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植这下终于明白,和珅关注此案,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阿桂。和珅觊觎阿桂的首席军机位置,这一点谁都知道,曹文植可不愿意卷入这个官场的漩涡,便直接道:“下官办案其间,从未与阿桂有私下交往,更无说情之事。朝廷也尽知,阿桂此刻在治理黄河,并未回京。”

以海升和阿桂的关系,和珅认为阿桂不会不关心。纪晓岚马虎验尸,和珅判定肯定是阿桂有言在先。如果换做曹文植办案,阿桂必然也使用同样伎俩。只不过曹文植为人耿直,不愿惹事,是故即便阿桂说情,他也不理会,即便和珅探听实情,他也不多说。因此,和珅不甘心道:“曹大人不能这么快下结论,纪晓岚前次验尸,显然是有意包庇海升,且定是受了阿桂指使,颠倒黑白。而你审案过程中,阿桂替海升说情,也是情理之中。虽然阿桂极力阻挠,但你刚正不阿,不为所动,查出真相,雪了吴雅氏的冤情。你这样忠心为国,我一定禀明皇上,让你得到该有的褒奖,尚书之位,指日可待。”

一般的人,受到和珅如此利诱,早已就范。但曹文植坚决道:“绝无此事。阿桂从来没有跟下官说过什么,下官不能无中生有,颠倒是非。”

和珅相当固执,道:“本中堂以为一定有此事,曹大人是不是忘记了?再仔细想想,说不定能够想起来。如果阿桂阻挠你办案,你不为所动,被皇上所知,皇上一定重重有赏;如果阿桂从中阻挠,而你隐匿不报,皇上圣明,也会连你一块儿惩罚的。曹大人最好三思!”

曹文植沉默不语,随后躬身作礼,道:“中堂大人,下官查案,绝对不敢辜负皇上的信任。下官只求挖出真相,不敢借题发挥,下官明日还要跟皇上复命,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说着,告退而去。和珅相当失望,此案是本是给阿桂下马威的好机会,怎奈曹文植不配合,无可奈何。

却说阿桂在黄河工地上,得知海升杀妻一案,心中焦急,海升人品才华俱佳,却不料在此事上栽了跟头,岂不痛哉!急忙写了一份奏章,禀告皇上:臣听闻海升杀妻一案,十分难过,寝食难安。海升杀妻瞒官,罪孽深重。然而他性情忠厚,其妻彪悍不贤,似乎有从宽酌情之处,请皇上明察。

此奏章先到军机处,被和珅截获,心中大喜,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即呈上奏章,并且禀报皇上:阿桂身为大学士,难道不明白杀妻瞒官,罪不可恕。只因为海生是他的门生,就为他求情,有偏袒之心,实则为臣子的大忌。下面办案的臣子,难免有逢迎阿桂之心,请皇上严惩,以儆效尤!

乾隆权衡左右,此事案情简单,应奖惩分明,于是下旨:海升殴杀妻子,欺瞒官府,发刑部依照律例惩罚。阿桂言语之间袒护海升,罚俸五年,革职留任。纪昀真乃无用腐儒,检验时未能详细查看,念其对刑罚案件并不熟悉,交吏部严加议处。其他涉及查办不力、谎报案情的官员,有逢迎阿桂之心,一律革职流放伊犁。曹文植办案公正得体,办事干练,不徇私情,值得褒奖。

阿桂与纪晓岚均被惩处,令和珅出了一口气。和珅心里明白,阿桂虽然被罚,但明显皇上有袒护之心,否则早就流放了。以阿桂的功绩,与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己是万万扳不倒他的。这是和珅的教训,以后他也不敢跟阿桂有什么直接的冲突。此后,两人在军机处的关系,变得分外微妙,乾隆召见军机大臣议政时,阿桂总是离和珅远远的;和珅与阿桂商量公务时,阿桂总是嘴里答应着,却还是与和珅保持距离,不屑与之为伍。和珅对阿桂也是表面敬重,内心抵牾不已。

