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吃饭有很多讲究,敬酒时必不可少的。赵曼曼是新过门的媳妇儿,自然要挨个儿给长辈们敬酒,不过看她是女辈,也就不勉强她喝白酒,以饮料代酒意思意思就行了。按理说大伙儿都不会放过陆沛,但是奇怪的是陆沛只喝了一杯敬所有人,竟没一个人提出反对。

赵曼曼不知道的是,在陆家,能使的动陆沛的只有老爷子。连亲生老子都不拿正眼瞧的人,谁还能轻易入得了他的眼?不过陆沛骄傲也是有资本的,且不说内孙外孙,就他这一辈儿,比陆沛出色的还真没有。老爷子最引以为傲的长孙,谁还能指手划脚说什么?

春晚年年播,主持人来来去去还是那么几个。赵曼曼喜欢看小品,他们本家的本山大叔今年又火了一把。领着俩徒儿上春晚,穿着跑偏的大红裤衩的小沈阳,梳着俩麻花小辫儿穿绿花袄子的丫蛋儿,操着满嘴的东北话,果然是震撼出场呐。

陆家的长辈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权贵们,自然大多是看不上这种不入流的小品,但小沈阳那荒腔走板的调调却让赵曼曼乐呵得劲,过年嘛,开心最重要,越俗的东西才越大众。

因为家里小孩子多,所以陆淼也顾不上缠赵曼曼,一群小屁孩玩的倒是开心得很。老爷子上年纪了,便早早休息了,留待一干中青年和小崽子们守岁。

当钟声敲过十二点,大院儿里烟花炮竹声一片。市区的娃儿们这会儿该羡慕大院里的孩子们了,因为禁燃令的存在,所以除了在固定的烟花燃放点放烟花炮竹外,其他地方是不允许燃放的。但在军区大院里,烟花还是该放的放,炮竹该点的点。

闹腾完了也将近一点了,赵曼曼眼皮已经开始往下耷,困得快睁不开眼了。送走其他长辈,陆沛便带着赵曼曼上楼休息了。

他们住的自然是陆沛以前的房间,老爷子让人专门做了一个收藏柜,里面全是陆沛曾经获得过的奖状奖杯。不夸张地说,那一抽屉的奖牌真是看得眼花缭路,头都晕了。

赵曼曼大致看了几眼,只说了句:“陆沛,你不是人。”然后就上床裹着被子睡了。其实还有一句它憋住没说,她本想说“神也阻挡不了你了”,但又觉得不能让他太得瑟。

陆沛跟着也上了床,一把将她揽到怀里,眸子被漆黑的夜挡住了光芒,却掩不住笑意。在她头顶蹭了两下,接着用他那低沉却十分诱人的声音说:“我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夫唱妇随,你跑不掉的。”

赵曼曼听了往他怀里拱了拱,抱住他结实的腰,忽的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闭着眼说:“不跑的,困了。老公,晚安。”

毛赵氏语录之37

帝国主义是纸老虎,小破孩儿是讨债鬼。——毛赵氏

初一大清早,赵曼曼便被炮仗声给吵醒了。但眼睛却还是不想睁开,稍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想窝进陆沛怀里再躺一会儿,转身却发现旁边早已空空如也。

虽然还有些困,但总不好再赖着不起了。哪有一家子都起床了,新媳妇儿还在睡懒觉的道理?嘴里小声埋怨着陆沛,起床也不叫她一声。

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陆沛,而是穿的一身帅气的陆淼小朋友。小家伙探了一颗脑袋进来,视线和拥着被子坐在床边看他的赵曼曼撞了个正着。

见赵曼曼起来了,小脸便一下子笑开了,欢欢喜喜地冲到赵曼曼面前:“姐姐你怎么才起来呀,我都来好久了。爷爷说你在睡觉,不让我吵你。”

被陆淼这么一问,赵曼曼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老人家起得早不稀奇,但要是起得比小朋友还晚,那确实不太说得过去。假意地咳嗽了两声,拍拍陆淼红扑扑的小脸蛋儿,说:“淼淼乖,先出去和其他小朋友玩一会儿。姐姐现在去洗漱,换完衣服就去找你好不好?”

