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哥哥该管的事。”
柳诗韵去了桌边,举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眉目平淡:“公主殿下办春宴,没有我们柳家出门帮忙发帖子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柳书彦跪坐到桌边来,叹息出声:“可她如今什么处境你不清楚吗?大家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秦书淮的傀儡,若真是她发的帖子,又有几个人肯来?”
“那也与我们无关。”
柳诗韵面色平淡:“哥哥,你也说了,她是秦书淮的傀儡。我们柳家从来不掺和这些事,这是我们的立身之本,哥哥你忘了。”
这话让柳书彦直起背来,他面色平静:“柳家立身之本是效忠天子,不是什么都不管。”
柳诗韵举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带了几分调笑抬头:“何必说得这样正经,哥哥怕不是看上了人家?”
柳书彦躺倒地上,用手撑着自己的头,将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笑眯眯道:“是了,所以帮你未来嫂嫂一个忙。”
柳诗韵失笑,只能道:“是是是,帮这个忙。”
“但我得说好,”柳诗韵抬眼:“我只负责送帖子,成与不成那就与我无关了。”
“行。”
柳书彦点点头:“事成了,哥送你一副孟庆的真迹。”
柳诗韵笑而不语,却不多话。
等柳书彦走了,她收起笑容,旁边丫鬟翠香走上来,捧着帖子道:“小姐,咱们真要帮那个公主发帖子?”
“发啊。”
柳诗韵抬头笑起来:“怎么不发呢?先去孔尚书府吧。”
柳诗韵准备了一下,晚些就去了礼部尚书孔迁的府邸。
她素来与孔迁的嫡长女孔梦云交好,孔梦云母亲乃文宣帝的姐姐,身份高贵,孔梦云素来跋扈张扬,却唯独与柳诗韵玩得好。
柳诗韵将帖子送过来时,孔梦云正在脸上涂抹着东西,听人家说这样能让皮肤更好,宣京极为流行这些敷脸的药方子,孔梦云听了柳诗韵的来意,直接道:“不去。区区一个下贱宫女之女,也能坐上长公主的位置?谁不知道就是秦书淮看在卫衍面上给她张脸,她还真当自己有脸了?”
“毕竟是长公主,”柳诗韵声音轻轻的:“姐姐不去,怕是会得罪她。”
“得罪就得罪,”一说这个,孔梦云就来了气:“她还真能把我怎么样了不成?!我母亲这么多年都没能册封一个镇国长公主,她倒是好,一上来就被捧到天上,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摔死!”
柳诗韵没说话,端了茶来,声音温和:“你别激动,先消消气,脸上还敷着东西呢。”
孔梦云听着柳诗韵的话,这才气消了几分,抿了口茶道:“我不去,你也不许去,告诉平日交好那些姐妹们,谁都别去!”
“你这样,我难做。”
柳诗韵叹了口气:“毕竟是我哥哥交代的差事。”
“你哥哥是被猪油蒙了心!”
一听柳书彦,孔梦云更是生气。
孔梦云这么多年没嫁,就是等着柳书彦,可左等没看到柳书彦有这个意思,右等也没瞧见柳书彦有这个意思,她家里终于熬不住了,给她订了亲,刚定亲,柳书彦就让柳诗韵帮秦芃做事了。
“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吗,”孔梦云有些委屈:“算个什么东西!”
“别气了。”柳诗韵给她顺着背:“我知道你委屈,可有些事儿,就是命啊。她如今是长公主了,你顺着些。”
“我不顺!”
孔梦云来了气,想了想,她突然道:“行了,我不让你难做。”
“想开了?”柳诗韵笑了开去,孔梦云冷笑出声:“想开了。不去哪里是不给她面子,是不给你哥面子!咱们去,咱们不但要去,还要漂漂亮亮的去,去了让她明白,镇国长公主不是谁都能当的。到时候,看我不瘦死了她的美人皮!”

第五十三章

柳诗韵垂下眼眸, 面色平淡:“别做得太过火。”
“行行行,”孔梦云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道:“这事儿你别管。”
柳诗韵见她不耐,便换了话题,和她聊了几句其他事儿后, 便去了其他几家, 将帖子全部送到,这才折返回来。
上了马车,憋了一天的翠香终于忍不住了:“小姐帮这忙做什么?少爷心里什么打算您不知道吗?老爷都说了,长公主是绝不能进我们柳家大门的。”
“这事儿还需要你多嘴吗?”
柳诗韵抬眼, 目光平静无澜:“你对我哥哥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收敛着些!”
