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巡抚道:“已经建好,等皇上巡视。”

文澜阁在乾隆驻跸的圣因寺,是由寺后的玉兰堂改建而成。《四库全书》之前已经编撰完成,乾隆下令缮写全书三份,分贮扬州大观堂之文汇阁、镇江金山之文宗阁、杭州之文澜阁。当下朝圣因寺走去,文澜阁坐北朝南,背山面湖,四面围墙,入大门就有一座假山迎面,山的中间有一个山洞,穿过石洞就是文澜阁的大厅。此处阁苑相合,宽舒晴朗,回廊曲径,小桥流水,十分别致优雅。乾隆道:“《四库全书》能够放在这么别致的地方,也不枉朕花了几十年的苦心了。”

和珅听了,心中暗自高兴,和珅是《四库全书》的最后一任总裁,自然能够彪炳史册。

和珅道:“皇上,阁虽建成,但匾额还没有题呀!”

乾隆这下来了兴致,道:“拿笔墨来,朕今天好兴致,不仅要题匾额,还要题诗!”

当下提笔挥墨,用汉满文字题写了“文澜阁”,又做了一首《题文澜阁》诗。

在杭州停留一个月,到四月二十三日返程,赶在盛夏之前返回京师。

和珅将豆蔻带回京城,住在家庙里,成为爱妾。每晚由不同的爱妾侍寝,和珅体会到不同的况味,对于女色愈加着迷。

这一日,和珅在花园中游览沉吟,走到一处对刘全道:“爱妾吴卿怜着实有才情,与我酬对都让我自愧弗如,我想在这里给她建一座小楼,专供她赋诗作词,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迷楼。你去请匠人来,按照我的想法设计去。”刘全道:“这个好办,原来建府邸的有几个是皇城工匠,技艺高超,我叫他们来就是。”见和珅心情高兴,又道:“老爷,有句话不知道我该不该讲。”

和珅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讲的。”

刘全低声道:“下人们老是在传,家庙那边,纳兰跟大刘的弟弟刘宝杞好上了。”

“噢,有这么回事!”

和珅这才发现,自己南巡回来后,纳兰似乎性情变了,不再如原来那般胡搅蛮缠地缠着自己。不过,跟下人好上,也让和珅心中醋意顿生,不太舒服。

府里这么大,男女私情时不时有,刘全本是无暇管这些事的。但是他跟大刘呼什图明里是两大内外总管,暗地里却有些互相较劲,如今大刘的弟弟搞了纳兰,有了把柄,自己要给呼什图一个厉害。

“大人,呼管家随意安插自己的人,但这些人做事手脚又不干净,我几次想讲,又怕多事。”刘全抱怨道,两个管家平时为安插人手的事制衡得厉害。

“这事不必多说,我自能处理。”和珅道,“你们两个管家,自己管好自己分内的事,便算帮我大忙了。”

“得,我这就叫人差工匠来。”刘全见和珅不愿深入下去,感觉没什么便宜可赚的,赶紧收了嘴。

和珅心中升起一股怒气,自己位高权重,自己的女人当然也是不能给人碰的。要是换了一个普通下人,和珅早就下令惩罚个半死不活。不过如今是管家的弟弟,打狗还要看主人,仔细一想,自己的举动总是会影响管家的忠诚的。想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让呼什图来处置吧,免得家内生乱。

他把呼什图叫来,叹道:“刘宝杞在家庙作杂,恐怕有些不妥,你去处理好此事。”

呼什图并不知情,听了和珅此话,知道事出有因,而且必然是大事,又不好问,问了反而不好,当下应允道:“大人放心,下人有手脚不干净的事,我必会处理,让大人满意。”

呼什图把刘宝杞叫来,单独在房内,呼什图不动声色,叫道:“跪下!”

刘宝杞不知何故,跪下张皇地看着哥哥道:“哥哥,我到底犯了啥事?”

