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有人为她做这么多。
“好啦,”顾九思走上前来,搭在她的肩上道:“你娘这次要过来住上七天,你有的是时间,今天呢,听我安排,保证你过得高高兴兴,嗯?”
“好。”柳玉茹想都不想,便应下来,“听郎君的。”
所有人笑着落座,有杨文昌和陈寻两个活宝在,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等吃过饭,柳玉茹便同苏婉一起进了房里聊天。苏婉说着柳府,她话语里很平和,可见这些时日过得不错。柳玉茹放心下来,便同苏婉说顾九思。
苏婉静静听着,她瞧着女儿眉飞色舞的模样,明显感到这一次柳玉茹说顾九思,和上一次时情绪是不一样的。
她含笑看着,等柳玉茹回过神来,她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放肆了些,低下头,小声道:“女儿说多了。”
“无妨,”苏婉笑了笑,她拍着柳玉茹的手,温和道,“九思是个好孩子,本来你嫁他,我心里多有芥蒂,如今却觉得,你嫁给他,真是一桩好事。”
柳玉茹低低应了一声,她没敢同苏婉说过去顾九思说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只是这些话,她如今也不愿意想了。
她想了想,换了正事来道:“娘,有件事儿,我得给你通个信。”
“嗯?”
“如果我要离开扬州,你能否随我离开?”
苏婉整个人呆了,她颤抖着声道:“你……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气,“娘,这世道可能要乱了,我要求一条生路,留在扬州可能太过危险,我离开之后,我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回来,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一辈子不回来……
苏婉的手微微颤抖,她不敢想象再也见不到女儿的时候。
柳玉茹见她犹豫,便道:“娘,到时候怕就是乱世,要打仗的。也没谁在意名节不名节,你想想爹,你对他还有心吗?这么多年,你还要同他在一起吗?”
苏婉没说话,她垂下眼眸,唇轻轻颤抖。柳玉茹继续道:“我与父亲,如今你只能选一个。你若愿意同我一起走,到时候我通知你,你带上要带走的人,便找个借口到顾府来,或者偷偷溜出来也行。到时候我们就一起离开。从此天高海阔,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可是我始终还是柳夫人……”
“到时候就不是了。”
柳玉茹平静道:“到时候,天下乱起来,谁又顾得了谁?”
“娘,”柳玉茹看着她,认真道,“你若不走,我不强求。这都是你的选择,如今我只是让你知道我的原则。”
“我要离开扬州,”她神色坚定,“若不走,我必死无疑。”
苏婉没说话。
过了好久,她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道:“就让他当我死了吧。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到哪里,我自然是到哪里。”
说着,苏婉红了眼,沙哑着声道:“玉茹……你不在这些时日,其实我特别后悔,也很难受。”
“我总在想,当初怎么没多和你说几句话,多陪你一会儿……”
听着这话,柳玉茹微笑起来,她抓着苏婉的手,垂下眼眸,温柔道:“娘,以后我们有很漫长的时间,你可以陪着我一直生活,你就当我是个儿子。以后我会赚很多很多钱,你会过得很好很好。”
“好……”苏婉拉着她,沙哑着声道,“有钱没钱没关系,只要娘能多见你几面,看见你活得好好的,夫君疼爱,平平安安,就够了。”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苏婉含着眼泪,“你觉得我能做什么,让我做什么都好。”
“我就希望您好好的,”柳玉茹吸了吸鼻子,“高兴一点,别守着那王八蛋了。”
两人说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柳玉茹,走了。”顾九思在外面高兴出声,“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苏婉抬眼,她看着门外,然后她看向犹豫着的柳玉茹,笑了笑道:“去吧,娘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呢。”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一更)
柳玉茹应了声,和苏婉细细道别后, 便起身走了出去。顾九思和杨文昌、陈寻三个人站在门口, 正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柳玉茹一出来, 杨文昌和陈寻立刻道:“嫂子好。”
柳玉茹有些羞涩,她低头应了一声,随后站到顾九思身后去, 小声道:“郎君。”
“走, 今天我带你出去玩。”
顾九思高兴道:“你以往肯定没见识过, 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好玩的事儿。我早该带你出来花花钱的。”
柳玉茹抿嘴笑了, 顾九思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道:“今天我可带了许多银子,咱们大方花!”
