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不再理会云梦,看着戏台道:“那猴子虽然神通广大,但终究逃不了如来的五指山,秋千户,你说是不是?”
秋长风听汉王突然把话头落在他身上,不卑不亢道:“汉王,卑职不会看戏。”
汉王目光中隐泛寒芒,缓缓道:“你不会看戏,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你别看这猴子闹得欢,但它终究不过是个戏子罢了。编戏的让它神通广大,它才能神通广大。”
就算卫铁衣都听出汉王的意思,在汉王眼中,锦衣卫虽然神通广大,毕竟也是受命于天子。汉王能左右天子,当然也能左右锦衣卫了。秋长风像是没有听懂汉王的言下之意,微笑道:“汉王说戏说得很有道理。”
汉王微微一笑,又道:“人生有时候也像是演戏,名角只能演叫花子,不入流的戏子却能高高在上演个宰相将军。想高高在上,只凭本事恐怕不行…”盯着秋长风道:“你说是不是?”
秋长风点头道:“是。”
汉王轻淡道:“那你想演什么?”
姚三思虽没被汉王盯着,可呼吸几乎都要停顿。汉王就是汉王,汉王说的每句话,若是应答不好,只怕都有杀身之祸。
秋长风还是平静道:“卑职是锦衣卫,也只能演个锦衣卫罢了。”
汉王目光更冷,而戏台的假山上,突然有蟒蛇出现。
戏台上,“梦斩云山蟒”终于到了高潮的地方,云雾蒸腾,蟒蛇出现!此刻猴子变化,怒斩巨蟒,这本是戏中最出彩的地方,也是叫好最多的地方。
可看台上的众人,都要捏鼻子喘息。
戏台上猴子陡然翻腾数周,上了一根台上布景的长杆…
汉王突然笑了,缓缓道:“你只喜欢演锦衣卫?你倒是个本分的人。其实本王也一样,别人的东西,本王不想要。本王自己的东西,别人也不要想拿走。田思思若唱西厢,本王自然准备了戏班子让她唱,何必借别人之手?”
宁王想做太子和汉王的和事佬,不想这般结果,神色略有尴尬。
汉王望向云梦公主道:“云梦,你也不必演戏了,其实二哥早知道,你来这里,是想问宁王一些事情,对不对?要问不如现在就问,二哥也正想听听。”
云梦蹙眉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汉王嘴角带分哂然地笑,淡淡道:“你当然是想问问金龙诀的事情,对不对?”云梦等人倏然变了脸色,可众人加起来的错愕震惊,也不如宁王。
宁王脸色蓦地变成惨白,白得如雪、惨得如同泡在水中几天才捞出来的死尸,他看着汉王,目光惊怖,用急剧颤抖地声音道:“金…龙…决?”
就在这时,戏台上重重的锣响,惊天动地,众人骇然宁王的脸色,被那锣声再是一震,神色恍惚,心神不属。
就算是汉王朱高煦,似乎也没料到宁王这种变化,眼中闪过分惊奇错愕。
众人都在看着宁王之际,那猴子跃上了蟒蛇头顶,用力地一扳,蟒蛇吃痛,蛇口打开,如同个血洞。血洞中,遽然有道黑光射出,如电如雷。
黑光破空,只是哧的一声响,那黑光就已到了看台之上、宁王的面前!
第十六章 幕 后
有刺客!
刺客要杀宁王!
那道黑光如同电闪雷轰,竟比连弩射出的弩箭还要快上三分。
蟒蛇大口一张,黑光就冒,看客们正在看戏,做梦也想不到,太子请来的戏班中,竟有人要杀宁王。
趁宁王大寿的时候,要杀掉宁王。
宁王德高望重,表面是听曲做戏,谈道论琴的与世无争,实则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度日,又有谁会费这种波折,冒这种凶险,来杀宁王,目的何在?
难道说,有人不想宁王说出金龙诀的秘密?