曹文植蒙皇上赏识,要升为户部尚书,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得罪了和珅,官场空间已经很小了,心生退意,上书道:“臣年纪老迈,身体多病,还有老母在家,需要回老家奉养,恐不能继续为皇上效力,请皇上恩准我辞官,回老家闲度余年。”乾隆不准,执意挽留,曹文植只好在户部尚书位置上暂时留了下来。

这一日春光正好,和珅兴致盎然,到家庙与豆蔻赏花。渐而风起,便携着豆蔻回房,叫丫鬟置酒上来。和珅道:“春光是好,可惜短暂,你刚看春光明媚,忽而飞沙走石,满园春花,却也无缘了。所谓不负春光,就是要及时享乐,即如是也。”豆蔻道:“叫丫鬟搬些盆景在室内,老爷就可以一边饮酒一边赏花了。”和珅笑道:“那倒不必,你都这么香了,还要花搬进来干什么?”说罢,把头扎进豆蔻怀中,大口呼吸,把豆蔻痒得嘻嘻笑。

和珅像个小孩,沉浸其中,享受豆蔻身上的体香,似乎不能自拔。豆蔻道:“老爷,你钻在这里,酒就凉了。”

良久,和珅把头从豆蔻身上拔出来,道:“雪如与你相比如何?”

豆蔻抿嘴笑道:“大人,人皆有四肢五官,哪有可比之处?”

“我看雪如与你,体貌不分胜负,体香上,谁更胜一筹?”

“汪大人说雪如的浓烈,我的更悠远。”

“难怪我越闻越上瘾,看来,我的享受比皇上要更胜一筹了。”

和珅得意笑着,忍不住把豆蔻搂在怀里,乘着酒兴,解开豆蔻的胸怀,露出雪一般的乳房与葡萄般鲜红的乳头,道:“这个配酒,有香有色,再妙不过了。”

说罢把乳头噙在嘴里,嘟哝道:“不知道此刻皇上是否也在吃雪如的葡萄,不知道有没有我这般妙趣。”

豆蔻被噙得兴起,喘气儿道:“大人为何总是与皇上相比呢?”

和珅兴奋道:“皇上能享的乐趣,我也要享,这才叫人痛快。”

亲热得兴起,叫丫鬟浣碧道:“把姨太太和我的衣服解了,到门外看着吧。”

浣碧把和珅和豆蔻的衣服解了,掩上门,在门外候着。和珅坐着饮酒,一边吸着豆蔻身上的香味。豆蔻跪着,给和珅吹箫,和珅满意地看着豆蔻认真的样子,道:“我想皇上的香艳,也不过如此吧。”

正在兴头上,蓦然听见外边叫闹声。和珅喝道:“谁?”

浣碧尖叫道:“老爷,是纳兰姑娘有事。”话音未落,纳兰叫道:“干爹,我有事给你说。”

豆蔻正想起身,和珅却越加兴奋,把她摁住,对着门外纳兰道:“干爹正忙,回头再找你说事。”

纳兰道:“干爹,我一刻也等不及。”

和珅道:“什么火烧火燎的事,你就在门外说吧。”

“咣当”一声,门被纳兰强行推开,一幕吹箫图赤裸裸出现在纳兰面前,豆蔻惊叫起来,慌忙拿起衣服掩在胸前。纳兰气咻咻道:“哼,原来连姿势都是学我的。”

和珅不慌不忙拿起衣裳穿上,道:“你老是这样不知礼节,什么时候才能像个正常人?”

纳兰横眉怒目道:“你说,刘宝杞是不是你赶走的?”

“哦。”和珅这才醒悟过来纳兰愤懑的缘由,道,“下人的事,是管家管的,你得去问管家呀。对了,你怎么对刘宝杞那么关心?”

