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功完全可以折罪,和珅心情相当放松。

乾隆提前接到和珅的奏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自信满满的统治之下,会发生这种事?和珅一到热河,乾隆急忙召见,问道:“甘肃的情况,你可查到真凭实据?”

和珅肯定道:“奴才已经查得非常清楚,甘肃这么多年来并无旱情,甘肃国库不仅没有贮存监粮,就连平时国库应存的正项存粮也亏空。陕甘总督勒尔谨请求捐监,实际上都将监粮折合成白银,随后将收取的白银以赈灾名义开销,实际上都落到甘肃大小官员手里。”

乾隆火冒三丈,旋即又疑惑道:“勒尔谨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可是他又怎能瞒得过他人呢,难道甘肃的官员全是贪官?”

“皇上息怒,甘肃官场此次牵连甚广,只怕大小官员多有参与。不仅仅勒尔谨,还有王亶望、蒋全迪、王廷赞,至少有一百多名官员牵涉其中,奴才已经将蒋全迪捉拿归案,此事全是他亲口招认。”

乾隆平时自诩洞察秋毫,最恨贪官,但此案之众,大大出乎意料,对他的执政自信也是一次严重打击,不由叹道:“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难道整个甘肃都辜负了朕的信任?”

和珅道:“皇上,甘肃布政使王廷赞也在热河,可以将王廷赞拿来审问,与蒋全迪对质,事情真相将可以大白天下。”

乾隆皱眉,踱着慢步,自言自语道:“别人贪污,朕还可以相信,但这个王廷赞,朕十分了解他。他一向为官清廉,出任甘肃布政使之前,曾做过安定知县,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架桥修路,百姓对他十分拥戴,离任之时十里相送,朕以为是清官典范。他,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据奴才所知,王廷赞刚到任,就质疑监粮折银的举动,是总督勒尔谨死劝,把他拉下水的——甘肃官风不正,清官也会堕落。根据蒋全迪的招供,王廷赞经手的监粮大概有五百多万石。兰州战事,王廷赞请求捐银四万两,他身为布政使,怎会有这么多俸禄?这些银子是否是捐监银子,审问便知。”

乾隆已经无心再问,道:“和爱卿,审讯王廷赞的事就交给你吧,此案牵涉众多,务必要有切实证据,不可冤枉好人。”

和珅喜欢道:“奴才遵旨,一定尽力查办,将贪官绳之以法!”

和珅准备充分,对甘肃冒赈的细节已经了解得相当清楚,审理王廷赞十分顺利,很快招供画押。远在兰州的李侍尧也把进一步清查的结果写成奏章,急报皇上。从乾隆三十九年至四十六年,甘肃共有二十七万人报捐监生,甘肃省收取白银一千五百万两。甘肃官员借赈灾之名,侵吞赈灾钱粮折合白银将近三百万两,受到牵连的甘肃官员达到一百二十名,贪污数量在一千两以上的县官六十三人,知州五人,同知三人,通判五人,县丞二人。王亶望在贪污分配上,实行利益均摊,但每个人得到好处的多少,却由他决定。为了多报些灾情,多得些银两,不少官员绞尽脑汁讨好王亶望,如兰州知县程栋每年给王亶望送银两万两,供其署中一切用度之费;王亶望盖房屋,为了赶在上冻前盖好,程栋令工匠用热水活泥,仅此一项就费银子两万两。王亶望供认,仅在甘肃藩司三年任内,送银、送物给他的人太多,根本就记不清楚数目了。

这种千古未有的奇贪巨案,居然发生在眼皮底下,长达七年无人知晓,乾隆怒火中烧,下旨:“主犯王亶望、蒋全迪主管其事,罪大恶极,立即处死;勒尔谨听任下属王亶望犯罪,且参与其中,念其曾经有功,赐自尽;王廷赞发现前任官员问题后,不但不弹劾,反而效仿贪污,判决绞监候。其他涉案官员,根据大清律,由刑部拟定裁决。”

