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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有喜了》作者:墨然回首
第1章 祖宗,成树了!
我,做了一个十分惊心动魄的梦。
梦中的我依旧坐在桃谷村门口的歪脖子槐树下替人诊病纳方,对面走来的年轻道姑羞涩地捂着脸道:“大夫,姨妈不准,无力收妖,怎么办?”
“唔,生个儿子就好了。”大笔一挥,揭过一页:“下一个。”
“祖宗!!救命啊!!”伴随一声鬼哭狼嚎,一件灰突突的东西从而降,落脚不稳,噗咚摔在了我桌子前。
眼皮跳了跳,梦里的我仍然面不改色道:“这位小哥莫慌,我大医仙谷专注不孕不育、意外有孕三十年,包你无痛无泪、药到病除。”
摔得七荤八素的清秀男子扶正了背后的重剑,突然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到我面前,死死抱住我的双脚,泪眼汪汪道:“祖宗,我可算找到你了。”
“这位小哥你怕是认错人了,我家中独我一个年纪最小,千算万算都算不来做你的祖宗!”我和蔼可亲道,顺便拔了下腿,未果,再拔仍是未果。我忍耐地吸了口气:“松手!”
“不松不松。”那人死命摇头:“好不容易找到祖宗,我要是轻易松开了,爷他就没命了!”
“你爷是哪根葱啊?再说他有命没命关我毛事啊?!”我的额角青筋直跳。
那少年鼓着两泡金鱼眼,泪眼汪汪,万分可怜地将我瞧着,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一声大吼:“祖宗,昭圣尊上,他,他有你的孩子啊!”
这一声吼宛如一道惊雷把我从这混沌不堪的梦中给劈醒了,醒后足足有好半刻我的心都在砰砰直跳,冷汗直冒。我闭着眼待心跳稳了些许,想抬手擦擦汗,却发现胳膊僵硬的很,怎生都抬不起来。
莫非是魇住了?
我睁开眼,刚刚才平静下去的心跳又蹭地蹿到了嗓子眼,一双滴溜溜转的、黑中带赤的眼珠子正一瞬不瞬地贴在我脸前。
然后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号从脚底下传来:“要是阿爹和姑姑回来知晓了老祖宗它被道雷给劈死了,这回真得穿了我的琵琶骨,把我锁在无量海底里泡上个万来年不可。仙上,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老祖宗它到底怎么样了?”
祖宗?!这两个字就和针一样扎在了我脊梁骨上,蹭地一个激灵过去了,我张开口…然后…说不出来。
这时我才发现情况很是不对劲,我抬起眼皮瞧瞧上,遮天蔽日一片几近望不到头的蒙蒙绿荫,眼珠左右转转,藤蔓依依,叶脉相交,唯有左手上方一处粗壮枝干焦黑枯槁,形容可怜的很。嗯,这约莫是一棵树…问题是,我怎么好像,不对,就是在这颗树中?
那双眼睛依然离得很近,仔细看,斜细的眼角还有几缕勾魂夺魄的味道,入眼倒有些熟悉,仿佛在哪见过。我费神地回想,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你小子走运,没死绝。”眼睛的主人终于拉开了身子,紧接着一片璀璨的赤金色掠过,花哨得简直要晃瞎了我的眼。等拉远了距离,我才看清,那竟是个精致秀丽的…青年男子???
