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戛然而止,却见一剑尖倏然从他胸口突出,带出了一点鲜血。
风似凝,慕容晚晴心中大震,一剑同时刺在周太平的背心。
周太平和桑洞真几乎同时惨叫一声,只是周太平当即毙命,桑洞真却是一剑反挥,严太玄慌忙退开,神色惶惑。桑洞真立在那里,不信地望着自己胸口带血的剑尖,摇摇欲坠。
刹那光景,周太平袭击桑洞真,却被慕容晚晴刺杀,而桑洞真猝不及防,已遭严太玄的暗算。
一剑穿胸!
那长剑从他背心刺透到前胸,此刻还在他身上。严太玄慌忙躲闪桑洞真的垂死一击,无暇将剑从桑洞真的胸口拔出来。
慕容晚晴心中暗恨——恨自己竟大意如此。
原来严太玄、周太平均已被李八百收买,怪不得李八百对茅山宗从不放在心上,他早有对付桑洞真的方法。
“当”的一声响,慕容晚晴拔出周太平背心之剑,架开了李八百劈向桑洞真的一刀,手臂发麻,软剑几乎脱手而飞。
可李八百刀势如风般连绵,一刀才落,一刀又出。
转瞬工夫,李八百就连劈三刀,慕容晚晴连挡三刀,退了两步,琴声铮铮激昂。她虽知桑洞真必死,可心中对桑洞真此刻的处境有所歉然,不肯多退、让桑洞真丧命在李八百的刀下。
那一刻,她柔弱尽去,心底的倔强霍然而出,突然反攻一剑,直如拼命一般。
李八百长啸声中,身形陡转,手上黑刀突然不见。
慕容晚晴一惊,却感觉周身寒风凛冽如刀——不是风,而是刀。
那一刻,不知有多少刀砍来,席卷狂沙,颠倒了黑白,倾覆了天下。
慕容晚晴已知不幸,心中突然有分释然。
那时的感觉十分奇怪,她没有畏惧、没有惊怖,有的只是发自心底的释然。她百忙之中,还能向孙思邈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竟想,我若就这样死了,他以后会不会偶尔想起有我这个人物?
她没有看到孙思邈,只见到身影一道,竟破了那无赖四面八方的包围,冲进重重刀山…
紧接着她就感觉腰间一股大力推来,送她出了暴风席卷的中心。
来的正是孙思邈。
那无赖大惊,他目的明确,显然就是困住孙思邈,先让李八百解决掉其余的人物,再和李八百合力对付孙思邈。
他们没有再小瞧孙思邈。
因此,那无赖一上来就以快对快,以攻做守,看似招招进攻,实则如作茧缚人,只想将孙思邈困在茧中。
可他想不到,孙思邈想走就走,身法无半刻停滞。
那无赖惊诧之时,亦复骇然,暗想,只怕寇谦之盛年之时亦没有这般身手。
孙思邈冲出无赖的包围,将慕容晚晴推出刀山狂风中心,却将自己置身在万劫不复之地。
无赖惊,李八百却狂——狂啸中出刀,刀山霍然变成了铅云,层层叠叠地压下,其中夹杂着无数道黑色闪电。
孙思邈退走,同时伸手抓住了桑洞真的肩头。
他那一刻,脚步错乱,不知走出了多少步,那铅云刀山步步紧逼,似慢实快,似虚还实,但始终落不到他的身上。
陡然间,孙思邈一声清啸,倏然带着桑洞真冲出了泼风刀的笼罩。
火光大耀,似乎整个天空都亮了。
慕容晚晴才站稳身形,见状心中一喜,突然秀容惨变,嘶声道:“小心!”
她看到了孙思邈没有看到的危机。
李八百、那无赖冲到孙思邈的近前。
孙思邈凝神要战,突然暴喝一声,手一甩,竟将桑洞真丢了出去,然后踉跄后退,一直退到一棵树下,这才站稳。
慕容晚晴和冉刻求几乎同时冲到孙思邈身边,喊道:“先生…”
就见一股鲜血从孙思邈背心处流淌而出,沿着那大树淋漓而下,竟呈灰色。
孙思邈脸上也笼罩着一层灰色,双眸微张,讶异地望着远远的一人。
冉刻求心头狂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容晚晴却秀眸圆睁,怒视着一人,几乎咬碎了贝齿,一字字道:“你好卑鄙!”
