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雪凉,鼻子冻得通红也不觉得冷。
后来遇见连前任都不算的渣男,他开车带她驰骋京郊。那么冷的天,车窗全开,她伸手就能兜住雪花,又冷又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后来生活被磨灭了热情,下雪也引不起她的悸动。
她只会抱怨雪下的太大影响拍摄进度,偶尔生活有热情时,在雪天热壶酒,坐在临时搭的摄影棚里看拍摄。
但已经很久很久,没像今天这样,觉得雪有温度了。
——
沈千盏等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内,发热门诊进了一对母女,女孩还小,身高刚及母亲腰高。一张脸烧得跺红,被母亲牢牢牵着手,一步一步踏着积雪,走得头重脚轻又认真专注。
她看着这对母女进了发热门诊,量了体温后出门缴费。
发热门诊与急诊室相邻,缴费在急诊室的挂号柜台。
沈千盏看着这对母女穿过回廊,左转停留了一瞬,她视线跟着看过去,这时才看见墙角有个立柱指示牌,墙面上挂了铝制的位置示意图,从急诊、门诊到住院部等一个个地标都做了红星标注。
全因她刚才接电话时一直背对着墙面,忽略了。
沈千盏不免有些脸热,她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沿着屋檐踱步过去。
急诊室位于医院的西北角,另开了一道侧门,方便救护车进出。
沈千盏在地下车库时,横穿了半个医院。停车那会就已偏离了正确出口,这才导致她迷失方向,越走越远。
她仰着头研究了会,刚弄明白自己要穿过花坛才能找到门诊部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她转头看去。
季清和撑伞而来。
他一手收在大衣兜里,一手撑着伞,步伐迈得又沉又稳,不疾不徐。
那把伞有些眼熟,大年初三的那天下午,季清和也是这样撑着伞,将她从茶苑包厢送至停车场。
漆黑的伞面上,有三两雪花堆在伞顶。随着他的走动,雪水渐渐融化,沿着伞骨一滴滴地往下坠。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抬伞柄,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眼毫无预兆地与她对视个正着。
不知是不是沈千盏的错觉,她仿佛看到他眉目间的冷冽微融,双眉舒展,有不同平时的清冷,带了点暖意,有松冷淡香弥漫在空气中微醺的触感。
沈千盏默默咽了咽口水。
靠,又是为了美色上头的一天!
不等季清和走近,她主动迎上几步,避入他的伞下,刚才来不及问出口的问题此刻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的心虚:“季总怎么在这?”
“陪老爷子来的。”季清和伸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老爷子和孟女士昨晚到了北京,听闻斐医生今天有手术,顺便过来复检。”
沈千盏了然,客气地询问了一下季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他很好。”季清和看了她一眼,问:“不想亲自见他一面?”
他语气认真,问得真情实感,沈千盏一时没能分辨他是真心为了圆她之前百般强求的愿望还是在开玩笑奚落她当初为见季老一面,跋山涉水的辛苦。
犹豫之际,季清和似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很快进入了下一个话题:“我比你晚到一会,听伯母说你半小时前就到医院了,结果一直没见人影。我就猜,你是迷路了。”
沈千盏没好意思承认,问:“斐医生还没下手术台?”
“嗯。”他换了只手撑伞,将她虚揽至身侧:“应该快了,不用担心。”
地面有半敞的通道直通门诊部,季清和落后沈千盏半步,等她进去,他立在廊下,合了伞与她并肩。
走道上钉了公告栏和专家照片,像一面名誉展示墙一般,沿途不是各种峰会展示图就是各类名誉奖杯。
沈千盏挂念姥爷情况,没细看。
等迈入电梯,季清和按下楼层,电梯门由左至右关闭后,他才慢悠悠道:“老爷子挺想见你,你考虑下?”


第43章 第四十三幕
沈千盏第一遍没听清。
季清和重复:“老爷子想见你。”他的声线偏低, 音色成熟,是成年男人特有的磁性。
沈千盏先是回味了一下这把嗓音, 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内容时,有片刻的意外:“季老爷子?”
“很惊讶?”