只见他挽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没骨头似的依着根树杈,支手撑在后脑,一柄乌骨泥金扇在指尖转啊转的,眼神时不时往我这飘上那么两眼,看得我头皮直发麻。
如果他面前的是个温软可人的姑娘,他这样的“含情脉脉”,我或许可以理解。但他面前是株满身褶子皮的老木头啊,我不禁对他在某些方面的兴趣爱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那就好,那就好。”底下那魔音贯脑的哀嚎终于停了停,可没停半盏茶的功夫,他又开始抽抽搭搭地自言自语起来:“就算没死成,爷爷回来见着祖宗这一身伤痕,还不是得扒了我这身皮毛做了袄子?可怜我年纪轻轻…”
可怜你年纪轻轻就成了个话唠…我朝天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我,就这样成了一颗不知道是学名还是别称叫做老祖宗的树。诚然,我这辈子扮演过很多角色,却大抵都是能动能跳能吃能睡的,却从来未做过一棵树。好在,做树是个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的活计,只要屹立不倒,那就是个颗好树。
一日,两日,日月在我头顶交替而过,数不清的日子便这样混混而过。
除了那在底下看不见的少年外,日日出现在我这里的只有那个容颜俊丽的年青人了。他似乎从未离开过这树上半刻,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大半个时辰躺在树干上昏昏欲睡,醒了就随手摘片蓄满了雨水的叶子,喝上几口。从少年对他的尊敬称呼来看,他约莫是个位分不小的神仙。在神族里,一般位分越高的神仙,脾气越古怪,其中以喜怒无常的重华为代表。
说起重华啊,我努力仰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也不晓得他渡劫回去了没?
作为原本不是树的树,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未免无聊难耐,我本寻思着找那年青人说说话,讨论下他日日在我身上这样作息,时不时还东摸西摸是否有些不妥。这日,郑重酝酿了半天的话题后,一张口结果发现了两件很严重的事,一是我还是不能说话,二是…那年青人自燃了?!
火起得甚是突然,快得我都没看清从哪冒出来的,眨眼就蹿得一人高,将那躺着的秀挺身影吞没。炽热的气浪激起层层树叶哗啦啦的响,眼看那火焰越燃越高,而那平日没事就守在树下的少年此刻却不见了踪影。我干瞪着眼,想开口喊喊不出声,长时间生锈的脑子此刻倒是转的飞快,立刻想起我竟也算是个神仙,也能用…
待我将那仙法从头背到尾,又从尾背到头,却连个水星子都不曾见过,我才后知后觉地猜想到,大约我那一身法术也被一同锁在了这树中。我现在总算认同那少年所说的,这——真他妈的是一株神树!
干着急间,熊熊燃烧的火苗已顺着瓜瓜葛葛的枝条快爬到了树冠上,眼见着就一路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了。若是平常姑娘家,铁定已吓的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可惜…其实我也挺想叫的,但就是叫不出,至于花容失色,我忧愁地瞅瞅那粗糙树皮,这情形更写实点要叫树容失色?
算起来这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三回完全没有办法的事了,就在我认命地闭上眼,抱着说不定就此能从这树中解脱出来的乐观想法坐以待毙时,我听到了一声啼鸣。
穷尽我识字以来所有的成语和词句都难以形容的声音,虽然我学问也学并不怎么太好就是了。我记得人间句话“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知肉味”,说这话的人若是听到此时这声音,大概一辈子都不想吃肉了。
说来奇怪,虽被火焰包围却不觉有多灼烧煎熬,暖得反叫我起了一丝困意。这难道是回光返照?我迷迷糊糊想到。
这一场火烧了足足七七四十九日。七七四十九于佛家来说是,是个轮回。大火熄灭时,五色霞光彻照大地,无数祥云堆满天际。一片清凉蓦然洒在脸上,我抬头,雪白的鸾鸟拖着长长的尾羽擦过我的脸颊,腾飞上天空。这等胜景,我生平只见过一次,那就是重华的登基大典。
忽然我想起了什么,举起手,略有些苍白的骨节和肌理。我,又变回人身了?
“你不应该还有两万年才能化形吗?”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响在身后。
回过头去,手执乌骨扇,踏着一地落叶一步步的恰是那个青年,说不上什么感觉,对比之前的模样,此刻的他仿佛又年长成熟的了些许,原本轻佻的风骨也似舒张开来了。漫天彩霞落在他身上,微微炫目。
揉了下眼,他这口吻委实太过熟稔,以至于一时间我尚找不到正确的反应。
他走到我面前站住脚,低头看着我。
而以我的高度只能看到他一尘不染的靴面,靴面上有雪泥线绣的暗纹,似只鸟状图腾的样子。
瞬间,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和那场大火融会贯通在了一起,一道灵光犹如闪电划过。
我脱口而出道:“你是只凤凰?”