绞监候就是判处绞刑,暂时监禁,留待来年秋审再做判决。从这旨意来看,乾隆这一次是决心狠狠治一下,决定大开杀戒了。

但是,这却给刑部尚书德福出了一道难题。德福上奏道:“这次甘肃冒赈案,从犯数目众多,几乎全省道、府、州、县都有贪官,一百二十位官员受牵连,其中贪污千两以上的就有六十余人,如此处置,还是请皇上深思定夺。”

按照大清律例,贪污白银千两以上的官员,即可处死。六十多人一块处死,那就不叫判决,叫大屠杀了,所以德福还是要请示皇上。

自古有法不责众之说,乾隆爷需要权衡,下旨:“受牵连的一百一十二位官员,一律抄没家产,其中,贪污白银两万两以上者,情节严重,斩立决;一万两以上两万两以下者,斩监候;一万两以下者,刑部视情况酌情处理。”

最后查明,贪墨两万两以上被处死者二十二人;一万两到两万两者,十五人;万两以下千两以上者二十六人,共六十七名省、道、府、县主官或掉了脑袋或锒铛入狱,一百余名贪官被抄家。

甘肃之案,和珅有功,乾隆下旨兼任命兵部尚书,到了十二月,任命和珅兼管户部三库。

次年五月,李侍尧因办理甘肃贪污大案非常得力,乾隆命“给予现任品级顶戴”,八月,“加太子太保”官衔,李侍尧从阶下囚又走向晚年的风光。

第二十七章 偷梁换柱黑心官调包赃物 倒拜师门吴省钦会试得手

甘肃冒赈案,乾隆每次一想起,便会揪心不已。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竟会被这么多官员当猴子一样耍,痛心、惭愧、愤怒、耻辱交杂心头。和珅知道乾隆为此动了肝火,时不时抚慰。这一日,乾隆又谈起王亶望在贪污大量银两的同时,还不断上奏朝廷,说他办理捐粮事宜,救了无数灾民,灾民流着泪水感谢皇帝的恩德。奏折把乾隆哄得心花怒放,因王亶望办理捐粮有功,一道谕旨将他调往浙江当巡抚,让自己信任的王廷赞接任布政使,哪知还是照例贪污。乾隆身心疲惫,百感交集叹道:“近年贪污大案一件接一件,一件比一件厉害,实在让朕焦心,甘肃冒赈案情节如此严重,史上罕见,令朕蒙羞,难道我大清的监察都是形同虚设吗?”

和珅见皇上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劝慰道:“虽然如此,不过经过皇上严厉处置,其他官员一定会有所震慑。”

乾隆念念不忘,叹道:“朕对发送赈灾的过程,还仔细盘算过,自以为万无一失。发放粮米,官员必须亲自到场,每日发放后,官员要亲自画押,以为凭证。全部发放完毕之日,还要在发放册首尾签上总名,通册加骑缝印记,以备上司检查,同时还要具体发放数目、领取人名字张榜公布,让百姓监督。除此之外,朕还派人到甘肃开仓查粮,以防捐粮过程有弊。现在看来,这些措施从来没有人认真执行过。”

“皇上不必忧心,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都是下面官员谎报灾情,所报灾、勘灾、监放的规定,都被他们视为一纸虚文,无意执行。既然此案已经查处,相信以后再不敢有官员如此了。”

“这些朝廷命官,面对这样明目张胆的罪行,非但无人拒绝,反而趋之若鹜,真是廉耻丧尽,朕真是失望透顶呀!”