柳玉茹听着, 轻叹了口气, 但瞧着顾九思眉开眼笑的模样, 她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抿了抿唇,便笑着没说话。
顾九思领着他们一行四人,首先就到了一家斗鸡的场子。柳玉茹跟在他后面,觉得有些新鲜, 顾九思大摇大摆走进去,同柳玉茹道:“这里就是平时斗鸡斗蛐蛐的地方,你买了鸡或者蛐蛐, 然后大家一起压住。我的鸡是这儿的鸡王, 当初我花了千金购下的。”
说着, 顾九思带她到了一个金边笼子面前,小厮守在附近,顾九思给了他一锭银子,小厮连连道谢,随后将金边笼子里的鸡抱了出来,顾九思抱着鸡,同柳玉茹炫耀道:“瞧见没,这就是我的鸡,金元帅!”
柳玉茹抿着笑:“它叫金元帅?”
“对,”杨文昌立刻接道,“我和陈寻取得名字,本来九思叫它铁将军,可铁哪儿有金阔气?将军哪儿有元帅风光?”
“有理。”柳玉茹点点头,顾九思抱着鸡,同她道,“走,我带你斗鸡去。”
他们一行人熟门熟路到了斗鸡的场子,柳玉茹就看见顾九思给这金元帅放在边上,认真擦拭着毛道:“宝贝,今天爷可就靠你了,你要好好打知道么?回来给你最上等的粮食吃,乖。”
说着,顾九思还低头亲了它一口,柳玉茹用团扇遮着笑,等顾九思走过来,她轻轻拍了拍他道:“脏死了。”
“哪儿呢?”顾九思赶忙道,“金元帅天天有人给它打理的,和一般鸡不一样,不脏。”
金元帅脏不脏柳玉茹不知道,可它的确和一般的鸡不一样。
它体型不算特别大,和对面的肥鸡比起来要精壮许多,它上了场,整只鸡精神抖擞,器宇轩昂,傲慢踱着步子,那目空一切的神态让柳玉茹忍不住笑:“这下我可真信这是你养的鸡了。”
顾九思知道她是在埋汰他,冷哼了一声,而后两只鸡便打了起来,对面的肥鸡朝着金元帅急速冲来,金元帅灵巧围着场子开始迅速绕圈,柳玉茹皱着眉头:“它是不是怕了?”
“怕什么怕!”顾九思有些激动,“元帅,冲!别怕!冲啊!”
周边喊成一片,柳玉茹在这气氛下,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激动。她开始忍不住给金元帅加油,旁边顾九思将银子放进她的手里,催促道:“快,下注下注!”
柳玉茹有些懵,顾九思就从她背后拉着她的手,“啪”就按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台子上,然后顾九思就伏在她身上,激动道:“元帅!对!快,揍它!揍它!”
“揍它!”钱放了下去,柳玉茹顿时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她开始期待着赢,开始怕输。于是她目光一直放在鸡上,和顾九思一起给金元帅加油。
等金元帅猛地一啄,彻底把对方击垮,然后开始势如破竹,一路追着肥鸡在场子里跑之后,柳玉茹就和顾九思一起欢呼起来。众目睽睽之下,顾九思一把抱紧了她,两人一起高高兴兴道:“赢了赢了赢了!”
旁边杨文昌和陈寻也抱在一起,等了片刻后,杨文昌突然道:“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陈寻回头看了看顾九思和柳玉茹,这么十几年来正常表达兄弟情意的动作,突然就有些奇怪了。
两人放开,轻咳了一声,这时候柳玉茹才觉得不妥,赶紧退了一步,同顾九思道:“咳,刚才放肆了。”
顾九思也有那么些不好意思,但他不能表现,若是表现了,就更尴尬了,于是他赶紧拍拍柳玉茹肩膀道:“无妨,我们兄弟都是这样的,你来了就把自个儿当我兄弟就行。来来来,快把我家元帅抱过来,可把小宝贝吓坏了。”
带着柳玉茹斗完鸡,顾九思便领着她去了赌场,一行人在赌场里赌得昏天暗地,柳玉茹激动压着大小,摇着骰子,还学会了打麻将,等赌完出来,天已经晚了,一行人去酒楼里喝酒高歌,接着顾九思来了兴致,干脆就带着柳玉茹和杨文昌陈寻等人一起出了城。
柳玉茹不会骑马,顾九思 三人却是纵马惯了的,顾九思便让柳玉茹坐在前面,自个儿揽着她,然后带着两个兄弟,一路驾马出了城外。
柳玉茹坐在马上有些颠簸,夜风夹杂着寒意,身后的人温度却让整个夜晚都变得柔和起来。
她的发丝轻轻拍打在她的脸上,她看着辽阔的夜空,看着广阔的土地,听着周边蛙声蝉鸣,还有身后杨文昌和陈寻的高歌。
她感觉到天高海阔,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就要呼啸而出。
“来来来,”杨文昌在后面追着顾九思,大声道,“九思来一首。”
顾九思听着大笑出声:“就是想骗你爷爷唱几声。”
“嫂子在,”陈寻追上来,笑着瞧着柳玉茹道,“嫂子想听,对不对?”