电梯上至二楼,短暂停靠。
季清和换了只手拿伞,在电梯开门前, 往她身侧靠了靠。
电梯门口挤了一波人, 或拿着病历本或拿着报告单,全是去楼上门诊专科看病的病人或家属。
有护士轻声叫着让一让,推了位坐在轮椅上还挂着吊水的老人。
沈千盏脚下的地面随着人流一个个走进, 微微下沉, 她似能感受到电梯的承载量在一点点接近饱和。
她往角落避了避,腿刚贴上湿漉的雨伞, 季清和先她一步察觉,把伞递过去:“拿着。”
沈千盏刚接过,他转身,用后背隔绝了所有接触,将她护在电梯壁角与他的身前。
她一下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眼前是他被雨雪打湿的碎发,少了几分严谨与一丝不苟,他的面容看上去柔和不少。只那双眼, 仍幽邃如悬崖,半点不具安全性。
沈千盏咽了咽口水,目光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眉眼落向嘴唇。
季清和的嘴唇不算薄削, 下唇比上唇微丰,线条犹如用3D打印的,精致得如同模板。
他不抽烟,不喝酒,身上少有世俗的味道。淡时如冷烟,浓时如松雾,就连翻云覆雨的事·后·香都透着冷松薄雾的清冽香气。
沈千盏有不止一次的冲动,想在他颈间嗅嗅那股若有若无却令她魂牵梦萦的香味。
此刻不算宽敞的密闭电梯里,心愿得偿所遂,她悄悄地吸了两口仙气,压着声问:“你们不终岁的香水,是不是好闻点的啊?”
电梯上行,嗡嗡的运转声里,渐渐有交流声响起。
季清和迁就地低下头,那缕淬着冷意的碎发擦着她的鼻尖扫过,他附耳过去,示意她再说一遍。
沈千盏内心在骂娘。
要不是在电梯里,她这会铁定不把持。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腹诽“季清和到底是哪来的妖精”一边镇定道:“没事,出去说。”
季清和勾了下唇,佯作不知,得寸进尺地附唇道:“没听清。”
他说话时,鼻息掠过她的耳朵,扰得她敏感的耳朵微微的痒,有熟悉的颤栗从天灵盖一路传至脚底,心脏过电般的酥麻。
沈千盏二十九岁初尝·肉味,今年三十,本就对欲·仙·欲·死的灵魂碰撞向往不已。他这么故意地撩拨她,顿时血气上涌,怒目而视:“你老实点。”
季清和闷笑了两声,颇有些算计得逞的愉悦。
沈千盏的三大命门,季清和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是右耳,二是后腰,三……不可言说。就像蛇有七寸,人有软肋,沈千盏这三处被控制,几乎只能任予任求。
他们的动静小,又在角落,压低的交流声并未引起注意。
沈千盏这张上山下海压根不知道红为何物的老树皮今天却意外得皮薄,总觉得四周的窃窃私语和打量的目光是针对她的。
——
电梯一层一停靠,到七楼时,乘客清空了一半。
沈千盏也到了目的地。
季清和先她一步迈出电梯,穿过走廊,隐约可见尽头的手术室时,他脚步微顿,十分绅士地停在了原地:“手术应该快结束了,接下来的场合我不太适合出现,就送你到这。”
沈千盏对他一贯的克制守礼有深刻的认识,点点头,感激道:“谢谢季总。”
她是真心诚意还是浮于表面,季清和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用假客气。”
沈千盏习惯了他拆招,笑容反而真诚了些:“你不用过去等斐医生?”
“提前约好了在办公室见。”季清和抬腕看了眼时间,解释:“刚才过去是听说斐医生还没下手术台,过来看看情况。”
沈千盏闻言,稍稍挑了挑眉。
她的五官趋向于柔和,挑眉的动作由她做来少了几分气势,多了几分风情。
“季老爷子等到现在?”