没有人想得到,就算汉王好像都没有想到,可秋长风早有预感。他一直感觉这寿宴要有事情发生,因此留意周围的动静。那戏台的猴子翻跟头的时候,他已在留意,别人都觉得那猴子跟头耍得好、耍得精彩,秋长风却有分诧异,总觉得那猴子的身手,绝非一般戏班子的身手,而更像是技击高手。
等那猴子腾上旗杆时,秋长风心中凛然,立即知道不对。那种轻身功夫,绝非“龙凤呈祥”戏班子的人能够用出。
一个戏班子中,怎么会藏个武功高手?
那一击选的时机本来极为巧妙,就选在“梦斩云山蟒”这出戏的高潮——众人融入戏中之时。这时候的一击,就算有人防备,只怕也要懈怠几分。
偏偏那一击之前,秋长风就已警觉。黑光一现,秋长风霍然站起,在刹那之间,伸手抄了桌案。
秋长风一动,汉王未动,可他身后的四人均已有了动作。
除了天子、上师外,没有谁敢在汉王面前妄动——妄动者,杀无赦!
就算汉王对秋长风态度不错,但只要秋长风稍微露出对汉王不利的举动,那四人就要将秋长风格杀当场。
众人不是看戏,就是在看宁王,只有那四人的目光,始终在汉王周围,因为他们是天策卫的二十四节——以卫护汉王为己任。
那四人就是二十四节中惊蛰、谷雨、霜降和秋分。惊蛰早看秋长风不顺眼,见秋长风似有不轨,纵身冲了过去,喝道:“住手!”
秋长风没有住手,他手臂一抡,桌案飞出,居然和黑光同时到了宁王的面前。
乒的一声大响,黑光被桌案击飞,直奔顶棚,还在空中时,轰地炸裂。
那道黑光看似弩箭,可箭身中竟然藏有极烈的炸药,若非秋长风将其击在半空,只怕炸裂开来,在场的众人都难免被波及。
可就算如此,一股热浪夹杂着火星袭来,也让众人如在酷暑。
砰的一声大响,惊蛰出拳,一拳击在秋长风的胸膛。秋长风被一拳击中,就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了看台。
惊蛰这才发现秋长风出手是救人,不由得一呆。他这一拳可击倒奔马,秋长风被他一拳击中,焉有活路?
空中弩箭炸裂,星火零落,卫铁衣早就一把拉住了云梦公主,但心中焦急…
二十四节的任务是保护汉王,他卫铁衣的任务却是保护公主,可汉王、公主都有人保护,那谁来护卫宁王?
宁王听到金龙诀时,好像就已吓呆,见到弩箭射来时,眼前发白,居然晕了过去。一人闪身而出,拦腰抱住要软倒的宁王,闪开火星,那人看起来寻常,但在非常时刻,却是镇定非常,那人正是汉王的手下——谷雨。
谷雨虽镇定,可场上最镇定的却是汉王。弩箭飞来、炸裂,看台上火光四射,汉王立在那里,并不稍动,只是如刀锋般的目光,再转到戏台之上。
眼看火星就要落在汉王身上,霜降立在汉王身边,突然衣袖一挥。有风起,风如霜落,漫天火星,竟然倏然不见。
霜降脸色如霜,双眸深陷,出手为汉王解围后,并无丝毫得意之色,立即垂手立在汉王身后。
惊蛰、谷雨、霜降三人出手之际,汉王只看着戏台,这里的好戏落幕,那里的戏份才要上演。
一人如落叶般飘零,早到了戏台上,扑向扮演猴子之人,那人正是秋分。秋分当初曾和秋长风在秦淮河有过一面之缘,甚为孤傲。
他也的确有孤傲的本钱,二十四节各有所长,而他的专长,就是杀人。别人在为汉王宁王解围时,只有他最先窜出,要擒住行刺之人。
宁王遇刺,汉王在前,若不擒住刺客,他们二十四节如何向圣上交代?