“奴才以为,这些官员并非都是毫无廉耻,甘肃之案,有些官员最终并不想欺瞒朝廷,可是想保全其位,就必须参与其中,否则,他们根本无法在甘肃容身。官员们大多科举出身,自小熟读四书五经,礼义廉耻,倒是懂得一些的。”

“其实,令朕难以释怀的是,这个案子并非那么简单。”乾隆说出心里的隐忧,道,“当年王亶望向朝廷建议开捐之时,朕本来尚在权衡利弊,犹豫是否接受,朝中管理户部的学士、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在旁边不断怂恿,不断说王亶望的好话,朕一时听信了他的话,终于批准。几年前,朕怀疑甘肃存粮不足,派人查粮时,被甘肃官员欺骗,显然是准备好的,必然朝中有人为之通风报信。”

和珅惊道:“于大人…难道他也参与其中?”

乾隆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于敏中身为首席军机大臣,生前曾号称廉洁,朕也信以为真,对他颇为信任。四十四年,于敏中去世,却传来家人为分遗产而闹得沸沸扬扬。朕听说此事,十分疑惑,派人帮助分家,秘密调查于敏中的财产,居然有两百万两之多。朕十分惊愕,一直不明白这么多的家产从哪里来。直到如今甘肃案爆发,我的谜底才解开。”

和珅一听,也解开了心中一些疑惑,甘肃官员这样胆大妄为,原来是朝中有人,有恃无恐。而皇上,并没有因为年纪大了而糊涂,而是心中有一本账的。

“可见皇上对于大人还是宽仁的。”和珅试探道,他很奇怪皇上知道原委后,并未对于敏中家人动手。

“首席军机大臣竟然是个巨贪,真是令人痛心疾首。这些官员,真的以为朕是好欺骗的?朕不过是念在于敏中为国效劳多年,心存仁慈之心,没有过多追究而已。”

和珅突然脊背一凉:乾隆既然对于敏中的家产产生怀疑,何尝不会对自己的家产产生怀疑?好在乾隆目前对自己还充满信任与依赖。

此案余波未了。大大小小的涉案官员一律抄家,所有家产上缴国库,许多贪官家里查抄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要运送京城,呈给皇上。家在浙江的王亶望家里赃物较多,负责查抄的闽浙总督陈辉祖一直到第二年才查抄完毕,运到京城。陈辉祖禀报,王亶望的财产价值白银三百多万两。

对于王亶望,乾隆印象十分深刻。他每年要进贡很多珍宝。按照惯例,凡上贡品进三退一,有些绝世之宝都被乾隆退回去。乾隆查看抄家的呈册,顿时心生疑窦。对在现场的和珅道:“王亶望有些古玩字画,我是见过的,印象比较深的有唐伯虎的《麻姑图》和《华岩牡丹》、米芾墨宝一卷、苏轼佛经一卷,如今怎么连一样都找不到?”

原来王亶望最喜欢收藏字画,刚好乾隆爷喜欢品评字画,乾隆记得的这些,正是王亶望进贡后被乾隆退回去的。但退还之后乾隆却念念不忘,作为皇帝也不好意思再讨要,如今抄家了,自然惦记这些宝物。况且如王亶望这般喜欢风雅之人,必定会细心保管的,可是如今呈册上,连一幅像样的字画都找不到,怎不令乾隆生疑?

和珅心细,细细对照呈册上记录的物品,与实际进呈的并不符合,又联想起王亶望的赃物拖了半年才运到京城,便道:“皇上,臣料一定有人动了手脚。王亶望贪污银两有三百万之多,这里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甚至很多都是虚报。王亶望喜欢字画,可是这里连一件像样的都找不到,这些赃物一定是有人掉包过。”

乾隆道:“想不到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在朕的眼皮底下掉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为了钱,真的敢连命都不要了。这件案子就交给你,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和珅心中早有主意,道:“奴才接旨。其实要查这件事并不难,只要找出查抄王亶望的底册就可以真相大白。此外,恳求皇上恩准奴才找一名得力助手,此案可以尽快破掉。”

“你打算找谁?”

“皇上,奴才恳请皇上给浙江布政使盛住下一道密旨,让他助奴才一臂之力。”

和珅选择盛住当助手,一是盛住与和珅交好,靠得住,对和珅交代的事,都能干得干净漂亮,和珅只要授意给他,就可以足不出京,圆满完成。其次是盛住一直在陈辉祖眼皮底下做事,哪能听不到半点风声?