那人脸上闪过分不自然,但转瞬笑笑道:“姑娘过奖了。”
风已停,杀气更浓,李八百、那无赖均已住手,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笑意,然后望向那人齐声道:“桑道长当得起慕容姑娘的赞赏。”
出手暗算孙思邈的,竟是桑洞真!
桑洞真胸口还流淌着血,一柄长剑穿胸而过,染得如雪的白衣斑驳一片。
可他受了这种重伤,出奇地没有摇摇欲坠,立在那里,看起来比长枪还要挺直。
他不是受了致命的暗算吗,怎么会和没事人一样?
冉刻求大惑不解,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到目前只知道孙思邈负伤了,而且遭遇重创,而出手暗算孙思邈的,竟是孙思邈救过两次的茅山大弟子——桑洞真。
听闻李八百和那无赖异口同声,桑洞真脸上闪过分恼怒,但转瞬平复:“两位何必谦虚,这计策,岂不是两位想出来的!”
慕容晚晴心中电光一闪,失声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她想到了什么,但实在骇然,一时间竟难以整理成形,亦难想这帮人诡计如此难揣,计计连环,匪夷所思。
李八百一笑,手中那柄泼风刀隐入了黑暗:“我们当然早就认识,不然桑道长何必千里迢迢地赶到响水集做法呢?”
桑洞真左手一动,若无其事地从胸前取下剑尖,而右手反转,又从后背拿下了带着半截长剑的剑柄。
那把剑竟是断的。
两截长剑,看起来穿体而过,却不过是粘在身上。茅山宗幻术万千,难道这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幻术?
方才长剑看似透体而出,原来不过是在做戏。
慕容晚晴顿时恍然,失声道:“响水集外,你和周太平谈论计划时,不过是做戏给我看?”
一念及此,她再望孙思邈时,心痛如绞道:“是…我…害了先生。”
她那一刻终于明白,原来茅山宗中不止周太平、严太玄和李八百早有勾结,桑洞真也早和李八百有了联系。
他们到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对付孙思邈。
周太平、严太玄刺杀桑洞真,不过是个圈套——吸引孙思邈过来的一个圈套。
可笑她自以为看得清楚,拼死来救桑洞真,不想却变成他们利用的一枚棋子。
但让她到现在仍不解的是,这帮人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孙思邈,究竟是为了什么?
孙思邈靠在树旁,似乎站立都有些困难,那一刻有着说不出的虚弱。望着缓缓逼近的李八百和那个符姓无赖还有桑洞真三人,他轻声道:“我明白了。”
他没什么懊丧畏惧之意,只是脸上沧桑之意更浓。
那无赖挖着鼻屎道:“孙大侠明白了什么?”他还是那懒散的样子,可眼光中却带了锋锐的光芒。
“你们送那封信,本是一石二鸟的计谋。不但要让我心生好奇,还算定我要跟着那无赖…”
孙思邈怅然道:“我入响水集前,你们显然已制定了对付我的计划。你们引我去茅山宗居住的地方,表面上是挑起我和茅山宗弟子的冲突,其实不过是利用这出戏在我身边埋下了一步杀招。”
这步杀招的关键当然就是桑洞真。
那场戏的目的不过是让桑洞真接近孙思邈。
孙思邈说到这里,心中暗想,我十三年未出,才到响水集就被桑洞真叫出名姓,当时虽有困惑,却一直无暇深究,现在想想,当然是李八百将我名姓通报给桑洞真了。
“我太过自负,一直认为李家道和茅山宗是道不同,难以为谋。因此,从未想到茅山宗会为了李家道接近我,原来我错了。”
孙思邈神色萧索,没有对桑洞真表现出深切的痛恨,却满是失落之意。
那种神色,只是像一个长辈见到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做错事时的表情。
桑洞真本是自得,但见孙思邈这种表情,心中略有些不舒服,故作平淡道:“你也不是无所不能,更不会样样算到。你到现在能想到这点,也还算聪明。”
慕容晚晴忍不住骂道:“先生是没有算到——他没算到还有人有禽兽不如的心肠。禽兽还知道报恩,可你桑洞真被先生救过性命,居然还能下手暗算先生。方才我说你卑鄙,还真的是夸奖了你!”