那扮猴子之人才扳动机关,放出弩箭,不等离去时,就见一人到了眼前。
秋分一身黑衣,眼中却透着死灰一样的光芒,看台虽高,戏台虽远,假山还在喷云吐雾,但秋分已到了扮猴子之人的身边。
他的轻身功夫,竟如秋鸿惊雁,快捷无伦。他人到手到,五指有如鹰爪般的犀利,霍然抓向那扮猴子的人,喝道:“留下。”
汉王冷酷的脸上终于露出分笑容,二十四节没有让他失望,秋分更没有让他失望。刺客袭击发动的虽突然,但他的手下,总是第一时间发起最猛烈地反击。
那扮演猴子之人就算真的是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看起来也躲不开秋分致命的鹰爪。
扮猴子之人一笑,油彩画的脸上诡异非常。那爪到眼前时,他遽然跺了下脚。
巨蟒突然炸裂。
二人本在巨蟒之上,巨蟒炸裂,自然立足不稳。变生肘腋,秋分脚下空虚,一抓成空,但他反应奇快,脚尖一点,凌空而起,就要采用苍鹰博兔之势。无论如何变化,他都信刺客逃不脱他的鹰爪。
陡然间,有四人从炸裂的蟒身中飞出,夹击秋分。而那扮猴子之人一声长笑,身形空中翻滚,就要落在戏台的长杆之上…
那从蟒身飞出的四人,均是手持尺长短剑,分成四面刺来,剑芒一闪,已刺入了秋分的体内。
那四人一招得手,反倒大惊,因为他们只感觉一剑刺出,如刺在空中。
长衣爆裂,秋分倏然怒吼一声,竟脱衣而出,手中厉芒电闪,等到他落地之时,空中那四人停顿片刻,倏然两半。
从头到腹,分成两半。
鲜血暴喷,如秋枫红叶。秋寒未至,人已双分。
原来这电闪的工夫,秋分以长衣为障目,吸引四人的注意,而真身却闪到空中,连劈四刀。将那四人皆是斩成两半。
好狠的刀,好快的刀!
秋分出刀得手,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意,因为他知道,那扮猴子之人才是真正的主脑,那扮猴子之人趁那四人拦截秋分之际,就要到了长杆之上…
那人只要借旗杆的弹力,就能出了宁王府,任凭秋分如何剽悍迅疾,也奈何不了他半分。
这次的刺杀行动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时机可说是恰到好处,退路自然安排的妥当。出了宁王府,自然海阔天空。
天空海阔,云卷风疏,但那么宽广的空中,偏偏有一人和他同时而到,狭路相逢!
那人苍白的脸孔,深邃的眼眸,如风如絮,已飘到了扮猴子之人的面前。
扮猴子之人心中一冷,突然发现计划并非天衣无缝,因为他少算计了一人。
秋长风!
他还是低估了秋长风,惊蛰也低估了秋长风。惊蛰那一拳,只是将秋长风打飞了出去,秋长风飞出看台时并未停留,就如秋空长风一样到了戏台。
在秋分应对扮猴子那人时,秋长风早早地拦住了敌手的去路。
汉王人在看台,见秋长风倏然而出之际,双眉一动,喃喃道:“好一个秋长风。”他本是凌厉清冷的双眸中,陡然现出咄咄大志。
秋长风出刀!
刀如紫电惊虹,汇聚天光地气,倏然从扮猴子那人的脖子上划了过去。这一刀,时机也是算的极准,有如刺客精心策划的一击,一击必中。
人头飞起。
秋长风的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汉王双眉一动,眼中蓦地现出极为诧异古怪的神色,眼前发生的事情让身经百战的汉王,一时间也无法适应。
众人都难以置信眼前的情形。
无头的扮猴子之人竟然没死,而且在空中一翻,一脚踢在了自己的头上。那猴头带着油彩、惊怖甚至十分的诡异,向秋长风射了过来。
这种诡异的情形让人在青天白日下看到,心中也升起鬼气森森之感。难道说这扮猴子之人,真的是什么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神通广大,变化无穷,头都没了,还能活命?
有胆小的,甚至吓得尿了出来。
秋分不怕,他毙了四人,终于扑了过来。就算那扮猴子之人是鬼,他也要补上一刀,让那扮猴子之人鬼都做不成。
秋长风目光一闪,倏然而落,喝道:“闪!”他才一落地,就连环滚了出去。
猴头碰到了旗杆上,只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响,烟尘弥漫。
秋分虽得秋长风提示,还是被那股热浪冲击在身,一口鲜血涌到喉间,几乎要喷了出来。原来那猴头中竟藏了烈性炸药,一经引发,就爆炸开来。
戏台四分五裂,烟尘高起,等到烟雾散去后,扮猴子之人和秋长风,都已不知下落。只余一帮看客目瞪口呆地坐在看台上,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长风知道。
他知道刺客要杀宁王,他知道刺客最少有五人渗了进来,他知道武功最好的刺客,就是那扮猴子之人。那人居然在他出刀之际,用东瀛罕见的偷梁之忍术,逃得性命!