“哟,是呢,”顾九思低下头来,“我家小娘子还没听过我唱曲,来,今天我为你唱一首。”
柳玉茹听着,脸有些红,她以为这时候,按着顾九思的性子,他应当是要唱点逗弄她的曲子的,然而却不想,少年忽的高喝一声,开口却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他的歌声很嘹亮,带着说不出的少年轻狂,好像是这世上什么忧愁、什么烦恼,都与他没有半分干系,只有那少年人的狂放与骄傲,引得她随之热血沸腾。
而后听他猛地提声:“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说着,他低头,笑着瞧着她,他眼里落着星光,声音里带了温柔,低低开口,“与尔同销……万古愁。”
柳玉茹心里狂跳不已,她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旁边杨文昌和陈寻大笑起来:“嫂子害羞了。”
柳玉茹急了,她轻轻啐了他们一口,低声道:“孟浪!”
“听到没,”顾九思抬了眼,斜睨着旁边两人,似笑非笑道,“我媳妇儿说你们孟浪呢。”
“九思,嫂子哪儿是说我们孟浪,”杨文昌赶紧道,“说你呢!”
一行人胡说八道的掰扯着,马跑累了,他们到了郊外河边,顾九思翻身下马来,一伙儿人在河边走了一会儿,顾九思怕柳玉茹走不动,便让她坐在马上,他牵着绳子,领着她慢慢走。
走一段路后,他们看了看时间,陈寻到了家里门禁的时候,杨文昌便领着他一起走了。两人走之前,给了柳玉茹礼物,陈寻恭敬道:“嫂子,生辰快乐。我们这位兄长,看着虽然不着调,但却是个十足的好人,小弟祝你们白头偕老。也祝您高高兴兴,一生顺遂。”
“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顾九思不高兴踹了他一脚:“赶紧走了,小心你娘又揍你。”
陈寻笑呵呵走了。顾九思看着坐在马上的柳玉茹,想了想道:“唔,再玩一会儿吧?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呢?”
“听郎君的。”
“那我教你骑马吧?”
顾九思温和道:“人一辈子,总会遇到个事儿,不会骑马不成。我牵着马,你感觉一下。”
柳玉茹说好。
然后他们两个人,一个坐在马上,一个牵着马,走在回城的路上。
顾九思给她唱歌引路,这次他唱的歌是个小调,温柔又平和,搭配着月光,让人瞧着,觉得这世界都多了几许温柔。
“郎君啊,”柳玉茹忍不住开口,“等明年,我还过生日吗?”
听到这话,顾九思笑了。
他回过头来:“你傻,生日当然是过的。”
“以后每一年,”顾九思转过头去,随口道,“我都给你过。年年不一样,年年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柳玉茹低笑着没出声。
她心里却是想着。
好呀。
她好想一直这样生活,有个人在她前面,给她牵着马,给她唱着歌,让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31章 第三十章(二更)
两人在城外漫步时,王家却已经是鸡飞狗跳。王善泉拿了着纸条, 想了想, 再确认了一遍:“你确定顾家要跑?”
“是,”前来禀报的男人恭恭敬敬道, “安排在他们府中的探子说,他们昨日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王善泉琢磨了一会儿, 随后道:“点兵备马, 我们立刻去顾府。顾府人可都在?”
