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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声笑道:“且先看看!”
我举目看去,但见凌璇惊异地看着唐容啸天,眸光雀跃,凝雪脸腮透出红晕;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她转首看我,脸色顿然冷漠,娥眉微蹙。她接触到我的目光,不慌不忙转眸而去,看向唐容啸天,眸中流转着一波波的涟漪,粼粼而动。
唐容啸天哈哈大笑,揽住马英效的肩膀,好似兄弟般亲热,高声道:“唐容一峰正是我爹,如何?可有资格?”
马英效脸上的凶恶表情立马转换为谦卑与奉承,恭声道:“哦,原来是唐容公子,失敬失敬——”
话音未落,只听“哎哟”一声,唐容啸天迅捷地反剪起马英效的右臂,朝下猛力压着他的身体,冷冷地硬了语调:“想跟我作朋友,就要先放了我朋友!”
旁边的打手跨出一步,紧张地叫出声:“少爷!”
马英效不料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弯着腰,呼呼喊疼,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额首冒汗:“你——你朋友——是谁?”
唐容啸天略微施加压力,疼得他直抽冷气,可见马英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软柿子,靠一帮打手横行霸道。唐容啸天悠闲地威胁道:“这些都是我朋友,这‘烟花慢’酒楼是我朋友开的,如果你想吃得饱喝得香,就乖乖地在这里喝酒,再敢闹事,你走到哪儿我打到哪儿。”
马英效紫胀了脸色,愤愤不语。唐容啸天眉峰一拧:“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跟我单打独斗,还有你这些爪牙,一起上!”
无奈,马英效低吼一声:“走!”
闻言,马英效的爪牙不得已收了剑,循序退出酒楼。
唐容啸天松手,整整他的衣襟,微挑浓眉,似是诚恳道:“马公子,对不住了!假如你想出这口恶气,你可以告知家父,家父定会来教训我。假如你要与我较量一番,我随时奉陪。”
马英效愤恨地拍掉唐容啸天的手,抖了两下歪斜的衣袍,睁圆了眼睛,一边后退,一边恨恨道:“唐容啸天,你给我等着瞧!”
花媚儿轻轻施礼,娇细道:“多谢唐容公子出手相救!”
凌璇静静地看着唐容啸天,唇角微勾,一潭清亮的眸水灼灼闪亮。
唐容啸天连忙扶起她,爽朗道:“举手之劳而已。”他转脸看向陆舒意,转而看着我,英眸中情致盎然,略有责备,“嫂子,你怎么和端木小姐…跑这来玩了?万一你们也遇到这种恶霸,那如何是好?”
绛雪笑着插口道:“大家都到雅间里坐吧。”
于是众人来到雅间,一一落座。绛雪自去招呼客人,花媚儿陪着我们。而唐容啸天总是有意无意地扫来温热的目光,眷恋不舍地流连于我的脸上,烫得我颈项飞云暗渡,极其不自在。
凌璇,他从未看过一眼;即使有,也只是羽毛般轻轻扫过。
凌璇恍若毫不在意,关切望我,婉声道:“端木姐姐你怎么了?身子不适么?怎么唐容哥哥一来,姐姐便不舒服呢?要不要先回府歇息?”
唐容啸天猛一惊醒,黝黑的脸膛微现尴尬,腼腆一笑,终于转开目光,端起杯子灌下一杯酒水。
冷眸一勾,我笑道:“妹妹费心了!”我面朝大家,浅笑吟吟,“唐容大哥英豪,为我们教训恶霸,理当敬他,大家一起来!”
烟花慢 水龙吟(7)
唐容啸天浅淡一笑,众人举杯饮下。
凌璇笑盈盈地端起一杯酒,顾盼神飞的清眸蕴起一朵夺人心魄的娇美笑意:“唐容哥哥,洛都到扬州千里迢迢,一路上唐容哥哥尽心尽责、多有照拂,璇儿理当敬你三杯。”
三杯下去,凌璇雪腮红晕乍现,薰然薄醉。她亲昵地看我一眼,那目光,却是微有挑衅,温言莞尔:“百余年来,端木氏女子不让天家女儿,本朝历代皇后多是出自端木氏。端木姐姐天人之姿,乃人中之凤,宜配天子。各位还不知道吧,过几日,端木姐姐就要册封为我皇兄的皇后了。”
众人皆是一惊,惊异的目光齐齐射来。
凌萱拉拉凌璇的袍袖,皱眉道:“姐姐,不是说还没定…”
唐容啸天蓦的惊慑,眉峰倒竖,英眸中热切与冷寒相交融汇,激撞出哔啵轻响,灰烬簌簌而落。
凌璇将一切看在眼底,娇细笑道:“妹妹有所不知,如今除了端木姐姐,还有谁出身高贵、品行贤淑、才貌娴雅?我们皇兄呢,可是有福咯!”