刺客居然是个忍者。
方才被秋长风砍下的猴头,并非那人真正的脑袋,不过是忍者常用的障眼法。这种戏法本是西域那面传过来,传到东瀛,又变成忍术之一,但在假的头颅中加了极为猛烈的火药,可说是极具威力的杀招。
如瑶秀天地,藏地撼山川,甲贺流风水,伊贺火里英!
藏地部擅长土遁之法,伊贺家族却擅长火药制作,炸药如此强烈,难道说刺客是伊贺部的高手。
这些忍者阴魂不散,从普陀到青田、南京,从普陀命案到抢《日月歌》,直到如今刺杀宁王,处处都有他们的踪影,他们所为何来?他们来杀宁王,又是为了哪般?
秋长风思索的时候,早出了王府,窜到巷口,要追寻刺客的下落。但举目望去,哪里还有那刺客的踪影。
陡然有道青影从秋长风身边一闪而过。
秋长风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喝道:“你…”话音未起,半空一道电光划过,秋长风立即松手倒退,感觉青峰入骨般的寒冷。
一剑划落,几乎擦着他的手腕而过。
要不是秋长风缩手够快,几乎被那一剑把手砍下来。
那青影一剑划落,才要继续前行,秋长风突然道:“刺客是忍者伊贺部的高手。”他已经认出,青影就是叶雨荷。
叶雨荷终于止步,冷漠道:“那又怎样?”方才刺客袭击宁王时,她第一个念头是要救宁王,可见到谷雨出手,见公主也被卫铁衣护卫,立即转念要擒刺客。
事发突然,看台众人各有目的职责,只有叶雨荷目标摇摆。幸亏她犹豫片刻,不然冲到戏台上,只怕要被炸药波及。她慢了一步,见炸药如此犀利,忍不住惊心。
叶雨荷毕竟是捕头,立即判断这是刺客的障眼法,目的是逃出府中,当下跃出高墙。闪目间,见到远远处有人影闪动,才待追去,就被秋长风制止,等再扭头看去时,刺客早就踪影不见。
秋长风望着叶雨荷,眼中有分隐藏的关切,还能平淡道:“你就算追,也要小心些。”
叶雨荷望着远方,冷漠道:“不用你假扮好人。你拦住我追刺客,莫非是自己想追,讨个功劳?”她终于还剑入鞘,可眼眸中寒光似乎比剑锋还要冷漠。
她快步前行,显然还没有放弃追踪刺客的念头。
秋长风紧跟在她的身后,说道:“叶…捕头,我还没谢谢你前晚救了我。”
叶雨荷目光流转,冷笑道:“你不是对公主说,什么都忘了吗?”
秋长风双眸中带分怅然,若有所指道:“有些事情,我永远忘不了的。”
叶雨荷霍然止步,冷淡道:“秋长风,我救你,只因为觉得你还不该死。但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瓜葛,我根本不想再见你,也不要你记得。你这些风言风语,最好留到秦淮河上去说。”
她转身又走,听秋长风在身后道:“叶捕头,其实秦淮河上,并非你想的那样。”
叶雨荷冷冷道:“我想的是什么样?”
秋长风噎住,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他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本来越描越黑,他也一向淡定自若,智珠在握,但在叶雨荷面前,他总好像少了冷静,多了惆怅和惘然。
顿了片刻,见叶雨荷走远,秋长风终于扬声道:“你好像对锦衣卫很有成见?其实锦衣卫做事…很多也有苦衷。”
叶雨荷突然手握剑柄,止步转身,秀眸中竟然夹杂分怒火,“那好,你告诉我,解缙被杀,你们有什么苦衷?”
秋长风微怔,不等回答,就见叶雨荷冷笑道:“答不出来了吧?”