他眉骨一挑,扇子嗖地收成一线,重重砸在了手心里。
俄而,重新快速理了遍思绪的我撑着一角额,惆怅道:“这脱抬换骨难免会脱了些不该脱的东西。古人有云,昨日之日不可留,既然已记不大清楚,且让它随风去了。徒留下来,纠纠缠缠,也只是扰了你我修行。”
青年将我瞧了瞧:“这样说来却也不无道理。”
我佯装镇定地点点头,伸出手去。
他恍若未见。
我见过的神族一般都活的比较通透,像他这样不通透的真真少见,我只得好心提点他声:“扶我起来。”既然木已成舟,我注定是颗树了,一向都有富有敬业精神的我自然会将这个老祖宗做得如鱼得水,入木三分!
眉尖又一扬,那本就狭长的凤眼眯得更细了些,看了我好一会,却还是矜贵地伸出那比女子还纤长秀致的手来。
借力拖着尚有些麻木僵直的四肢爬起来后,他淡淡来了句:“我比你要虚长两万岁。”
我揉揉手腕,风不动雨不动道:“你确定是从我还是颗种子的时候算起的吗?”
“…”
虽做了不少时日的老古树,但此地一直只有那少年和他二人在。而这二人一个不喜说话,另一个嘀咕起来大多不是人话,搞得我来了这么久都不知今夕何夕。但现在我心中有了两分底子,但这两分底子却又叫我生了好些犹疑。
因着在我从出生到现在的所知所闻里,上古开天辟地不久,某些神族经过战乱,没来得繁衍,凋零的凋零,避世的避世,唯剩下几只侥幸存活下来的,经过联姻婚配,血统早就不那么纯正了。
听说太上皇高俊帝给重华订的未婚妻,就是有几分凤族血统的,就这样对方还傲慢非常,遣人送去宫中的礼单据说从龙椅能拉到大殿台阶之上。差点没让管钱粮的泰甫哭瞎了眼。
若是让神族那群人知晓,这有只活生生的会涅槃,会引万鸟朝宗的纯正凤凰在,七十二天岂不是都要翻过来了?
许是我瞧着他的眼神太过炽热,惹来他几不可察的一皱眉,却也没说些什么。
“仙、仙上?”伴随着惊叫的是哐啷一声脆响。
脸上有淡淡雀斑的少年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睛,看着的却不是我们,而是前方:“老祖宗呢?!”
第2章 祖宗,变人了!
据说,我是棵,已有三十六万龄的老树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块松稀的土壤,再看看自己那双勉强算得上白嫩的爪子,怎么也不能把自己和三十六万岁联系到一起。打生下来起,我见过活的最久的神仙,就是重华他爹高俊帝和北荒溟海中的那只老乌龟了。至于其他那些,例如太羲、英招、东华,此类避世的神仙,我只在传说中听过却没有见过。
可叹之前,在妙华法会上当着众神的面,我还一口一声称呼重华那十来万岁的未婚妻叫姑婆。现在回想,轮回因果,果真不爽,这么快我就成了她姑婆的姑婆的姑婆了。
少燕,便是那受惊过度,脸色虚白的少年,围着我转了好几圈。将我从头到脚,分分不差地看了个遍,憋出了句话来:“祖宗,您这是…早产了?”