陆舒意担忧道:“阿漫,真的么?”
我轻声一笑:“妹妹费心了,这皇后的人选,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凌璇淡淡扫我一眼,柔媚的眼风掠向旁侧的唐容啸天,语声清俏:“是啊,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姐姐不想当这皇后,只怕也是身不由己。”
唐容啸天不觉凌璇逶迤拂去的深浅目光,只是呆然望我,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陆舒意与我对望一眼,眼中尽是无奈之色。花媚儿忙着为大家斟酒,这会儿插话道:“唐容公子今儿刚来到扬州的么?”
突然,陆舒意仿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似的,粉白的脸上仿佛激动万分,又好像极力克制着奋然的情绪,颤抖了语声,艰难地问道:“你怎会在这里…可是和怀宇一起到扬州的?”
唐容啸天了然地一笑:“嫂子,我和怀宇一起,现今他早就到家了吧!”
心口一紧,既而狂热地跳动。西宁怀宇来到扬州了!此时就在扬州!指尖隐隐发抖,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无法克制心口的跳荡…已是好久没有思及西宁怀宇,猛然间想到他,仍是气血奔涌——我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忘怀,他却仍是深深烙印在心底。
“到家?”陆舒意愣愣而问。
唐容啸天好笑道:“是啊,就是你家啊,陆府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最应该激动、喜悦的,是陆舒意,不是我!他要回的,是陆府!呵,我激动什么呢?
倏然,陆舒意飞一般地狂奔而出,跑下楼,跑向酒楼大门,跑回家…她是多么激动呀!如此期盼着她的夫君!
我呆了呆,脑子里一片迷茫。
凌璇雪肌上漫上一抹媚红,皓腕轻轻捂着额角,眸子迷蒙微张,细细软语:“唐容哥哥,我有点不舒服,能否先行送我回去?”
唐容啸天一惊,漠然看她一眼,不理会她,却是焦虑看我:“端木小姐,你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凌璇檀唇微张,暗自轻咬,嫣红的脸庞在灯火的辉照下发散出白瓷似的冷光:“姐姐近来身子不适,萱儿,先陪姐姐回府吧。”她款款起身,踉跄着走向唐容啸天,薰薰醉态浮出一种妖冶的诱惑,不经意的,软软地倒下来,恰好倒靠在他的肩膀上…
凌萱惊呼一声“姐姐”,唐容啸天无奈伸手地撑住她的身子,凌璇顺势瘫倒在他怀中,紧靠在他的肩窝…
不,我要和陆舒意一起,至少看看他,看看他…有何变化…也是好的…我迅速起身,狂奔而出,身后传来唐容啸天一声声急切的呼唤,我并不想理会。
烟花慢 水龙吟(8)
刚刚跑出酒楼大门,我硬生生地定住了奔跑的步伐,呆呆地站立在秦扬河宽阔的岸边,凝眸望着前方深情相拥的两个人——他们旁若无人,以拥抱表达着离别的思念,倾诉着无言的深情。潺潺流淌的秦扬河,灯影辉煌,姗姗旖旎而去,直向东方,直到夜的尽头…不,旖旎的夜晚没有尽头,喜悦的夜晚没有尽头!
金红的光影打在白袍的女子身上,深深陶醉的肩背柔弱而幸福;照射在黑袍男子的身上,修塑出一种干练、苍冷的气度;温润如玉的脸庞瘦削了、暗黑了,浮现出浓重的风霜之色。他变了,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贵胄子弟,不再是那个洒逸清华、洛都名门闺秀竞相倾慕的洛都才俊。
鼻端微微一酸,眉心酸涩,泪水在眸中盈盈回荡,温热了我的眼眸。我看见他无言的念想、久别重逢的幸福神色、轻阖的眼睛满是深情…他的怀中,早已没有我的位置,他的心中,也早已没有我了吧!
“端木小姐,怀宇和嫂子确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可叹国势飘摇、战乱频繁,黎民百姓妻离子散、背井离乡…”身后传来温和而沉重的感慨之声,仿佛就在我身后,离我很近很近。
心口蓦然一紧,我竭力忍住行将滑落的泪水,我不能在他们面前有所失仪,更不能轻易表露隐秘的心迹。可是,凌璇不是靠在他怀里么?