陆淼小朋友仰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忽然又一个劲地摇头,同时把他的小手伸到赵曼曼跟前,说:“姐姐,我的压岁钱呢?”

赵曼曼汗了,现在小孩都这么直接,想当年她小时候那会儿,大人们给小孩塞压岁钱,小破孩们还都要象征性忸怩一下,想拿又不敢,征得父母的同意后才开心地收下了。当然了,大票子还是要上缴的,那些小毛票才能自己留着。

“你个小财迷,掉钱眼里去啦?放心吧,少不了你的,等会儿我让你哥哥给你包个最大的,保证比爷爷他们给的都多,行不行?”

“真的吗?没骗人?姐姐,拉钩钩。”陆淼这猴孩子精得很,说着便伸出小拇指要和赵曼曼拉钩。

拉完钩,赵曼曼才半哄半骗地把小财迷给弄出去了。速度冲到卫生间洗漱,换了身衣服,稍微打扮了一番这才下楼。

原以为楼下应该早说聚满上门拜年的人了,但除了老爷子在餐桌前看报纸外,客厅里没有一个人,陆沛的影子仍是没瞧见。

见赵曼曼下楼来,老爷子放下报纸招呼她过去,转头又吩咐刘妈把早饭热一热端上来。

赵曼曼规规矩矩地给老爷子拜年,说了些吉祥话,把老爷子哄得很是开心。老爷子也不吝啬,从兜里掏出一份准备好的红包给了赵曼曼。赵曼曼觉得自己都结婚了,怎么着都算大人了,怎么能还和小孩子一样收压岁钱呢?想来便推脱不肯要。

老爷子哪容得她拒绝,既然给了肯定是有说头的:“丫头,你这是不给爷爷面子啊?新过门的媳妇儿过年长辈们给压岁钱是规矩,等会儿你叔伯姑妈他们来了,也是要给的,你且收着,错不了。”

赵曼曼还真不知道这规矩,之后也是偷偷问了吴主任才知道,新媳妇儿第一年在婆家过年,婆家亲戚眷属们都要给“认亲红包”,要谁没给,那新媳妇儿以后就可以不用认他了,日后他家的红白事也不用给红白包往来了。不过这些都是旧习俗,现代人没那么讲究的。

刘妈把早饭重新热了一遍端来了,赵曼曼随便吃了两口便觉得饱了,老爷子朝她看了一眼,叹气道:“丫头啊,你吃得太少了。真想不通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一个个都吵吵着要减肥,明明又不胖,减什么肥?都要把自个儿弄得皮包骨头,风一吹就倒就叫好看?来来来,多吃点,女孩子家,白白胖胖点才招人疼。”

赵曼曼在心里无比赞同老爷子的话,要是每个男人都能像老爷子这么想就好了,让减肥都他妈见鬼去吧!不过赵曼曼平时也就嘴上嚷嚷要减肥,实际上还是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这会儿早饭吃得少,实在是因为她才睡醒,精神还有些不济,自然没什么胃口。

不过难耐老爷子热情招呼,赵曼曼硬生生又多吞了两个包子下去,暗地里祈祷千万不要积食。

吃完早餐,刘妈正收拾着桌子,陆沛从外面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屁颠屁颠的陆淼小朋友,只不过碍于陆沛同志冷硬的气场,生生把陆淼小朋友隔在了几步之远的范围。

陆淼一看见赵曼曼,就飞奔到她身边,叫了声“姐姐”,声音好不委屈。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在陆沛那儿碰钉子了。

赵曼曼一把将他小小的身子揽到怀里,还不忘朝陆沛瞪了一眼,欺负小孩子,你好意思嘛?不过收效甚微,陆沛直接将她无视了。

“姐…姐…”陆淼拉长声音又叫了一声,意思很明显,压岁钱呢?刚刚答应的哦,不许赖皮。

没辙,赵曼曼只能看向陆沛,谁让有钱的是大爷呢,她这会儿除了老爷子刚给的红包外,可是身无分文,总不能叫她当着老爷子的面儿再把老爷子的红包给陆淼吧,肯定不合适啊。

不过就她这眼巴巴地朝人家看着,就指望陆沛能领会到其中的意思?所以说,什么心有灵犀都是骗人的。陆沛自然是没有反应,赵曼曼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陆沛,昨天分好的压岁钱袋子你放哪儿了?淼淼的那份你刚给了没有?等会儿还有其他小朋友要来的,你别忘了给啊。”

哪来的压岁钱袋子,赵曼曼向来都是收压岁钱的,怎么会想得起来要准备红包袋这种东西。这会儿她也是急中生智,随便扯的,她想意思都这么明显了,陆沛再不明白那就是故意装的。

这种张口就来的话也就亏得陆沛能配合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我放在茶几上了,你没收起来?”