“我喜欢他,告诉你我也不怕,我就是喜欢他。”纳兰倔强道。

“一个下人,你喜欢,你眼界真高。”和珅暗讽道。

“我才不管是上人还是下人,我只知道他是个生龙活虎的人。国泰是个上人,有什么用呢,成了婚也不在身边。如今早已死得没人记得了,他就是皇帝,又有什么了不起,干爹,你去把刘宝杞叫回来。”

“我要是不叫呢?”和珅问道。

“干爹,我求求你,你今儿一个姨太太,明儿一个姨太太往家里抱,国泰死了,就让我守着寡,你忍心吗?”

“妇道人家,守些伦常还是必需的,你也忒不安分了。”和珅微微怒道。

“好呀,当初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怎么不叫我守妇道。我要回去告诉爹,你跟我上过床,我不做你干女儿了,我要做你姨太太,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和珅慌忙摁住纳兰的嘴,叫道:“小祖宗,你能不能别这么胡说八道,我答应你不成吗?”

“答应我什么?”

“答应你叫管家把刘宝杞叫回来,哎,你这孩子,跟着刘宝杞成何体统呀!”

“确实不成体统,所以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善罢甘休!”纳兰虽然肆无忌惮,但脑子并不笨,灵机一动想起另一道辙。

“什么事?”

“你给刘宝杞弄个官当,我要嫁给刘宝杞。”纳兰道。

“亏你想得出来,刘宝杞,他能当官吗?”

“凭什么不能,他比你们都实诚,重情重义,做事仔细,凭什么不能?你要不答应,我就豁出去,谁也别想好!”

和珅被逼到绝路,道:“行行,我的姑奶奶,这事一步步来行吗?”

“说话可要算话,豆蔻,你可给我作证。”

豆蔻一头躲在被子里,红着脸,连头也不敢探出来。和珅道:“你可以走了吗?”

纳兰得意洋洋地出来,对着吓白脸的浣碧道:“你看,我干爹都怕我!”

乾隆五十一年,京城的春天,早早就过去了,花季一过,太阳便没遮拦地晒着紫禁城,乾隆动身前往避暑山庄,和珅作为近臣随行前往。于是,在京城所有将和珅视为对敌的人中,有一个人选择此时下手。

此人乃陕西道监察御史曹锡宝,其本职就是对官吏监督、弹劾。他一向看不惯和珅的所为,但知道皇上信任和珅,无从下手,没有重大罪行,弹劾毫无意义。现在,他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就是和珅的管家刘全。

他通过仔细考查,发现了刘全在兴化寺街建造的深宅大院,十分阔绰,所用马车、所穿衣服,都过于奢华。按照清律,刘全是奴才,出门只能坐一匹马的马车,刘全每次都乘坐三匹马,比一些官员更讲排场。刘全的儿子刘印、刘亥除了在崇文门税关办事外,自己也经营店铺、放高利贷,各有房产、土地,这都是逾制之举,是要坐牢的。只是平时人家看在和珅是后台,不愿意惹麻烦。

弹劾刘全不是小事,曹锡宝觉得必须考虑周全,各方面不能有漏洞,于是便向好友纪晓岚征求意见。他深知纪晓岚与和珅不睦,且对和珅相当了解。曹锡宝道:“刘全只不过是家奴,现在多处逾制,房屋规模宏大,服饰、器具十分奢华,我身为监察御史,实在看不下去,想从刘全开始,牵连到和珅身上,再揪出他的其他问题。”

此时的纪晓岚,已经年老,受过颇多挫折,也领略过和珅的手段,不再是心高气傲的才子。虽然他和和珅的明争暗斗一直未曾停止,但如履薄冰的官场生涯使他懂得,论官场手段,自己绝对玩不过和珅。此时纪晓岚自号“观弈道人”,顾名思义,就是避免与他人的正面冲突,像局外观棋一样,静观局势变化。对于曹锡宝的行动,他自有见解。

