮烈;耳际充斥的,是马队狂啸而过的轰响铁蹄。
卷带而起的狂风,掠起我的鬓发与袍裾,翻卷如羽。
他是谁?为何从天而降?为何救我?
刹那间,马队已过,整个大街静寂如死。不一会儿,喧闹如旧。
脸颊飞云抹红,我轻轻挣开,抬眸望去,瞬间愣住:眼前的白袍男子,不就是洛都近郊那个与我赛马的男子吗?
他炯炯地看着我,眉峰上涌起一缕灿烂的笑意:“我们又相遇了。”
是呵,这是他第二次救我!他可以飞马降落在我马上帮我驯服黑马,也可以“从天而降”保护我,莫非,他身手了得?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心底伤感,我疏离地笑笑,诚恳道:“公子救命之恩,在此谢过!”
眼前素衣白袍的男子,气度挺傲,棱角毕现的脸孔仿如一条奔涌的江河、浩荡得有些霸气,而那双深黑的眸子,傲俊无双…他灼灼地看我,眼中浮起淡淡的喜悦:“你一人上街,所为何事?”
我别开身子,冷淡道:“没什么,闷了一天,出来走走而已!”
他脸色一僵,须臾淡漠道:“唐某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未及我出声,他立即转身而去,白色的背影奇异地融合着沧桑之感与洒脱之气,转瞬之间融入渺茫的夜色之中。原来,近看之下,他是如此英豪、傲俊!
走进一家酒家,要了一壶烈酒三样下酒菜,于角落中自斟自饮、随意随性。
酒入愁肠,那心底的疼痛便如滔滔不绝的江水汹涌,风高浪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那雪白的泡沫,便是此刻的冷凉。
“一人喝酒,不闷吗?”
闻言,方才惊觉一抹白色人影已然笼罩在前;我抬起迷离的眸子,些微惊讶——是他?
烟花慢 倾 杯(2)
他径自坐下,端了我的酒杯饮下,摇首道:“这种酒,喝多了伤身。”他拿出一个酒壶,往桌上一放,朗声道,“一人喝酒,实在无趣,酒家的酒,更加无聊!”
我天真无邪地看着他,目光淡然,心底不免揣测着他是何用意?为何陪我喝酒?方才他说的“有事在身”,便是回去拿酒?
他轻挑双眉,深深注目于我,笑道:“怎么?怕我害你?也是,你我素不相识,你提防我,也是情理之中。”
我悠然一笑:“啰嗦什么,倒酒!”
他悠缓地斟酒,悠缓地品酌,极是优雅迷人。显然,他是精于饮酒的。连带的,我只能随他慢饮浅酌,辰光亦在酒香中悄然流逝。
身旁的男子一双黑眸笑影沉沉,愈显深邃,时而看我一眼,神色和煦。
“三月初八,流寇百万起义军已至宣府,怕是要打到洛都了。明儿赶紧收拾收拾,到乡下躲一阵子,你也收拾一下,一起走吧。”
旁边的两个客人哀声叹气地闲谈。另一个道:“不会吧?平凌王真会打到洛都?”
“怎么不会?如今,洛都已经孤绝无援,大凌王朝焉能不灭?时日问题而已。平凌王统帅百万农民起义军,自西北直逼洛都,为的就是这龙城的那把龙椅。”
心口一抽,搁在桌上的手腕顿然僵住。他们说的没错,十多年来,大凌王朝内忧外患,东北山海关外大兴国虎视眈眈,西部农民起义军风起云涌,势如破竹。值此之际,洛都已是海中孤岛,一场狂风暴雨就能覆灭延续百多年的大凌帝业。
他的眼中精光飘忽,悠闲道:“洛都形势危急,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眸光微转,我娇声软语道:“公子两次救命之恩,未及请教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他一愣,随即浅浅笑道:“免贵姓唐,唐抒阳,请教姑娘芳名?”
