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活了 作者:墨然回首
每逢入夜,恭国皇帝都会上香三炷,有生之年但愿能:踩傅诤的脸,虐傅诤的身,碎傅诤的心。
如此,白日里皇帝陛下就会更加努力地:让傅诤吃瘪,让傅诤吃瘪,还是让傅诤吃瘪。
但事实上,与傅诤长达一生的斗争过程,清楚明白地告诉岑睿一个道理:不作死,就不会死
【一句话简介:每天都要被佞臣气死一百遍的悲剧女帝的血泪史。】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睿,傅诤 ┃ 配角:XX,XXXX,XXXXX ┃ 其它:一个悲剧帝与佞臣们的奋斗史
【壹】六王爷
景元三月二十八,注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
恭国最高统治者孝文帝从贵妃床上爬起来时,右眼突突跳得很欢快。
临上朝前,麟趾宫里头的人传话说娴妃生了一夜还没生下来,请陛下拿个主意。
拿主意?拿什么主意啊!还能让他个皇帝老子代她生不成?!孝文帝衔着烟斗深深吸了口,话还没发,徐贵妃在华帐里千娇百媚道:“时辰不早了,陛下以朝政为重,娴妃妹妹那有我照应呢,莫误了早朝。”
老皇帝磕磕烟杆,派近侍高福全去麟趾宫又赏了些补品,递了几句贴己话,龙袍一套,颠颠地去上朝了。
上朝之后头痛得更厉害了,西南水患还没解决,北边上的晋国又暗地里使坏撺掇燕云六州闹起了民族矛盾。孝文帝愁啊,孝文帝苦啊,这龙椅没坐热两三年,自己的头发倒白了一大片,眼见着这具身子骨山河日下,朝里朝外还没一个省心的。
瞧瞧这明嘲暗讽说老子没文化的御史老贼,就你个王八羔子给老子提了这指桑骂槐的帝号!
瞧瞧这整天愁眉苦脸像老子杀了他全家的户部尚书,没钱就朝老子哭!老子难道是你户部门口的那两只叫皮什么球的畜生?屁股一撅,就给你生出赈灾的三十万两白银来?!
孝文帝深感自己当初的行政决策着实失败,早知道就不听那老不死的花言巧语,抢了这狗皇帝的位子了!至今改不了悍匪之气的孝文帝如斯腹诽,但忘记了自己现在才是那个狗皇帝了。
熬过了漫漫早朝时分,带着从三省六部处收络的一筐奏折,孝文帝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御书房走去。门槛才跨过去一步,惊慌失措的高福全捂着额头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路还不忘嚷得阖宫的人都能听到:“不好了陛下!不好了陛下!出大事了!”
“不好你娘个头!我顶你个天王老子的肺哟!”被御史大夫刺了一头火的孝文帝出口成脏,一不小心瞥到了身后三师三公吞了黄连似的黑脸,掩饰地咳了咳,虎着脸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慢慢说。”
高公公趴在地上如丧考妣道:“不好的大事有两件,陛下要听哪件?”
孝文帝作势踹他。
高福全这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头一件是麟趾宫的娴妃娘娘没生出来,人也…殁了。”
至于后一件,眼一黑喷了口老血晕过去的孝文帝没那闲工夫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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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医及时抢救下苏醒过来的孝文帝悠悠地呼出一口浊气。高福全伺候他饮了些汤水后,缓过劲来的皇帝表示自己恢复了心理承受能力,让他将第二件不好的事说来。
高福全道:“魏国公他一头撞死在台阶上…”
孝文帝顿时呼吸又不畅了,高福全忙道:“还没来得及!”
高福全心道这魏国公才扮足了架势,您老人家就赶在他前头晕过去了,还撞个甚啊…
一巴掌将高公公扇得眼冒金星,孝文帝有气无力地宣了据说已脱冠待罪跪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魏国公。
魏国公人还没进殿,中气十足的哭嚎声远远地传了来:“臣有罪,臣万死!”
