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长风点点头,突然脸色微变,似乎察觉到什么,低声道:“你等等。”他松开了云梦公主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身边的甬道墙壁。
那甬道墙壁均是巨石堆砌,略带粗糙,看起来浑然一体。
可秋长风微闭眼眸,凭心感受地触摸,突然脸色微喜,用力一按。
那墙壁霍然而开,有光华闪烁。
幽暗中突然有了亮光,让云梦公主实在又惊又喜,可那光华倏聚,陡然就变成了一点寒光,倏然射到了秋长风喉间!
云梦公主大惊,未等呼出,秋长风就闪身而上,手腕一探,反抓那寒光之后。他方才听到墙壁那侧有些许的声响,感觉异样,这才细心寻找,竟无意中发现墙壁上有机关。
墙壁闪开,他知道那面有人一剑刺出。生死关头,他蓦地出手,就要扼断那人的手腕。可才触及那人手腕时,就感觉细腻光滑,心中微动,动作慢了片刻。
那光芒大盛,倏然变向,反斩向秋长风的手掌。
秋长风缩手,可那剑光如电,陡然一弹,再次刺向秋长风的喉间。那人在方寸之中,运剑之快,直如闪电。
眼看那剑光就要刺入秋长风的咽喉,秋长风突然道:“是我!”
剑芒陡停,停在秋长风的面前,照亮了秋长风苍白的脸。那剑没有再刺下去,一寸寸地缩了回去,又照明了叶雨荷清秀、惊喜的脸。
出剑的人竟是叶雨荷。
秋长风又惊又喜,没想到居然再遇到叶雨荷。叶雨荷神色亦是狂喜不已,上前一步,就要开口,忽听一人惊喜道:“叶姐姐,怎么是你?”
云梦公主扑过来,一把握住了叶雨荷的手腕,神色中满是惊喜。她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遇到叶雨荷。
叶雨荷微怔,有些诧异、但也带分喜悦道:“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醒悟到什么,又道:“是秋…千户救的你?”
云梦公主连连点头道:“是呀,是呀。叶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叶雨荷看了眼秋长风,不待回答,秋长风已道:“说来话长,可我们眼下不是聊天的时候。”
叶雨荷苦笑,本以为云梦公主会发怒,不想云梦公主立即点头道:“不错,我们出去再说。长风…现在怎么做?”说话间,云梦公主自然而然地握住了秋长风的手。
秋长风神色微有异样,沉吟道:“叶…捕头,那面有路吗?”
叶雨荷听到公主的称呼,又低头看了眼二人紧握的双手,移开了目光,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漠然:“我走了许久,发现不了出路。秋千户或许能发现什么。”她伸手递过了纯钧道:“这剑能发光,你或许有用的。”
秋长风伸手接过了纯钧,看了眼云梦公主,心中叹息,点头道:“好,你们跟我走。”他知道这时候,所有的人均是茫然。他必须负责找出路来,再谈其他。
他径直穿墙而过,云梦公主紧紧跟随。叶雨荷虽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默默地跟着二人。
三人前行不知多久,云梦公主早就疲惫欲死,可前方的甬道似无穷无尽一般。
云梦公主和叶雨荷越走越是心惊,只感觉这甬道如同通往幽冥地狱般,永远不会到头,心中也是不约而同地起了绝望之意…
秋长风突然停了下来。
云梦公主想要坐下,可握着秋长风的手,还能强笑道:“为何不走了?我还不累,难道你累了?叶姐姐,你累不累?”
叶雨荷一直孤独地在二人身后跟随,闻言只是摇摇头,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秋长风目光闪动,望着前方的甬道道:“我们这么走下去,只怕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
云梦公主一惊,只感觉周身发冷,忍不住道:“为什么?”
秋长风目有思索,突然望向叶雨荷道:“叶捕头,这荒岛并不算大。按照我们方才走的路程来算,都可以穿越整个荒岛的地下了,是不是?”
叶雨荷沉默许久,这才点头道:“不错。”
云梦公主失声道:“荒岛,我们在一个荒岛上?”
