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疾言厉色地吼道:“住手!唐容大哥,听到没有?你们也都住手!”

打斗渐止,地上已躺倒四五个侍卫。唐容啸天抢先奔进来,两个侍卫跟着跑上来,意欲拦截。我站定在门口,阻拦道:“我与他只说几句话,你们无需担心,在殿外守着便是。”

侍卫有所犹豫,最终退下。旋而,唐容啸天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快步走到内殿,英眸中燃烧着灼烈的火焰:“我一定要带你走,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白痴皇帝。”

唇边挑起一抹怆然的笑意,轻轻拂开他的手,我平静道:“唐容大哥有心了,端木情万分感激。”

 

烟花慢 凤箫吟(3)

 

唐容啸天一时语塞,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须臾讷讷地问道:“你答应了?”

一滴珠泪悄然滑落,滑进双唇,涩涩的苦:“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唐容啸天哀嚎道,手指的关节啪啪的响,清脆地回荡在精致而虚华的内殿。

心下万分诧异,这事儿与他有何关系?我望着他怒气腾腾的脸庞,安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他激动地抓住我的双肩,凄痛地看着我,充满了怜惜与愤恨:“不,是我不好。你知道吗?这…都是我爹的主意…”

脑中一片电光火石,一时之间,眼底浮现着姑奶奶疲倦的苍颜、混浊的眼睛…我讷讷地问道:“你爹的主意?”

“是的,我爹和马贼的主意。什么‘只有端木氏女子才能拯救大凌的命运’,什么‘端木氏女子天人之质,龙章凤姿,娶之者,惟有帝王’,什么‘扭转国势者非端木氏莫属’,全都是屁话,我就不信,就你一个柔弱女子,能扭转凌朝的国势?”唐容啸天高声咒骂道,转身一拳重重地打在墙面上,完全失了平素的姿态。

心头一震,何处吹来的暖风,我却觉得浑身颤抖——这国势命运,竟然荒谬地系在一个柔弱女子的身上。简直是无稽之谈!

唐容啸天痛苦地喊道:“我跟爹说…我要娶你,可是,我爹就是不同意。”

他用力拉住我的手臂,定定地看着我,英眸中现出红色血丝,焦急道:“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远走高飞,现在就走…”

他急急地等待着我开口说话,目光殷切,闪现着动人的情意…我长长一叹,泪水渐渐干涸,凄凉道:“我不能一走了之…我办不到…”

“为——什么?”唐容啸天艰涩地吐出三个字,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痕纹,眸中涌动着深深的失望与惶惑,“你担心你的家人,是不是?”

我呆愣地看着他,望进他深红的眸中,那里、映现出一个泪眼婆娑的苍白女子…良久,我侧过身子,唇边浮起一丝苦笑:“是我负了你,唐容大哥,忘了我吧…”

唐容啸天从背后搂住我,侧脸贴紧我的脸颊,轻轻摩娑,语音是那么哀伤:“不…不…我怎能忘呢?”

“啸天,你干什么?”殿口传来一声震怒的吼叫,随即走进来一个身穿深红官袍的中年男子,体格高大,面相雍福,气度昂然,略有北民之相。

唐容啸天惊惧地转首看去,目光在接触到来人之时,唇间轻轻吐出:“爹——”

唐容一峰瞪我一眼,眼风嫌恶,既而朝儿子怒道:“还不给我回去!”

就是他!就是他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我要杀了他…指尖冰冷得颤抖,我攥紧拳头,恨不得手中握有一把尖锐的利刃,要他血溅当场。

“爹,我要娶她!”唐容啸天坚定地叫嚣道,抓住官袍的袖口,眸中似有亮光闪烁,低沉了声音,“只要爹答应,我往后都听爹的。”

“啪”的一声,脆生生地炸响在势同水火的内殿。唐容一峰手起掌落,动作迅捷,让人防不胜防。他的唇边两撇灰白胡须颤颤抖动,暴怒道:“胡闹!”