呼什图道:“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我只想知道你哪里冒犯了老爷,惹得他大发雷霆!”

刘宝杞愣了片刻,突然抓住哥哥的裤脚,如捣蒜一样磕头道:“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呼什图心里一颤,道:“你不说出来,我怎么救你?”

刘宝杞当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纳兰自从那第一次后,越来越放肆,有时候白天叫他过去,就在闺房里当着丫鬟一阵狂干,有时候又夜里过去,凌晨时分偷偷回自己房间。刘宝杞毕竟年轻,又拒绝不得,尝了好滋味,自己也上瘾了。唯一担心的就是被老爷知道,但是纳兰又叫他别怕,自己有对付老爷的办法,让刘宝杞欲罢不能。

下人之间有男女私情,倒也是常事,可是跟老爷动过的女人上床,这是不要命的事。呼什图敲着刘宝杞的脑袋道:“你这木疙瘩脑袋,我叫你来这里,是为了锻炼锻炼,将来在府里谋个好差事,没想到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摊上这种大事。若换了是我,我也会把你扔到山里去喂狼。”

刘宝杞道:“哥哥,我也是不想的,可是纳兰任性,我是身不由己,求求你到老爷面前求情,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呼什图心想,和珅既然叫自己解决,肯定是看在自己面子上,不想把事情闹大,沉思片刻,道:“如今你要保命,只有一个办法,卷了铺盖,回老家去。”

刘宝杞皱着眉头道:“哥哥,我还想留在京城,图谋发展。”

呼什图叹道:“你这愣头青,现在还图谋个啥,先保命知不知道。你先回去,顺带看看我家里置的当铺状况,老爷息怒之后再说。”

呼什图非常清楚,只要刘宝杞还在和邸,不但风波难息,拦不住纳兰还会出妖蛾子。让他回去,釜底抽薪,和珅的气消了,日后再说。

乾隆四十八年,大学士冯英廉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和珅看望病床上已经极度衰老的岳祖父,想起自己此生,因他的慧眼而有了人生转机,从此走上青云大道,仕途之中多次危机,又得到他的赐教,否则自己有可能走太多弯路,想到此处,不由抓住英廉的手,流泪道:“要是有长生不老之药,费我多少财产,我都愿意去换来。”英廉气息不多,神志还明了,听了和珅的话,愣愣地盯着,抬起右手指着和珅。和珅问道:“我…怎么啦?”

英廉喘气道:“我死亦足矣,担心的是你。”

和珅知道冯霁雯嫁给自己后,英廉对自家的身家命运,关怀备至,不由感动道:“我现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英廉一字一字道:“盛极而衰,这是不变的常理。我担心你,就是担心你权势过大,太受皇上青睐,别人认为是好事,我认为不是好事。权势越大,你的敌人就越多,太多了。”

和珅听了,心中虽不服气,但还是问道:“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英廉道:“化敌为友。每一个对手,都有化敌为友的途径,一定要这样做,特别是傅恒家的四个儿子,绝不能与之为敌。”

和珅点头称是。英廉看了看在床边的和珅与冯霁雯,呆呆看了许久,面露微笑,溘然而逝。

和珅虽然对自己的权势地位深有自信,但英廉的话他认为还是极有道理。

一日和珅在军机处值日,福长安与军机大臣阿桂、王杰和董诰交好,福长安对阿桂道:“我有个小舅子湛露,在广信当知县,没有门路一直得不到升迁,中堂门生故吏众多,可否找个能举荐的?”

阿桂听罢很是恼火,因是晚辈,便训斥道:“你来军机处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这种问题,你父亲英雄一世,你三个哥哥都有贵胄之风,就你思量这种苟且之事,丢不丢人?升职不升职,靠他的本事,哪里是找关系弄来的。”

福长安原以为自己站在阿桂这一边,各种事情能得到关照,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自己资历又浅,被骂了也不敢还嘴,只能灰溜溜地红着脸站着。王杰、董诰也冷眼相看,都没想到福长安是这样的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和珅在一旁听着,暗暗有了主意。下朝的时候,和珅悄悄靠近福长安,道:“大人,你的小舅子湛露,我也听说过,能力还不错,京察的时候,我一定会多多关注他的。”

福长安一直将和珅视为敌人,听和珅的口气,不敢断定什么意思,道:“你是看见我被阿桂臭骂,过来落井下石吧!”