桑洞真脸现怒容,上前一步,看起来就要动手,可见李八百和那无赖都是在优哉地看戏,心中微凛。
孙思邈虽中了他法术“离魂刺”的暗算,可含恨濒死一击,只怕会石破惊天。他贸然上前,若做了被宰的出头鸟,实在不智。
他也算心机狡猾之辈,瞬间想明白利害,说道:“出手的是我,但若没有这位符兄的高招,我是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轻轻的一句话,就将一切事情推到了那无赖的身上。
果然,孙思邈目光转向那无赖,缓缓道:“不错,引我入局的是李八百,出手的是桑洞真,谋划的想必就是这位仁兄了。这位仁兄事无巨细都算得清楚,甚至将人心也揣摩得丝毫不差,实在是难得的奇才。”
那无赖堆出笑容道:“孙大侠真的过奖了,其实…这不过是小的挖鼻孔时想出的鬼把戏,不足一提,小的就算不出高阿那肱等人会来,更何况这些事情…究竟还是要八百兄这样的雄才方能实施。”
见孙思邈望过来,李八百倒是当仁不让道:“孙思邈,我三人对你出手,实属不公。但说实话,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之事。你也不用拖延时间了,中了桑洞真的离魂刺,时间越久,你就越难复苏,你束手就擒,我们并不一定要杀了你。”
“哦?”孙思邈道,“不杀我,当然是有条件的了?”
李八百道:“孙兄果然痛快。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十三年前入昆仑时,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十三年后能有这般本事,甚至禹步都通,不用问,肯定是见到阿那律了。”
见孙思邈不语,李八百一字一顿道:“只要你交出阿那律,走天师之道,我们非但不是仇敌,反倒是朋友。”
冷风吹过,撕扯着寒树,几片叶子落下,飘飘荡荡地随风而走。
孙思邈笑了,不知是笑风的固执,还是笑叶子的轻信。
这世上本就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若是不交阿那律呢?”孙思邈的话语飘荡在风中,异常清晰。
第七章
天衣
火光已暗,夜更浓。
孙思邈脸色黯淡,眼眸中光芒却亮,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坚持,绝不会随着时空变幻而发生任何改变。
慕容晚晴那一刻的眼眸内,也闪着光芒——明亮得如同天上最耀眼的那颗星。她到现在还不明白孙思邈坚持什么,执著什么。可她发现,世上正是因为许多这种执著,才会比人有希望。
只可惜,几颗星,一堆火,终究撕裂不了无边的黑暗。
黑暗重重…
那把泼风刀又出现在李八百的手上,似在吸取着天地间的阴暗,杀气更烈。
“这世上的人多是蠢的。”李八百缓慢道,“他们始终不明白,命只有一条。一个人把命用在最值得的地方上,方不负苍天的厚爱。”
孙思邈脸色灰败,还能微笑道:“阁下高见,这点我也是非常地赞同。”
不同的是彼此认为值得的地方。
“可偏偏有太多人,执著于身外之物,执著于享受浮夸,执著于许多损命之道的诱惑,却想不到这点。”李八百紧握着泼风刀。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却是损不足而奉有余,这的确是憾事。”孙思邈点头道。
慕容晚晴突然发现奇怪的一点,李八百和孙思邈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人,可他们的观念竟然也会有重合之处。
那是什么造就了他们今日不同的道路?
李八百看孙思邈的目光有了片刻的不同,沉默片刻,李八百才道:“我想孙兄本不应该是那种蠢人的。”
孙思邈不等回答,那无赖突然道:“八百兄说得不错,蠢人才把身外之物看得比性命还取要。阿那律毕竟是身外之物,孙大侠何必执著呢?”