秋长风点点头,缓缓道:“是,我们是在荒岛下的迷宫,眼下只怕始终在绕圈子。”
叶雨荷沉默,她早意识到这点,亦知道他们已迷路。他们不太可能穿越到海底。唯一的解释是,这迷宫复杂得难以想象,他们走来走去,不过是在原地转圈罢了。
他们难道要困死在地下?
她知道秋长风也会明白这点。她不忍说出,只是不忍别人跟着她绝望罢了。
秋长风望着叶雨荷道:“叶捕头当然也明白这点。可你有没有感觉到奇怪,寻常的迷宫,道路四通八达。可我们好像只有来去这两条路,又怎么会迷路?”
叶雨荷心中一凛,终于发现问题的古怪之处。
不错,他们只有前后两条路选择,能做的只能是沿着甬道走下去,又怎么会迷路呢?
云梦公主却是越想越寒心,四下望去,胆怯道:“难道是…有鬼吗?”
秋长风哂然,淡淡道:“是有鬼。”见云梦公主一惊,秋长风道:“是他们在暗中捣鬼。我早就感觉,这甬道不是直的,而是略带弧度…”
叶雨荷立即醒悟:“这路是圆的?怪不得我们走不出去!”
云梦公主有些恍然,又有些奇怪道:“如果路是圆的,他们怎么出去?”
叶雨荷想到什么,接道:“这甬道两侧看似浑然一体,其中必有密道。只有开启了密道,才能打破圆环,从中走出去。他们一直处在暗处,只要开启某处密道,封住另外的道路,就可让我们在一个个圈子里行走,困死我们。”
云梦公主眨眨眼睛,也是拍手道:“是了,一定是这样。”
秋长风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们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他说话时,手掌一直顺着墙壁摸索。不知多久,他突然用力一按,那看似坚厚的甬道侧壁,突然滑开了一个洞口。
云梦公主又惊又喜道:“你怎么知道这儿会有密道?”
秋长风不答,只是一笑道:“走吧。”
三人穿墙而过。又走了片刻,秋长风再次止步,摸索了半晌,居然又找到了机关所在,穿甬道而过。
开始时,秋长风要找机关,需要耗时许久,可到了最后,他越找越快。就算叶雨荷都忍不住奇怪,问道:“你究竟如何发现这些机关的?”
秋长风边走边道:“我虽未能得窥地宫的全貌,但通过几处机关所在,想这里的地道应该是按照九宫八卦构建。而那些开启的机关在甬道上的安排,是照后天八卦的方位排列。只要熟悉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卦的规律、生死八门的变化,要找出机关所在,并不困难。”
叶雨荷听到这里,苦笑道:“可要掌握这些规律变化,岂是容易的事情?”
秋长风黑暗中落寞地笑笑,心中却想,的确很不容易,当年我几乎也坚持不下来的,若非因为你,我如何会懂这些?
这些话,他却没有对叶雨荷说,因为他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他的事情,也是个秘密——不能对人说的秘密。
云梦公主从未想到秋长风如斯博学,又惊又佩道:“叶姐姐,你我虽是不会,可他好像没什么不会的,你说是不是?”
借着纯钧剑的光芒,叶雨荷看到云梦公主望秋长风的眼神,心头微震。
就在这时,秋长风再次找到机关,现出一条密道,说道:“我认准了西方,一直是向着西方而走。感觉若按路程算,最多再有三四道机关后,就能到了近海处。那里定有出口。”
秋长风话语中有着说不出的自信之意。叶雨荷听了,精神一振,可望了秋长风手臂一眼,眼中又有分忧悒之意。
云梦公主没有留意叶雨荷的表情,她只是望着秋长风,眼中几分倾慕,好像还带着分别的意味:“你怎么知道走的是西方?”