和珅满脸笑意道:“大人错怪我的意思,阿桂为人谨严,不近人情,我以为他说你有点过分。我们虽然都希望公事公办,正义凛然,可是回到身边,谁没有一些事情要同僚之间互相照应?湛露的事,我刚好能办得到,举手之劳,大人尽管放心。”

福长安晓得和珅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的资历与权势都比自己高,要不是仗着阿桂,自己也不敢与他为敌,不知道今天为何主动与自己套近乎,所以半信半疑道:“噢,如果这样,我就先谢过和大人了。”

福长安不敢与之多说,他怕和珅下了诱饵,把自己骗进去。身在官场,又有派系之分,不能不思虑周全。

京察制度,乃是为定期考核京城官员,考核的结果分为几个等级,称职者升官,不称职者降职,平常者不升不降,贪污者交由法司处理,庸碌无为者直接罢免。湛露如果是称职者,根本无需让姐妹吹枕头风,让福长安四处找关系,他是感觉到自己京察中胜算无多,拿不出成绩,所以只能未雨绸缪。

果不其然,到了年底的京察,以湛露的政绩标准,只能是庸碌无为这个档次。和珅参与评级,将他列为称职者,享受“保送一等”的待遇,升为广信知府。

福长安受宠若惊,才知道和珅是真心示好,当即备了礼物,登门重谢。与兄弟福康安相比,福长安实在身无所长,不可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自己一步步走上来,全是仰仗父荫。福长安有自知之明,知道唯有笼络关系,接近圣上,才能长袖善舞,步步高升。他妒忌和珅,也是觉得和珅在这方面比自己能干,运气又好。当下与和珅交好之后,颇有知己之感,两人本来没有什么原则上的矛盾,只不过站队不同而已,如今冰释前嫌,福长安对和珅由嫉妒转为钦佩,交往渐深,居然有相见恨晚之意。对于如何取悦圣上,两人谈得十分投机。

乾隆四十九年,乾隆的曾孙奕纯生子,名载锡,终于五世同堂。这是皇家何等的荣耀,举国同庆。乾隆喜不自胜,道:“这等盛事,不知如何庆祝,才堪相配。”和珅忙道:“皇上要做怎样的庆贺?”乾隆摇摇头道:“朕每年的活动,也就木兰围场狩猎、热河山庄避暑、北海冰嬉,最盛大的,也就是江南巡游,可以说这些都习以为常了。五世同堂,百年不遇,还请和爱卿动一动心思,看看能有什么新鲜点的排场。”和珅叩头道:“这是一等一的荣耀事,奴才一时也想不出来,还是回去想一想再回复。”乾隆道:“嗯,此事慎重点是好。”

当下和珅叫福长安一起商讨。福长安道:“可以让皇上携百官去太庙祭天地,感谢天赐子孙。”和珅摇头道:“这些都习以为常,我得想一件皇上没有做过的事,让皇上觉得有新意。”福长安道:“我琢磨皇上性格,最是敬重康熙圣祖,有没有圣祖举办过隆重的庆贺之礼,而皇上却没有举办过的呢?”

和珅记性过人,道:“哦,我想起来了,圣祖康熙除了下江南,与之媲美的乃是六十岁的花甲大庆,当时他别出心裁,挑选有名望的六十五岁老人,邀请到畅春园,参加盛宴。当时参加盛宴的老人多达一千余人,圣祖为老人敬酒,其乐融融,盛况空前。后来到了康熙六十一年,圣祖亲政六十周年,再次举办千人大宴,圣祖作七律一首,名曰《千叟宴诗》,宴席上的满汉大臣也作诗奉和,以纪其盛,千叟宴因而得名。”

福长安道:“千叟宴,这个好,皇上五世同堂,以尊老、敬老为题的宴会,自然有深意。只不过皇上可愿意否?”