听了这话,翠香红了脸,小声道:“奴婢也是帮着小姐…”
她知道柳诗韵不喜秦芃, 本来以为是拍马屁,谁知道却是拍在了马蹄上。
柳诗韵瞧她一眼,也不说话, 这个丫鬟是个傻的,但一向忠心,指哪儿打哪儿,她也就不惩戒了,解释道:“我哥向来是个有主见的, 做事顺着他些。他让我帮忙, 义务我尽到了,剩下的也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至于秦芃能不能进门, ”柳诗韵眼中带了冷笑:“那就不是我哥一人说了算了。”
柳诗韵回去,将帖子送到的消息告知了柳书彦,隔日柳书彦就回了秦芃。
秦芃点头,有柳书彦帮忙,柳家的面子,倒也该是给的。
宾客一事上,她也就不操心,转头去准备自己作为长公主第一场春宴了。
春宴最难的一点就是选位置,选的地方确定了整个宴会基本的格调。如今她没有建公主府,皇家园林里空着的都可以被她挑来做公主府,然后成为开宴会的场地。
但她对宣京不熟,一时也不知道开在哪里体面,上朝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秦书淮隔着帘子瞧着,看着里面人似乎是在发呆,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
秦芃虽然懒,但是却是个好动的,以前在帘子里,时不时要换个动作,和白芷窃窃私语一番。但今天她却是一动不动许久了。
如今国事初定,也没有了什么大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让下面人扯来扯去,秦书淮瞧着帘子走了神,琢磨着秦芃是不舒服还是在想事情。
他其实也是有些事情想问秦芃的。
昨天他就知道秦芃给大家发帖子了,他属下写了文书过来问,到底要不要去。
他果断回复,去!
她开第一场春宴,要去,必须得去。
想了想,他把自己名下数得出名头的人都通知了一遍,简要表达了一下:“长公主要开宴会了,你们都给我过去。”的核心理念,然后就在家里等着了。
他想,秦芃要开宴会,怎么也不能少了他吧?
毕竟他是摄政王啊。
于是他昨晚等啊等,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秦芃的帖子,他心里就有点不安了,想在今天早朝后问一问。
结果今天早朝上秦芃走着神,他心里更不安了,琢磨着,秦芃是不是打算亲自给他送帖子,但是病了,所以没上门?
其实不需要的啊,她要送帖子,告诉他一声,他自己上门去领也是可以的。
秦书淮心里活动十分复杂,想完了一个早朝之后,秦芃懒洋洋站起来,他终于忍不住,叫住了秦芃:“公主留步。”
秦芃回过头来,便看见秦书淮卷起帘子,走了进来。
他面色一如既往冷淡平静,双手笼在袖间,上下打量着她。
她有些疑惑:“王爷?”
“你是不是,”秦书淮皱起眉头:“不舒服?”
“啊?”
秦芃有些没反应过来,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我憔悴了?”
听了这话,秦书淮知道,她不是不舒服,便转头走下台阶,垂眸道:“用过早饭了吗?”
“没呢。”
秦芃有些狐疑,秦书淮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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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道:“一起吗?”
秦芃转头看了一眼白芷,两人都得出一个结论。
有诈,一定有诈!
秦书淮这样的,怎么可能主动请你吃饭?
秦芃郑重了神色,直接道:“王爷有事不妨直说。”
秦书淮:“…”
感觉请秦芃吃个饭好难,明明以前当柳书彦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东门的羊肉馆她都去的!
可是他也不能说出来,垂眸道:“没有,随口一问。”
哦,原来是客气。
秦书淮这么客气了?