只见唐容啸天捂住右脸,眸心凝定,斜斜地瞪着怒气翻腾的父亲,那眼底,分明燃烧着狂烈的愤恨与不驯:“从今往后,唐容啸天已死!”他愤然走出内殿,步伐急促,仿佛夹带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像是极大的惊吓一半,我愣愣地惊住…父子反目成仇的一幕在我眼前火爆地上演,而起因就是我!为了我,唐容啸天竟然与父亲断绝父子关系…

 

烟花慢 凤箫吟(4)

 

唐容一峰阖上眼睛,额头上弥漫的怒气倏然消失,惟剩朽木般的孤寂…良久,他厌恶地瞥我一眼,拂袖而去。那眼神夹杂着让人畏惧的狠戾之色,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浑噩地跌坐在床榻上,脑中万千思绪纷涌不绝…

不知何时,凌璇站在内殿垂幔边侧,莲白色云罗宫裙拢在纤弱的身上愈显清俏动人,素白的脸庞不着一丝表情,阴气沉沉地盯着我,平静而尖锐的目光仿佛霜寒十四州的剑气、狠狠地将我穿透。

方才之事,她都听见、看见了吧!唇角冷抽,我漠然道:“妹妹有何见教?”

凌璇轻轻一牵唇角,缓步上前,清眸凝定在我的眼中,婉转而悠慢道:“不敢,我只是想要告知姐姐一声,这白痴皇帝的皇后,你是当定了,而唐容哥哥么,会是我的!你给我记清楚了!”

我站起身,笑睨着她:“公主,阿漫愚钝,只知道,我当不当皇后,不是你说的算,而唐容公子是谁的,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凌璇一字一字地挤出唇齿:“好!很好!那就各凭本事吧!”话毕,她一掀裙裾,甩袖而去。那冷冷的清风,冷透了我的指尖。

茫然坐在床榻上,悲或者喜,不复存在,心中一片澄清、空茫,仿佛雪落无声,一切皆是冰雪覆盖,寒冷死寂。

日已西斜…宫灯华亮…身上的锦袍业已换上裳裙,和衣躺着,睁着酸痛的眼睛,什么都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午夜,万籁俱静。泪水早已干涸,我已不抱任何希望,只等明日回禀太皇太后…我终究是不忍,端木氏家族的生死存亡,仅在我一念之间,以一条人命换取整个家族的命运,亦是值得。爹爹…爹爹知道么?仍是沉溺在丧妻的悲痛之中吗?呵,即便爹爹知道,也是无力阻拦。

殿内灯火昏暗,殿外黑暗如墨,只有两盏宫灯于风中飘摇。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依稀回到幼年时候的光景…八岁那年,太皇太后第一次回扬省亲,爹爹带着我来到龙跃行宫觐见。那是我第一次面见姑奶奶,姑奶奶非常喜欢我,赏了我好多贵重的玩意儿,且带我逛遍了整个行宫。

我站在鸳鸯水榭的朱阑边上,手指对面不远的玲珑殿,朝着爹爹喊:“爹爹,那是玲珑殿吗?好漂亮哦!姑奶奶,等阿漫长大了,要住在这里,可以吗?”

爹爹忽然板起脸孔,训斥道:“阿漫,不可胡说!”

姑奶奶温柔地笑着,拖曳着长长的裙摆走过来,端然坐在石凳上,朝我招招手:“阿漫,你的心儿可不小哦。跟姑奶奶说说,你为何要住在这里?”

我很认真地想着,歪头看向恍若琼苑瑶台的玲珑殿,红墙白瓦,花影婆娑,漏窗迎景,水廊摇碧,一切都是我所喜欢的:“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要住在这里,可以吗?”

姑奶奶一怔,复又笑了:“好,阿漫乖,自个儿玩去吧!”

我乖巧地走到朱阑边沿,呆呆地看着玲珑殿,若有所思…

“振山,你也坐吧,别拘礼。这阿漫啊,哀家一见就喜欢得紧。哀家想,让阿漫入宫陪哀家几年,不知你可否舍得呢?”

“太后抬爱…阿漫年纪尚小,加之任性、调皮,只怕…恼了太后…”

“行了行了,哀家知道你不舍得。罢了,等她大些再说吧!说起来呢,阿漫这眉眼、嘴鼻,尤其是侧脸,与太祖端敬皇后倒有四分相像呢!那种神韵,有七分像了。不过,同是我们端木氏的女儿,相像当然是不足为奇。”

 

烟花慢 凤箫吟(5)

 

“太后,这…此话当真?”

“慈奉殿挂有端敬皇后的画像,哀家还会看错吗?振山,你担心什么?”

“阿漫怎能与端敬皇后相提并论?阿漫…相隔一百多年,虽同是端木氏女儿,却不大可能…”

“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哀家也只是与你说说,照哀家看来,阿漫长大后,指不定与哀家一样,统摄六宫,母仪天下!”