和珅沉吟道:“这个皇上没有举办过,有新鲜劲儿,应该可以推荐,待我明日上奏。”

次日,和珅上奏:适逢皇上喜得五世元孙,又逢《四库全书》编纂初成,且明年,就是皇上登基五十年,三喜临门,奴才以为,皇上可以仿效圣祖康熙,在紫禁城举办“千叟宴”。古代贤君有尊老、敬老之风,圣祖曾经举办两次千叟宴,皇上借此,可以绵延古风,恩垂天下。

乾隆对此很感兴趣,道:“和爱卿这个主意很好,此事繁杂,由你好生统筹去。”

和珅大喜,虽然离宴会还有半年时间,但不敢怠慢,赶紧准备。和珅知道乾隆喜欢大场面,大热闹,康熙年间的千叟宴是千余人,和珅想操办得比这更热闹,规模更大。派人去调查:凡是四品以下、年六十五以上的老人,都报上人头数目,统计得知,共有三千人。和珅嫌人数还是太少,于是改变凡例:凡是四品以下,年纪过了六十的现任、原任各员,都可以参加。九十岁以上者,准许子孙一人扶掖参加。进一步调查,人数有三千九百之多,这才算满意。

这种大型筵席,由礼部主持,光禄寺供置,精膳司部属。和珅吩咐各地有资格的参宴人员,列出履历、功绩,经过礼部逐层审批,最后由皇上钦定。名单确定后,限令宴会前半个月赶到京城,预先操练进宫、面圣的礼仪,宴会结束后,再由专人送回原籍。

三千九百人的宴会,规模之大,旷古未有。和珅吩咐备置大量的衣服、家具、礼品等,安置这些老人。宴会上的桌椅、餐具、赐品、车轿、服装等物更为繁杂。为了保证菜点的制作、礼仪的训练、佣人的配置,和珅先后动用数万军民做准备,不啻一场大战。

和珅心细,为了让千叟宴更为出彩,他算了算,从世祖顺治元年入关,到乾隆五十年,正好是一百四十一年。和珅四处打听有没有一百四十一岁的老人。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被找到一个,派专人护送京城,为宴会添彩。

和珅翻阅前朝记载,发觉康熙的千叟宴有一个问题,就是宴会庞大,人数众多,上菜之后,还没有开席菜就凉了,这也是当时千叟宴美中不足的一个诟病,办得热闹,吃得并不爽。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让千叟宴尽善尽美呢?和珅绞尽脑汁,突然想起乾隆下江南时,每到一地,都备有火锅,既因为乾隆吃火锅成癖,也是为了不论船上还是行宫,都可以吃到热菜。和珅想,如果将千叟宴变成火锅宴,让老人家在寒冬吃到热乎乎的饭菜,绝对是可以满意的。于是禀报皇上,将火锅设计成中间有烟囱,内烧炭火的金属火锅。为了保证食材精美,光禄寺、精膳司忙前忙后,每一道菜都要经过和珅亲自确认,专门组成的厨师队伍,包括厨师、采买、小工、火头军,每一个细节都交代完善,可谓是不遗余力。

乾隆五十年除夕,赴宴的日子终于到了,早已准备好的三千九百名老人一大早就赶到皇宫,他们大多是告老在家的老臣、有名望与口碑的儒生、乡绅乃至普通乡民。数百张饭桌已经安置在乾清宫内,人数众多,宴席分为二等,一等用来招待王公、一二品的大臣、高寿的老人、外国使节,二等招待三至九品的官员及其他的老人。