秋长风笑容苦涩,喃喃道:“其实其中也有内情。”他说得很轻,轻得连叶雨荷都没有听到,见叶雨荷远走,他抬头望向天空。
天蓝蓝,蓝如海,高远深广的如同寂寞的心。
他眼眸中突然闪过分诧异,追上去叫道:“等等…”
锵啷声响,叶雨荷拔剑,一剑就指在了秋长风的咽喉前。
长街无声,那剑光肃杀,催落了几点落花,花红如血。
她那一刻,表情比冰还冷,脸色比雪都要白。华清如水的眼眸中,带着难以亲近的寒冷,“你不要再跟着我!”
长剑映白了秋长风苍白的脸,他脸上带分苦涩,却退后一步,点了点头。
那本来深邃如海的眼眸中,好像带了分失落。
可转瞬间,秋长风不再理会叶雨荷,身子一纵,突然上了身边的高树,再是一跃,居然借大树上了一旁的屋檐。他上了屋檐后,伸手从屋檐处捡起了一件戏衣。
他方才抬头的时候,阳光照耀下,看到屋脊闪亮有异,忍不住过来查看。看着那戏衣,秋长风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那猴王的衣服。”叶雨荷道。
秋长风早知道叶雨荷跟了过来,并不意外,却也没有斗嘴,只是道:“那猴王刺杀宁王不遂,急于逃命,但身上的戏服显然太过晃眼。”
叶雨荷从侧面望去,只见到那苍白的脸上,带了分专注思索,心中微动,点头道:“所以他从屋檐而走,避人耳目,脱了戏服,就会变成寻常的人。他不用逃。”
秋长风点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不错,他不用逃,或许他就在我们身边。”可心中却想,当初刺客出手前,汉王也曾提及过金龙诀,汉王怎么会知道金龙诀?
本来以为《日月歌》极为神秘,这些事情,也只有上师和公主那面才知道,可秋长风蓦地发现,其中还有不少关系,他没有发现。
难道说上师派他来宁王府,就是为了探索这些关系?上师究竟又有什么打算?刺客要杀宁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想着这些纠葛的时候,反倒觉得缉凶事小,叶雨荷却是脸色微变,突然身形一展,从屋檐纵了下去。
叶雨荷下落,只因为她听到了一声碎响,像是瓦罐落地的声音,然后她就听到一个人哑着嗓子道:“你…出来!”那声音中竟带着说不出的紧张之意。
叶雨荷心悬刺客一事,立即想到戏衣在此,莫非那刺客脱了戏衣,就藏在这院落中?看那院落不小,但有些残破,似乎没有多少人住着,岂不正是刺客绝佳的藏身之处?
她想到做到,人从屋檐落下时,就看到一人正在庭院中,对着庭院的一角,微躬着身子,不用看,就感觉那人紧张非常。
庭院那角,杂草丛生,难道说藏着刺客,这才让那人紧张?
叶雨荷一想到这里,空中拔剑。
剑如电闪,带着午后斜阳的一分绚烂。
叶雨荷堪堪落地,就听到两声怒吼,有两道灰影一左一右地向她扑过来。叶雨荷眼尖,立即见到那是两个人扑来。
那两人扑来,就如豺狼般迅疾狠辣,双手虽无利刃,但一出掌、一使拳,左右夹击过来,恨不得将叶雨荷立毙当场。
这莫非就是个圈套,诱骗秋长风、叶雨荷上当的圈套?不然怎么会叶雨荷才落下,就遭到这般猛烈的攻击。
那两人拳能开山,掌能裂碑,拳掌若是击在叶雨荷身上,只怕她要筋骨全断。
电光火闪间,叶雨荷出剑,一剑就刺在了地上。
她这招极为古怪,那两人见了也是不由得吃惊,但拳掌不停,可拳掌未到,伊人踪渺。
那一剑入地,剑身弯曲再展。叶雨荷一刺一弯再加上一弹,不等落地时,身形如燕般,从那两人头顶掠过,到了院角那人的身边,出剑。
剑指喉间。
叶雨荷并未刺下,因为她看到那人背影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等见到那人正脸的时候,更知道他绝非是忍者,更不是猴子。
这人更像是一头猪。
猪都没有那人那么胖。
最少叶雨荷从未见过那么胖的猪。
那人身材虽不算矮,但就和个球一样,肥头大耳,面有油光。无论谁一眼都能看到,那是货真价实的肥肉,那人根本不能扮猴子,他扮作猪八戒还差不多。
不过这胖子头发半黑半白,看起来很有些苍老的样子。
叶雨荷的本意不是那胖子,而是院角,因此她一剑制住了胖子,就冷喝道:“莫要出手。你让谁出来?”