“嗯。”季清和说:“下午过来做了几项检查。”
他听出沈千盏是想问什么,与她对视一眼,说:“不是今天,如果你愿意,我会另外安排时间,正式见面。”
后半句的分量有些重,她揣摩着这个“正式”的意思,难得有些心虚。
之前不知道季清和跟季老爷子的关系时,她脸比城墙还厚,一次次去请,压根不知道什么叫难为情。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满脑子都是“对不起睡了你孙子”。
沈千盏有个特别的属性——趋利性。在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季老爷子打断腿后,她屈服于与宫廷钟表修复师泰斗的面聊诱惑,矜持地点了点头:“行,等你安排。”
季清和颔首,眼里有一簇难以捕捉的深邃笑意一闪而过。
——
春节在家放假那会,沈千盏闲着没事干,把苏暂当初调查季清和时误打误撞整理出来的《不终岁编年史》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网上收集来的资料缺东少西,她看得磕磕绊绊,虽然最终也没能把孟琼枝女士和季庆振先生的关系弄明白,但好歹有些粗浅的了解。
资料上显示孟琼枝女士是位才华横溢的上流名媛,她的人生阅历丰富。相同年纪的女孩尚还在懵懂未来蓝图怎么画时,孟琼枝女士早已眼光精准,目的明确地投身艺术设计事业,在欧洲崭露头角。
季老爷子与孟女士的故事,网上笔墨寥寥,仅有只言片语。随着双方感情破裂,有关孟琼枝女士的访谈里更是连季庆振的影子都找不着。要不是季清和自报家门,沈千盏估计要花不少时间去求证这段关系。
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面向世界的奢侈品牌创始人会跟国粹匠心的钟表修复师有故事。
综上所述,季老爷子想见她的出发点,沈千盏列了三条。
一是当初季麟这小屁孩偷藏策划书一事败露,季老爷子得知季清和与她有合作后,想见个面一解误会。
二是季清和代表不终岁投资了《时间》,季老爷子在听说《时间》的灵感来源后决定与她见面聊聊。
三是季老知道季清和被她睡了,作为大家长来兴师问罪了。
有了心理准备那就凡事好计划。
沈千盏心态乐观,转瞬将此事暂抛脑后。
——
姥爷的心脏架桥手术很成功,术后斐医生先行离开,将近半小时后,姥爷被麻醉医生推出手术室,在家属的陪同中送往病房继续观察。
老沈夫妇陪同了一下午,到此刻才彻底放松下来。陪着看护了一会,见实在没他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也不占地方添麻烦,先跟沈千盏回家,等明天再来探望。
姥爷有护工看护,有儿女陪床,依沈千盏看,这个医护条件压根不需要沈母去帮忙。但架不住沈母情深义重,她作为小辈也不好开这个口,第二天只能绕远路将沈母先送去医院,再去公司上班。
接近中午时,季清和给她发了条微信:“今晚有时间?老爷子明天的飞机回西安。”
沈千盏琢磨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她怀疑季清和私下跟乔昕打听过她的工作安排,否则能这么笃定她今晚一定有时间?
想归想,她回复:“有,具体时间和地点发我一个。”
季清和回:“时间堂隔壁的四合院。”
沈千盏的眼皮跳了跳。
她有点明白季清和昨天说的“正式见面”到底有多正式了——正式到往家里带?
不过老人家嘛,都不爱住酒店。既然北京有落脚的地方,不至于为了见一个小辈特意去酒店。更何况,她在北京见编剧见大导见艺人,还经常往人家里跑呢,没什么大不了。
节约时间,节约成本!
想开这一点,沈千盏又重振旗鼓,将接沈母的重任交给老沈同志后,她提前下班去准备见面礼。
拜去年三顾茅庐请季老出山的经验所赐,沈千盏的摸底工作完成的格外出色。
她买了两坛包装精致的古酒,入手了一方砚台后,又替孟琼枝女士打包了一条手工丝巾,做完这些,沈千盏终于觉得心里踏实不少。
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将近,沈千盏掐着点往四合院赶。
为了显得礼仪周全,她在经过最后一个路口前给季清和发了条预到的微信。
季清和的回复很快:“路上小心。”
沈千盏心下稍安。
刚过三秒,仍在导航的手机又一下微振,季清和又发了一条:“我等你。”
明明是冷冰冰的三个字,沈千盏莫名看出了几分和往常不一样的暧昧。
她抬眼,看回路况。
后半截路因公交车停靠,有些堵塞。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缓慢通行的路人,忍不住,轻咬了咬手指。
——
到时间堂已是十分钟后,沈千盏许久没和孟忘舟联系,也不知这位哥是不是还等在老位置替她停车。抱着试探的心理开过去一瞧,时间堂门口唯一的停车位上停了辆黑色的古式自行车。
后座上坐了一个年轻男人。
不是往常那身时时散发着冷冽气场的西装,他穿着身纯色的毛衣,外披一件深色大衣,柔软的家居裤松松垮垮遮到脚背,衬得他眉目慵懒,清俊温和。
唯那副不变的金丝框眼镜,将他五官衬得如寻常一样,斯文又沉稳。
沈千盏那颗从来也不受她控制的小心肝又是漏跳一拍,像被狙中一般,血液逆流。
踏马的,狗男人今天怎么一点也不狗了?天天这么逆生长,谁受得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幕
北京二环的四合院, 景深道浅,沈千盏这辆宝马十分显眼。
她在路口虚线处掉头, 转向灯跳动的提示声里,车辆完美转向,稳稳地停在了时间堂的门口。
季清和等待已久,见人到了, 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起身叩了叩沈千盏的车窗。
后者应声露面。
季清和问:“我停你停?”