赵曼曼暗暗鄙视,这家伙真吃不得一点儿亏,非要拖她一起下水才满意。装模作样想了下,回道:“哎呀,真没注意,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你身上现金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们现在赶紧去取吧,不然等会儿他们都到了就来不及了。”

老爷子在旁边听着,对赵曼曼赞赏地点点头,笑着说:“还是曼曼想得周到,你都不知道,陆沛这小子每回过年给家里那些小的们压岁钱,从来不用红包袋,见了就掏皮夹子,随便给一沓票子就把人家打发了。你说,俗气不俗气!我就看不惯他这财大气粗的样子,要搁以前,他这样是肯定要拉出去批斗的。”

被表扬了的赵曼曼同志掩着嘴偷笑,陆沛也没见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您放心,要真批斗也轮不上我,怎么着陆庭远也排在我前面。”说完也不管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转头叫刘妈拿了些红包袋来。

大老板的钱夹子今儿可真不一般。平时都是刷卡为主,钱包里没几张票子,这会儿鼓鼓囊囊的,全是一叠一叠的毛老头。看来老爷子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要不是她胡诌了几句,陆沛今年又是来老一套的。

一个包里塞一千,多也不算多,但也不会少,陆沛这辈分和身份给这个数刚合适。不过赵曼曼擅自做主,把其中两份红包合成一份给了陆淼。

小家伙开心极了,拿了红包后用力地在赵曼曼脸上亲了一口,嘴里跟吃了蜜似的,说的话都甜到人心里。赵曼曼摸摸他软软的头发,笑着说:“压岁钱是哥哥给的,你看哥哥多疼你,给别的小朋友的压岁钱都没有给你的多,有没有谢谢哥哥?跟哥哥说几句吉利的?”

赵曼曼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被钱“贿赂”的陆淼小朋友显然忽视了这一点,乖乖地对陆沛说了谢谢,跟着又说了好些吉祥话,算是顺道拜年。

令老爷子意外的是,陆沛这回不但没甩冷脸,还“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看来还赵曼曼这小媳妇儿厉害,居然能让陆沛乖乖被牵着鼻子走,还真是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原来王丽玲的母亲在北京动完手术后过了一阵子就被接回河北老家休养去了,身体恢复得还算可以,要不是儿子媳妇拦着,老太太都要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了。

昨晚上也就是除夕晚上老太太都还好好的,结果大半夜起来上茅房,突发脑溢血,就这么去了,到早更里王丽玲的大嫂起来去茅房才发现老太太一头栽在茅房外面,身子早就冰凉了。

老家赶紧给北京这边打来电话,要王丽玲一家子回去奔丧。大清早的噩耗来得太突然,王丽玲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本来还想着初五带孩子回娘家一趟,结果老太太愣是没等到他们回去,就这么一下撒手走了。

王丽玲原本是要带着陆淼一起回老家的,但陆庭远说现在回去乱糟糟的事情一堆,把孩子带回去又顾不上,反而遭罪。现在老太太已经去了,赶回去也见不上最后一面,倒不如他们先回去,把孩子送到老爷子这儿,等事情都弄差不多,准备出殡发丧的时候再让人把孩子送去磕个头。

王玉玲想着老太太都去了,再不带孩子回去简直说不过去,但又想到乡下地方,野了去,要是孩子没人看着她也放心不下。想想也就依了陆庭远,这不,一大早的就把陆淼给送过来了,夫妻俩又匆匆赶回了老家。

赵曼曼心想难怪陆淼来得这么早,其他人却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听刘妈说要到九十点钟的样子才差不多开始来人呢。

陆沛之前出去放炮仗,身上还有淡淡的硫磺味,不过赵曼曼倒是很喜欢闻这种味道,抱着陆沛脱下的外套闻了半天,陆淼看见了还在边上偷偷笑。这让赵曼曼感到很窘,现在的小朋友难道除了掉钱眼里了,还这么早熟?