西宁怀宇缓缓睁眼,恍然之间看见神色凄迷的我,泪水迷蒙的眼睛顿然凝住,尴尬地盯着我,眸底光色散乱,似乎慌乱了心神。
两人松开,陆舒意擦了眼泪,转身看见我,向我走过来,眼中仍是泪光盈盈,含了一丝幸福的微笑,歉意道:“阿漫,我都高兴得忘形了…”
我苦涩一笑,转而楚楚看着西宁怀宇,看着他迷乱、闪躲的俊眸,轻轻问道:“表哥不是与你一起的吗?他也回来了吗?”
“思涵过几日才会回来。”西宁怀宇怅然道,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歉疚的光色,我自是没有忽略。
我急道:“为何几日后才回来?表哥怎么了?有何…不测?”
唐容啸天朗声安慰道:“思涵没事儿,你大可放心!”他站到我身侧,跃然的目光扫过我的脸颊,爽快道,“怀宇,你和嫂子回去吧,端木小姐…我送她回府即可。”
陆舒意眉眼含笑,温柔望我,晶莹剔透的眸光落在我脸上,似是宠溺,似是明了一切;她欣然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辜负好时光呢,我们一起走一段吧。”
凌璇轻快地走出来,素袍散发,天真烂漫的样儿惹人怜爱:“还有我们两个呢,可不能把我们扔下了哦!”
凌萱拉着她的袍角,神色怪异,轻声道:“姐姐,我们不是有轿子吗?…”
西宁怀宇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压低了声音:“公主?!”他敛襟微恭身子,恭敬道,“怀宇见过锦平公主、锦玚公主!”
凌璇娇憨地斜了西宁怀宇一眼,娇嗔道:“西宁哥哥闹这虚礼作甚!”
西宁怀宇明显的一愣,尴尬笑着。
西宁怀宇携着陆舒意在前,唐容啸天与凌璇并肩徐步在中间,凌萱与我在后,缓步而行。扬州的夜晚人潮徐褪,或三两依傍而行,或孑然一身郁郁而行;灯影摇曳如火,与天幕上的点点星辉遥相呼应,靡丽如瑶台仙境。
最前面的一对儿一如久旱逢甘露,絮絮叨叨地轻声软语;凌璇挽着唐容啸天、款摆着袅娜纤腰,浓腻细语,而唐容啸天,随意附和两声…我的眼中、耳中、脑中只有前面的两双俪影,两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曾经的心爱之人娇妻在抱,如今思慕我之人美人钦慕,只有我、孑然一身。
烟花慢 水龙吟(9)
西宁哥哥曾说:啸天会待你好。我便真的以为唐容啸天会待我好,箫笛合奏,流光摇情,摇动的,是隐秘的心弦。然而,因为凌璇,也仅仅是摇动与感动而已…还有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了…
柳色掩映,微风吹拂,曼妙而动,拂皱一池柔波。
凌璇俏声道:“唐容哥哥,扬州与洛都大不一样…恍如人间仙境,你觉得呢?”
“嗯,大不一样。”唐容啸天心不在焉地附和。
她娇羞而曼妙的背影,他挺立而昂扬的黑影,四周的灯火渐渐地刺热,刺痛了我的眼睛,疼得我几乎睁不开…我竭力克制着心中酸潮的涌动,只想逃离,逃得远远的…
“姐姐,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府了。”话落,我仓惶地往北跑去,穿过人流,发力狂奔。
“阿漫——”陆舒意惊叫道。
“啸天,快快跟上。”西宁怀宇紧张地叫道,语带慌乱。
“唐容哥哥——姐姐——”凌璇惊叫道。
“端木小姐——等等我——”唐容啸天一声声的喊叫惊动了四周人流,须臾,身后传来急促的奔跑声。我猛然转身,站定在大街中央,泪雨倾落,凄惶吼道:“不要跟着我,否则,我会恨你!”
唐容啸天当场愣住,英武的脸孔不明所以地冻住,惶惶地看着我,失了语言…
我猝然转身逃跑,掩住口鼻,任凭泪水纷飞…灯火黯淡,星辉隐去,我眼中一片黑暗,惟有双腿惯然地跑动,直到再也无法跑动…靠在小巷子冰凉的石墙上,抬首望天,苍穹暗无边际…泪水渐渐干涸…
一道黑影移到我跟前,将我完全笼罩,袅袅的热气袭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凄冷一笑:“不关你的事儿!”