“太后——”

猛然回首,我看见爹爹跪在地上,肩背瑟瑟颤抖,似乎很冷的样子。

“情儿——情儿——情儿——”

水廊摇碧,幻影已灭,呃…谁在唤我?如此温柔,如此低沉…呵,如此唤我的,只有西宁哥哥了。是他么?他来了么?

西窗上树影摇曳,窗内,暗影重重,昏火疏离。西宁怀宇面色沉暗,漆黑的瞳眸关切地望我:“你醒了…”

他将我扶起,靠在枕上。我一把抓住他温热的手,细声道:“西宁哥哥,你怎会知晓?”

西宁怀宇抬手拂开我鬓边的湿发,面上切切动容,眼中丝丝怜惜:“啸天与我说的。情儿,你清瘦了…”

心中一片温暖,我覆上他抚在我脸颊的手掌,凄苦道:“发生了很多事…娘亲去世了,爹爹也…再不理世事…”

他黯然垂首,微弱的火光照闪出他眸中的自责与落寞:“我帮不了你…我是不是很没用…”

心中抽疼,却是欢喜的,他并没有将我遗忘。我握紧了他的手,汲取着他的温暖:“不…我知道你一向…疼惜我。”

“可恨唐容氏与马贼,竟然逼迫你一个柔弱女子…”猛地,他一拳捶在床榻上,低低的闷响。

“西宁哥哥…”我一惊,拿起他的手,心疼的握在手中,眉梢蕴了一圈苦涩而平静的笑纹,“是我命苦,怨不得旁人。”

西宁怀宇清瘦的面庞倏然抽紧,愤而慨然道:“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保护不了一个心爱的女子——”

眉心一热,鼻端酸涩,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落泪,此时,清泪簌簌陷落,止不住地滑下脸庞,心中那方最柔软的角落激烈荡漾。他在说,我是他心爱的女子,他在说,他爱我…我痴痴地望着他,这张英俊的脸庞,多次沉浮在午夜销梦,已成此生不灭的印记,只是,如今已不再是唯一,这张属于年少情怀的脸庞,即将尘封在岁月流光的深处。

刹那间,我克制不住地扑进他的怀中,痛哭流涕——我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让我痛哭、发泄的怀抱。

他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嗓音暗哑:“对不起,情儿…假如当时我带你远走高飞,就不会变成这样了…都是我的错…”

“我曾向爹请求娶你为妻,我爹不同意,后来,经我再三追问,我爹才将百年前的往事告知于我。”

任凭泪水蜿蜒成河,我呢喃道:“百年前?什么事?”

“我家首条家规:西宁氏子孙,不得与端木氏婚配。违者,男子即刻逐出、永不入祠,女子沉塘!”顶上传来刚硬的声音,让人心惊胆颤。

我深深一怔,想不到西宁氏的家规如此严苛,可是,为何有这么一条家规呢?西宁氏与端木氏真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吗?

西宁怀宇摆正我的坐姿,拉过软被盖在我身上:“你知道我朝神武帝吧。”

我点点头,幽幽道:“神武帝乃我朝第三帝,孝德皇后亦是端木氏。”

“当年,神武帝还是皇子,与我先祖西宁城一同爱上孝德皇后。神武帝风流不羁、傲岸不群,西宁城风骨俊隽、儒雅神飞,时常相携游荡于大江南北。那年,他们来到繁华的扬州,认识了年方十六的孝德皇后,于是定下君子盟约:赢得芳心者,娶其为妻。输者,永远退出。”

 

烟花慢 凤箫吟(6)

 

想当时,大凌正是盛世景象,四海归心,国泰民安。我追问道:“那孝德皇后自己的心意呢?喜欢哪个?当时她知晓两人的身份吗?”

西宁怀宇抚摸着我的脸颊,温然道:“并不知晓,我爹说,孝德皇后喜欢神武帝的风趣、喜欢西宁城的儒雅,真正喜欢的,是西宁城的风骨与专一。”

“世间女子,莫不是期盼寻得一个真心待己的良人!后来呢,如何?”

“没过几日,西宁城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两人匆匆赶回洛都。神武帝趁着西宁城悲痛的档儿,再次南下扬州,欺瞒孝德皇后,谎称西宁城特意让他赶来相告:西宁城赶回洛都奔丧,为双亲逼迫,不得已娶妻。接着,神武帝趁虚而入,获得孝德皇后的好感。禀明孝德皇后双亲之后,神武帝将她带到洛都,纳为正妃。”

心中恍然,我唏嘘道:“神武帝耍手段得到佳人芳心,也算煞费苦心了。不过,孝德皇后没有一点怀疑吗?为何不亲自问问西宁城呢?”