现在过年真的挺没劲的,除了在家不想动外还是在家不想动,只想从头到尾贯彻“宅”之精神。

赵曼曼还记得她小时候过年可热闹了,街上到处都是炮竹的残留碎片,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捏糖人的手艺人面前挤满了大人小孩,麦芽糖摊子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小屁孩们也成群结队流连在卖响炮和画片的小店里,拿着刚收到的为数不多的压岁钱,簇拥着买这些玩意儿。

但有陆淼这个小闹腾在,赵曼曼想宅在家里都不行。中午吃过饭,陆沛就被长辈拉着一起搓麻将,赵曼曼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就走开了。

从外面野回来的小破孩们见到赵曼曼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瓜子,便嚷嚷着要赵曼曼带他们去欢乐谷玩。

经不住这些小鬼们再三央求,赵曼曼便答应了,不过说要先和爷爷说一声,爷爷答应了才可以去。他们一听,立马撒开丫子跑到老爷子跟前撒娇。赵曼曼本想这事儿到了老爷子那儿准没戏,小鬼们还是乘早死了这条心吧。

但令她想不通的是,老爷子居然同意了,还让警卫员跟着送他们过去,叫赵曼曼还有另外一个大概有十六七的小丫头看着点儿弟弟妹妹。

赵曼曼苦着脸径自走到陆沛跟前,一言不发地从他衣服内袋里勾出皮夹子,抽了一小沓票子完了又给他塞了回去。然后闷着声说了句“我走了”,便带着一帮小讨债鬼们出门了。

出门前还忧郁着的赵曼曼到了欢乐谷也高兴了起来,虽然大冬天的很多项目不能玩,但里面的人依旧不少。

小孩子通常都比较容易满足,赵曼曼随便给他们买点东西玩玩,吃吃喝喝的就驯服了一帮子小家伙,俨然成了孩子王。

但什么叫乐极生悲,赵曼曼可算是体验到了一回,而且这回真的有点吓到她了。
毛赵氏语录之38

克服苦难,敌人丧胆;忍住泪水,只得表扬。——毛赵氏

这帮孩子当中就数陆淼年纪最小,但也最皮。赵曼曼现在才发觉原来这家伙也就在长辈面前装得乖巧,小嘴甜会哄人开心,让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小恶魔本质。等出来放风了,这东西就跟脱了缰的小野驹,横冲直撞的,一点都不叫人省心。

不过是低头付钱买彩蛋的功夫,这倒霉孩子就出事了。

园内负责运送物资的小货车从岔路口那边的小道开了出来,车速并不快,所以陆淼突然冲到路中央时司机能够及时反应并迅速踩下刹车。尽管如此,陆淼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在地。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谁都没注意到,谁都不曾料到。孩子们都吓傻了,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愣在原地。赵曼曼也吓得不轻,手里的彩蛋全扔了回去,钱也顾不上要了,一下子冲到陆淼跟前。

陆淼被撞晕了,但冬天衣服穿得厚,看不出哪里磕着碰着,有没有擦伤,只是鼻血跟失了控一般,怎么止都止不住。赵曼曼不敢乱动他,现在不清楚陆淼到底哪里被撞伤,万一骨折骨裂了,那此刻挪动他是最愚蠢的行为。

司机也下来了,显然这个意外同样也让他措手不及,大概是国人的惯性思维所致,肇事司机在一旁不停地解释着他的车速如何慢,孩子如何乱跑,他已经及时踩刹车等等。

赵曼曼这会儿实在没精力去听他说什么,她脑子很乱,但她也知道,这一刻,她决不能自乱阵脚。大声打断了司机的喋喋不休,像头红了眼的母豹子对着他吼道:“闭嘴!打120,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不一会儿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赵曼曼把其他几个孩子都叫到身边,现在已经有一个出事了,她不能再让其余任何一个有危险。