和珅给盛住写了密信,附上陈辉祖交内务府的进呈册,让盛住务必找到查抄王亶望的底册。盛住收到信,心领神会,立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亶望被抄家,皇上有看中的玩意儿,和珅也有看中的玩意儿。

王亶望家最著名的不是哪个古玩字画,而是一个人。她叫吴卿怜。

吴卿怜出身低微,自小流落烟尘,是苏州的歌女,不但美貌绝伦,而且色艺俱全,尤其是诗词,令诸多文人不能望其项背,在苏杭颇为闻名。王亶望到杭州上任之后,花了两万两银子,将她赎回,做了小妾,令多少官宦艳羡无比。

和珅南巡之时,屡屡听到吴卿怜之名,人称一见有惊艳之美,再见其诗词歌艺,令人神魂颠倒,心生崇敬。如此绝世好女,和珅便记在心上了。王亶望以及家眷被押解京城,王亶望被处死,小妾们被卖,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和珅当时听到消息,自己不便出手,便派了心腹去办理此事,将吴卿怜买回。怎奈吴卿怜名头太响了,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在京城之中,这等尤物,居然让人抢了。和珅心有不甘,但又没有办法,此物并非你买得,别人买不得,只恨自己扭扭捏捏,没有早下手。郁闷之余,先派刘全,去打听被谁家买了。

刘全很快打听出来,此人乃户部侍郎蒋锡。

蒋锡出身名门望族,祖父蒋廷锡工诗善画,深受康熙、雍正二帝赏识,高居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蒋锡的父亲蒋溥曾任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去世时乾隆帝亲自临奠,赠太子太保。蒋锡出身显赫,仕途顺利,但有一点与其祖父、父亲迥异,就是品行不端。

蒋锡风流好色,喜欢收藏绝色女子,尤其喜欢身材修长的女子。在家中先预制墨线,每得到一个美人,先量一下身高,人称“线量美人”。蒋锡府中珍藏调教了十几个美人。自古英雄爱美女,人不风流也枉然,这都是男儿本色。但蒋锡收藏的美女除了自己赏玩,主要是用来与朝中权贵拉拢关系,这一点为时人所不齿。

刘全见和珅对吴卿怜念念不忘,道:“大人似乎还想着吴卿怜这事?”

“哎,人生最难得是红颜知己,世上绝色女子不少,但若能心思聪慧、才情卓绝,可以诗词应酬往来,那是人生大快意事。我久闻吴卿怜名声,心之向往,已经神交许久,如今迟了一步,令我怅然呀。”

和珅见过吴卿怜的诗词,发觉并非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心之作,却是言之有物,真情流露,意境高妙,在当时名诗人中毫不逊色。这样有才有貌的女子,如果能在身边陪伴谈心,身之相抚,心之相交,想起来都是令人神往的境界。

刘全道:“蒋锡倒是跟我有些交往,也许还有回旋余地,大人不必忧心,这事就交给我吧。”

却说浙江布政使盛住接到和珅密信之后,着手调查。查抄王亶望府上的当天,盛住确实就在现场。当时的程序也相当讲究,闽浙总督陈辉祖逐层封锁院落门屋,布政使、按察使等两司与衢州府知府王士浣、金华府知府张思振等人都在现场见证,大门钥匙交给仁和县知县杨先仪、钱塘县知县张诏收管。负责抄籍底册的,则是陈辉祖的亲信、浙江粮道道台王站住。

不过当时盛住只是一名见证的普通官员,并没有被陈祖辉授权参与更多事务,具体的查抄、清点实际上是王站住等人在负责。盛住仅仅看见当时府内搜查出来的黄金有五千两,珍藏玉器众多,名家字画精品也繁多。但是盛住并没有往心里去,而且公务繁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清查的事没有太多过问。现在对照内务府的进呈册,自己记得的宝贝,没有一样在录。