“内中曲折,自是无法知晓了。婚后不久,孝德皇后知晓神武帝故意欺瞒,然而,事已至此,亦是无可奈何。所幸,神武帝登基之后,便立她为后,更为了博得她展颜一笑,冷落后宫殊色红颜,独宠十年。”

我惊讶道:“独宠十年?神武帝也算痴心痴情了,十年之后呢?色衰而爱驰?”

西宁怀宇感慨道:“神武期间,西南、西北战事频繁,神武帝忧愁国事,两次御驾亲征,孝德皇后自是尽心伺候,忧思过甚,又经受多次生育之苦,正当风华正茂之年,撒手西去…”

“撒手西去?”我愣愣出口,一世绝代风华,原是挡不住岁月流光的侵蚀。

西宁怀宇扶着我的身子,灼灼看我,眸中异光流动:“还有一件事,事关家规。神武帝登基之后,秘密下旨于西宁氏:西宁氏子孙不得与端木氏婚配。我爹说,神武帝不单是担心后代皇家子孙重蹈覆辙,亦是担心,西宁氏与端木氏结成秦晋之好,两门望族一旦联合,掌控半壁江山,权势煊天,若有异心,皇家无法控制。因此,才有这么一道密旨。”

原来如此!不单单是太皇太后所说的三十年前的往事,百年前的一道密旨,早已阻隔我与西宁怀宇的姻缘。

西宁怀宇双手抚摸着我泪水干涩的脸庞,冷峻的脸上暗影摇漾:“情儿,这一世,我们注定有缘无份。今夜,我来此的目的…便是:你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你的家族,也为了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好么?”

我楚楚地望着他,望进他的眼底,想要探出一些更深彻的心意。

他绝然坚定道:“天无绝人之路,那白痴皇帝,想也不会对你如何。他日…我一定还你自由之身,不受胁迫之累。”

“西宁哥哥,你爱陆姐姐吗?”水眸红肿,流转如星芒,我只要他一句话。

他骤然一愣,眉峰一抖,怔忪片刻,既而黯然垂眸。我看得分明,他的眼中闪烁着游移与不安,他的目光是闪躲的。爱,或是不爱,只是一个简单的答复,如此艰难吗?

他不愿意告诉我,或许,是爱的吧…假若他是爱陆姐姐的,我便放心了…

 

烟花慢 凤箫吟(7)

 

我明白西宁怀宇的用心良苦,自是不能辜负他的期望。翌日一大早,来到涵光殿,回禀太皇太后:端木情愿意成为扬州凌朝的皇后。

不过,太皇太后需与我“约法三章”。其一:皇后之名,有名无实。其二:亥时至子时,我可自由出入行宫。其三:贴身丫环小韵继续伺候我,入夜后将她送回端木府。

听毕我的“约法三章”,太皇太后腾的起身,勃然大怒:“胡闹!你以为这是端木府吗?你想如何便如何?”

“太皇太后不同意,我便玉碎于此!”我悄然拔出发顶的银簪,冰冷地抵住喉间,绝烈地望着太皇太后。

“你——”她手指着我,随即无奈地重重甩手,“好,你给哀家记着,若有个行差踏错,别怪哀家手不留情!”

话音一落,太皇太后摔袖而去,冷硬的背影消失于内殿明黄色的锦帘重叠处…

自此,我成为扬州凌朝白痴皇帝的皇后。耻笑也好,冷嘲热讽也罢,我从来不予理会。小朝廷偏安江南一隅,国势微弱,风雨飘摇,这千疮百孔的末世,我只愿早日翻覆成烟、付之为灰…呵,如此歹毒的心念,自我穿上凤袍的那一日,便刻在心间…

这日午时,正要用膳,锦平公主的宫娥禀报,邀我到熙春殿的花亭,用膳、品茗、赏景。即使知晓这是“鸿门宴”,也不大想去,然而——仍是略微收拾,携了小韵来到熙春殿,且看她如何“各凭本事”了!