纪晓岚意味深长道:“你身为监察御史,弹劾高官,本职所在,亦令我佩服。只不过宋人有《咏蟹》诗,很有道理,‘水清讵免双鳌黑,秋老难逃一背红。’我的意见,都在这两句诗中,还请珍重,好自为之。”

曹锡宝仔细琢磨两句诗,显然,纪晓岚是认为现在还不是“秋老一背红”的时间,时机未到,他也不想参与到曹锡宝的行动中。

没有得到纪晓岚的支持,曹锡宝并不气馁,他决定单挑和珅。曹锡宝的想法也有道理,刘全这事儿,证据皆在。和珅在热河陪侍皇上,京城的动静他也不知,只要弹劾刘全的奏折送到热河,和珅措手不及,远水解不了近渴,没有办法偏袒,此事一定能奏效。

曹锡宝写好奏折,内容为:刘全仗着是和珅的管家,营私舞弊,衣服、车马、居室皆逾制。意思表达得差不多了,曹锡宝觉得还是略差点文采,为了让奏章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应该写得尽善尽美。他想起文采斐然的同乡侍郎吴省钦,他俩不仅是同乡,小时候还同一个私塾,交情很深。吴省钦文采极佳,找他润色一下,应当不成问题。

曹锡宝找到吴省钦,拿出弹劾的奏章,说明来意。吴省钦看了奏折,心中大吃一惊,脸上却不敢动声色,关切道:“如今和珅在朝中地位根深蒂固,弹劾他的家奴,皇上一定会寻找切实的证据,所列事实要言之有据才行。”

曹锡宝胸有成竹道:“这个我仔细想过,不必担心。刘全逾制,京城人士众所周知。那些逾制的物品就在他家中,难道能飞了不成,只要皇上派钦差到,一查一个准。”

吴省钦点头道:“那就好。这份奏折写得激昂澎湃、铿锵有力,我觉得文采足矣。再要润色,文大于质,适得其反,我觉得不用修改,只要把相关事实、数字再核对清楚即可。”

曹锡宝有点失望,吴省钦没有提出实质的意见,可能是自保心切,怕自己被卷进去,这也是人之常情,便不再勉强,道:“既然吴兄如此,我就告辞了。”

吴省钦关切道:“曹兄准备什么时候去热河,我想送行一下,略表敬意。”

曹锡宝道:“吴兄不必了,这是我分内事。我只回去核实一下奏折的事实,即可启程,两天后到达热河没什么问题。”

曹锡宝一切妥当,赶到热河,满怀信心把奏折交给皇上,弹劾和珅家人刘全逾制之罪。乾隆看了奏章,面色阴沉,马上召见和珅,把奏折扔给他,质问道:“和珅,曹锡宝弹劾你的家人,仗着你的权势,严重逾制,有没有此事?”

和珅面色如常,信誓旦旦对乾隆回奏道:“奴才管束下人一向严格,从来不许他们惹是生非。刘全跟着奴才多年,安分朴实,我相信应该没有逾制的情况。但是奴才忙于公务,经常随皇上出行,对下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倘若下人瞒着奴才生出事端,也未可知。既然曹御史弹劾了他,请皇上下令拘捕刘全,严查此事,倘若情况属实,请皇上严加惩处,奴才绝对不会袒护。”

曹锡宝道:“微臣所奏,皆是属实,否则不敢欺瞒圣上。既然和大人不会袒护,那就请皇上派人速去查办,有没有证据,一查便知。”

乾隆听罢,这事没什么好争辩的,即刻派步军统领郡王锦图恩、督察院大学士梁国治随曹锡宝回京,一起调查刘全。曹锡宝回到京城,不做片刻停留,直奔刘全家里,一看,傻眼了:刘全家里的房屋,与普通百姓别无两样,虽然有十几间屋子,并无一间有违制之规格。刘全家里还极其简朴,家人都穿粗布衣裳,翻遍所有的衣柜箱笼,找不到一件过分华丽的衣服。至于不合格的车马,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曹锡宝并不知道吴省钦倒拜在和珅门下,与和珅结成联盟。曹锡宝一走,吴省钦想到的是,这是立功报答和珅透题关照的一个好时机,吴省钦即刻吩咐家人,倘若有人来访,一律称病不见。当即备好快马,直奔热河,悄悄见了和珅,把曹锡宝打算弹劾刘全的细节禀告,请和珅做好准备。

