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公主又气又急,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死要面子?”就算她都看出来了,天策卫虽还有千余人手,但完全处在下风。更何况这荒岛无粮,就算捧火会不进攻,只要困他们几天,这千余人就要活活地被饿死。
云梦公主想到这里,又去拉扯汉王。不想汉王陡然色变,用力推开云梦公主。云梦公主被那大力推得踉跄后退,向后跌坐过去,不等落地,就跌在秋长风的怀中。
云梦公主又惊又羞,不待多说,就听到轰的一声大响,石屑纷飞。
一发炮弹就击在汉王身侧不远。
紧接着海面的大船上铜炮齐响。那一刻,不知有多少铁弹击在了高冈上。
云梦公主这才明白,原来汉王推她,却是因有炮弹落下,不想她受伤害罢了。那炮弹有几发就击在汉王身边丈许。可汉王依然孤傲,也有惊天的胆子。他居然还是坐在最高处,动也不动。
刹那间,地动山摇,天崩地裂般。叶雨荷饶是胆大,见到这种威势,亦是骇然变色。
秋长风早带着云梦公主躲在一处岩石凹陷处。见这种声势,心中却想,捧火会先发炮弹立威,只怕很快就要发动进攻了。
果不其然,那大船开炮逼天策卫回缩高冈之际,却有不少小船放下来。船上载着许多黑衣人,各个神色冷然,奋力划桨抢上岸边。
那些黑衣人虽上了岸边,却不急于进攻,反倒一手持盾,一手持刀,缓缓向山冈逼来。
秋长风见那些人很是谨慎,又想,是了,我在密道之时,捧火会应该与汉王交锋了数次。天策卫虽被逼退,但实力毕竟强悍,在这山冈处,布下了三道防线,那些捧火帮众想必吃了苦头,这才谨慎从事。
他能把一切想得明白,可有一点却很奇怪。他看出捧火会如今早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捧火会为何不包围汉王,反倒急急地进攻?
那些黑衣人,已尽数逼到天策卫的第一道防线前。他们本以为会遭遇顽强的抵抗,不想才一接战,天策卫纷纷向后退却。
海上大船见状,擂鼓助威不停。那些黑衣人只以为天策卫也已疲惫,呐喊声中,齐力向山冈上冲来。
不想山冈两侧,陡然间一声呐喊,有伏兵两路包抄而下,尽数将入围的黑衣人困在其中。更有天策卫抵在第一道防线上,死死地扼住敌手。
那来攻的黑衣人也有数百,但被天策卫如此一割,转瞬陷入各自为战的情形。
这时红日西落,晚霞彤彤如血,山冈上刀锋枪影闪烁。那一刻,不知有多少鲜血喷出,流淌成河。
叶雨荷从未见到过这种惊心动魄的疆场厮杀,一颗心忍不住怦怦大跳。
汉王却还是坐在高冈大石上,脸色冰冷。
眼看那入围的黑衣人将要尽数死在天策卫的围攻之下,陡然间,海面大船上又是鼓声雷动,又有近千黑衣人跳入海水,冲到岸上,向山冈第一道防线冲来。
那第一道防线的天策卫也不过两三百人,经过方才的厮杀,早就筋疲力尽,被生力军一冲,抵挡不住,纷纷向高冈败退过来。
那些黑衣人瞬间合在一处,形成一股洪流,转瞬冲到天策卫第二道防线处。
惊蛰见状,忙道:“殿下,敌势凶猛…请你…”他本想让汉王退却,不想汉王只是冷冷道:“你挡不住他们,就由本王迎战好了。”
惊蛰脸上蓦地现出羞愧之意,口中嚯嚯大叫,手一伸,拿过一把丈许的长锤,冲下了高冈,冲入黑衣人之中。
他那长锤有倭瓜大小,舞动起来竟如天雷行法,击头头裂、击骨骨折。
惊蛰蓦地出手,转瞬毙了五六个捧火会帮众。山冈上陡然鼓声大作,众天策卫扭头一望,见是汉王亲自擂鼓助威,不由得士气大振,陡然间一片喊声,竟又将黑衣人压下高冈。
落日如血,血流如河,厮杀阵阵,煞是惨烈。
云梦公主见到这种疆场的冷酷,只感觉心惊肉跳,双腿发软,不由得依偎在秋长风身边。此时此刻,她蓦地发现唯一的依靠,好像只有秋长风一人。
她握紧秋长风的手,急切问道:“秋…我们能赢吗?”