“孙思邈,你何必拖延时间?到如今境地,不要说阿那律,只怕天底下也没有什么可救你了。”桑洞真亦道,“眼下,你没有选择!”
三人同时上前一步,对孙思邈已成合围之势。
“你们三个都是在放屁!”一人突道。
三人均是一怔,神色错愕地向出声那人望去。三人联手,几可说神挡杀神、魔阻除魔,这种时候居然有人敢骂他们,难怪他们有这样的神情。
骂他们的竟然是冉刻求。
冉刻求一步上前,就挡在了孙思邈的面前,咬牙望着三人道:“先生没有阿那律!”
没有人言语,甚至没有人再看冉刻求一眼。
这世上很多人说的话就和风一样,本没有任何分量,他们三人不把冉刻求放在心上,当然更不把他的话听在耳中。
冉刻求不管那么多,大声道:“先生根本没有阿那律,你们让他交什么?先生从来都是救人,并不害人,为何偏偏有这么多人都打他的主意?你们到底是不是人?”
孙思邈看着那憨厚的身影,目光中带了分暖意。
慕容晚晴却在望着孙思邈,轻咬着薄唇,脸上唇间都没有了血色。
李八百轻抚手中的黑刃,淡淡道:“我们是不是人不清楚,但你再不走,很快就要变成刀下之鬼了。我今天心情不错,不想滥杀。”
吃好菜的时候,他当然不想为了填饱肚子浪费了胃口,他眼中的好菜只有孙思邈。
冷望冉刻求,李八百道:“我数到三,你还不滚的话,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一…”
他言语平平,但其中的决绝,就算傻子都听得出来。
冉刻求一怔,额头上有汗水滴落。
“二…”李八百上前一步,横刀在胸。
冉刻求突然一转身,急道:“慕容晚晴,你带先生走,我挡住他们。”
慕容晚晴一怔,眼中露出分怪异,她像是做梦也没想到,冉刻求这时候会是这样选择。
这人恁地这般不自量力?
可她心中没有鄙视不满,反倒带了丝触动。
冉刻求武功不高,心机不重,有点小聪明,有个大秘密,他玩世不恭,但他毕竟够朋友。只是这一点,就让他活得比很多人要精彩。
冉刻求却没有多想,他知道自己不自量力,知道根本挡不了片刻,可他无论如何都要出手帮孙思邈一次。
李八百双唇开启,就要念出“三”字…
孙思邈一伸手,突然抓住了冉刻求的背心。
所有人都是一怔,就算李八百都是手心一紧。
孙思邈虽受重创,可他还没有倒下,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一直立到现在,可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李八百都不敢小觑。
孙思邈只低声对冉刻求、慕容晚晴说了几个字:“不要连累我,你们走!”
言罢低喝一声,竟将冉刻求抡了出去。
冉刻求腾云驾雾般飞出,骇得脸色苍白,却能咬牙不叫出声来。
那一刻,他心中蓦地酸楚,感觉孙思邈的话似乎刺痛了他的心。可他转瞬之间就已明白,孙思邈知晓他的性格,怕他还会回转,言语相激,只盼他能顺利逃命。
冉刻求蓦地腾空,慕容晚晴几乎毫不犹豫地立即退后,一闪身,就没入黑暗之中。
这变化完全出乎李八百的意料。
他不奇怪孙思邈让冉刻求逃,只是诧异慕容晚晴这般绝情,说走就走。可他立即笑了,大笑出刀,一刀斩向树下的孙思邈。
“树倒猢狲散!想不到孙思邈你竟也交了这样的女人!”