…
我这人修养比较好,从来都主张君子动嘴不动手,但这时候我却很想动一动手。我忍耐住了,因为从我为数不多的动手经历来看,吃亏的永远是自己。我清了清嗓子说:“我感逢…你家仙上难渡这羽化之劫,特意提前出来助他一臂之力。”
弯腰在土里拨弄着的青年手指微微一顿,我悄悄挪了两步扯了扯裙子,挡住他那满脸的不屑和冷笑。
“祖宗果真是菩萨心肠,宅心仁厚。”少燕抹泪,这孩子一年到头除了哭之外我就发现没有别的特长了,也不晓得哪个倒霉世族养出了这么个心肝宝贝开心果,前途无亮啊前途无亮。
少燕跪在地上哭诉了会是如何如何对不起我,如何如何没有在雷劫来时将我照料好,我好心递了两块帕子后,他终于止住了眼泪。抹干净脸后爬起来,甚为恭敬的对那蹲在地上不知琢磨啥的青年人,双手相叠伏身行了个有模有样的大礼:“恭贺仙上渡劫成功,自此仙寿永昌,族君率族人片刻即到。”
接着正正经经起落拜了几次,三跪九拜是神族里等级最高的礼节了,一般只有第一次拜见例如像高俊帝那样的帝皇或者是高辈分的神族才的大礼。我倒也见过几次有下头的神仙对身为高俊帝嫡长子的重华行这样的礼节,可头还没磕下去就被重华给虚扶起来了。长奉说他这样是虚伪,我却觉得他这样是谨慎,毕竟他老子防着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原以为凭这厮和少燕的关系,哪用得着行完这套礼,可没想到他居然岿然不动地生生受完了。我扯了下自己的脸皮,面朝苍天,感叹了下,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少燕的最后一个头刚磕完,天边一捧祥云由远及近,浩浩荡荡地降了下来。带头的不是我想象中的白发老者,而是个打扮妆容都十分精干的女子,还没下云头,眼风就已将这周边情状扫了个遍,也不知为何,那张俏脸忽地白了一白。
顶着那张雪白的脸,她朝我们这边跪了下来,嘴里说得和少燕一样的恭贺之词。言罢,欲言又止地吞吐了会,道:“仙上,祖宗这是…去哪了?”
青年端着袖子,用扇子朝我指了指。
女子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好几眼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半天才醒过神,略有些慌乱朝我伏下身:“老祖宗。”
紧接着,身后一片莺莺燕燕的跪拜之声:“老祖宗。”
我的头,涨得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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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一个新身份对我来说没多少难度,尤其是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身份。
少燕被他的族君姑姑指派来伺候我,这几日已将这方圆千里之内,事无大小,一一通报完毕。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和秦卷,忘记提了,那凤凰原身的青年名字叫秦卷。我私以为,这么有书生气的名字却按在了一个那么张扬花哨的人身上,违和感未免过重了些。
据少燕介绍,此地为昆仑山脉之内的白茯山,乃四海八荒之内罕有的一与世隔绝之地。当今世道,三界六道,仙妖魔怪成日不在打仗,就在预备打仗,唯有此地从未动过兵戈。
说起来还要归功秦卷与我附身的那棵古树的缘故,秦卷是当世难得一见的纯正血统的凤凰,却在几十万年前不知因何缘故还是颗蛋时就流落到了白茯山。并且恰好流落的地点,就是我那棵树生根发芽的地方。
“我听爷爷说,虽然那时候祖宗您还没有生根发芽,但天生浑厚的仙胎灵气已笼罩了整个白茯山,四周大小神魔之族都不敢侵犯此地。后来秦卷仙上历劫登仙之后,觉着祖宗这灵气固然护得一时无忧,但也因过于纯正怕终招来实力强横的魔族觊觎。便用仙法,将白茯山给藏了起来。”少燕说得头头是道:“也因如此,侍奉祖宗的我等才得以在此安安稳稳过了三十六万年的好日子。”
我年纪便是不大,但四海八荒,人妖仙魔之地也略略走过不少地方,确实从没有听说过昆仑有这么一座白茯山。但我有个疑问:“你说你们是专门在这侍奉我的?”
少燕点点头。
这可奇了怪了,我头一回听说,居然要一个偌大的世族占山为王在此服侍一颗树的。不对,照着他所言,那时候我还是个种子。
许是我露出的表情太过古怪,少燕体贴地解释道:“祖宗那时候自然是不知晓的,我祖辈原是这昆仑山中的一族小小山神。族中传闻,是几十万年前有一日父神驾临昆仑,特意找了当时我族的族君。道母神化世前留下来颗玉姥树种子,便是祖宗您,要我们好生照看您。按理说,玉姥八千年破土,八千年出叶,八千年拔干,八千年成荫,八千年开花,花开之时便是祖宗您修为有成之时。可不晓得为何,父神将您留在白茯山,您抽枝生芽之后就再也没了个动静,我族便在此守了三十六万年。”
这一番话,倒出不少大出乎我意料之事来。一是难得少燕他们一族是个有长性的,三十六万年沧海桑田也守过来了;二是我阴差阳错入了的这株树,居然有着如此深不可测的后台。
我想了想,问了个最关心的问题:“我和秦卷,到底谁辈分更大些?”