秋长风皱眉,陡然间脸色微变,低喝道:“不好。”
叶雨荷目光不经意地从云梦公主的手上掠过,闻言也心惊道:“怎么了?”她知道,让秋长风都惊诧的事情,肯定事态严重。
秋长风霍然撇开云梦公主,再上山冈几步,扭头向东望去,脸色大变。
东边不知何时,也有一道黑线蔓延而来。原来捧火会帮众在西方列阵吸引汉王注意的时候,早从岛屿的东面登陆,成掎角之势,向汉王逼来。
那些人很快冲到高冈的东侧,向高冈冲去。
霜降却早有戒备,率一队人手扼住山冈,抵挡对手的冲击。可远望黑线如潮,不知有多少捧火帮众前来,饶是身经百战,也是暗自心惊。
秋长风霍然冲到汉王的身前,喝道:“汉王,我们必须突围,如此坐以待毙,绝非明智之举。”
汉王眼见腹背受敌,居然还是神色不变,只是冷笑道:“本王早就说过,你们要从迷宫走,尽管走好了。”
秋长风脸上有了焦急愤怒之意,喊道:“我知道殿下还有后招,但我们真的等不及援兵了…”
汉王神色微动:“你说什么?”
秋长风急道:“殿下素有谋略,想必在知道中伏时,不惊反喜,你一直找不到朱允炆的重兵所在,如今将计就计,故作被围,就是要吸引他们重兵来打。而你在这之前,早就应该放出信鸽回东霍,让那里出巨舰支援。”
汉王目光闪烁,终于叹口气道:“秋长风,你真的是个聪明人。你既然知道本王的用意,就应该与本王齐心协力,拖住捧火会。待本王巨舰一来,何愁不将他们一网打尽?”
秋长风焦急道:“可我们已撑不到援兵到来。东霍援兵最早也要明晨才到。但捧火会这般猛烈地进攻,显然想今晚就结束战斗。”
汉王冷哼一声道:“他们以为可以做到吗?”
秋长风道:“他们当然可以。若是真刀实枪,凭天策卫的实力,或可支撑到明日天明。可他们故意送死,就是想麻痹汉王。汉王难道没留意现在刮的是东风?”
汉王皱眉道:“东风又如何?”
秋长风道:“汉王不要忘了,捧火会和东瀛忍者,均是擅长用毒。”
汉王心中微凛道:“你说他们要借风使毒?”这里地势开阔,用毒当然不易。汉王也已看到那如潮的黑衣人只是佯攻,却人人带了似干草的东西堆积在山冈的东侧。他本猜不透对手的所为,可经秋长风提醒,立即心知肚明。
秋长风神色肃然道:“不错,这些人就是要用毒。这种空旷之地,用毒本不易。但他们燃起毒气,就算毒不倒汉王,也可削弱天策卫的实力。到时候他们再攻,不待明日天明,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
汉王暗自心惊,还能镇静道:“但机不可失。秋长风,这时候正是我等用命为国效力之时。就算我等抵挡不住,其实还有退路。眼下当还要以拖延时间为主。”
秋长风皱眉道:“汉王的退路,就是这密道。可敌人若是从密道攻来,只怕就非退路,而是死路了。”
汉王心头一沉,立即明白事态严重。
秋长风急道:“现在若再不走,朱允炆派人从这里…”话音未落,陡然叫道:“小心。”他警觉极高,突然发现方才他们出来的洞口处,竟有光芒闪动。
他蓦地一伸手,就从身边一侍卫腰间拔出刀来。单刀一展,只听到铛的声响,一点寒光被单刀拍落。
众人一惊,立即明白秋长风的担忧绝非无因,原来早有敌人悄然潜到他们的身边,准备里应外合。
未等众人反应之时,秋长风竟持刀冲入那洞口。只听到里面几声惨叫,秋长风提刀而出,寒霜满面道:“有忍者潜过来了。”
云梦公主又惊又怕,忙道:“那怎么办?”