狂风顿起,夜幕重重。
刀锋虽寒,却还不如话语伤人的阴冷。他显然知道攻心为上的道理,先让孙思邈心乱,再趁机取之。
那无赖亦笑道:“这世人大多为己,倒让孙大侠失望了。”他笑语中,倏然转到孙思邈的身后,伺机而动。
桑洞真却喊了声:“我去抓他们回来。”
他更在意自己的行为被慕容晚晴、冉刻求知晓,并不想这二人活在世上。
他身形才起,突然大叫一声,倒翻了出去。
火淡月隐,那重重夜幕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绿色的闪电,刹那间,夜明风住,天地无言。
桑洞真落地时肩头带血,伤得不重,可一颗心怦怦跳动,有如擂鼓。
李八百退到丈外,衣襟裂开,神色骇异。就算那无赖,头上歪带的帽子亦被斩为两半,披发下来,神情凝重。
所有人都在望着孙思邈。
孙思邈手中持剑——一把夜幕也挡不住碧绿光华的锐利短剑。
桑洞真这刻才明白,孙思邈方才攻出了一剑——如闪电般犀利的一剑,这一剑不但挡住了李八百的攻击、击退了那无赖的偷袭,甚至伤了他桑洞真,让他不能追击冉刻求等人。
这是什么剑?这又是什么剑法?
孙思邈中了他的“离魂刺”,怎么还能使出这种犀利的剑法?
桑洞真额头已有汗水,满腔的难以置信。
李八百眼盯着那短剑,突道:“好剑!”
“剑好。”那无赖一旁道。
“剑好在哪里?”李八百似是随口—问,问话间,他缓缓地吸气,长长地吐气,眼中出奇地没有了妖异之气,有的只是兴奋的光芒。
孙思邈一剑几乎将他刺伤,他兴奋的是什么?
“剑好,是因为竟可挡得住泼风刀的一击。”那无赖的目光落在短剑之上,屈指成拳,却又缓缓地舒展。
这是他缓解压力的方式——他已经感受到短剑上传来的压力。
“八百兄用的泼风刀本是寇谦之所用的祭刀,可称神器。大道无名,神物自晦,故泼风刀表面看起来黑黝黝并不起眼,但一刀多用,更兼削铁如泥。不过,方才竟削不断孙大侠手中的剑,可见孙大侠手中的剑亦不简单。”
那无赖本是邋遢的模样,此刻去了帽子,侃侃而谈,和本来面容绝不匹配。
孙思邈沉默不语,只是紧紧靠着树干,紧紧地握着手中之剑。
剑发碧绿的光华,幽幽如那往事流年。
“可剑本无名…”那无赖顿了下,肯定道,“这绝不是古时传下来的任何一柄名剑,这点确信无疑。”
李八百道:“符兄弟见多识广,若说不是,当然不是。可一柄无名之剑也能挡住泼风刀吗?”
他抚摸着手中的黑刀,风萧萧,刀身中似有黑色的光芒流转。
“剑虽无名,但铸剑之人却是大大的有名。八百兄可曾听过‘綦毋怀文’这个人?”那无赖突道。
“綦毋怀文?”李八百目光一闪,似带诡异,“我当然听过,这柄剑难道是綦毋怀文所铸?”
无赖点头道:“若我没猜错,这柄剑本是綦毋怀文所铸剑中的一柄,名字叫做‘凶年’。”
桑洞真心头微颤,再看那柄剑时,目光已大不一样。
不但李八百听过,就算他桑洞真也听过綦毋怀文这个人。只因为这数百年来,可说是没有哪个冶铁名将比綦毋怀文更有名气。
春秋战国之时,有名匠干将、莫邪、欧冶子等冶炼大师,可斛律明月曾言,綦毋怀文之功力,比起这些大师,本有过之而无不及。
斛律明月从不轻易许人,金口一开,綦毋怀文立即身价百倍。
綦毋怀文本北魏人,北魏分裂后,自归齐同,听闻一直为齐国效力。
齐同能在三国相争中脱颖而出,如今稳压其余两国,有雄霸天下之气,綦毋怀文所炼的利器在其中可说起到不小的作用。
可听说,綦毋怀文是修道的。
齐国后来是灭道的!
齐国掌权人是高欢、高澄之时,綦毋怀文深得重用,但文宣帝灭道后,綦毋怀文就是不知所踪,人间蒸发了一样。
孙思邈手上却有一柄綦毋怀文炼制的短剑,难道说他和綦毋怀文也有什么联系?