那胖子这才发现脖颈前的长剑,脸上突然现出惊骇欲绝之意,叫道:“别…”他身子一扑,竟向前扑去。
叶雨荷反倒吓了一跳,慌忙缩剑。她在画舫上虽对忍者下手无情,但毕竟是个捕头,若无证据,怎能轻易杀人?
那人像是不知长剑能要命一样,扑倒之时,双手竟去抓叶雨荷的右脚。
这一招,实在出乎叶雨荷的意料。
刹那间,她甚至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这胖子难道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故作迷阵,甚至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借她收剑之际,要暗算于她?
叶雨荷想都不想,一脚踢出,同时人已后飞,长剑护在胸前。
乒的一声大响,叶雨荷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脸上。那胖子闷哼一声,虽有几百斤的重量,竟还被叶雨荷一脚踢倒,眼角处,立即青肿起来。
叶雨荷一脚踢中,反倒怔住。她蓦地发现,那人确实不会武功,半点也不会!
那胖子仰天栽倒,先前那两个灰影终于赶到,见状不追叶雨荷,反倒护在那胖子的身边,厉喝道:“你是谁?”
那两人目光森冷,一高一矮,看起来恨不得将叶雨荷撕成四截,叶雨荷见到那阴冷的目光,也不由得心冷,“你们又是谁?藏起的那人在哪里?”
蓦然间,见到秋长风不知何时,立在众人的身后。叶雨荷微有心喜,向秋长风道:“你对付这三人,我去搜!”
她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只想把烂摊子交给秋长风。可向院角望去,只看到杂草青青,哪里有忍者的踪影?
那两个护卫胖子的人发现身后有人,更是脸色大变,霍然转身望去。
秋长风微微一笑道:“叶捕头,我对付不了这三人,还是交给你处理吧。”
叶雨荷微愕,怒道:“这三个废物你都对付不了,还能做什么?”话一出口,陡然见到秋长风脸上的古怪,心中一怔。
那两个护卫终于怒道:“你是谁派来的刺客,竟然敢对太子无理!”
叶雨荷怔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太子?什么太子?就见秋长风抱拳施礼道:“锦衣卫千户秋长风见过太子。”
叶雨荷脑袋轰的声响,差点晕过去。
还有哪个太子?大明天下,不就一个太子?
太子朱高炽!
这个肥得和猪一样的人,被她用剑挟持,一脚踢在脸上,骂做废物的人竟是太子朱高炽?
这怎么可能?太子怎么会跑到这废园子之中?
可秋长风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他绝不会用太子来开玩笑。一想到这里,叶雨荷握剑的手都有些发抖。
那胖子捂着半边脸,在地上嘶嘶哈哈的,一时间竟不能起身,见秋长风施礼,忍痛道:“秋长风?我知道你。”
秋长风倒有些意外,他见过太子朱高炽,却不想太子居然知道他。伸手要去搀扶太子,那两个属下若有意若无意地挡在秋长风身前,抢先拉起太子。
太子实在太胖,那两人虽是武功不差,但拉起太子也显得很吃力。
太子终于站起来,捂着脸,没有威严,也没有客套,突然怪叫一声,转身向前走了几步。
叶雨荷忍不住退后,她不过是定海的捕头,竟敢一脚踢在太子的脸上,那还了得?
太子并未去看叶雨荷,又扑倒在地。
那两个属下看起来脸都有些发绿,着急道:“太子,属下来找就好。”
说话间,太子右手已粘起一物,脸上满是悲痛,惨叫道:“狼抗,你不能就这么去了呀。”
叶雨荷虽是胆怯,可也不由得定睛去看,只见到太子手上,竟捏着只蟋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