秦芃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走出大殿去,秦书淮见秦芃又要去水榭陪秦铭读书,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听闻公主准备举办春宴,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哦,王爷也听说了,”秦芃笑了笑,随口道:“我正找着位置呢。”
秦书淮一听,心里明了,秦芃虽然在齐国呆了这么多年,但其实作为一个寡妇,她很少出门,而且作为一个受人欺负的公主寡妇,她更是很难做出一个合适的地点。
秦书淮心里斟酌了一下,提议道:“郊外有一座园子,我与主人有旧,公主若有需要,不妨买下那园子来。”
这院子,本来是秦书淮准备给赵芃的。
虽然赵芃没了,可是他还是尽心尽力准备了所有赵芃喜欢的东西,他总想着,有一天,如果她回来了呢?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他也该把东西交给她。
他斟酌着用词,面色平淡:“公主可以去那园子看看,就在城郊西南桃花林。”
“好,我去看看。”
秦芃答得漫不经心,她觉得秦书淮不过就是客套着随意说了一个地方。
两人随意又聊了两句,便到了分开的地方,秦芃转身去了水榭,换了衣服进了水榭的时候,便看见柳书彦已经在给秦铭上课了。
她猫着腰进去,仿佛是一个做坏事的学生,柳书彦察觉她到来,抬起头来,眼里带了笑意。
秦芃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这时候秦铭正在练字,柳书彦走到秦芃身后来,看着她批注折子,眼中带了赞赏:“字是好字,但失了几分力道。”
说着,他微微弯腰,手握住秦芃的手,仿佛是将秦芃抱在怀里一般。
秦芃心跳得飞快,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柳书彦转头看她,神色温和:“写字的时候,笔要拿得稳。”
秦芃稳住心神,点头道:“太傅说得是。”
这时候,秦书淮刚刚步入水榭长廊,远远看过去,便正看到柳书彦握着她的手,教着她写字。
她时不时抬头,同他笑着说些什么。
秦书淮止住步子,静静看着那副画面。
他感觉自己几乎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因为很多年前,她刚开始学字的时候,他也这么教过她。
那时候他还是少年,她的字太丑,写了好几遍,都歪歪扭扭,老师说要考察她的字,再写不好就打板子。
他有些焦急,就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是这样的。”
“这样吗?”
“对,这里力道要轻一点…”
秦书淮认真告诉她,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名字。
赵芃。
“那你的名字呢?”
她抬头瞧着他,眼里带着作弄般的笑意,他没有明白过来,就握着她的手,继续写下他的名字。
秦书淮。
等写完之后,她突然动了。
其实根本算不上难看的字,规规矩矩,在两个人名字后面写——
永结连理。

第五十四章

如今回想起来才明白, 那哪里是赵芃写不出好字?
明明是她写得出来,却故意想要逗弄他。
年少时气恼,可如今却求之不得。引着他进来的太监汪海等了一会儿,见秦书淮握着秦芃的帕子一直站着,小声道:“王爷还不进去?”
“嗯?”
秦书淮回过神来, 抿了抿唇, 淡道:“不去了。”
本来是想接着换帕子的名头再见见她。
然而如今却觉得,还不如不见着。
赵一跟在秦书淮身后,跟着秦书淮走了出来,淡道:“王爷怎么不上前阻止?”
“我有资格吗?”
秦书淮问得很平静, 赵一忍不住低笑:“可是王爷,如果一直讲资格,万一公主被柳太傅娶回去了…”
秦书淮顿住了步子, 捏紧了香囊,想了想,又折了回去。
这时候柳书彦正在点评秦铭的字, 点评完了,便邀了秦芃去吃晚饭。
他们两人近日来天天胡吃海喝,有时候秦芃都觉得,他们的感情已经升华成了…酒肉朋友。
柳书彦是个很会玩乐的人,体贴, 照顾, 温柔细致,又浪漫懂事, 算起来几乎是所有女性心中最期盼的那一款。
可是处久了,凡事都顺着,总觉得少了那么点东西。
茶要带着苦才觉甘甜;
酒要带着烈才有醇香。
秦芃有说不上来什么不好,但既然是她先撩的柳书彦,她这个人就这点好,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公主,先撩了就会负责,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但秦芃还是觉得,至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舒服。
嫁人与恋爱不同,如果能嫁给柳书彦这样的,秦芃觉得,还是不错的。
她回眸看向柳书彦,柳书彦收了书,温和道:“还不起身吗?”
秦芃挑了眉眼,一手撑在桌子上,整个人用那只手撑着重量,斜躺在地上,懒洋洋抬手:“不起。”
柳书彦看她抬手就知道了她的意思,低笑道:“别闹了,陛下看着呢。”
秦铭赶紧用手捂眼睛:“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秦芃给了秦铭一个鼓励的眼神,随后笑意盈盈看着柳书彦:“陛下没呢,本宫起不来,太傅扶一把吧?”
说话间,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这只手是凭空出来的,看上去白皙如玉,但触碰时上面却带了厚厚的茧子。
他的手很稳,柳书彦和秦芃看着这只手,都不由得愣了愣,随后就听身侧传来秦书淮带着些冷意的声音:“公主可以起来了吗?”
一听秦书淮的声音,秦芃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的同时把秦书淮的手一把打开,随后涨红了脸道:“摄政王你这是做什么!”
“公主身体不适,在下帮扶一把。”
秦书淮语调冰冷。
他是带了些火气的,可这种火气却不能发出来,只能用一贯冷漠的样子保护着自己内心那小小的心思,柳书彦倒也没说什么,转头瞧向秦芃,将秦芃的手拉扯过来,温柔道:“用那么大的力气打人做什么?打疼了吧?”