“…”
少燕表示这个问题,以他的资历难以回答。
是夜,我坐在房顶,头靠着支起的膝盖,望着昆仑峰遥远的那一轮弯月。我记得,离开无量海时那晚是轮满月,幽幽地泛着蓝色。小六和老九两人一把推开木筏,小六慢慢松开绳索对我说:“姑娘,你快走,快走。”
木筏漂出了几丈,我趴在筏头回首看去,幽蓝的月色将他们背后的悬崖峭壁照得魅影重重,像只噬人的怪兽。
三日后,听闻魔族占领了那块富饶而美丽的高地,满城屠尽,无一活口。
当然,我也没逃出生天。
战争这种痛苦的争斗从有了六合诸族起就绵延至今,大大小小的矛盾在这大荒之上随时都能酝酿出一场你死我活。虽然很常见,但并不意味就是正确的。重华对我说过:“迟早,四海八荒会角逐出一个强者,到时所有的战乱就会平息了。”
我觉着,他的理想是好的,但实现过程却是艰难乃至不可能的。因为我实在很难想象,魔族会和神族握手言和,坐下来大家一起吃个饭赏个舞什么的。光想一想就好可怕的样子。
正在我思考到底有没有可能三界会有大一统的时候,眼角不经意瞥过一道黑影极速划过弯月,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但我确实看见了,因为那个黑影正飞快地朝我而来。
等我运气倒退了三步,那横冲而来的东西也直接载到了我面前。那是只长尾四翼灵渠兽,气息奄奄,看起来摔得不清的模样。目光再向后移一移,它背上驮着一个人,一个我认识却本不应以此情此景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那人是秦卷,一身血痕斑驳的秦卷。
在我的认识里,大凡位分高点、年纪大点的不管神魔都挺能打的。神族的重华虽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但一手剑术使得可谓精妙绝伦;魔族的长奉常年出征在外,虎枪下无数冤魂;再不济便是我,揍倒一两个不成气候的恶徒还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当我看见三十八万岁高龄秦卷以这样狼狈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我觉着打小生来的人生观受到了极大的撼动。等半柱香后,我替他检查略作些休整,那本撼动的人生观又晃了一晃,晃回了原位。
那些看似可怖的鲜血全不是他的,这到底是杀了多少才沾了这一身血迹?我啧啧胡乱替他剥了外面的长袍,腾地一把火毁尸灭迹了。挪动他的过程中,估计牵扯到了哪里,他闭着眼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呻吟。
凭着多年的经验,我迅速地将他浑身摸了个遍,果真在碰到左肋下时他的眉头重重一皱。想也没想,我撕开了他那里的衣服。皮肉算得上整齐,但肋骨之间有个不甚明显伤痕。说不明显也尽然,只因为…那处被个吻痕所覆盖,所以伤口不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我蹲在旁边,喃喃自语道:“这年头的姑娘家都这么凶狠了?亲个热都能要对方的命?”
不管具体内幕如何引人遐思,救秦卷这条命实乃当务之急。那伤口见了风,瞬间就变了颜色,青紫的毒素顺着血流脉络朝四面八方而去。下毒的人心思巧妙,手法狠毒,颇有毒祖弟子的风采。
拔了头上的簪子,在月色下比划了下,身有点粗,头却细的很,这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先用簪子刺入他周身几处紧要的灵穴,封住蔓延的毒素;再凝神用簪头刮去伤口边已开始烂掉的腐肉,即便在小心,疼痛再说难免。不多时,他的额头布满了细汗,叫人不得不佩服的是他没再吱出一声来。
处理完伤口,再来就是解毒了。算他秦卷命大,遇上了我,准确来说遇上了这八荒罕见的玉姥树。
两三个时辰后,才算将他彻底料理完毕。抹了把额头汗,瘫坐在他身边,眼见着他的呼吸均匀舒缓下来,知晓应是无大碍了。
在我摇着袖子扇风时,那本该昏迷不醒的人,张开了嘴:“你为什么救我?”