唐容啸天低垂了头,复又抬起,满目懊恼:“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
我蹙眉看他,微有不解,却牵起唇角冷冷道:“你走吧,我想一人静一静,待会儿我便会回去。”
他轻叹一声,黯然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了…往后,我再也不会打扰你…”
我一时惊愕,恍然明白,方才在酒楼门口的一幕,他一定是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他伤心难过,才会与凌璇你侬我侬?我茫然地望向远空,失笑道:“原来唐容大哥已经了然于心,那么,请便吧!”
唐容啸天凝定不动,昏暗的光火将他脸上的层层隐痛打得昏红,宛如旧时伤口凝结成疤。他垂眸半晌,眼角挤出一抹伤怀的笑,终于道:“你保重!”话毕,他萧然转身,步履千般沉重、万般黯寂,投射在青石地面上的影子很长很长,迷离一地,渐渐远离…
泪滴无声滑落,缓缓拿出天香沁玉箫,触着凉凉的白玉,吹出一缕幽咽之音,徐徐回荡在小巷里,追随着他的背影缭绕而去,孤高,清冷,悲泣…石壁寒凉,丝丝凉意透入锦衣,渗入肌肤,随同孤冷的箫音渗入骨髓,心底愈加戚然…
一双手臂将我拥入怀中,轻缓,沉重,伴随着无声的温暖与渺茫的意绪。
我知道的,他会回头的,《流光摇情》,于他,是无法抵制的诱惑!
唐容啸天抬起我下颌,漆黑的眸中浮动着些许欣跃亮光,深情凝视我:“你要我怎样呢?你告诉我…”
我垂眸,喃喃道:“我骗了你,这曲儿,这词儿,并非我娘亲所作…”
“嗯?真的么?”他淳厚的嗓音中携带着一丝惊喜。我刚要点头,陡然间,他将我揽紧,提起我的身子,飞速旋转起来。长发飞掠而起,袍角飞扬,他低沉的笑声响在耳畔,久久回荡,犹显张扬。
急速晃动的光影中,小巷子的尽头,站着一抹白色的人影,柔弱孤冷。
烟花慢 凤箫吟(1)
灯火辉煌,明纱宫灯沿着殿阁一路高挂,整个涵光殿耀眼如昼、温暖如阳,一扫前几日的阴森、死寂。我跪在光滑地面上,冰凉的冷气侵入骨髓,然而,眼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刻意的冷漠,更让我冰冷彻骨。
她躺在云凤软榻上,阖目养神,不理会我已跪了一个时辰。
唐容啸天送我到门口,便转身回去。而府中正厅,太皇太后派来的侍卫与内监早已等候我多时。哥哥的儿女已被接到宫中软禁,哥哥也被押制,无奈之下,我只能入宫觐见太皇太后。
“端木氏的女儿越发大胆了!女扮男装游荡酒楼,成何体统?”怒气勃然而起,太皇太后仍旧闭目躺着,仿佛方才的怒言是旁人所为。
始终挺直着肩背,我冷硬出声:“恳请太皇太后勿要残杀亲族。”
她缓缓出声,语声似有疲惫:“只要你答应哀家,一切随你意愿!”
“阿漫早已答复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霍然坐起身子,暴怒的目光迫视而来:“万事不由你!你给哀家听清楚了,你若不答应,端木氏所有儿孙,全部为你殉葬!”
我不惧地迎上她森然的目光,凝眸冷笑:“太皇太后当真如此绝情?”
她站起身,弯腰将我扶起,暖和干燥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和煦地看着我,苍老的眼中跳跃着温然的护犊之情,恰如往常她对我的慈爱与宠溺…时光流转,那些梦幻一般的往事已经如烟消散。她的语音中恍然有无奈:“你以为是哀家一手将你推入火坑?”
心中一动:难道不是吗?这世间,还有谁会强迫端木氏的女儿坐上皇后宝座?端木氏早已不在朝堂,曾经盘根错节的势力瓦解多年,权势喧天只不过是一个空谈虚名,再者,凌朝翻覆,所有恩宠烟消云散,如今小朝廷的新贵虎将巴不得将自家的女儿推上高位,哪容得端木氏横插一脚?
而她,竟然仍想骗我,博得同情…我的眼梢冷漠地一挑,讥讽的话语脱口而出:“阿漫心知肚明,太皇太后无须解释!”