在场众人:“…”
如果不是因为秦书淮在,赵一差点想给柳书彦鼓鼓掌。
秦书淮被这句话堵得心里发闷,盯着柳书彦拉着秦芃的手,仿佛要盯出火来,觉得献殷勤这件事上,自己绝不能落后于柳书彦,便僵硬着开口:“打我力气这么大,一定很疼吧?”
在场众人:“…”
赵一很想捂脸,别说了,主子,你的情商就不要多说了。
秦书淮说完这句话,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想了想,自己确实是急了些,这话不该是这么说的。
该怎么说?
你打我其实也不是特别疼,要不要再来几下?
这样不行,会显得太亲密,太有目的,怕秦芃是会被吓到的。
左思右想,秦书淮决定换一个话题,他转头看向柳书彦:“我有些事想和太傅商量。”
柳书彦拉着秦芃,抬头婉拒:“我今日和公主有约,还是改日…”
“要事。”
摄政王说要事,那一定不会太简单。柳书彦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想了想,同秦芃道:“公主,我们明日再约吧。”
“好。”
秦芃笑着点点头,倒也不是很介意。
柳书彦便跟着秦书淮走了。
秦书淮带着柳书彦上了马车,一路往郊外行去,柳书彦有些不安:“王爷到底想同在下说什么事?”
“稍安勿躁。”
秦书淮说得郑重,于是柳书彦跟着秦书淮出了城,然后大半夜爬上山,秦书淮确定已经到了宵禁,柳书彦就算回去也不能厚着脸皮去找秦芃之后,他才终于道:“这就是我要说的事了。”
“嗯?”
柳书彦和秦书淮站在山顶,看见秦书淮一脸认真道:“有人同我说你观星很准,我想请你看一看齐国的国运。”
柳书彦:“…”
片刻后,柳书彦终于忍住打人的冲动,慢慢道:“王爷,这就是你说要事?”
“嗯。”
“你认真的?”
“事关国运!”
柳书彦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转身:“告辞。”
走了两步,柳书彦忍不住停住步子,规劝道:“王爷,您毕竟是摄政王,我知道您对赵芃感情深厚,但死了的人是不会活过来的,您别神神叨叨搞这些东西了。观星看国运,做不得数的!”
说完,柳书彦变转身走了。
等柳书彦走了,赵一走上来,叹了口气道:“王爷,下次想个好点的理由吧。”
“不想。”
秦书淮眺望远方宣京阑珊灯火,赵一忍不住道:“您做得太明显,柳书彦很快会意识到的。”
“那就让他知道。”
秦书淮神色冷漠:“我对我妻子好,我还怕人知道?!”
“公主会知道。”
一听这话,秦书淮便沉默了。
赵芃仿佛是他的软肋,一戳,他就立刻缴械投降,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转过头去,好久后,才终于道:“我知道了。”
第二日早朝,朝廷里突然讨论去了南城军军防的问题。
南城军是柳书彦一手建的,虽然现在柳书彦在太傅的位置让任职,但南城军名义上有了新的首领,但懂事的都心知肚明,南城军真正的掌管人,依旧是柳书彦。
早朝有人参南城军现在管理混乱,柳书彦听着,便明白这事儿是冲着他来的。
他也不说话,朝上人争执来争执去,秦书淮终于开了口:“既然如此,不妨柳太傅再回去管一管。”
说着,秦书淮抬头看向柳书彦:“虽然当了太傅,但也不能忘本。”
柳书彦说不了什么,只能低头应是。
下朝之后,秦芃照旧要去水榭,秦书淮突然叫住她:“殿下,我有些事想同殿下商议。”
秦芃有些疑惑,谁都知道,她就是个名义上的闲散长公主,给她的折子都不痛不痒的,可秦书淮却突然说要商议?
商议什么?
秦芃一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让白芷去给柳书彦说了一声,然后便跟着秦书淮去了他办公的地方。
秦书淮拿出了一堆折子,地方水利、财政支出、各国外交…
都是要害的事情,秦书淮将折子往秦芃面前一推,认真道:“这些都是今日要商讨的大事,公主先过目一遍吧。”
一听这话,秦芃脸色就变了,她皱眉道:“王爷确定要我看这些。”
“您是镇国长公主,”秦书淮说得格外冷静:“这是您该有的权力。”
秦芃一时无言。
看这些折子意味着什么,秦书淮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却愿意让她来一同处理这些关键的事。
处理这些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有了决定的权力,有了和他人互换资源的资本,有了给自己安排人手的可能。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选一个人站队,往往是因为那个人能给与他更好的未来前景。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永远让人看不起,哪怕她是镇国长公主,可秦芃相信,就算是一般的世家贵族的女孩子,也瞧不上她。
她抿了抿唇,终于道:“能否告诉我,您为何改了主意?”