杨先仪是管钥匙的,其中的猫腻,他必然知晓。况且杨先仪与自己私交颇为密切,可以从他下手。盛住当即悄悄召见仁和知县杨先仪,一见面就压低声音劈头盖脸道:“杨先仪,你怎么这么糊涂,王站住等人知法犯法,竟然把赃物掉包,你都看见了为何不上报给我?现这事情已经败露,皇上已经下了密旨,要我协助和大人查办此事。此事已经瞒不下去了,迟早要水落石出,你参与了多少,赶紧说出来,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

杨先仪慌了,道:“盛大人,我哪里敢动皇上的东西,这都是王站住他们搞的鬼。他们为了要我保密,给了我一点好处,我是要也不是,不要更不是,为难呀,求盛大人救我!”

盛住道:“先别扯那么多,我就问你,当初你负责保管府上的钥匙,每天去清查赃物,你一定在场。清查的底册,你手里有吗?”

杨先仪道:“按照规矩,这底册一共有三份,一份呈给总督,一份存在藩司衙门,一份存在粮道衙门,我手中自然是没有。不过当时我预感会有问题,日后出事也好立功,便留个心眼,私自抄录了一份!”

盛住赞道:“真有你的,看来你还是识时务。赶紧交出底册,算你立功了。”

杨先仪道:“盛大人,你一定要在和大人面前替我说道。”

杨先仪连夜取来底册,盛住将两册对照,发现底册中的金条、金叶、金锭等共四千七百四十八两,在进呈册中根本没有,却凭空多出银子七万三千五百九十三两。这样以金换银,王站住占了许多便宜。继续查看,发现底册中的书画真迹、玉瓶、玉山等物品,在进呈册中连影子都没有。

显然,铁证如山,贪污掉包是可以肯定了。

盛住疑惑道:“王站住只是一个粮道道台,他即便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斡旋能力,我看是不是后面还有人撑腰?”

杨先仪摇头道:“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我只帮助王站住做了些事情,他们具体如何调换物品,调换了多少,我并不知情。只不过据我猜测,要做这么多的手脚,衢州知府王士浣、嘉兴知府杨仁誉,钱塘知县张诏必然牵涉其中。”

盛住低声道:“和大人特别交代过,闽浙总督陈辉祖,有没有参与这事?”

杨先仪低声道:“这个,我可不敢乱说。”

盛住道:“现在不是你畏首畏尾的时候,事情说全了,我好禀报和大人,这正是你立功的时机。”

杨先仪犹疑道:“只能说,我感觉,他有可能是主谋,没有他的同意,王站住等人是难以完成的。只是没有丝毫证据,不敢乱说。”

盛住满意道:“嗯,也罢,这个案子其实案情简单,只不过牵涉的人太多,现在王站住已经升任河南布政使,其他官员官位也不低,以我的身份,不好查办,我只有将底册与你说的情况禀报给和大人,我会尽量给你说话的。”

杨先仪连忙跪谢。

和珅得到盛住密信,连忙将收到的确定信息向乾隆禀报。乾隆得知内情后,大发雷霆:“这些官员一个个都是财迷心窍,竟然公然欺瞒朕,这件事一定要尽快查办!”

和珅道:“皇上,只怕那个王站住并非主谋,这件事牵扯得更广。闽浙总督陈辉祖总负责这件事,难道他一点都没有觉察吗?以奴才之见,若没有他的授意,我看王站住等人根本不能成事。”

乾隆近来接连遭受贪污巨案的打击,不太敢相信了,不加思索道:“不会吧,陈辉祖贵为总督,难道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监守自盗?调换赃物,应该只是下属所为,陈辉祖最多为失察之罪。”

和珅道:“既然涉及陈辉祖,事到如今,能够有威望办理此案的人,只有阿桂大人了。”