这里错综复杂,云梦公主早就晕头转向,没想到秋长风还能认准方向。
秋长风从怀中掏出个小东西,笑道:“你莫忘记了,我大明航海之术天下一绝。在茫茫大海中若要不失方向,就要靠这个了。”
云梦公主见了,醒悟道:“是指南针。不想你还有这东西。这么说…”她才想说逃命有望了,不想却见到秋长风脸色又有些发白。
云梦公主一把抓住了秋长风的手,紧张道:“怎么了。”
她早已发现,秋长风脸色发白,往往就代表有意外发生。她本不留意这些的,但和秋长风待在一起短短半天的工夫,她就留意到秋长风太多的细节。
一个女人,若不是关心这个男人,通常不会留意这些的。
不等秋长风说话,云梦公主立即感觉到一丝颤动从脚底传来。那颤动来得突然,陡然而顿,但不到片刻,又有颤动传来。
那绝非是人能搞出的动静。
那颤动一丝丝地传来,三人感到颤动,心都在颤抖。
云梦公主骇然道:“怎么了,地震了?”见到秋长风脸色在纯钧的光芒下,白得如雪,云梦公主突然道:“还是…我们已到了地狱的入口。难道这条路,是通往冥府的?”
这种时候,有天地震颤,让云梦公主不得不如此猜想。
叶雨荷本没想到这点,但听云梦公主这么说,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云梦公主说得荒诞,但好像也有道理。如此迷离诡异的地下,倒是什么可能都会发生。难道说他们苦苦寻觅,竟然找到了去地府之路。
那大地颤抖,本是人力难为。难道是阎王震怒,这才警告他们莫要擅入,不然何以有这种现象?
看了云梦公主一眼,叶雨荷心中没有惊怖,反倒有了分黯然。那一刻她只是在想,原来就算去地府,我也命中注定——注定了此生孤独!
第十一章 两 难
云梦公主不知叶雨荷的心事,她只是望着秋长风,紧紧地握着秋长风的手。
那一刻,她心中不知为何,没有畏惧,反倒有分欣喜。
去天堂也好,下地狱也好,有个喜欢的人陪在身边,总算是不幸中的幸福之事。
秋长风瞥了叶雨荷一眼,终于抽出了手掌,轻声道:“公主,你想得太多了。叶捕头,你保护公主,我继续探路。”前方是地狱也好,有阎王也罢,秋长风总是要去见见的。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不走看得到的甬道,居然再次找出个密道口,横穿而过。叶雨荷带着云梦公主,也感觉秋长风这不循常规之法,应该是突围最正确的方法。
前方那颤动之意更加强烈,只是时断时续。
前方究竟有什么诡异离奇的东西,难道有洪荒怪兽伏藏,等着噬人而食?云梦公主越想越畏惧,几乎想求秋长风反向而行,远远地离开这里。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来。她本来有些刁蛮、有些任性,心地善良还带分软弱,但她这时候,绝不想表现出软弱。
她不想在秋长风面前表现出软弱。她也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很奇怪,但她这也绝对不是以往那样,想在秋长风面前逞强。究竟是为了什么,云梦公主自己都讲不明白。
又一道密道开启,前方仍旧是无边的黑暗,如同噩梦难以结束,可震颤之意突然没了。
那突然没有的震颤,却比天崩地裂的来到还要让云梦公主胆战。就算是秋长风,脸上也露出凝重之意。他的手虽摸在甬道墙壁上,却迟迟没有移动。他似乎也被这诡异的事情惊凛,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叶雨荷却走过来,伸手按了下去。她不知道机关在哪里,但她知道秋长风在看哪里。既然前方有危险,她想和秋长风共同分担。
这些话她没有说,但不懂的人始终不懂,会懂的人何必多说?
可她手未到岩石的侧壁,就被秋长风一把拉住。
秋长风看着叶雨荷半晌,缓缓道:“你们退后。”他说话的同时,右手已向机关按了去。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可做的一切,已经说明了一切。
甬道无声无息地裂开个口子,竟有分光线涌入。那光线,瞬间充斥了密道。
然后叶雨荷透过那个洞口,就见到了蓝色的天。
天蓝蓝。
她以前从未留意过,原来天有那么蓝,蓝得如海。就像她从未留意过,她身边的人感情似海——蓝如天的海。她现在留意到了,是不是太晚?