秦书淮不说话,他不能说实话,拿起一封折子,垂眸道:“先从江州今年的水患开始聊吧。”
见秦书淮不打算说,秦芃也不想逼问。
她是个有机会就拼命抓住的人,既然秦书淮给了她机会,她自然要努力加入。
于是秦芃抬了手,立刻道:“劳烦您将紧要的几个折子挑出来,如果都差不多,我就今夜看折子,后面几日再细聊。”
“折子不能带走。”
“这个我知道。”秦芃点点头:“若不介意,我想在您这里设一案牍办公。”
秦书淮心里有些小雀跃,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点头道:“自便。”
虽然是秦书淮办公的地方,但这里始终是在宫里。秦芃叫了宫女进来,便抬了桌子放到秦书淮旁边。
而后秦芃又让人将她的折子都搬了过来,就坐在秦书淮旁边,开始低头看折子。
她做事效率很高,看东西基本先一目十行大致过一遍,然后按照轻重缓急做出分类来,接着再看,但饶是如此,秦书淮给的折子也太多了,哪怕她这样的效率,也看到了晚上。
她在,秦书淮自然不走,就陪她在宫里待着。
江春在外面守着,到了用膳的时间,他正打算去提醒秦书淮,秦书淮是从来不记得吃饭的时间的,然而他还没开口,刚进去,就听秦书淮道:“公主,该用膳了。”
“无妨。”秦芃摆摆手:“我看完…”
话没说完,她手里的折子就被抽走了,她抬起头来,看见秦书淮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折子,用不容反驳的语气,淡道:“用膳。”
秦芃愣了愣,随后意识到,或许是自己这种拼搏的状态影响了秦书淮的食欲?‘
她有些不好意思,决定去同秦书淮一起吃饭。
吃饭的桌子只有一张,秦芃和秦书淮就一人一边坐着,菜上来之后,秦芃才发现,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忍了忍,很想问秦书淮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特意讨好她?
然而她还没问出口,就听秦书淮道:“这是北燕的食物,我妻子很喜欢吃,我也就跟着吃,吃了很多年,便习惯了。公主若是不习惯,便让厨子再做一些其他的。”
习惯!
怎么不习惯!
秦芃承认齐国的饭菜还是不错的,她这个人吃遍天南海北,没有她觉得不好吃的菜系。但是人总是对自己家乡的东西是最喜爱的。
在秦芃心里,齐国的饭菜偶然吃很好吃,吃久了始终不如北燕。
可她也不能表现出对北燕饭菜太大的热情,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赶紧抓住机会道:“不妨事,我尝尝就好了。”
秦书淮点点头,不以为意。
秦芃吃着过往的饭菜,两人仿佛是一对普通夫妻,一日操劳后,坐在一起吃一顿晚饭。
其实秦书淮喜欢吃的是齐国菜,可是他却吃了那么多北燕菜,为了什么,这不言而喻。
秦芃看着对面人平静的面容,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或许他也是不容易的。
他虽然杀了她,可却一直在愧疚。
“六年了,”秦芃叹息出声:“王爷还没忘了王妃吗?”<——>>br />
秦书淮夹着菜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盯着她:“你觉得我该忘了她吗?”
秦芃垂眸不语,她无法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觉得,说该忘,觉得有那么几分不甘心。
她将命搭给了他,他却说忘就忘。
可说不忘,又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忍心。
“我特别怕自己忘了她。”
秦书淮沙哑开口,捏紧了筷子,盯着她:“所以我留下她所有东西,我每天活得仿佛她还在活着,我就特别怕,如果什么时候她回来了,我却不爱她。”
秦芃听着,抬眼看着秦书淮。
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澎湃的感情,秦芃这一刻觉得,其实他杀了她,也没什么不好原谅。
他已经被愧疚和痛苦折磨成了这样子,他们之间的债,应该一笔勾销了。
“秦书淮,”她连名带姓叫他名字,仿佛少年时那样,只是如今她语调更温柔,似乎是历经了时光沧桑,带了睿智和几分佛性:“人这辈子,很多事是不执著,不强求的。你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必要强求。”
“她会原谅我?她不在意?我苦守着她,可她却爱上了别人。”
“这都是缘。”秦芃说得温和:“不爱了,就是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