此案中,和珅已经立功,不愿再亲赴杭州处理案件的尾巴,而且他知道涉及陈辉祖,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吃力不讨好。其次,阿桂从来看不上和珅,和珅一直在找机会让阿桂出外公干,这样他在京城就少了一个麻烦。

乾隆当即下旨:“令大学士阿桂与户部右侍郎福长安前往浙江清查,闽浙总督陈辉祖、江南布政使盛住协同审理。”

阿桂与福长安领旨,取道河南,先把王站住解任,押解前往浙江,一起审问。

阿桂还在途中之时,浙江前任布政使李封、按察使陈淮、王杲三人前往热河觐见皇上。乾隆见了他们,想起浙江的案子,责怪道:“甘肃冒赈案件刚刚了结,你们浙江又闹出这样的乱子。查抄的时候你们也在场,赃物的底册自然也看见了,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内务府的进呈册有什么问题吗?”

李封等十分慌张,敷衍道:“这、这,这都是臣等的失职。那王站住暗中调换,门路颇广,臣等并不知晓。”

乾隆冷冷道:“王站住以金换银,那可是四千七百多两金子呀,这么大的数目,你们究竟是全然不知,还是有意隐瞒?那赃物的底册在朕的手中,与内务府呈册相比,少了许多东西。王站住如今已经押解在案,朕已经派阿桂前往浙江清查,你们要是再敢隐瞒,难道就不怕我要了你们脑袋!”

李封见乾隆越说越气,吓得魂不附体,再不吐点实情,恐怕说不过去,只好禀报道:“臣等官职低微,实在是不知晓内情。不过,有一次陈辉祖接见司道时,曾听他说起以金换银的事,还嘱咐奴才向钱塘县换金五十两。”

乾隆此时想起和珅的提醒,恍然大悟,此刻他坚信陈辉祖必然参与,且必是幕后主谋。想到这里,不由震怒,连忙下了一道加急圣旨,下令将陈辉祖革职拿问,由河南巡抚富勒浑补授闽浙总督。至于李封三人,革职,交由户部审理。

阿桂接到加急圣旨,便将陈辉祖革职审问,整个案件变得顺利起来。阿桂问道:“陈辉祖,你以金易银,私吞赃款,还不认罪吗?”

陈辉祖辩解道:“大人,实在冤枉呀,当初下官在查抄王亶望家产时,发现那些金子成色不好,押运到京路途遥远,一定会大有损耗,所以下官才兑换成银子。”

阿桂厉声呵斥道:“荒唐!陈辉祖,你也当过堂堂总督,竟然说出这种狗屁不通的辩解,真是狡辩之徒。现在底册已经查出,原有的字画、珍宝怎么不翼而飞?查抄王亶望的赃物就是由你负责的,你如何解释?王站住已经缉拿在案,什么都招供了,你还能辩解什么?如果不给我老老实实招认,还胡说八道,难道是想吃苦么!”

陈辉祖哑口无言,知道抵挡不住了,全盘招认。阿桂搜查陈辉祖的家,经过清点陈辉祖抽换王亶望抄没入官的物品有:金锭八百两,玉方龙一件,玉暖手觥一件,小玉磬一件,玉松梅瓶一件,玉蕉叶龙觥一件,玉太平有象一件,《华岩牡丹》一幅,米芾墨迹一幅,刘松年山水画一幅,唐伯虎《麻姑图》一幅,贯休白描罗汉一件,苏轼佛经一卷,董其昌《兰草》一卷,王蒙《巨区林屋》一轴,明人泥金佛经一册,宋旭山水一卷。最后清点陈辉祖的家产,竟然累计达白银三十一万两。

阿桂把办案结果禀报乾隆,乾隆果断下旨:陈辉祖以闽浙总督之高位,监守自盗,知法犯法,判处斩监候,秋典后处决;衢州府知府王士浣在查抄家财时协同陈辉祖作弊,均判为斩监候;知县杨先仪、张诏直接经手其事,发配新疆边境充当苦役;按察使陈淮虽然闻听此事,却不闻不问,革职并发往河工效力赎罪!