“今日暗桩被调了出去, 暂时不知。不过这么晚了, 他们明日又要走,应当都是在的。”
“那立刻去顾府。”
“大人, ”幕僚有些犹豫, “就这么贸贸然过去, 不大好吧……”
“无妨。”王善泉抬手道, “江城在朝中已经自顾不暇,陛下就等着找机会将他和梁王一网打尽,陛下不知梁王厉害,他动了江城, 梁王逼反,等梁王反了,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天子?都是一群名不正言不顺的货色, 到时候便是我们自个儿的天下。”
“您说得极是, ”幕僚思索着道, “到时候要增兵就得有钱,直接和这些富商要钱,他们怕是不会应允,得用些铁血手段。顾家富庶,过去又对大人多番羞辱,从他们开始,也是应当。”
“照着陛下的意思,江城也就这些光景了。”王善泉思索着,随后道,“咱们先动手拿了顾家,等江城倒了,消息传过来,也差不多时日。今日若不出手,放着他们到了幽州,那白花花的银子到了幽州,就回不来了。”
这样想着,王善泉打定主意,吩咐道:“他不是一直嫉恨顾九思吗?让荣儿去办这事儿。”
王荣领了命,立刻点了亲兵去了顾家。
这时顾朗华和江柔正准备睡下,江柔叹息着道:“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总怕明日走不了。”
“不用担心,”顾朗华劝着道,“咱们做得隐蔽,无论是准备路引还是装船,都是分开人来做,除了咱们一家人,谁都不知道消息。我准备了陆路水路两条路,到时候一条不通换另一条。咱们的路引水路走得,陆路也走得,别担心了。”
“你说得……”
江柔话没说完,外面忽地传来兵马之声,两人对看了一眼,顾朗华警觉不好,立刻道:“你带上必要的文书,领着柳夫人,赶紧从地道出去,一个时辰后我未赶到,你就开船。”
“那你怎么办?”江柔一把抓住顾朗华,有些焦急,顾朗华拍了拍江柔的手,温和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想办法,你开船直接出淮南,在第三个停靠口淮城等我,我会想办法。”
江柔匆忙点了点头,她知道此刻不能迟疑,便迅速开始收拾东西。
而顾朗华走出门去,刚到大门前,便看见王荣领着官兵正和家丁争执,顾朗华站在门口,双手拢在袖中,朗笑道:“王公子,稀客啊。”
“顾朗华,”王荣带兵走在前方,冷笑道:“你顾家可知罪?!”
“王公子说笑了,”顾朗华有些疑惑,“我顾家向来本分,何罪之有?”
“梁王意图谋反,江城与其勾结,你顾家参与其中,你敢说不?”
“王公子,”顾朗华听着这话,淡道,“说这些话,你可有证据?”
“如今已有人证,物证就在你府中,一搜便知!”
王荣大喝,顾朗华听到这话,笑着道:“王公子这话倒是有些意思了,也就是说您现在手里没证据,等着搜完我的府中,就有证据了?既然没证据,你怎能说顾家有罪,既然顾家无罪,为何要白白被人搜刮一遭?”
“放肆!”
王荣怒道:“如今我是奉命搜查,顾朗华,你不敢让路,是不是心虚?!”
“我心虚?”顾朗华大笑,“心虚的怕是你!是你爹!今日江尚书刚一出事,你王家便急不可耐上我顾府搜查,司马之心路人皆知!不过是你王家眼红我顾府银两,寻着由头来抢劫罢了!一堆山匪贼子,还打着朝廷的名义。我就问你,你说江尚书谋反,如今可是证据确凿?!他怕是方才入狱,你们就急急赶来了吧?!”
江城必然不会已经定罪了,若是已经走到了定罪这一步,顾家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且梁王谋反没有这么快,所以此时此刻,必然是皇帝已经想对梁王动手,干脆按了一个梁王动手的名,然后将江城秘密下狱。一切都是暗中的事情,还没放到明面上来,所以顾家做为商家不知道,而王家或许早就得了皇帝的命令做些什么,因此动手得这样快。
顾朗华心里谋划着,面上丝毫不显慌张道:“你王家想要找我顾家麻烦自是可以,不过王荣,你去同你爹说一声,今日他动了我顾家,当年扬州赈灾银两一事,他怕不怕。”
听到这话,王荣面上愣了愣,顾朗华脸上毫无惧色,他一时竟也拿不准注意,顾朗华这是装腔作势,还是当真拿着王家的把柄。
“王公子,”顾朗华看他面上露怯,大方道,“你年纪小,做不了这事儿的主,这事儿赶紧去问你爹去。”
说着,他让人给他搬了凳子,倒了茶,悠闲坐在凳子上。
而王荣咬了咬牙,抬手道:“将顾府团团围住,一只鸟都不能给我飞出去!”
顾朗华和王荣僵持着的时候,江柔领着苏婉等人迅速从密道里出去。
苏婉跟在江柔身后,有些不安道:“顾夫人,我们这样走了,玉茹和九思怎么办?”