习以为常的孝文帝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吩咐高福全道:“好些日子没瞧见小六了,把他给朕找来。”
老皇帝的身子不好,这在朝里朝外已算得上一桩公开的秘密了,所以近来立储这件关乎国本的事,也在有心人的作用下提进了恭国早朝的议事项目里。
孝文帝生了六个儿子:
大儿子痴迷书画,被斥为不学无术,贬为庶民卖字画去了;
老二老三是对双胞胎,恭国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双子意味不祥之兆。刚巧这对兄弟出生那年,孝文帝的老母亲,禧太后殁了,孝文帝哭了个天昏地暗后,一纸诏书把两兄弟送到白马寺出家去了;
老四么,论孝顺他是第一,为人也宽厚有礼,朝臣百姓里的口碑都挺不错。就是家事处理得不太妥当,前些日子为了个庶民女子闹得要死要活,孝文帝嫌他没出息,丢个闲散王爷的爵位给他,也没再过问了;
老五倒是出息,文成武德,国事家事得心应手。但也太出息了点,搞得有一次孝文帝遇刺,人还没丧命,这龙椅差点都让自己这能干儿子给坐了。大难不死的孝文帝一身冷汗地将这老五发配燕云,驻守疆土去了;
本来去年刚有孕的娴妃说不准还有机会给恭国添个有德之君,奈何红颜命薄,一缕香魂带着恭国未来的明君奔赴了黄泉。
剩下的就是这小六了,这个六王爷啊…谁提起来都只有四个字——“不成气候”,更直白点——“纨绔子弟”。论德性,遛鸟打架打马吊样样精通;论学问,孝文帝指给他的三个博学鸿儒没一个得善终的;论孝义,他与孝文帝见了五面,其中有四面气得孝文帝赏了他三十大板;最后论出身么…这个打民间来的草根王爷压根就担不上这出身二字。
可明眼人,譬如御前第一红人高福全看得出,这六王爷才是孝文帝的心尖尖啊。要不怎回回气得老皇帝死去活来,还是时时放不下,召他见一见呢?
高福全领命去了,与在宫人扶持下跨进寝殿的魏国公擦身而过,魏国公朝他挤眉弄眼,意思是“陛下现在心情好不?”
摆着张冰棺脸的高公公,偷偷在袖子里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魏国公脸一垮,高福全又比划出个“六”字,魏国公心领神会,有六王爷压轴救场,这事坏不了了。
魏国公进殿,头也不抬,熟门熟路地找准方向,噗咚跪了下来,高呼三声万岁,又照例洋洋洒洒地歌功颂德了番。
孝文帝“得得得”地打断了那磨得他耳生老茧的长篇大论,喝了口参汤:“说吧,你家那混账东西又犯了什么事?”
京中有两著名的纨绔,一就是先前提到了皇家的小六;二就是魏国公这一脉单传的宝贝孙子——魏长烟了。
巷陌间流传,道一年科举,曾有个考生借题讥讽世家弟子享祖荫世勋而不知人间疾苦,其中以大量笔墨抨击了魏国公这个宝贝孙儿,有人数了数,整篇文章一共一万零三个字,魏长烟这三个字占了三成篇幅。魏长烟晓得后,二话没说,提着十三节鞭,踹了那考生门。长鞭一撩,那考生一条腿当场就折了。此事闹开,言官折子上的字还没写完,魏国公就连夜哭倒在了宫门前,头磕破了,膝跪肿了。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魏国公这回还真不是来替他这混账孙子求情的,他是来讨道赐婚的旨意的,这个说来话长…难得自家这风流成性的纨绔收了性子,规规矩矩地看上了户正经人家的闺女,魏国公欣慰地老泪纵横啊。可问题出在曾经孝文帝一时兴起要给魏长烟赐婚,但这小子鬼迷心窍当场拒绝了,还在圣驾前说什么终身不娶!