和珅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曹锡宝冲着自己来的。他吩咐吴省钦立即回京,不要做任何声张,也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立即派家人快马回京,送信吩咐刘全:把房屋违制的地方马上拆除,车子和衣服烧毁,值钱的财物全部藏匿起来,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若有官员去搜查,把住口风,死不认账。

锦恩图、梁国治只好带着垂头丧气的曹锡宝回热河复命。

乾隆问道:“两位钦差,你们调查的结果如何?”

“皇上,微臣在刘全家中并未查到半点逾制之事。”

乾隆脸有愠色,曹锡宝则面如死灰。和珅见时机已到,也为刘全申辩道:“皇上,刘全跟随奴才已经多年,平素老实,奴才也是不相信他有违礼之处。依照奴才之见,该是曹御史听信了一些谣言,并不足信!”

这分明是诬告。乾隆心中有怒,冷冷对曹锡宝道:“曹御史,你怎么解释?”

曹锡宝一头雾水,心知刘全已经做了准备,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受到皇上质问,心头大乱,哑口无言。

乾隆厉声道:“刘全久在崇文门办理税务,多年来自然会有一些应得的款项,悄悄积蓄起来,置办一些房产,也是正常。至于服用、居室稍有润饰,也都是人之常情。至于你说依仗和珅的势力逾越规制,招摇撞骗,只怕都是道听途说吧?”

乾隆看到和珅兢兢业业跟随自己,却受到诬告,自然心有不平,有心替和珅说话。曹锡宝证据已失,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辩,只好顺着乾隆的意思承认失误,道:“皇上,微臣万万不敢。臣与刘全素不相识,实在不知道他在崇文门管理税务,只是见他房屋整齐,居用光鲜,再加上道听的传闻,这才下此推断。臣本意只想给和大人提个醒,要他先行约束,杜渐防微。臣情急之下措辞欠当,还请皇上治罪!”

和珅便道:“皇上息怒,曹御史职责所在,偶有失察在所难免,说不定只是听信别人的谣言,受人指使,并非蓄意陷害。”

和珅此言,表面上是为曹锡宝辩护,事实上暗指曹锡宝并非一个人所为,有可能是与别人同谋结党,这样的话,罪名就更大了。和珅心想,此事由曹锡宝出头,幕后一定还有主使,而曹锡宝与纪晓岚交往甚密,纪晓岚嫌疑最大,将他株连出来,方可安心。

乾隆果然听出话里的味道,追问道:“只听道听途说,就贸然上奏,如若大臣们都这样,朕一天要派多少钦差出外查办?朕看你这实际上要为难和珅吧?朕最恨官员不和睦,搞朋党之争,说说你是受什么人指使,蓄意构陷?”

朝中众臣四下无声,谁也不敢替曹锡宝辩驳,怕殃及自己。

曹锡宝被抓住话柄,无计可施,再吐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就会殃及无辜。此刻后悔没有听纪晓岚的话,收拾和珅果真是未到时候,只好认错请罪道:“我与刘全素不相识,只是在街上听闻路人之说,路过兴化寺看他房屋高大,就推断其有不轨之事。奏折里的话,许多皆是推断,无中生有,请皇上治罪。”

乾隆不依不饶,责成军机大臣继续审查,一定要揪出幕后之人。纪晓岚在京城听说此事,诚惶诚恐,因为只要曹锡宝扛不住,招供曾请纪晓岚看过奏折,落个同谋,必定连坐无疑。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待消息。曹锡宝知道利害关系,绝对不肯连累他人,一口咬定自己道听途说,绝无蓄意报复,也无他人知晓乃至参与,嘴巴捂得死死的。