这一日清早,乾隆先祭拜了太庙,又给皇太后上了香,然后坐着大轿来到乾清宫。太监高喊一声:“皇上驾到!”诸多老人颤颤巍巍,跪了下来,齐刷刷磕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早已准备就绪的乐队奏起八音古乐,包括金、石、土、木、革、丝、竹、匏乐器有十八类一百零五件之多,分别是编钟、编磬、建鼓、琴、瑟、笛、排箫、笙、埙等,奏的是大型仪式专用的《中和韶乐》,气势恢宏,众人肃然。在庄严的音乐中,乾隆走出轿子,移步龙椅之上。坐稳之后,乐队转而演奏专事君臣行礼的《丹陛大乐》。三四千人分成数班,依次行三跪九叩和一叩的大礼,礼毕依次入席。

众人入席完毕,乐队演奏宫中筵席专用《丹陛清乐》,众人就位进茶,每人饮毕留下玉杯,然后叩头谢恩。有些老人乃是初次入宫,已是三生有幸,此时一睹天颜,更是激动万分,当场有激动腿软不能移动的,则被侍从拖回酒席。如此场面,令乾隆极大满足。

正式开席,乾隆端起一杯酒,高声道:“朕即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不敢对国事有丝毫怠慢,如今已是登基以来的五十个年头,有列位臣工、天下子民辅佐朕,乃朕之幸,适逢朕五世元孙出世,又逢《四库全书》编纂初成,朕在这里再敬大家一杯酒。”说罢,举杯一饮而尽。众人连忙也饮了此杯,无上荣耀。

随后,在座的一品大员与九十岁以上老人一起到乾隆御座前下跪,乾隆赏赐每人一杯御酒。饮毕,酒杯归个人所得,留作纪念,众人叩头谢恩。

乾隆叫来永瑆、永璂、永琰、永璘等皇子和几位皇孙、曾皇孙,让他们给前来的王公大臣敬酒,代替皇上表达心意。随后,御前侍卫代替皇上,向一般的官员和老人敬酒。

乾隆把和珅叫到身边陪着喝酒。和珅不失时机地禀报:“皇上,这次千叟宴是千古盛事,一共来了三千九百位老人,其中年龄最大的是一百四十一岁。”

乾隆又惊又喜,道:“这么大的年龄,真是难得,带来让朕看看。”

和珅把老人带到乾隆面前,只见老者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走到乾隆面前磕头请安。乾隆好不羡慕,起身扶起。和珅道:“这位老者是一百四十一岁,我大清从顺治元年入关,到如今正好一百四十一年,两个数字相合,正是吉祥之兆,这是上天保佑万岁爷江山的兆头呀。”

乾隆一听,真巧,心里特别高兴,钦赐老人一杯御酒。老者道:“老朽活了一百四十一年,能看到今日的太平盛世,都是托皇上的洪福。”

乾隆一高兴,诗兴大发,高声道:“今天来了一位一百四十一岁高龄的老人,正合大清入关之数,是我大清祥瑞之兆,朕心里痛快,刚想到一个对子,朕给出上联,诸位看谁能对出下联。朕的上联是‘花甲重开,外加三七岁月’,哪位对上了,重重有赏!”

上联一出,众人纷纷叫好。和珅叹道:“万岁爷上联真是内藏玄机,两个甲子正好一百二十岁,再加三七二十一年,就是一百四十一岁,此联精妙,令人回味无穷!”

乾隆的对联正是这个意思,被和珅点出,心中得意,道:“和爱卿,你给朕对个下联?”

和珅谦逊道:“奴才惭愧,皇上才学渊博,出口成章,奴才一时之间,难以对出。”

和珅一是确实难以对出,二是非常清楚,在皇上面前逞小聪明,虽能让皇上高兴一时,实际却是对皇上逞能,高兴迟早会转化成厌恶;如在皇上面上示弱,以显圣上明睿,实则让皇上更加依赖。

大殿的人都皱起眉头冥思苦想,都想对出下联,讨皇上欢喜。这种活儿当然是纪晓岚在行,他思索一会儿,不慌不忙道:“臣有一个下联:古稀双庆,内加一个春秋。”

乾隆一想,真不错,赞道:“好,古稀双庆加一个春秋,正好一百四十一,纪昀对得好,朕要重重赏你。”

纪晓岚连忙下跪谢恩。

乾隆兴致极高,道:“在座老人,定有不少饱学鸿儒,不妨当众吟诗联句,直抒胸臆,以庆今日之宴,岂不快活!”