留守在园外车里等候的警卫员小黄在接到赵曼曼的电话后立即下车,越过横栏冲到里面。几个保安见状立即追了上去,但很快就被甩得没影了。

整整一包面纸擦掉了,陆淼的鼻血还是没有完全休止,赵曼曼看着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动也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只是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既心疼又心痛,眼眶也跟着红了。

小黄赶到后先粗略看了一下陆淼的伤势,确定没有骨折等迹象,正要将孩子抱起送去医院,救护车到了。

赵曼曼让小黄先把其他孩子安全送回大院,她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随时保持联系。

上了救护车,赵曼曼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但还是放不下心来。之前陆淼横躺在马路中央血流不止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脑海中徘徊,久不散去。那一刻她是真的吓坏了,同样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深刻意识到,她不再是个孩子了,关键时候,她必须学会冷静,沉着,独当一面。不再只知道依赖别人,而是懂得成为别人的依靠,这才是真正的成长。

到了医院,陆淼便被送到了急诊,赵曼曼则忙着跑上跑下挂号缴费。医生看完拍的片子后,告诉赵曼曼说孩子没有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至于鼻出血,可能与气候干燥等因素有关,但不排除其他可能,建议留院观察一晚,等第二天空腹做了血常规再说。

听完医生的话,赵曼曼的心还没来得及从半空落下,又再次悬了起来。她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只知道木楞着随声应了几句,便再次下楼去办理支援手续。

办完手续,便一眼看到陆沛匆匆出现在大厅,面色凝重。赵曼曼情绪绷得太久,一看见陆沛便全线瓦解。跟个孩子一样,一下冲到陆沛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得稀里哗啦。

陆沛轻轻拍着她的背,知道这次肯定把她吓坏了,看她哭得惨兮兮的样子,不免心柔软了许多。

不过赵曼曼虽然哭得不成形,但一边哭着一边还不忘汇报着陆淼的检查情况,说到血常规检查的时候,心又沉了下去。

血常规检查是临床上最基础最普通不过的化验检查之一,但想到陆淼之前鼻血失控的场景,赵曼曼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压抑,让她惊慌,让她无法承受,却又无法与他人说。

和陆沛一起上楼看陆淼,小家伙还没有醒,医生说是一时间失血过多导致身体虚弱,加之被车子碰到后受到惊吓,所以昏了过去,不用担心,他之前已经醒来了,现在只是又睡着了。

陆沛让赵曼曼看着孩子,他出去给老爷子打个电话报平安。老爷子接到电话后放心了,陆淼被撞的事情暂时先不要告诉陆庭远夫妻俩,照目前状况来看,孩子没事就好。王丽玲母亲过世,丧事还等着他们去处理,等过两天,孩子也好了,就给他们送过去。

由于要留院观察,陆沛让赵曼曼先回家,晚上他在这儿就行。但赵曼曼说什么都不肯走,陆沛知道她的性子,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估计就算她肯回去也睡不好,一起留下罢了。

家里的长辈们也陆续来了趟医院看望孩子,老爷子来的时候恰好陆淼睡醒了,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一开口就说想吃刘婆婆煮的八宝粥,让长辈们又心疼又好笑,说这小祖宗看来一点事儿都没,还知道惦记吃呢。

打电话让刘妈熬了八宝粥送来,小祖宗吃完又嚷嚷着要吃薯片,但被拒绝了。赵曼曼摇摇头,说“淼淼听话,在医院要听医生的,吃太多东西,医生会不高兴的。医生一不高兴,就会给你屁股打针,你想打针吗?”

果然陆淼猛地摇头:“我不要打针!”

小孩子都怕打针,赵曼曼不惜再次将医生的形象在孩子脑海中扭曲了,她实在想不出更高明的办法。看到陆淼又有点怕又委屈的眼神,赵曼曼不忍了,只好安抚道:“淼淼如果乖乖的,把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的,明天出了院,你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买,好不好?”

陆沛在旁边听他们一大一小的对话,倒是有点诧异地看着赵曼曼,什么时候她这傻妞也学会打个巴掌给颗枣儿了?