案件查不下去,最终,此事幸而没有扩大。乾隆以曹锡宝诬陷大臣、追逐名利、参奏不实之罪,判决革职留任。曹锡宝此后一直郁郁不安,六年后含恨死去。纪晓岚更加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从不主动与和珅发生任何冲突。

第三十一章 光鼐忠谏死里逃生 和琳办案不辱使命

乾隆五十一年,和珅已经位极人臣,官居文华殿大学士,正一品,为四大学士之首,并兼管吏部、户部事务。与之相比,和琳就逊色得多。和琳自从笔帖式升为吏部给事中后,并无再大发展。吏部给事中与监察御史合称“科道”,职掌抄发题本,审核奏章,监察六部、诸寺、府、监公事,听起来职权很大,实际上是个有名无实的职位,难以出什么成绩,升迁也比较困难。更大的原因,是和琳生性耿直,沉得住气做事,却不善于走关系,因此在升迁上毫无发展。

和珅深知和琳性格,心想拉弟弟一把,这一日便到和琳家中,商谈前程之事。

和珅道:“如今你在吏部给事中,有何想法?”

和琳道:“我兢兢业业,只盼皇上隆恩,给我升职的机会。”

和珅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脑子,在官场也待了几年,还不懂诀窍,真是难为你了。”

和琳道:“哥哥知我不善钻营之事,我天性如此,也没有办法,不论做什么,都是为朝廷尽一份职,尽职尽力就可以,请哥哥放心。”

和珅叹道:“哎,如果你再在吏部待下去,我看也难有作为。你向来尚武,不如另谋一条路子?”

和琳来了兴趣,道:“嗯,带兵打仗,我倒是极为向往,哥哥有何良策?”

和珅道:“如今朝廷上下,在带兵打仗方面,最有能耐与地位的,当属阿桂和福康安。想要建功立业,就得跟这两个人多历练历练。特别是阿桂,文武双全,出将入相,是皇上最倚重的大臣。我打算把你送到阿桂手下做事,一来跟着阿桂,起点高,机会多,可以积累一些政绩,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就是这个道理,相信你跟他几年,可以学些真本事,将来可以独当一面;二来可以建立最好的将士人脉,对你将来前程颇有好处。”

和琳听了,又喜又疑惑,道:“若能在阿桂手下锻炼,那是求之不得,只不过你和阿桂素来不睦,朝廷人尽皆知,阿桂公不会为难我吗?”

“我虽然和阿桂不和,但相信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阿桂。”和珅胸有成竹道,“阿桂也是官场老手,与我交手几个回合,也深知我的利害,如今也不敢轻易得罪我,面子上的事,该给还是要给我。当然,更重要的是,阿桂此人,公私分明,你若真的是可造之材,他不会因为与我不和而冷落你。你性子耿直,做事细心,学问、胆识与军事才能俱佳,我感觉阿桂应该会喜欢你的秉性,在他手下应该大有机会。”

听了和珅分析,和琳大喜道:“哥哥想得这么深,让我大有信心!”

和珅道:“你若能与阿桂处理好关系,依仗他做一番事业,很快就可以出人头地,就如我们当初说的一样,你从武,我从文,各占半边天。”

和琳道:“我还以为哥哥忘了当初说的话。”

和珅知道和琳的言外之意,和琳虽然不在乎自己官职大小,但在心头一定认为和珅顾着自己的前程家业,早就忘了对弟弟当初的承诺,便道:“我只是在找恰当的时机呢,要知道,丰绅殷德出生之前,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和琳感动道:“无论哥哥怎么做,我都无怨言。”

和珅借着前面的话题道:“你在阿桂的手下,也可以帮我了解他的举动,甚至改善我们的关系。倘若关系融洽,还可以给我说点好话。像阿桂、福康安这样的人,树大根深,虽然恨我,但我也扳不倒他们,只能互相牵制博弈,能够得到几分敬重便是。”