心中一惊,他就是唐抒阳?传闻,洛都巨贾唐抒阳,以贩卖关外物产起家,近五年来控制了湟河、昌江的漕运,甚至操纵我朝的海外贸易,与海外之国交换稀有物品。而这位巨贾的京师府邸,仅是几间简陋的房舍,根本不作宿寝之用;至于落脚何处,无人知晓。
心中已有计较,脸上却不动声色,我端然看他:“敝姓端木,单名一个‘情’字。唐公子如何看待京师形势?”
唐抒阳硬气的剑眉惊起一抹讶异,深深看我一眼,须臾,脸色倏然凝重:“不出五日,起义军便会围攻洛都。”
骤闻之下,内心不免惊惶,流寇当真杀来,那该如何?姑奶奶皇太后,姑姑贵妃娘娘,锦玚公主凌萱,二皇子凌枫,该如何是好?
他的眼角余光轻轻地扫过我的脸,继续道:“起义军已经攻克宣府,一旦抵达居庸关,洛都便岌岌可危。”
我的唇角缓缓拉出一丝弧度,脑中尽是早些时候听来的关于农民起义军迅猛发展的形势。
嘉元五年三月,陕北大旱,农民起义燃起星星之火,各地纷纷响应,不断发展壮大,不到三年,已经发展到六路十万人马。朝廷采用剿抚兼施的策略平息农民起义,几经剿杀、多次辗转,起义军负隅顽抗,声势逐渐浩大,达到百万之众。
嘉元十五年正月初一,起义军首领平凌王改西安为长安,建国号大平,改元永舜。一时之间,西安城内封侯拜将,更改官制,开仓赈粮,抚顺百姓,深得民心。
此时,起义军已经控制了我朝疆域西部、西北部大片疆土,京师洛都人心惶惶,朝野震荡。
正月初二,平凌王向西北各地发布一道檄文,以明白、坚决的语气喊出“嗟尔凌朝,天数已尽”的口号。
檄文中声称:凌朝严刑峻法,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横征暴敛,百姓生活于水生火热之中。朕起布衣,目击憔悴之形,身切民生之痛,大举义旗,四海之内望风归附。朕将于正月初八派遣义军前锋五十万,百万大军随后跟进。为此,各地文武官员,应认清形势,早日献城投降。若敢于顽抗,义军所到之处,玉石不分,予以歼灭。(备注:此檄文的大意来源于明末李自成起义军发布的讨伐檄文。)
这道檄文正式表明:起义军势与凌朝分庭抗礼,必将取而代之。
正月初六,平凌王统帅大军从长安出发,浩浩荡荡地杀向洛都。西北大地,风声鹤唳,凌朝守军望风披靡。
二月,起义军东渡湟河进入山西,攻克北郡,京师震动。
三月初一,破宁武关。三月初七,下大同。初八,至宣府。
烟花慢 倾 杯(3)
唐抒阳一介商流,三言两语便切中要害,言语笃定,可见他对天下局势了若指掌。
我唏嘘一叹,似是自言自语:“凌朝,就要灭亡了么?”
他锐利的眸光凝于前方的某一处,硬声道:“灭亡,是早晚的事儿。”
我一怔,玩味地望着他的侧脸,冷硬一如斧削,剑眉飞拔入云,唇线坚毅如画,与我所见的男子大为不同,浑身散发处一种冷硬的英雄气概。镇日锁于绣阁的深闺小姐,自是抵挡不住他无声、无尽的诱惑。
唐抒阳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转首看我,薄唇扯开一抹暖暖的笑意:“我脸红了么?”
我一惊,不自在地颔首,只觉火焰扑面,脸上灼热,一路烧到脖子根,低声道:“没有,面不改色。”
“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他笃定道。
眉心一跳,我巧笑嫣兮地望他,心中兀自思量:假若他要加害于我,以他的身手根本无需费劲心思。盈盈起身,我径直走出酒家,戏谑道:“喜欢与否,要看合不合我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