她只在看着天,却没有留意到,陡然间有道黑影到了面前。
秋长风脸色却变了,突然用力把叶雨荷向一旁推开,嗄声道:“闪。”他话音未落,见云梦公主还呆呆地立在身后,飞身扑过去,抱着云梦公主滚到一旁。
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般。地动山摇,石屑纷飞。
云梦公主那一刻,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知道一点,天塌地陷的时候,秋长风还能守在她的身边,为她挡住了乱石如箭。
生死之间,被秋长风抱住的那一刻,她竟没有惊怖恐惧,内心中反倒多了分期待。可那期待转瞬沉了下去,因为她发现,抱着她的人,突然不见。
乱石如箭还未射完时,秋长风就冲了出去。他虽知道叶欢绝不会让他就这么冲出密道,可也从未想到过叶欢会这么来对付他。
方才飞来的赫然是炮弹!
看到蓝天的一刹那,秋长风就已知道判断无误,终于出了地下迷宫,他们再次到了岛上。他早准备和叶欢再战。
可叶欢竟准备一门大炮在他们的出口处。
叶欢怎么算准他恰好从这里出来?
秋长风想不明白。但他明白的一点是,他必须趁炮弹再发前,冲出去,抢得先手。叶欢既然用大炮轰来,那叶欢离洞口就远,洞口旁也不该有什么埋伏。炮轰之际,秋长风早将这些想得明白,因此一救下公主,就冲了出去。
可他这次判断显然也出现了失误。因为他才一蹿出,就至少有七把钢刀向他砍来!
洞口居然还有埋伏。这些埋伏的人,难道真不怕死,甚至大炮轰来都不畏惧?
秋长风凛然之际,突然就地一滚,一腿扫去。有数块山石被他一扫而起,飞射那刀光袭来之处。
他的出手,并没有张定边的嚣张霸气,但每次出手,均是准确有效,从不轻发。
那数块山石霍然飞出,也如利箭,分击来袭之人。秋长风本以为至少能击伤几个人,不想那七把刀倏然一拍,当当当的一阵急响,竟将那飞来的山石尽数拍落。
那七人刀法倒不见得奇诡,难得的却是使刀之人的心齐手快、变化一致。那虽不过是七把刀,却让旁人从中看出疆场无情的铁血、铁马金戈的萧落。
秋长风心惊,实在不知道叶欢身边除了捧火会、东瀛忍者外,还聚集这种手下。
那七把刀才拍落了乱石,就再次震起,就要向秋长风砍来。他们刀既出手,显然不见血不归。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早就算定,再次出刀绝不会再让秋长风逃过。
陡然间,有道光芒向他们卷来,那光芒本带着分白云的雍容、泉水的清澈,可蓦地刺到眼前时,却如秋阳高悬般刺目,并带分冷冽。
那七人大惊,顾不得再砍秋长风,纷纷挥刀回斩那道光芒。只听到嚓嚓嚓的几声响后,他们的利刃竟纷纷断折。那七人又惊,可虽惊不乱,齐齐后退一步,手持断刀看着面前那人,眼中都不由得露出诧异之意。
那光芒竟是把宝剑,手握宝剑的却是个女人。
剑是纯钧,女人当然就是叶雨荷。她只比秋长风晚一步冲出洞口,她绝不会再让秋长风一人犯险。
因此,她出剑。她也从未想到过一剑就削断对手七把刀。她只知道,这时候,她必须为秋长风分担风险。
见那七人后退亦是动作利索整齐,叶雨荷心头一沉,知道要击败这七人,绝非简单之事。但她还是振剑,准备一战。
一只手突然按在她的手上。
叶雨荷微怔,扭头望过去。她握剑之时,天底下只有秋长风才敢握她的手,也只有秋长风才能握住她的手。可秋长风为何要阻止她出手?