结果现在临到这事,魏国公左思右想啊,这要是不声不响地娶了孙媳妇,别人不立马告他们老魏家欺君之罪么?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眼巴巴地来孝文帝面前磕头赔罪了。
武将出身的孝文帝本是个性情豪爽之人,但坐了几年皇帝心眼也坐小了,魏国公这一提,他也记起来了当年那桩让他差点下不了台面的事。他慢悠悠地举起烟杆,拨了拨烟草,敲敲烟斗,面无表情地,就是不发话。
魏国公一颗皱巴巴的老心吊得七上八下,心想这六王爷咋还不来啊?只得拼着那张老脸皮,再加把火使点劲儿,这头还没磕下去,便闻得高福全的惨叫响彻宫中:“陛下!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孝文帝现在一听到这句话便本能地一哆嗦,手里的烟杆哐当掉下来,魏国公赶紧拾起来双手奉上去。孝文帝揉了揉额角,烟杆直指向高福全暴跳如雷:“你个格老子的乌鸦嘴,还嫌这宫里不够丧气?!”
高福全哭丧着脸道:“陛下,这回是真不好了。六王爷、六王爷…”他欲言又止地觑了觑跪在地上魏国公。
魏国公心道一声不好,便听高福全续道:“他和魏小侯爷在长乐坊抢女人,打起来了。”
孝文帝一瞪眼:“赢了输了?”
“…”魏国公和高福全冷汗津津地保持沉默。
孝文帝重重一咳,拍了拍床板:“不孝子!孽障!”挥了挥手:“还不快把那个孽障提过来见朕!”
高福全眼泪唰地下来了:“六王爷的肋骨被魏小侯爷打折了,现在生死未卜呢。”
魏国公这回是真的…一头撞在了孝文帝的床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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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六王爷被打一事沸沸扬扬传遍了坊间。
长乐坊精明的乐师更抓着商机,编排了好一出皇孙佳人间缠绵悱恻的戏码,赚得看客满钵的眼泪与银钱,更捧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舞姬——龙素素。一边看戏一边擦眼泪的看官们纷纷遐想这龙素素究竟是何等的绝色佳人,定是有妲己的媚、飞燕的娇、周后的雅,总而言之是个极具潜力的红颜祸水。
也有些独具见地的不屑道:“你们只见得这风花雪月的戏码,殊不知这里头的讲究可大着呢。”故作神秘地含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当今圣上虽育有六子,但成气候的也不过个五爷。按理说,这储君之位非他莫属,可偏偏前年从民间寻回了这六王爷。这六王爷孤身一人回京,没个半点依靠必然是不行的。再看这魏国公,虽说他年纪大了,不担实权了,但哪个衙门里挑不出一两个姓魏的?能与徐氏分庭抗礼的也就只有个魏家了。你们可别瞧这六王爷与魏小侯斗得天翻地覆,两人背地里可好着呢,我大舅姑的二表妹在月头还瞧见两人勾肩搭背去天香楼找乐子呢。”
“你们也晓得,五爷就是因为圣上忌惮着他背后徐国老那派过大的势力才失的宠。有前车之鉴,六王爷少不得在台面上与魏小侯做做样子,红一红眼,才不惹得圣上猜忌。”在一片“原来如此”的唏嘘声中,知情人得意洋洋地下了定论:“所以说啊,这草包六王爷暗地里可精明着呢。”
二楼拐角处一个僻静的雅间挑开角帘子,闪进个人影,朝里头安静煮茶的人揖了揖手:“大人,坊官儿道那龙素素前日一早被暄王府的车架接走了,至今未归。”
这暄字正是当今圣上赐给六子的尊号。
小炉之上茶水沸滚,身着旧白长袍的青年抿了口茶,微微颔首。收回投向楼下众人的视线,青年起身平平道:“回官驿。”
他们主仆二人衣行朴素低调,出了长乐坊很快淹没在街市的车水马龙之中,尾随他们出楼的几人面面相觑。
官驿门口,魏国公笑呵呵地看向一路走来的傅诤:“你小子真以为甩了老朽的人,老朽就找不到你了么?”食指往地下一指,魏国公神气地翘起白须:“这可是天子脚下,不是你小小的清水郡。”
傅诤的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仅留了柄白扇在外,淡淡道:“老师您何苦为难学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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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元辅
【贰】元辅
在魏国公与傅诤师生两人“小叙旧情”时,隔了五条街开外的暄王府此时正炸开了锅,闹得个人仰马翻。
太医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拖走了两三波人,总算勉强将六王爷从鬼门关口给提了回来。
那一刻,太医院院判大人仿佛看见了自己砍了一半的脑袋,又稳当当地安回了脖子上。院判捋捋花白胡须,甚是欣慰地对方才的施针人道:“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老夫这就回去奏禀圣上,为你请封讨赏。”
才录入太医院未多久的少年谦逊地推辞了番,主动请缨道:“王爷虽无性命之忧,但仍未醒转过来,小人便留下继续照看着。”
巴不得甩掉这个烫手山芋的院判自是求之不得,满口应下。
不多时,人满为患的王府霎时走了个干干净净,而豪华璀璨的寝居内也独留了年轻的太医与依旧在床帐里昏睡的六王爷。不紧不慢卷起针帘的太医往空荡荡的门口飘过一眼,将医箱挨层收拾整齐后,才慢腾腾地踱步到塌前,隔着帘子,躬身唤了声:“殿下?”