如今捧火会精英尽出,将他们包围。若再从地道攻来,不要说挺到天明,就算坚持到日落都不行。
秋长风沉着道:“忍者不过几人罢了。他们显然也来不及调兵遣将,因此那几人不过是监听我等的动静…”
汉王长叹一声道:“他们或许也是想来刺杀本王了?”
秋长风沉默。暗想,我若不是阴差阳错,从这里出来,叶欢又没有中毒,只要带着一帮忍者从密道杀出,出乎意料,说不定就能杀了汉王。
可这些话,秋长风并不说出,只是道:“殿下,眼下事关重大,还请殿下早做决定。我等若能退守密道,其实也能和他们周旋…”
这时夕阳西下,有晚霞漫天。那红彤彤的光线落在了汉王森然的脸上,有着难言的孤傲倔强。
云梦公主见了,心中一沉。暗想二哥看似刚硬,但最是倔强,只怕终究不肯听秋长风的建议。
不料想,汉王缓缓点头道:“秋长风,你如此苦口婆心,本王怎能不听?可那迷宫…只怕也危机重重。”
秋长风微喜道:“卑职愿身先士卒,为殿下开路,和那些鼠辈周旋到底。”
汉王凝望秋长风,缓缓伸出手来,轻轻拍拍他的肩头,微笑道:“秋长风,你真的不错。本王依你所言就是。”
汉王对秋长风态度蓦地转变,云梦公主见了,心中有了温馨之意。她真的希望二哥和大哥,甚至和秋长风都能和睦相处,叫道:“那快走吧。”
汉王才待传令,脸色突然又变,望着海面,失声道:“咦,那里是怎么回事?”汉王素来沉冷,方才就算炮弹击在身边,看起来都是不改颜色,这刻竟然容颜改变,当然是见到极为奇怪的事情。
众人见汉王色变,更是不由得心中震颤,扭头向海面上望去,脸上均是露出古怪之意。
海面上大船本是难以尽数,大船的桅杆更是如林耸立。捧火会隐忍海上多年,实力虽还远不如大明海军,但这刻看来,也是凛然不可侵犯。
秋长风如何能算,也只能借迷宫对抗敌手,却从未想到去冲击捧火会的海船。
那里的海船简直是坚硬如山。
可就是那如山的海船,突然起了混乱。号角长鸣,海船张帆,那本来肃然肃杀的海船似乎遇到了什么惊变,竟开始掉头,面向大海的方向。
汉王突然伸手取出个竹节般的东西,拉长凑到眼前一看,脸色遽然变得极为难看。他用的那个叫做千里眼,本来是从西域那面传来的,经过改良后,如今用在大明海船之上,可观极远的距离。
云梦公主见了,不由得焦急道:“二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雨荷忍不住道:“难道说他们是诱敌之计,骗我们过去?”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绝无可能。因为这种时候,捧火会根本不必再用这种方法。
秋长风极目远眺,突然道:“这时怎么还会有船过来?”他目力颇佳,竟看到那海天一线处,现出了帆影。
而那些帆影带着落日金色的余晖,竟如碧海潮生般涌来。
那些船只,显然极巨,不然也不会隔着那么远还能看到帆影,但如此巨大的船只,行速还如此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秋长风虽在询问,却在望着汉王。因为他觉得眼下除了汉王还能运兵调度,苍茫的大海上,绝不会再出现别的舰队。
那不会是捧火会的船只,因为捧火会不会多此一举。捧火会显然也发现了来船满是敌意,因此如临大敌。
秋长风心中奇怪,见到汉王的脸色更加奇怪。
因为眼下他们的运气坏到了极点,无论如何,有捧火会的敌人前来,总是好事。可汉王脸色为何会如此难看?
汉王突然垂下了千里眼,嘴角带分嘲讽的笑意道:“我们不用入迷宫了。”
秋长风心思飞转间,那些大船又近了许多。他陡然见到那几乎插入云端的桅杆,又见到那帆影之下,却有一道红线。那红线如血,有如萃取了天上如血的晚霞、汇聚了夕阳的晚照于一身,就那么横行过来。
来的那些船只的船舷处,都有那么一道红线。那些船只并排而来,形成的红线本是极为耀眼,只是方才离得极远,又映照在晚霞之中,才让秋长风没有留意。
秋长风一见到那红线,心头狂跳,脸色亦变,嗄声道:“是宝船!”