沈千盏瞄了眼有些难以容纳车身的车位,尚在计算怎么停车会更优雅些时,季清和伸手解开车门锁控, 拉开车门, 示意她:“下来。”
他并未站直,一手撑着车门, 一手搭在车顶,微微俯身,探身看她:“我来停车。”
沈千盏从善如流,拎了包,把车让给他。
季清和平日里养尊处优,除了钟表,沈千盏就没见过他对其他事物表现出喜欢或兴趣。但所有东西到了他的手上,就像玩具, 他总能把玩得游刃有余。
宝马车的车身偏长,他目测了车头车距及入库角度,单手握住方向盘, 一手控制档位,仅一个来回,就将沈千盏的座驾优雅地塞进了停车线内。
停好车,季清和将车钥匙递给沈千盏,问:“昨天找车还算顺利?”
他不提就算了,一提沈千盏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也就找了半小时吧。”
季清和微哂,自然地从她手里拎过颇有些份量的上门礼:“过来没堵车?”
“最后一个路口过来时堵了会。”沈千盏收好车钥匙,也没觉得手上轻飘飘的有哪里不对,客气地寒暄道:“季老爷子的复诊结果怎么样?”
“挺好。”季清和推开门,侧身让她先进:“要不是季麟发烧没人照顾,他和孟女士还想在北京多留一段时间。”这番话算是解释了为什么约她约见得这么仓促。
说话间,季清和已带她穿过宅门,进了院子。
与时间堂略显朴素的装饰不同,这间四合院占地面积比时间堂起码大了一倍。
过了宅门,迎面有道影壁,台阶上讲究地摆着数盆绿植,许是因为过年,枝蔓藤条上挂着几盏精致的琉璃小灯笼。看上去有几分突兀,又有几分可爱。
季清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说:“除夕那晚,苏暂后半夜发酒疯,要孟忘舟陪他挂灯笼。”
沈千盏难掩震惊:“苏暂发酒疯这么别致?”这兔崽子在她面前顶多就敢要管口红画王八。
季清和没立刻回答,他领沈千盏过垂花门。
垂花门两侧是过年新贴的对联,顶上两盏灯笼坠下的流苏似绸缎般迎风招展。
不用季清和讲解,沈千盏也明白了——估摸着苏暂被带进去时,看见灯笼,印象深刻。毕竟人发起酒疯来,没道理可讲。
沈千盏莫名有些愧疚:“苏暂给你添麻烦了。”
季清和并不在意:“孟忘舟跟哄季麟一样哄了他一晚,我没这个耐心。”他侧目,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换个人,倒是可以。”
沈千盏光注意着脚下门槛,压根没留意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天色擦黑,院内亮起了灯。
灯光印着逐渐稀薄的日光,颇有几分日暮将尽的惨淡。
沈千盏的“仇富心理”也快在这走不到尽头的四合院里一点点破茧而出。
穿过庭院,三步外就是主屋。
主屋房门半掩,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带着点片音,略听时听不出是哪的方言。倒是那把嗓音,沈千盏越听越耳熟。
她刚在猜测里头的人是孟忘舟和季老爷子,下一秒孟忘舟就从半开的门扉后探出个脑袋,惊喜道:“沈制片来啦!”