无人应答,他又好耐心地唤了声:“人都走了,殿下。”
依旧是一派安寂,张掖重新挽起袖子:“既然殿下未醒,那小人只得再行一针了。”
“你作死!”方才躺得笔挺的人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跳到半截“哎呦”一声重新掉了回去:“你个庸医,明知小王我早醒了,还足足扎了小王我三十二针!”
张掖摆正了脸色:“若不是殿下谎作重伤,妄图利用圣上的爱子之心严惩魏小侯,否则也不必受这针灸汤药之苦了。不过…”他抖抖眉:“撞个桌角便能撞晕个一夜,殿下的体质比之在清水郡时,未免瘦弱的太多了些。”
张掖犹记得若干年前,床上这厮翻墙爬树的利索身手。
原来,这新任太医与六王爷竟是在民间时的旧识。
揉着腰的岑睿小声嘀咕道:“体质再强健,也挨不过那蛮力如牛的魏长烟的一摔啊。”哼了一声:“往日这魏王八明里暗里给我下了多少绊子,这回便是他爷爷哭瞎了眼,这王八犊子也少不了几顿大板和禁足了。”
对岑睿这副地痞口吻,张掖早已见怪不怪,掸了掸太医袍,对着岑睿拱手深深作了一揖:“小人还未谢王爷提携之恩。”
岑睿被他这正儿八经的一拜唬得一怔,眸眼眨了眨,道:“你不必谢我,你能进太医院靠得大半是你自己的本事。况且,”仰面扯起被子蒙住脸,唉声叹气道:“太医院里没个自己人,我这桩要命事早晚得揭出来。说来,以后我还得承你的情才是。”
张掖自知这番话里的意思,他浅浅地笑了笑,女扮男装,冒充皇子,可不是欺君罔上的要命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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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突显自己伤势之重,岑睿有模有样地闷在王府里静养了好一段时日。
老皇帝一看自己这从来都是动如疯兔的小六突然静如处子了,再翻一翻太医院日日呈上来的病簿,洒了把老泪,赏下无数的珍稀药材不说,还命高福全特意去暄王府颁了条圣旨,大意是“我的儿啊,你这回亏吃大啦。这样吧,赐你御前佩剑,以后谁欺负你你就砍谁。备注:除了你老子。”
御前佩剑?被恩准不用跪地接旨的岑睿病恹恹地瞅着随圣旨一同送来的柄宝剑,勾勾手指示意侍卫捧近些。剑是柄好剑,寒光湛湛,不出鞘而锋芒露。岑睿观详了会,伸出手一握,没拾起来;添个手再一握,勉力捧起来了。结果,没拿起半尺。手一酸,哐当,砸自己脚上去了…
岑睿泪涟涟,这剑要是佩上了,不出半日她就得随自己的腰一同折了。
在休养生息的这段日子,纨绔子弟六王爷大抵算得上安分,真要论起的话,也就整出了一件出格事——纳妾。纳妾放在普通人家都算不上件稀罕事,抹去岑睿的性别不提,堂堂一介亲王纳个妾娶个侧室,简直是比王八学名叫甲鱼还正常不过的事了。
问题就出在,六王爷要纳得这个妾,她,是个贱藉女子。
恭国建国初始,前朝的沉疴旧律一概摒弃,唯有一条铁律雷打不动地继承了下来——士庶不婚。
此事一出,不仅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朝中御史们谏言的奏折雪花片一样飞入了孝文帝的御书房,孝文帝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难。
皇帝一边感慨自己这小儿子终于开了窍,懂得男女之事了;另一边又心想,这小六惹事归惹事,但惯会趋利避害,机灵的很,这事咋就做得这么不低调呢?一恼之下,又派高福全去暄王府传了个口谕,将上述想法表达给了六王爷,并令他及时悬崖勒马,切莫让早就蠢蠢欲动的御史们抓住把柄,逼他老子大义灭亲。