云梦公主一呆,立即问道:“宝船?”她话一出口,就醒悟过来。一把又抓住了秋长风的手,惊喜道:“宝船,真的是宝船?”她那一刻,脸上的狂喜之意,早冲散了所有的阴霾,就如那灿烂的朝阳,撕裂了所有的黑暗。
叶雨荷不懂公主为何这般狂喜,忍不住道:“宝船?来的是谁?”陡然见到秋长风望着她,眼神很是奇怪的样子。叶雨荷知道自己肯定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难道宝船十分有名?
宝船?
有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叶雨荷蓦地想起个名字,清秀的脸上也带分苍白,更多的却是激动。她也忍不住嘶声道:“是宝船!我知道了!”
见秋长风点头,叶雨荷心头狂震,那时候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
宝船!
原来,来的竟是大明纵横四海的宝船舰队——那个横行天下、世人均要仰视的宝船,那个已入巅峰之境、天下无有匹敌的舰队。
舰队虽如巨人般屹立,但提起宝船,就要提及一个巨人也掩盖不了的名字。宝船行海,纵横天下,全因为有了那个让世人只可仰视的名字。
郑和!
那个身世可怜却让天下太多人只能仰视的郑和!
那个纵横海域、无人敢敌的郑和!
那个叱咤风云,数下西洋,旗帜竖起四海八荒都要偃旗息鼓、俯首而拜的郑和!
众人都忘记了眼下的危机,见到那入云的帆、海潮的线、磅礴的霸气、海阔天苍的淡然,心中不约而同地只想着一个念头。
宝船来了,郑和来了!

第十二章 抉 择

海上有潮起,有潮落。
众人心中如潮起潮落,已激动得不能言语。云梦公主早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就算天策卫众人听到郑和宝船前来,也都是心情一松,虽还不敢怠慢,但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因为他们知道,也相信,只要是海上,就没有郑和解决不了的问题。
其实何止是海上,就算是陆路,只怕也少有让郑和为难的事情。
郑和的船叫做宝船,一方面是因为本身就是大明军事之重宝,一方面却是因为船上也有着数不尽的财富。
昔日郑和才下西洋之时,苏门答腊的悍匪陈祖义笑傲海上,风头甚至盖过捧火会。陈祖义动了打劫郑和宝船的念头,聚集了全部的力量去攻郑和。结果陈祖义党羽一朝散尽,陈祖义亦被郑和活捉,押回南京,斩于菜市。
后来郑和路过锡兰,当地的国主亚烈苦奈儿把郑和骗到国都,然后派五万人去海边截郑和的宝船。结果船未到手,郑和凭借身边的两千官兵,占领了国都,将国主亚烈苦奈儿和妻儿一网打尽,控制了整个锡兰。可郑和终究没有斩尽杀绝,他只是将亚烈苦奈儿押回南京。朱棣却将亚烈苦奈儿放了回去。自此后,锡兰国如知郑和前来,都要迎到海上三百里,以锡兰最高礼节相待。
郑和很少动武,他名字本有个和字,就是说他素来以和为贵。可若有人敢对他动武,杀无赦!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同神一样的人,蓦地来到这里,怎能不让高冈上的所有人大喜若狂?
只有一人脸上没有半分喜意,他的眼中甚至有分痛恨,那人就是汉王!