秋长风很快给了叶雨荷答案:“汉王殿下,锦衣卫千户秋长风拜见。”刀光剑影中,秋长风望着高冈处,拱手为礼。
那七个持刀之人闻言,脸上也有惊奇之意,但却不再出手。因为他们也才发现,秋长风和他们本是一路人。
叶雨荷心中惊诧,顺着秋长风的目光望过去,脸上满是惊奇。
汉王朱高煦怎么会到这里?
高冈上、阳光下,汉王朱高煦果然坐在那里。他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简单、倨傲,但他这次没有再坐他的虎皮高椅,只是坐在了一块岩石上。
汉王望着秋长风,目光中也带分惊奇之意,似乎没有想到秋长风竟会从地底钻出。
可他没有答话。他只看了秋长风一眼,目光就投向了苍茫的海面上,满是战意。
汉王怎么会到这里,叶雨荷想不明白。可她环视四周,心中微凛。她见到除汉王外,还有一地尸体,她从未同时见到那么多的死人。
那一刻,叶雨荷霍然明白,这已经是个战场,只有战场,才会这般视人命如草芥。
除了那些尸体外,这高冈周围竟有千余人戒备。
那千余人多半是尘土满面、鲜血在身。他们看起来虽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可他们每一个的脸上,均带着不屈的战意。
因为他们是天策卫——大明七十二卫中,最剽悍的一卫。
叶雨荷顺着汉王的目光远眺过去,脸色微变。因为她看到苍茫的海面上,竟有无数大船林立。
大明海军本是纵横天下,船只之多亦是举世叹服。
可那海上众多船只上张扬的居然不是大明的旗帜。那海上船只的旗帜,无一例外的画着一团火焰,像碧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在大船甲板之上。
捧火会!
海上那些大船,居然均是捧火会的船只。他们聚集在这里,当然是要和汉王决一死战。可汉王本在东霍,怎么会突然跑到了这无名的荒岛上?叶雨荷一时间想不明白。
“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云梦公主终于从洞口钻了出来,看到汉王在此,又惊又喜。不理旁人诧异的目光,裹着秋长风的长衫,露着那晶莹修长的小腿,就这么跑到了汉王的面前。
汉王眼中也露出惊诧之意。他虽然意料到秋长风、叶雨荷还会出现,但显然没想到云梦公主也会出现在这无名荒岛上。
不等汉王开口,云梦公主就想当然道:“二哥,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她脸上有了分振奋,也有分温暖之意。
无论如何,汉王总是她的二哥。血浓于水,就算他们之间本有芥蒂,可他们毕竟是兄妹。
汉王还是沉默不语,看了云梦公主许久才道:“云梦,你瘦了。”
云梦公主只感觉鼻梁一酸,眼泪差点流淌出来。她本不是那么软弱的女子,她亦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子,可她听到汉王那句问候的时候,心中却想,二哥有多久没有这么关心我了,一年…还是十年?
可她那股感动之意不待发酵,就听朱高煦冷冰冰道:“秋长风,带云梦走。从哪里来的就从哪里走!”
秋长风有些诧异。不待多说,云梦公主已经喊道:“我不走。”她虽很多事情都不懂,可现在也看出汉王处在极为不妙的情形下。
汉王脸色变冷,缓缓道:“秋长风…本王知道命令不动你。但你带来的麻烦,总要给我带走。”
云梦公主一颗心冷了下去,从未想到汉王竟会这么无情地说她。她是个麻烦?不等她嘶喊,就听秋长风回道:“这麻烦是汉王惹来的…”
云梦公主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白,踉跄地退后几步,几乎不认识一样地盯着秋长风,心中丝丝作痛。
她还能忍受汉王说她麻烦,可她不知为何,怎么也不能忍受秋长风对她的轻蔑。可她随即明白,她再次误解了秋长风,因为汉王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在责怪本王?”
秋长风沉默片刻,缓缓道:“卑职没资格、亦没权力责怪汉王殿下,但卑职心中还是有些抱怨的。”见汉王脸色益发的阴沉,秋长风顿了片刻道:“汉王既然把剿灭逆党的重任交给卑职,就应该相信卑职,而不应还让霜降擅自做主。”
霜降就在汉王身旁,闻言脸色微变。
汉王目光微闪:“你怎么知道他是擅自做主?”