他一眼扫向季清和手里拎着的上门礼,客气地埋怨沈千盏把自己当外人,上门吃个饭还带礼物。
沈千盏笑笑,终于察觉她一路走来两手轻松是因为季清和替她拎了一路的上门礼。
换了鞋进屋,刚绕过屏风,沈千盏就见到了坐在书桌前挥毫泼墨的季庆振季老爷子。
她抬眼看去的刹那,季老爷子也正好侧目看来,与前几次在西安见面时不同,老爷子颇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拘束。
他则收了笔,从书桌绕出来,坐在了茶桌后。
茶桌上温着一壶热茶,茶海干涸,隐约沾着水渍。
孟忘舟留了句他去端茶点后,开门出去了,屋内只留下季老爷子和季清和。
这架势,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沈千盏也不免有几分紧张。
她清了清嗓子,先开口:“季老先生,许久不见,今天给您问好。”这番开场白过于官方,引得季清和侧目看来。
他将手中茶滤顺手搁在漏杯上,递她斟了一杯铁观音,缓和气氛:“不终岁和千灯合作后,爷爷就一直想见你一面。”
“沈制片盛名已久,用不着这么紧张。”
季庆振似觉得这幕有趣,打趣地看了眼季清和,说:“我倒不知道你现在待人接物有这么贴心了。”他抿了口茶,手背轻托了托镜框,转向沈千盏:“是好久不见了,我到北京后,清和给我讲了讲你们的合作内容。”
话落,他沉吟数秒:“我年纪大了,安于享乐,没精力完成这么大一个项目。清和感兴趣,和你又投缘,倒是和你互相成全了。”
沈千盏在德高望重的前辈面前,始终谦逊收敛,不敢有任何造次。闻言,满口奉承:“是啊,真是天赐良机。季总年纪轻轻,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与我兴趣相投,目标一致,令我对《时间》这个项目非常有信心。但最大的惋惜仍是没能请到季老先生参与项目,这不止是我和《时间》的损失,我觉得这也是广大钟表爱好者的损失。”
完全清楚事实始末的季清和勾了勾唇角,安静地看她满嘴跑火车。
沈千盏这人,一旦调整好状态,切换好模式,一张小嘴叭叭地不带停:“促成不终岁和《时间》合作,说起来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季总年轻秀泽,对钟表修复的匠心理念是我望尘莫及的。要不是柏宣影视的蒋总引荐,我也认识不了季总……”
季庆振疑惑的喔了声,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季清和:“我怎么听清和说,你们早就认识了?”
沈千盏傻眼。
她下意识看向正把玩着杯盏的季清和,无声地用眼神询问:哪种早就认识了?特么见家长前不知道先串个词?
季清和难得见她有这种眼神,欣赏了一会,才不疾不徐道:“是很早就认识,但她不知道。”
他一指压住杯盖一手握住茶壶,微微倾身给季老爷子续茶:“她说话你就好好听着,别问着问着把我老底都掀了。”
季庆振摸了摸胡茬,笑得意味深长:“又是我的不是了,丫头你继续说。”
沈千盏这会才觉得季清和的腹黑估计是家族遗传,季老爷子那眼神那笑容,跟什么都心知肚明一样,偏演得跟毫不知情一样。他这么一打岔,沈千盏刚才吹彩虹屁的状态一下没了,满腹猜测着季老爷子到底知道多少事。
好在,中途孟忘舟端了份茶点来打过一次岔:“沈制片你尝尝,我家老太太的手艺。”
孟忘舟好吹牛爱显摆,从茶点聊到孟女士祖上有专供御膳房做茶点的御厨,话题一路十八拐,最后转到“白瞎我祖上那么多能人异士,我孟忘舟却只坚持了一无是处一件事”。
沈千盏对孟忘舟的遭遇深表同情:“人贵在一生有所坚持,你也不容易。”
有孟忘舟在,气氛不用刻意经营就很融洽。
茶过三旬,孟忘舟终于想起来,他还要给孟女士打下手,连带着将季清和也捎走帮忙。
两个人一走,屋里一空,只剩下沈千盏和季老爷子大眼瞪小眼。
幸好沈千盏过来前,准备了不少问题向老爷子提问,从钟表修复到季老爷子人生几个关键节点的选择一直聊到了木梵钟,并未冷场。
“修复木梵钟的纪录片才短短几集,但实际修复花了很多年。”聊到这个国宝级的钟表,季老爷子难免感慨:“木梵钟也是我与琼枝感情生变的导火索,那几年我在北京,就住在这里。人生的全部意义仿佛就是修复这个钟表,让它重新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