和琳似懂非懂地点头称是。他对和珅保持着自小而来的态度:言从计听。他也享受着和珅的关爱,虽然这种关爱比起小时候已淡了许多,但在心底实无甚变化。

这一天,和珅在军机处一反常态,对阿桂一脸笑意,道:“桂中堂,在下有一事请求,不知能否应允。”

阿桂冷峻道:“何事请讲。”

和珅知道在阿桂面前说话,不必绕弯子,便单刀直入,道:“我弟弟和琳在吏部给事中,已有多年,勤恳正直,未有升迁。但其实他的志向是学武,将来好带兵为朝廷效力。当今朝廷,未有如佳木公这般出将入相、战功赫赫,他想在您的手下锻炼锻炼,恳请您给机会。”

阿桂听了,心中不悦,对于和琳,他不了解,但和珅明目张胆地把亲弟弟放在自己手下,安插耳目,这种事简直是欺人太甚,当下道:“我朝中能征善战的将军多的是,我又忙得很,只怕不是最佳人选。”

和珅已经料到阿桂的这种拒绝,依然和颜悦色道:“佳木公平日与和某人也许是有些误会,但我弟弟是我弟弟,与我性格不同,在佳木公手下办事,是他的心愿。我也知道佳木公素来会给有才德兼备的年轻人机会。如果将来和琳不合您的眼光,您把他差遣到别处,我也不会介意。他现在只有正五品,您只要给他同等的职位即可,对于您来说,这必定不是什么难事。”

话说到这个分上,阿桂一寻思,还是不好拒绝。第一,阿桂当官已经几十年,他的父亲就是三朝元老,几经宦海沉浮,给阿桂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曾经有好几次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官员弹劾而吃亏,由此,阿桂得出经验,在官场中,轻易不要得罪其他官员,特别是年轻有为的官员。自己如果拒绝此事,就把和珅、和琳一对兄弟全部得罪,和珅如今已经官居极品,谁知道和琳将来如何。第二,将和琳安插在自己手下,卖给和珅一个面子,倘若和琳也跟和珅一样是钻营之辈,自己晾着他,不让他插手重要事务,将来他自会离开。

于是阿桂道:“既如此,我就答应,成不成事,就靠他的本事了。”

和珅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在桂中堂手下,不成什么事,能学点本领,也是福分不浅了。”

和琳当即被安插到阿桂手下。阿桂以其对和珅的印象,并不让和琳插手大事,只给他一点琐碎的小事,来消磨他的耐心。但和琳是一个认真踏实的人,对阿桂的提防并不在意,不论是大是小,只是埋头认真完成,所有交给他的事,都能干得干净漂亮,尽职尽责。而且,和琳的性格与和珅完全是两极,平时话语不多,但一句是一句,务实清晰,更不像和珅说话不尽不实,善于阿谀献媚。和琳的表现让阿桂渐渐称奇:同是兄弟,个性处世为何有如天壤之别?

阿桂不让和琳插手大事,但和珅没有忘记弟弟,他在寻找施展和琳才能的机会。

却说这年春天,浙江学政窦光鼐要调任北京,升为礼部侍郎。这是好事,倘若窦光鼐高高兴兴进京上任,倒是保住了自己的前程。但是窦光鼐之前做过左副都御史,以敢于揭发官场黑幕、仇恨贪官污吏而著称,性情耿直,甚至做事直切,不会拐弯,常常将自己逼入险境。临行前,窦光鼐偶然听说平阳知县黄梅的母亲去世,不欲发丧,居然在家里找了戏班子唱戏,不顾人伦。此为不孝大罪,有伤风化,窦光鼐便对此人进行调查,意外发现平阳县亏空钱粮已经超过十万两银子。平阳县位于浙江省最南端,天高皇帝远,使得黄梅大胆妄为。再深入查下去,发现浙江官场各县官员贪污受贿,损公肥私,导致嘉定、海盐、平阳等县,亏空均达到十万两银子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