皇上发话,自然群叟响应,三四千人争相吟诗作对,内容都是围绕千叟宴、乾隆盛世,乾隆听得不亦乐乎。宴会进行将近一天才结束,众人先对皇上行一跪三叩礼,然后皇上在《中和韶乐》声中回宫休息,众人垂首送别。

乾隆走后,众人领赏。置办的赏赐物品有诗刻、如意、寿杖、朝珠、貂皮、文玩、银牌等数十种,多达万余件,赏赐不同的等级,然后千叟宴圆满结束。

千叟宴是和珅的大手笔,之后乾隆对他愈加信任。

第三十章 海升案敲山震阿桂 劾家奴诤臣反获罪

却说当时军机处主要分两派,以阿桂为首的王杰、董诰组成的一派;另一派是和珅,本来是光杆一人,后来福长安与之相投,终于能自成一派。阿桂虽然对和珅颇为鄙夷,屡次想找机会弹劾,无奈和珅是不倒翁,总是能化险为夷。而和珅也想抓阿桂把柄,给他尝尝厉害,不能对自己毫无顾忌,但阿桂自身廉正,不仅在军中有威望,处理政务也颇多能耐,作为首席军机大臣,在京城时每天五鼓必然起身早朝,从不懈怠。

阿桂在朝中门生故吏众多,他主管刑部时有一位司员平日因与阿桂政见不和,有了分歧,生怕阿桂报复,阿桂却在此事上感觉到了他的耿直,作为人才向乾隆举荐。另一位下属吴尔江勤于政事,做事干练,无奈相貌丑陋,腰背弯曲,人皆不喜。当时举荐官员很重相貌,阿桂推荐他出任郡守之职,在位数年之后,面见乾隆,乾隆叹道:“此人果是栋梁之才,人不可貌相也!”阿桂作风如此正直,和珅八面玲珑,两人天然不和,和珅虽觊觎首席军机大臣之位,却也无计可施。

这一日和珅正在军机处查看各地来的奏折,突然看到军机章京、员外郎海升亡妻一事,眼前一亮。这份奏折是海升妻弟贵宁写的,大意如此:海升的妻子吴雅氏,前几天突然死去。官员妻子死去,应当上报,海升上报时,说妻子是自缢身亡。妻弟贵宁认为,姐姐平日并无求死征兆,突然死亡,心中疑惑,怀疑是海升杀死的,请求彻查此事。

这是一份普通的奏章,为何和珅很感兴趣呢?原来海升是阿桂的门生,阿桂一手提拔起来的,时任军机章京,如果海升有问题,阿桂是该受到牵连的,可以给阿桂一个下马威。

和珅当即把奏章递交给皇上,道:“官员杀妻,是大罪之一;杀妻隐瞒朝廷,是大罪之二。朝廷官员应为民众之表率,如若做出这种事情,绝对不可姑息,理应彻查!”