“我们先出去,我派人去寻他们。”
江柔迅速道:“您放心,不会有事。”
江柔和苏婉沿着密道一路出去。
一个月前才挖的密道,并不算长,一路只是延到顾家不远处一个铺子里,江柔领着人出了密道,便派人去找顾九思,然后领着人往码头赶过去。
而顾九思这时候还在城外教着柳玉茹骑马,柳玉茹已经差不多学会小跑,这匹马性子温顺,顾九思带着她玩闹了一会儿后,便牵着马带着她往城门慢慢走去。
离城门不远时,隐隐能够听到喧闹之声,他笑着回头同柳玉茹道:“扬州就是这点好,不管多晚,都这么热闹。”
柳玉茹笑着应声:“是啊,也不知道去了幽州,有没有这样的繁华。”
柳玉茹刚说着,就见杨文昌和陈寻从前方疾驰而来,顾九思拉停了马,站在原地,皱起眉头。
他直觉两人这样去而复返不是什么好事,他心中忐忑,却也没表露出来,就看两人一路飞奔到顾九思身前,陈寻焦急道:“九思,你家被官兵围了。”
“被官兵围了?!”
柳玉茹惊喝出声,随后立刻道:“谁带的人?”
“是王荣。”
杨文昌皱着眉头,拉扯着几个人到旁边暗处草坪,杨文昌迅速道:“你现在不宜回府,不如先在城外留着,我们在城里帮你打听着情况。一旦有动静我们立刻通知你。”
“不必了。”
顾九思打断他们的话,他心乱如麻,用了好大力气,才镇定下来,随后道:“你们不必替我打探消息, 也绝不要和我们有任何联系,立刻置办一些财产,先出扬州城去。”
“九思,”陈寻有些担忧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顾九思急促道,“你们只需知道几件事,扬州城或许有乱,王荣打算找富商开刀,他与我有仇,你们又向来和我交好,怕是不会轻饶你们,你们速速带着家人离开扬州,看着情况若是不对,立刻离开淮南!”
“至于吗……”陈寻有些结巴,似是不可置信,“王善泉就算是节度使,也不能这么目无王法吧?”
“要是天下乱了,哪里还有什么王法?”顾九思抬头看了陈寻一样,杨文昌面露震惊之色,随后他一把抓住顾九思,严肃道,“你说的可当真?”
“绝无儿戏。”顾九思冷静开口,杨文昌面上恍惚了一瞬,随后他立刻道:“陈寻,我们立刻回去通知家里离开。”
“九思,”杨文昌转过头来,认真看着顾九思,他一时似乎想说很多,然而许久后,他却与顾九思狠狠拥抱了一下,随后红着眼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望君珍重。”
顾九思原本大大咧咧的性子,在这一刻竟也有些伤怀,他点着头,叹息道:“去吧,日后平稳了,我还回来找你们喝酒。”
杨文昌和陈寻翻身上马,疾驰离开。
柳玉茹抓着缰绳,看着扬州的方向,她心里系着苏婉,却还要强作镇定,她低头看向顾九思,开口道:“郎君打算如何?”
“我们先去码头。”
顾九思神色平稳:“我父母必有办法,他们若没有办法,我们去了也没用,我们到码头等着,等他们来了,即刻开船就走。”
柳玉茹有些着急:“可是……”
顾九思翻身上马,他抓住缰绳,抬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有些颤抖,可他还是道:“玉茹,我们去码头。”
那一瞬间,柳玉茹骤然明白。
他也在怕,也在挂念。
她不知道是什么逼着他成长,她只是蜷缩在他的怀里,感觉夜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两个像是在寒冬里互相依偎的小动物,她依靠他,而他则是把怀里这个人当成了一种信念,她束缚着他,不让他做出傻事儿来。
城外距离码头不远,两人一路狂奔到了码头,顾九思找到了原本安插在码头上的人。这艘船是顾朗华悄悄买下,他和漕帮的人熟悉,就把船挂在了漕帮的名下,因此王荣就算知道顾家要走,也想不到顾家会在漕帮里有一条船。
顾九思让早准备好的人全都上了船,然后开始清点人。接着他们就两就坐在甲板上,静静看着扬州的方向。
夜里坐在船上,风就更冷了,顾九思抬起手,揽住她,为她遮挡着风。
“我有点害怕。”
柳玉茹看着扬州灯火通明,她的声音飘在夜里:“我娘在还在那儿,我好怕她走不出来。”
“我也是。”顾九思苦笑,“我爹娘都在那里,我好怕他们没有办法。我派了人进城了,如果天亮前没有带消息回来……”
顾九思抿唇,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道:“我们就开船。”
柳玉茹不敢说话,她紧紧抓着顾九思。
她知道顾九思这个决策是最理智的,可是她做不到。
她娘在那里,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开船?!
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可是她心底却是明白的,如果这时候和顾家脱离了关系,她因着柳家和苏家的缘故,或许还是能活下来的。
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前一刻才想着,才想着要在顾家过这么一生,此时此刻,当顾家落难,她又要同他说弃他而去?
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