但这回真怪不了岑睿,她是打算偷偷地,悄无声息地就把这事给办了。可岔子就出在,要纳的这个妾是近来的风头人物,长乐坊场场爆满的戏码里的女主角——龙素素。
追根究底,还是自己王府里的人嘴不够老实,或者说,有人故意安插了这些不够老实的人。翘着二郎腿,吃着龙素素喂来的葡萄的六王爷苦思冥想了会,手一挥,将王府本就不多的丫鬟奴仆散去了一半;又手一挥,舞姬龙素素香消玉殒,暄王府里的崭新皇妾成了京中一个六品小官儿家的嫡女。
攒足了劲儿的围观群众和御史都傻眼了,与此同时,岑睿趁热打铁地托人上了道《罪己书》,当着百官的面,于文中涕泪俱下地痛述了自己平日的种种恶行。言辞之恳切、语气之婉转、态度之谦卑,令诵读者高福全几近热泪盈眶。
老皇帝听罢只有一个感想:这小六的功课做得挺好的啊,写的文章老子有一半都听不懂。
百官听罢也只有一个感想:假!太假了!
和恭国各介昏君斗智斗勇、积攒了丰富实战经验的御史们却没被这一表奏疏糊弄住,为首的御史大夫拈拈须,手持玉笏肃容上前。话腔没起,站在右侧武官里的一人凉飕飕地飘了句话来:“哧,娶个妾而已。”
说话的人是前不久打断六王爷肋骨的魏长烟,百官们听得他话默一默,内心却是激昂澎湃地呐喊着:“魏小侯果真和六王爷有一腿啊!有一腿!”
呐喊过后,朝上便开始了日日重复上演的局面,文官和武官对于彼此价值观和政治观的掐架。掐到最后,谁也不记得六王爷和他的那道《罪己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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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京中无论是民居的篱笆还是朝官的朱门上皆挂起菖蒲的时候,六王爷已娶妾一月有余了。五月艾叶飘香,皇城西苑内开满了一池又连着一池的娇粉芙蕖,在王府里头和龙素素厮混了近两个月的岑睿掐着手指算了算,觉着也该是时候出去兴风作浪了。
太医院的后起之秀张掖来暄王府请了两回平安脉,裂开一条缝的那根肋骨差不多算养好了,但…张太医搭着岑睿的脉,这脉象说平和不平和,说怪异偏又找不出怪异之地来,琢磨良久,颇是疑惑。
岑睿叼着串葡萄,缩回手放下袖子,坦然道:“别猜了,应是中毒了。”她虽不甚通医理,但来京中头两年吃了不少亏,迫不得已学着辨别了些毒物。她这回明面是被魏长烟一鞭子卷着撞到了桌角,裂了骨。但说到底不过是个轻伤,哪会康复得如此缓慢,还兼着起了些其他病灶?
“…”来宫廷初来乍到的张掖惊了惊后,叹道:“我早告诉过你,为人处事莫要张扬。你得圣上宠爱,更得人忌恨。人心难测,下毒之人手段更是防不胜防,早晚给你招来性命之忧。”
岑睿朝天翻了翻眼,道:“八成就是我老子给我下的毒。”
“…”
老皇帝疑心疑鬼了一辈子,六个儿子贬了五个,最后一个能独善其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不可能。
张掖又仔细地望闻问切了回,大致料得这毒性子缓和轻慢,一时半会要不了岑睿的性命,但也一时半会解不开。岑睿嘻嘻哈地反倒安抚了他一番,此事暂且压下,留给张掖一个人回去研究解药。
如此,身子养妥当的六王爷迫不及待地携着美妾出去糟蹋京城的大好风光。连着晃荡了两日,岑睿后知后觉地想起桩事儿来,魏长烟那混球到底得了个什么罚?