我咧嘴一笑:“因为祖宗我心善啊。”
才怪!
第3章 祖宗,相亲吧!
眼见的天要亮了,我拍拍身上的灰泥准备爬下去。看秦卷一动不动躺在那,好心地提议要不要我送他回房,结果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一点面子都没挣到的我摸摸鼻子,说:“也罢,你这毒一时半会着实不能动弹。”
“一时半会是多久?”他的眼睁开一条缝。
我抱着无比真诚和认真的态度告诉他:“一天一夜。”然后负手晃悠悠地下了房顶,回房去睡觉了。
可惜这觉没睡上几个时辰就被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给搅和了,少燕在门外细声细气地问:“祖宗,您醒了不?”
我翻了个身,当没听见。
然后我就听见他很忧愁地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还没醒,要不每隔半个时辰敲一次看看。”
…
半个时辰后在少燕伺候下洗漱完毕的我端着茶,看着左手打翻了胭脂盒子还没来得及扶起来,右手又掀了铜镜的少年,幽幽道:“少燕呐。”
“在!”一片狼藉中的他苦兮兮地回过头:“祖宗有何吩咐?”
“你说你到底少了哪根筋,祖宗我砸锅卖铁都给你补上。”
“…”
要说这山神一族中来往的女子皆多,也不知为何偏偏派了个手不勤、腿不利,更是个儿郎身的少燕来伺候我。思来想去一直没思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地就将这话说出来了。
少燕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古怪,受伤中带了点僵硬、僵硬中又带了点羞涩,最后忸怩道:“爷爷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能流外人田。”
“…”为什么这句话里的每个字我都认识,但串到一起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呢?
在我还琢磨着时,少燕禀告道他的爷爷和那精明的族君姑姑今日为庆贺秦卷和我渡劫成功,特意摆了几桌酒席,请我二人赴宴。
一脚刚踏出门就瞧见在秦卷那伺候的少英,满面狐疑地走来:“祖宗,您可瞧见了仙上?”
秦卷?“唔,应该还在洞府里睡吧?”低头理袖口的我随口答了句。
“要是在就好了。”少英愁苦万分道:“仙上打昨夜就没见着踪影,也怪我伺候不周。早在他说出门办事时就该跟着去了。”
他出去办的可是风流事,你要是跟去了,今天长着针眼回来算好的,就怕被他杀人灭…等等,秦卷一夜没回去?
仰头往上看了看,我有些心虚地咳了咳:“这个,我想,秦卷或许还没改掉鸟爬树的习惯,你往上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他。”
“…”
山神从严格意义来说不算神族,也不算魔族,勉强可算得上是妖精一类的。盘古身化山川大地时,他们也随着山石的灵气应运而生。八荒之中的山神山精多化自土木灵气,单纯仁善。当然魔族那边也有山神之类的,只不过他们的称呼更多的是夜叉、捷疾鬼等。俗话说的好,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别看这山神没有神藉,一些神位不高、住在这山头的小神小仙见了他们都要客客气气地拱一拱手,以求日后行个方便。
到了宴上,见着少燕的爷爷,却是非常和气。白发苍苍一老人家,拄着青木杖竟是要给我下跪,唬得我连忙扶起了他来。
“祖宗您可终于醒了过来。”老山神泪洒衣襟,声音都有些颤抖:“小人便是此刻死了,也能瞑目九泉,不负祖辈和父神之托了。”
平时少燕他们喊喊也就罢了,这回功夫被个看起来是自己祖宗的人喊祖宗,我仿佛听见我那脊梁骨咔嚓一声响,重重压上了座沉沉大山。我也颤抖着声,道:“辛苦诸位了。”
在主位落了座,我忽有些诧异:“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