“你竟然把哀家想得如此不堪!”太皇太后的脸上布满浓浓的倦色,抬手抚触着鬓边穴位,微闭眼睛。
她手腕间的金镶玉花卉纹镯光色流转,金光刺厉,玉色莹润,在明灯之下熠熠呼应、交融。太皇太后待我恩威并施,向来拿捏精确,此次自然一样。如今身在行宫,恐怕再也出不去了,如不是太皇太后打消念头,我这个小朝廷白痴皇帝的皇后,是当定了。
“并不是阿漫妄断!”我直视着她,铿锵道,“姑奶奶,值此国势飘摇之际,小朝廷能支撑多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这天下早已不是凌家的天下,凌政痴傻,唐容氏与马贼互相勾结,必定把持朝政,即使上官将军精忠报国,然而他迂腐仁厚,能斗得过他们吗?姑奶奶,莫要做梦了,大凌王朝灭亡了!”
太皇太后闭目不语,脸颊微微抽动,我继续道:“要说小朝廷偏安一隅,分封各地的皇室亲王哪个不比凌政强?唐荣氏与马贼为何不去扶持他们?姑奶奶,你比谁都清楚,凌政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而这个傀儡能当多久?”
“既立皇帝,必有皇后,可是,为什么是我?姑奶奶,你就忍心将我打入屏风,日复一日地忍受漫长时光的煎熬。说不定,不久之后,唐容氏或者马贼别有异心,弑君取而代之,届时,他们能放过我吗?姑奶奶,阿漫求求你,放过阿漫一次吧,往后,我一定听从你的吩咐,一定听从…”说到此处,早已泪雨滂沱,犹如残叶飘零于凄风苦雨,拽着她的袍角,跪了下去。
烟花慢 凤箫吟(2)
太皇太后缓缓闭上眼睛,脸上微有动容,隐现出不忍的神色,须臾,绝然地拂开我的手,表情坚硬如磐石:“你所说的,丝毫不差,有此番见识,足以当得我朝皇后。”她朝殿外喊道,“来人!”
心口骤然一跳,我立马站起身,意欲拔腿跑出令人发狂的涵光殿…三五侍卫冲进殿来,阻挡了我的去路,尖锐的剑戟对着我的身躯,冰光迫人!
太皇太后目光怒然,冷冷下命令道:“将她带往玲珑殿,好生看着,没有哀家的旨意,谁也不许探视。如有闪失,人头落地!”
话音一落,侍卫们揪住我,毫不理会我的挣扎、咒骂,强硬地将我带往玲珑殿…曾经慈爱的姑奶奶,对于我凄怆的恳求,无动于衷…
玲珑殿凭水而立,殿阁亭榭精巧玲珑,因之取名“玲珑”。五月沁凉的夜风不知从哪里涌进来,携带着潮湿的清香,回荡在烛火摇曳的殿内,冷透了衣袍,冷彻了心骨。四周重兵把守,唯其拥有飞天遁地的本事,才有可能飞出这个雕梁画栋的牢笼。
一夜无眠,天色初亮之时方才昏睡过去。
翌日,太皇太后传话下来:只要我答应,即可放我出去;给我两日思量,两日后再不答应,端木氏满门抄斩。
严令如山,谁也不敢过来探视我。已到绝境,焉有柳暗花明?即便我能逃得出去,端木氏上上下下立即因我魂归西天,太皇太后的铁腕手段,并不是没有见识过。
照常用膳,却食不知味,只为保存力气。两个宫娥静静地站立在内殿帘口,神情冷漠。和衣躺在床榻上,泪水不断的涌出,流出眼角,渗入锦缎软枕,瞬间冰凉,湿腻腻复又被脸颊温热。
姑奶奶,为何你如此残忍?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吗?唐容大哥,你可以救我么?我知道,你也想救我,但是你无法拯救我的家族。
又是午夜,罗幕低垂,风摇声动。外殿传来阵阵急促的金铁铮鸣之声、侍卫喊杀之声,我一惊,猛然探身坐起,思忖着这是救我而来、还是寻常刺客?
殿口刀击之声大盛,侍卫惨叫连连,激斗愈演愈烈,两个宫娥吓得瑟瑟发抖。我心中猛跳,颤身走到外殿,往外一望,蓦然呆住:与侍卫纠斗在一起的,居然是唐容啸天。
唐容啸天转脸看见我,边打边退,挡开斜刺过来的一剑,惊喜叫道:“端木小姐,我带你出去。”
他来了…他来了…我断然喝道:“住手!都住手!”
“端木小姐——”唐容啸天挥动着长剑,不解地看我一眼,陡然翻转剑身,直刺而去,瞬间刺死了一个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