桑洞真不知道,但却感觉孙思邈身上的秘密实在是浩如烟海,让人难以挖掘。
风更冷,火燃成烬,闪烁着最后一点挣扎的星火。
天空寥落。
孙思邈见那无赖如斯眼力,更是皱眉,始终一言不发。
李八百皱眉思索,沉吟道:“听闻綦毋怀文不但铸剑,而且铸刀。齐军当年所用佩刀多是经綦毋怀文之手,均为利器,周国难敌。可綦毋怀文最成功的还是铸造出七柄剑来,他曾自诩,那七剑一出,他可比肩干将莫邪等人。”
桑洞真忍不住道:“你们说的,我怎么从未听过?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七柄剑?”
他心中真正想说的却是冉刻求、慕容晚晴逃走了,孙思邈还未倒下,眼下当趁热打铁,收拾了孙思邈再说,这俩人怎么还在无关痛痒地议论着孙思邈手上的剑!
回头望去,见到苍茫夜色吞噬天地,姚正一、严太玄均是不见。
桑洞真心中一喜,只盼这两个师弟能抓到慕容晚晴和冉刻求俩人。
他虽是茅山宗首徒,也算是一时人物,但与李八百、那无赖的眼界截然不同。因此,他根本不明白这俩人为何如此重视孙思邈手中之剑。他更不知道,这俩人重视的不是剑,而是铸剑之人!
那无赖答道:“你不知道那七柄剑是正常的,只因为那七柄剑未等出世,就被斛律明月封藏了六柄。而传言中,七柄剑的最后一柄——‘凶年’是被綦毋怀文带走了,不想现在却落在孙思邈的手上。”
李八百笑道:“所以綦毋怀文恐怕没死?”
“工门未死。”那无赖肯定道。
俩人互望一眼,目光中甚至有火花闪现。
桑洞真茫然,他能理解綦毋怀文未死的意思,可“工门未死”是什么意思?
李八百振奋道:“看来天师有灵,佑我众生。好剑,剑好,人更好!”他似极为兴奋,不知所云。
那无赖接道:“好剑,剑好,剑法更好。纵是泼风、凶年这等利刃在手,若不得八百兄、孙大侠的运用,亦和凡铁无异。八百兄用的是泼风刀法,不知可看出孙大侠用的是什么剑法。”
李八百摇头道:“不知。”他虽说不知,但眼中一溜绿芒闪过,如同那剑光幽冷。
“天衣。”那无赖突然说出两个字。
李八白色变,手中泼风刀竟做风吟:“天衣?”
那无赖长吸一口气,感受寒风中的丝丝凉意:“若我没猜错,孙大侠用的就是《金篆玉函》所记的剑法——天衣剑法。孙大侠,你还不承认自己见过阿那律?”
孙思邈终于开口道:“见到又如何?”
“见到,就要留下!”李八百大喝一声,身躯暴涨,那一刻竟如怒目金刚。
他再次出刀。
孙思邈使的竟是天衣剑法,这让他更是心惊。
有传言,《金篆玉函》中记载了道家的山医命相卜等术,各种奇门更是记载了数不胜数,但武功只记录一种,那就是天衣剑法。
传说中,天衣剑法本参透天意、天道和天机,一经使出,天地动容。
天衣本无缝。
天衣无敌!
李八百惊,可那无赖却不惧。因为使用天衣剑法的人本身有了问题,孙思邈重伤,让天衣剑法有了缝隙,他今日若不拿下孙思邈,只怕此生无望。
那无赖一念及此,也再不多说,立即运出十二分的气力,一掌如泰山、如怒海狂潮般袭出。
方才,他招式变幻奇诡莫测,身形如浮萍飘忽,让人目不暇给,但这一掌看似平淡,却让人兴起无能为力之感。
桑洞真亦是同时而动,双手掐诀,口吐真言,晴空之下,顿时一声雷响。
雷动天庭时,三人几乎同时击在孙思邈的身上。
“喀嚓”声响,那棵大树竟敌不过三人重击,倏然而断。
可三人均是一怔,抬头上望。
他们虽看似击中孙思邈,可亦知道孙思邈在那片刻的工夫脱衣换位,背脊一耸,竟然上了大树之巅。
一气化三清。
孙思邈用的还是道术中的障眼之法,在间不容发的时候,躲过了三人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