在和珅的家仆中,和珅对刘全是最为阔气的,这是对他数十年忠心耿耿的回报。刘全在离和邸不远的兴化寺街建造了一座深宅大院,十分豪华,许多官家都自愧弗如。

刘全在京期间,主要帮助和珅打理崇文门税务,以及和珅在京城的商铺。刘全的两个儿子刘印和刘亥也在崇文门关税办事,刘家自己也经营店铺和放高利贷。刘全虽是家奴的身份,钱财的积累也颇为殷实,平时出门的穿戴、用的马车,都远远超出家奴的标准,俨然一富贵人家。由于和珅的放权,刘全身份颇为特殊,手中或明或暗也有不小的权力。想找和珅办事的人,通过刘全这条门路的很多,刘全暗地里也会做些手脚,索贿敛财,这些在当时环境中,乃是人之常情,和珅从不深究。

这一日,蒋锡下朝,正遇见一辆三匹马的马车,车上一人叫道:“蒋大人!”蒋锡疑惑看去,从马车上施施然下来的,乃是刘全,举止投足,越来越像和珅的范儿,里外透着一股奢华作派。蒋锡连忙施礼道:“原来是刘大哥,失敬失敬。”

对于别人的家奴,朝廷命官原来是不用这般礼节的,更不能称兄道弟。蒋锡原来想要巴结和珅,苦于没有门路,便想从刘全那里打开渠道。

刘全道:“蒋大人,我只问一件事,原来王亶望抄家时,有一个小妾叫吴卿怜,听说被蒋大人收了去?”

这种事并非什么风光的事,蒋锡承认道:“正是,不知刘大哥缘何问起。”

刘全道:“哦,也没什么,我家主人久闻吴卿怜的才名,怕她被不识货的人买了去,叫我打听打听。既然是蒋大人收了,我就放心了。”

刘全说罢,便施施然上车走了。

蒋锡府中收养了十几个美人,而新晋美人吴卿怜则是最爱,不仅是因为身材相貌出众,更以才气逼人,修为极好。蒋锡收了之后,日日与之耳鬓厮磨而不厌倦。

王亶望被抄家时,吴卿怜在十二楼的美人靠上喝茶嗑瓜子,公差闯入,丫鬟奴才恰如鸡飞狗跳,吴卿怜一口瓜子喷了出来,瞬间明白,自己刚刚过了一两年的悠游日子要结束了。随着王亶望被押解到京,也不知自己将要沦落何处。恰被蒋锡收入府中,百般疼爱,觉得自己从冰窟来到暖房,感慨命不弃我。从繁华富丽的杭州别院,来到雍容大气的京城王府,吴卿怜宛如梦境,来回于冰火九重天,惊悸的心不时跳跃,连日写了几首诗词,方将情绪化作文采,稍稍平息。

这一日与蒋锡云雨定,蒋锡突然叹气垂泪,吴卿怜心中一惊,忙问何故。蒋锡摇头道:“你我这样欢愉的日子,恐怕要到头了。”吴卿怜心里一颤,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道:“难道您犯事了?”蒋锡道:“犯事倒是没有,只怪你艳名在外,我想留你也留不住呀。”吴卿怜忙问缘故,蒋锡悲伤道:“当朝的和珅大人你可曾听说过?他看上你了,我还能怎么样。我们也只能是有缘无分,认命吧。”吴卿怜道:“和大人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我已是您的人了,总不能他说要就要吧。”蒋锡道:“你是女人家,有所不知,你也知道和大人权倾一时,连皇上都听他的,倘若和大人怪罪于我,我这个官还做不做,我的命还要不要,还是两说。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怎么保住你我的恩爱。罢了罢了,和大人家比我更为奢豪,你到了他那里,也许是更好的归宿。只盼你念着我的情分,将来在和大人面前说些我的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