所有人都在望着海面。只有秋长风斜睨了汉王一眼,眼中满是忧虑,他显然看出了许多将要发生的事情。
云梦公主没有留意到汉王眼中的痛恨,也没有注意到秋长风眼中的隐忧。她只是用力握着秋长风的手,用力地摇晃着问道:“秋…郑大人打得过捧火会吧?”她不知为何,只是叫出秋长风的姓,可就那一个字中,却不知包含着多少别的意味。
叶雨荷一直望着海面,脸上突然有了分黯然。她虽不如秋长风看得长远,但能看到许多人看不到的事情。
秋长风只是轻叹一口气道:“这个问题很笨。”
云梦公主嫣然一笑,笑容中带分晚霞的绚丽。她居然没有生气,只是道:“是呀,真的很笨。咦,郑大人的船在做什么?”她明白秋长风的意思,没有谁会觉得郑和会打不过捧火会。捧火会就算强悍,称霸海域,但遇到郑和,亦是无可奈何。
宝船已经行近,云梦公主一眼就认出了郑和的座舰。因为天底下,只有郑和的座舰才有那么宽广辽阔,也只有郑和的船才会有九根桅杆。
就算汉王狂妄,可他的座舰也不过七根桅杆罢了。因为他不是郑和。
如今那九根桅杆中,最高桅杆上居然升起了一面七彩的旗帜。旗帜绚烂,在落日的余晖下,尤为夺目显眼。
秋长风解释道:“听说这是郑大人的习惯。他挂七色旗帜以示和平,示意先礼后兵。只要捧火会的人不反抗,他不会对捧火会动手。”
他话未说完,就听到一声炮响。捧火会离岛最远、离郑和船只最近的一艘大船蓦地放炮,一炮轰向郑和的宝船。
其实那时双方相距还远,郑和的宝船远未在捧火会的火炮射程范围内,可郑和宝船带来的震颤阴影,早就笼罩在捧火会众人的身上。那艘船不知是紧张,抑或是不服,也可能是立威,射出了那么一炮。
波涛如柱,腾空而起。
那一炮的威力,让所有人都骇了一跳。云梦公主忍不住地担忧,立即问道:“可捧火会若先动手呢?”
秋长风没有回答,云梦公主却很快看到了答案。她只见到九桅巨舰旁有两艘军舰突出前方,随即舰身左右横斜,突然冒出些青烟。
青烟淡淡,转瞬间轰的一声大响。那青烟未散尽之前,已有数十炮同一时刻击在了抢先出手的捧火会的大船上。
那大船绝对不小,有五桅四层,巍峨威严。若是让几百人去拆,也得拆个几天。可那轰的一阵大响后,捧火会的那艘船突然不见了。
倏然不见。
波涛汹涌,卷起了千堆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云梦公主只感觉周身发冷,可脸却红得发热。她当然知道郑和,也知道郑和的威名,可从未想到过,郑和的威势,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威猛百倍。
郑和素来先礼后兵。可若有人不讲礼,他亦不怕动兵。
山冈上一阵欢呼,捧火会的大船却已乱了起来。那数十炮齐射带来的震撼,顿时让本来还有些自信心、决心与郑和一战的捧火会乱了分寸。
号角长鸣,捧火会的群船列成弧线。刹那间火炮齐发,炮弹却尽数落在海面上,激起了一道道的水柱。可郑和宝船上发射的炮弹,却准确无误地落在捧火会的船上。
刹那间,只见捧火会的船只、桅杆如风吹草偃般倒下,海面狼藉一片,云梦公主不由得大奇问道:“为何捧火会一炮也打不到郑大人的船,难道说…郑大人真的有神灵保护?”