乾隆点点头,道:“既然此事蹊跷,就彻查一遍,让左都御史纪晓岚查勘此案吧。”

和珅本来想亲自插手,不料皇上先叫了纪晓岚,只好暗自懊恼。

纪晓岚在乾隆眼里是极为聪明的,必能查个水落石出。纪晓岚与阿桂、海升素有来往,心想海升为人耿直,人品素来为人称道,杀妻之事,不太可能做得出来。纪晓岚深知和珅与阿桂的关系,觉得极有可能是和珅无中生有。按照常规,开棺验尸,吴雅氏身体上并无殴打痕迹,更无利刃伤痕,脖子也无异样,于是定性为自杀,上报乾隆,海升无罪。乾隆接此奏报,此案了断,不再追究。

哪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吴雅氏的弟弟贵宁却不想罢休,四处喊冤不止,晓得和珅对此案颇为关注,找和珅帮忙。和珅道:“你若有诸多疑问未解,则再次上奏,我助你一臂之力就是。”

贵宁上朝之时,再次上奏:“海升与大学士阿桂、纪昀皆有往来,此次验尸过于草率,既为自杀,却无自杀之痕,请皇上重新派人审理,为我申冤!”和珅也奏道:“皇上,既然海升之妻是自杀,总有自杀理由,验尸报告亦没有自杀的手段、痕迹,纪昀虽是定性为自杀,但这两样却语焉不详,难怪贵宁不服了。”乾隆觉得和珅的话有道理,召见海升当面质问,其妻何以自杀?海升也道不出个所以然。乾隆疑惑,当即答应贵宁要求,命令侍郎曹文植重新审理,务必细心勘察。

曹文植担任过刑部、兵部、工部、户部诸侍郎,政务能力很强,且为官正派,也查办过疑难案件,经验相当丰富,乾隆此次派他,再合适不过。曹文植亲自开馆,细细勘验尸体,发现了一个纪昀没有查到的细节:脖子上虽没有绳子的勒痕,却有很深的手指印记,根据经验,很可能是被人勒死。曹文植心中已有把握,先把吴雅氏的婢女叫来过堂严审,婢女抵赖不过,道:只知道海升与妻子争吵,争吵之后妻子吴雅氏就死了。

当即叫来海升开审,在证据之下,海升终于招供:原来海升为人憨厚,妻子彪悍泼辣,二人感情素来不睦。有一天,两人再次争吵,十分激烈,海升一怒之下,失手扼死妻子。

和珅关注此案,一看审理结果出来,心中大喜,趁着还没奏报皇上,连忙拜访曹文植。

曹文植比和珅年龄要大十几岁,官职比和珅小,但两人素无来往,喝茶寒暄毕,曹文植道:“和中堂今日光临寒舍,有什么吩咐?”

和珅亲热道:“曹大人客气了。我受皇上隆恩,但资历尚浅。倒是曹大人办过诸多疑难的案件,众所周知,经验丰富,我来是因为有好多疑难向您请教,希望不吝赐教。”曹文植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道:“中堂大人过奖了。下官愧不敢当。”说了几句闲话,和珅不由分说,就请曹文植到自己家中做客。曹文植不愿前往,怎奈和珅一再邀请,再推托面子上就过不去了,被和珅硬送进轿子。

到了和邸,和珅置酒相谈,对曹文植格外推心置腹。几杯酒下肚,和珅道:“曹大人乃国之栋梁,做事干脆利索,在朝中也有声誉,皇上很欣赏你。在朝中你这样的能臣,还一直屈居侍郎,可谓不公,以你的能力,早可以升为尚书了。”

曹文植听出和珅话中的味道,淡淡道:“下官已经年过五十,老迈体衰,如今之位,已经深受皇上恩德,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和珅一心认为曹文植对升官会动心,只是嘴上谦虚而已,既然自己暗示他有可能会在皇上面前美言,便可以说出自己的心思了,当下道:“如若我向皇上推荐,其实你能升尚书是迟早的事。曹大人,海升杀妻一案,你明断是非,令人敬佩。只是,为何纪晓岚没有查出实情,是否阿桂对他说了什么?”

曹文植坦诚道:“阿桂是否跟纪昀讲什么,我一无所闻,皇上让我查案,我只跟海升一家有接触,并不知旁人如何。”

和珅旁敲侧击道:“海升是阿桂的门生,这一点众人皆知,你查案的时候,有没有阿桂托人来说情,干扰你审案之类的事?如果有的话,不用怕,说出来,我必然替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