半夜的时候陆淼开始发高烧,体温曾一度达到四十度。赵曼曼心急如焚,小孩儿发高烧最揪心,尤其是这种低龄儿童,大脑发育未完全,体温若不及时降下来,容易把脑子烧坏。

陆淼静脉血管细,不好找,小护士扎了三针才找对位置,赵曼曼差点想骂娘,看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就遭这罪,实在心疼得很。

那边输着液,这边赵曼曼也不停地给用湿毛巾给陆淼物理降温,陆沛则被她指挥者去换水。

孩子受罪,大人也跟着折腾。到了凌晨四五点的时候,陆淼的烧菜完全退了下来,测了几次体温,都是正常范围。赵曼曼累得实在睁不开眼了,靠着陆沛睡着了。

不过能睡安稳的时间也就那么几个小时,到了早上八九点的时候,医生交接班查房,赵曼曼便醒了,陆沛才是一夜没睡的人,不过看起来却比她精神多了

等医院查完房,陆沛和赵曼曼便带着陆淼去检查血常规。有个刚被戳了指头的小女孩哭得惊天动地,惨绝人寰,无论她妈妈怎么哄都没用。

赵曼曼本来就没睡好,这会儿听到哭声更是一个头两个大。想想便蹲下身子对着陆淼说:“淼淼,等会儿医生戳你指头,你怕不怕?”

陆淼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吓住了,怯生生地问了句:“姐姐,医生为什么要戳我指头啊?”

“因为医生想知道淼淼是不是一个健康的乖宝宝啊。就戳一下,很快的,就像被蚊子咬了一样。淼淼是男子汉对不对?男子汉可不能随便哭鼻子哦,不然大家会笑话的。”赵曼曼再次无耻地哄骗小孩子,手法真是低端得让人汗颜。

不过这低端的手法有时候还真挺管用的,把小孩儿唬得一愣一愣的,让干嘛就干嘛。也许是赵曼曼的话奏了效,陆淼虽然疼得想哭,但还是忍住了。验完血后,立即到赵曼曼面前自夸一番,临了还不忘哀怨地控诉一番:“姐姐骗人,医生比蚊子厉害多了。”

赵曼曼被他逗笑了,但在血象报告出来后,她笑不出来了——“根据血象显示,孩子的血红蛋白和血小板数减少,有大量异常原始白细胞,情况不容乐观。下面要做的就是骨髓穿刺进行确诊,请你们做家长的也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赵曼曼觉得自己的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觉得无比沉重。有生以来最坏的预感还是变成了现实,她之前不愿想的,不敢想的,如今不得不想。

她真的没办法相信,鬼灵精的捣蛋鬼会得这种病。虽然医生说得很隐晦,但基本已经可以确认了,最后的骨穿只是让孩子多收一份罪,让家人多空欢喜一场,让事实变得如铁一般冰冷坚硬,不近人情。但却,不得不做。

现在,陆淼仰着小脑袋问她“姐姐,什么是骨髓穿刺?有戳手指头疼吗?”的时候,她已经没办法笑着哄他,说和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忍忍就过去了。就连她自己,大概都没有勇气去做骨穿,何况是一个才四岁多的孩子。

陆淼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出院了,赵曼曼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只能买来所有陆淼想吃的,想玩的,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她也很想跟着笑,但肌肉仿佛凝固了一般,连笑都变成了奢侈。

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时昏了过去,出现短暂性休克,幸好刘妈机灵,在边上及时掐人中,给老爷子心脏按摩才缓了过来。老爷子在军队摸爬滚打数十年,从来没有一个命令下得如此之艰难。但终究,再不忍,还是要决定的——骨髓穿刺,做!

陆淼被安排转院去了军总,吴主任亲自操刀做骨穿。赵曼曼当起了鸵鸟,她真的没有勇气陪伴在一边,亲眼看着钢针没入瘦小的身躯。

老爷子给陆庭远打了通电话,说淼淼生病了,没办法去老家给他外婆磕头了,让他们俩口子办完丧事尽快赶回来。

陆庭远知道老爷子打这样一通电话来,那只能说明孩子真的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作为孩子父亲,他不可能不担心不着急。如果现在就告诉王丽玲的话,她肯定不顾一切要回京去的。但现在老太太的遗体还在家里摆着,要走也得等老太太送三,火化安葬了之后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