秋长风涩然道:“或许是卑职想错了。他并非擅自做主,而是一直都听汉王的吩咐罢了。汉王虽让我前来,却不信我能剿杀逆党。让我前来,不过是做个先锋罢了,而汉王其实一直带人跟在我们身后。汉王想必是吩咐了霜降,一有敌情,立即示警,让汉王赶来和我等里应外合剿杀叛逆。若非如此,霜降也不会连护卫船只一事都想不到,因为他早知道汉王随后就到,认为船只就算丢失,也大可乘坐汉王的船只回返。”
霜降脸色如霜,心中却不能不叹息秋长风思维缜密,竟凭此细节推断出一切。
云梦公主神色却有些异样,终于明白二哥、秋长风来此,好像不是为了她。那一刻,她心中满是失落。
汉王沉默片刻才道:“你猜得不错。但我并非轻视你的能力,而是觉得这里的凶险,绝非你和霜降带两百人就能解决。”一指海上的众多大船,汉王苦笑道:“这些逆贼,本不是你们能够应对的,本王也的确低估了他们的实力。”
秋长风道:“汉王若是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汉王神色凛然。他身旁的几个侍卫脸色大变,才待呼喝,汉王只是弹弹手指,那几人均是垂手不语。汉王淡淡道:“本王错在哪里?”
秋长风缓缓道:“捧火会一直在隐藏实力。只是卑职和霜降带两百天策卫前来,他们又如何会这般大张旗鼓?”他心中暗想,霜降显然和汉王一直还有联系,因此霜降才一遇警,立即判断敌人果聚集此地,才传讯让汉王赶来。不料想,朱允炆、叶欢他们早想到这点,故露行踪,不过是想引汉王前来。
捧火会这般声势前来,可说是全军尽出。而汉王以突袭的手段,根本未带大船前来。本来汉王势强,但捧火会精兵尽出,将汉王困在孤岛之上,强弱之势顿时逆转。
汉王的船只,想必尽数被捧火会击沉。汉王迫于无奈,这才退守高冈。而刚才秋长风等人感觉到地下的震颤,却是因为捧火会在船上放炮轰击汉王,炮弹不停地击在山冈上之故。而秋长风等人才出洞口,恰逢有炮弹飞来,倒让秋长风误以为是叶欢捣鬼。
汉王孤守高冈,众天策卫拼命护卫,蓦地见到有人从地下钻出来,当然会格杀勿论,因此引发了一场误会。
所有的一切,秋长风虽未听汉王述说,但早猜得八九不离十。
汉王突然放声长笑道:“原来你是想说,如今的危机,不过是本王引火上身罢了。不错,本王是错了,估算错了他们的实力。”
他蓦地认错,倒让众人意料不到。
不想汉王转瞬厉声道:“可本王就算错了能如何?难道只凭他们这些逆贼,还能置本王于死地不成。秋长风,你这般聪明,带云梦离去应不是问题…”
云梦公主一旁道:“我不走。”
汉王眼神一寒,喝道:“你为何不走?难道也要怪我不成?”
云梦公主望着汉王,眼中却带着分柔情道:“我不走,因为你是我的二哥。我怎能独自逃命,看你为我们挡住敌兵?”
汉王微怔,他没想到云梦公主竟能说出这种体己的话来。正错愕间,就听叶雨荷道:“敌人不可能把海岛全部围住。这岛下本有密道,如今敌人都聚集在海岛这面,那面海岛防卫必弱。我们若从地道向相反的方向突围而走,还有很大的生机。秋长风知道怎么行走。”
云梦公主拍掌喜道:“叶姐姐,你想得真好。”伸手去拉汉王道:“二哥,我们走地道吧?”
汉王拂袖挣开云梦公主的拉扯,冷笑道:“我乃堂堂汉王,如何能对这帮叛逆屈服。更何况以本王的身份,怎能走鼠辈走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