她本不信,但见到眼前的情形,无法不信。
秋长风笑笑道:“听闻宝船上安装的利炮是目前天下射程最远的火炮。捧火会的火炮虽不差,但比宝船上的炮还差得远了。这就如强弩、长弓对射一样,捧火会以短击长,胜败早定。”
捧火会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立即再变阵形,试图缩短和宝船的距离。不想捧火会的船只一进,宝船立退,可火炮不停,转瞬间又将冲来的捧火会船只击得粉碎。
不多久,捧火会的船只就已折损大半,掉入水中的黑衣人难以尽数,呼叫连连。
捧火会终于发现事态不妙,有船只扬帆要逃,但郑和麾下宝船早成弧状围住对手。海面上硝烟弥漫,晚霞如血,炮弹如乱石穿空般纵横狂啸。又过片刻,捧火会终于抵抗不住压力,纷纷弃船,反逃到了岸上。
还有人试图号召余众与郑和陆地一战,可阵形才聚,就被海面上乱炮轰来,四分五裂。
现世报,果然来得很快。捧火会在轰击汉王之时,从未想到过,不到半天,他们竟面临和汉王一样的窘境。
同时,那宝船上放出近百艘快艇,飞射到海岸。每艘快艇上都有数十名官兵,一到海岸立即列队成弓形,长枪手、盾牌手在前,刀斧手居后,长弓手射住两翼,弩箭手压住阵脚。
那阵形一张,就有无数枝羽箭如飞蝗般射出。那阵形一缩,阵列中不知有多少长枪刺出,闪烁的寒光如银河飞落。
那队下船的官兵足有三千人之多,他们远射近刺,强悍无比。还有那捧火会剽悍之徒能躲过利箭,试图冲过来一战,可不等到近前,就被阵中掷出的标枪短斧砍成肉酱。
那三千人的大阵虽不可能同时在前,但阵中的每个人,无疑都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就算强悍的天策卫,见到这种阵形,见到那些官兵的冷酷干练、铁血刚硬,也不由得悚然变色。
忍者诡异、捧火会离奇、叶欢神秘,可无论如何诡异、离奇和神秘的手段,在这种堂堂正正的官兵的面前,都如雪遇三伏,转瞬即融。
汉王在高冈上见到那队官兵如潮水般的漫过,漫过处,捧火会尸体遍地,血流成河,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并未再让手下出击,因为他知道,郑和的宝船一来,就再不用他出手。
这时,夕阳入海,残红如血,似乎这荒岛上残酷的屠杀的血气,已染到了天边。那最后一分余晖落在了高高在上的汉王身上,却有些说不出的萧索落寞。
海岸上走来一人,径直到了高冈之下。众天策卫见到那人前来,居然并不阻拦,放那人到了汉王面前。
那人面黑无须,容颜普通,不普通的却是从容之意。
见到居高冷傲的汉王,那人不卑不亢,只是深施一礼道:“侯显见过汉王殿下。”那人叫做侯显,平平常常的一个名字,但那人却是郑和的副手。
郑和的一干事务,通常都是交给侯显来处理,因此天策卫很多人都认识此人。反倒是郑和其人,素来低调,很少有人见到庐山真面目。
汉王淡漠道:“免礼。郑…大人呢?”他其实想问为何郑和会出现。他也知道郑和又下西洋许久,如今已在归途,却不想正好在此遇见。
汉王厌恶郑和,并非因为郑和的功绩,而是因为郑和素来与太子关系不错。
侯显微笑道:“郑大人吩咐,请汉王上船。”
汉王冷冷笑道:“郑和知道本王在此,居然让本王去见他?他真是好大的面子。”
侯显还是笑容不减,只是道:“郑大人不在船上。”汉王一怔,皱了下眉头,就听侯显道:“郑大人现在在观海…请汉王也去。”
云梦公主和叶雨荷其实都想看看这闻名天下的奇人,突然听说郑和竟在观海,忍不住地失望。她们却没有留意到,秋长风的眼中闪过分古怪。
汉王淡淡道:“他认为本王一定会去吗?”
听汉王口气不善,侯显居然还能平静道:“郑大人说汉王若在,就一定会去。”顿了下,缓缓道:“因为圣上如今也在观海!”
汉王一惊,失声道:“你说什么?父皇也到了观海?”霍然站起道:“好,本王这就去观海,有劳侯副使了。”
侯显含笑道:“职责所在,汉王客气了。捧火会的事情,就交给卑职解决好了。”捧火会虽强悍,可显然还不被侯显放在眼中。剩下的残局看起来还惨烈,但对侯显来说,显然是家常便饭。
汉王脸色一沉,却不多言,径直带人向巨舰行去。
云梦公主听到朱棣前来,也是又惊又喜,立即道:“我也去。”她还未放开秋长风的手,就那么拉着秋长风,向那巨舰行去。
叶雨荷见状,本想要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悄然跟在秋长风的身后。
秋长风一定要见朱棣,这点叶雨荷当然知道。秋长风就算中了青夜心,生命一天天地减少,可他终究还是锦衣卫,就算死,也是锦衣卫。他既然是锦衣卫,如今见朱棣一事,远比搜寻叶欢还要重要。
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甚至可将生死置之度外。
叶雨荷当然早知道秋长风的性格,因此她没有劝。可她也知道叶欢在这荒岛上,而且是可以挽救秋长风的唯一希望。她为何也要离开这里,跟随秋长风前往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