熙春殿位处玲珑殿的左后方,殿阁华美,雕栏玉砌,重阑幽径,相较玲珑殿,平添三分沉重之气。花亭位于殿阁东侧,漫步汉白玉水廊,隐隐地听见白墙那头娇媚到骨子里的笑声,约略想象得出欢笑之人那飞扬的娇颜。

小韵疑道:“小姐,这不是锦平公主的声音么?她邀小姐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摇摇头,往前走了一段,正好有一个扇形窗洞,便停下来,探首遥望。只见流水画桥畔,落梅花亭临水独立,亭中端然坐着一男一女,男子背向我们而坐,雪青色素纹锦袍围拢出宽阔的肩背,腰束玉带,正襟危坐,不敢丝毫怠慢,不知何人。

女子一袭玫红飞天烟影软锦长裙,轻轻覆在纤弱的身上,宛如娇艳欲滴的月季傲立枝头,外罩一件拂地的妍白蝉翼纱衣,飘飘若仙,仿若飞天、直欲升天而去。

小韵奇道:“小姐,那不是锦平公主吗?今儿打扮得可真漂亮,那…对面坐着的男子,是谁呢?”

男子恭敬道:“不知公主宣召草民前来,有何要事?”

这堵墙,距离花亭并不远,亭中之人的言语,自是听得一清二楚。男子的嗓音,并不陌生,呵,这便是凌璇的“各凭本事”?邀我前来,可不是要我仔细观赏她的本事?她可真是费尽心思了…

凌璇面容一滞,仍旧娇笑道:“没有要事便请不动唐容哥哥吗?”她斟满一杯酒,轻吐莲花般音细如雪,“唐容哥哥无需拘礼,还是和以前一样待我便好…唐容哥哥不是一直唤我‘璇儿’的吗?”

凌璇的声音渐次低婉,脸上恰到好处的飞掠起一抹红云。

唐容啸天霍然起身,锦袍猛地一抖,生硬道:“若公主没有要事,草民告退!”

 

烟花慢 凤箫吟(8)

 

小韵气愤不过,小脸儿气得发鼓,斜了眼睛道:“公主到底为何?邀请小姐一起用膳,却又与别人…这算什么嘛!”

我嘘了一声,劝道:“小声点儿,回去再与你细说,仔细听。”

凌璇手拈绣帕,低垂前额,隐隐哭泣道:“唐容哥哥,今儿邀你前来,只是…想要隆重地道谢一番,难道,唐容哥哥如此看不起我么?”

唐容啸天略有着急,尴尬道:“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草民…”

凌璇一双点漆水眸含情若烟,脉脉传情,欲说还羞的神色恰到好处:“唐容哥哥能否不要自称‘草民’呢?多别扭呀!嗯…难道唐容哥哥真要与我生分了吗?”

“这…草民不敢僭越,恕草民不能答应。”唐容啸天似有犹豫,最终婉言谢绝她的亲近。

凌璇轻咬下唇,默默起身站到他的面前,侧对着我们,如云如墨的发丝披散开来,发饰简约清素,只余一勾琥珀双蝴蝶银簪飞掠在乌发之上,恍如两只彩斑蝴蝶翩翩飞舞。她微眨眼睫,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唐容哥哥,你怎么了?璇儿是否哪里不好,哪里做错了,为何你待璇儿如此冷淡呢?”

唐容啸天面有无奈之色,紧涩道:“公主…很好…公主金枝玉叶,草民配不上…”

凌璇美眸顾盼如秋水,嗓音婉约地低了下去:“只要唐容哥哥愿意,我…可以禀报太皇太后,赐婚你我。”

小韵不屑道:“哼,公主也真胆大,竟然自己请求太皇太后赐婚,不知廉耻…”

唐容啸天惊慌地回绝道:“不,这不可…”

“为何?你不喜欢璇儿吗?”凌璇凄楚道,苦涩地巧笑着,尽力保持着美丽的笑容。

画栋飞云帘卷风,斜桥曲水小轩窗,美景如斯,倩女娇弱,俊男刚武,双双俪影摇曳于暖阳之下。五月的风,在午时阳光的照射下,暖洋洋的薰人欲暖。绿荫遍地,月季摇曳枝头,香满衣襟。

唐容啸天不语,垂首不知作何反应。挺立的身躯刚直不阿,却是略微的手足无措,须臾,终于道:“草民配不上公主…”

凌璇发上的蝴蝶隐隐晃动,嗓音已然哽咽:“唐容哥哥可知,在酒楼的那晚,你帮我教训马英效,确实痛快。然而,马英效记恨在心,让其父亲马赫连向太皇太后提出…迎娶我过门。”她如削的肩背簌簌抖动,蝉翼纱衣孱弱得缓缓倾倒在地,“想必你也有所了解,马英效本是纨绔子弟,横行霸道,淫邪下流,若我真的嫁与他,我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