明显详知内情的龙素素支支吾吾,挨不过岑睿追问,道:“大理寺原是擒了魏小侯进大牢的,但后来魏国公以死相逼,又替圣上寻了个美人回来。不出三日,魏小侯就放了出来,罚了半年的俸钱。三日前还得了封赏,承袭了魏国公的爵位。”
“…”岑睿当气得当晚失眠,王府里的人趴在窗户底下,看着自家王爷骂骂咧咧地抽了一晚上的小人…
失了三个晚上的眠后,岑睿气哼哼地想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她倒要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狸精把她老子迷得神魂颠倒,连他亲儿子的肋骨都抛诸脑后。
巧的是,这日一早宫中递了消息,传暄王爷进宫面圣。便有了这日一早,从来一身常服的岑睿鲜少地换了身蟠龙亲王服,玉冠束发,翩然入了宫。
岑睿今年满打满算不出十五,因少时家中贫瘠,生得瘦削纤弱,从身量上难辩男女。但胜在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明眸璀然如珠,端的是少年风流,笑如春山。
一路走来,宫中的小宫女无不捧脸躲在假山拐角处,扎堆地偷偷瞧她,一个胆大的惋惜道:“六王爷俊美又痴情,但这身子到底弱了些,怕是闺中…”
旁边的宫女羞红了脸,吃吃笑闹了开。
耳尖的岑睿捕捉到了,眼角抽了抽,脚步一转,折了株琼花,手一抛,将将掷在了那宫女的怀中。顿时激起了片小小的惊叫声,岑睿颇是得意地扬扬眉,阔步离去了。
转过理政殿时,她的步子蓦地一滞,方才…她似瞥见了个什么人?退回去,探头再看时,廊下一缕空风拂过,寥无人迹。岑睿自嘲地笑笑,恰好高福全出来寻久候不至的她,便径直往孝文帝的寝宫去了。
病榻上的孝文帝一见自己这小儿子,便指着岑睿的脑门开骂,从罔顾法礼纳庶民为妾,骂到文武不成,连魏老头家的孙儿都打不过!
岑睿跪在地上低头一一受了,待孝文帝骂完了才嗫喏着道:“儿臣知错。”
孝文帝看着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半是有那么些心疼,半边又是怒其不争,两种复杂的心情搀和在一起翻来倒去了会,道:“朕快不行了,也被你这兔崽子气不了几日了。朕知道,打找你回来你在心里就一直怨着朕。唉,罢了,不提这些了。朕已经拟好旨,传位给你。”
一低头瞧见岑睿受惊过度的惶然神色,喝道:“别给老子摆出这副死了爹的样子,这皇位你不要也得要!”
“…”凭什么啊!这还强买强卖了啊!岑睿内心凄凉,她可只想过做一个合格的纨绔,半点都没想过要做皇帝这个高危职业啊。
进了两口补药,孝文帝才又得了些力气道:“你别慌,朕晓得你是个不中用的,所以替你找了个有能耐的辅政之臣。”老皇帝闭着眼,唤了声:“傅诤。”
平稳的脚步声响起在岑睿背后,岑睿忍耐不住偷偷扭了扭头,瞧清来人时,一道天雷劈在了她的天灵盖上。清清淡淡的眉眼,清清淡淡的神情,不像位高权重的朝臣,倒像个寻常人家里的教书先生。
恭国即将走马上任的新帝,脚一软,瘫在了自己的元辅大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出场了…
【叁】登基
景元二十八年九月,病入膏肓的孝文帝到底没能熬过年尾,脚一蹬、眼一闭,与恭国的列祖列宗们在地下会面去了。
依恭国律例,先帝驾崩,举国丧三月,禁婚嫁,绝歌舞;新帝则于发丧后半月内择吉日登基继位。
可在孝文帝咽气的当夜,傅诤面上无波地对已成为恭国新帝的岑睿道:“登基大典礼部已准备妥当,今夜陛下不用守灵,明日登基即是。”
在御榻前连守了十一夜的岑睿,通红着眼圈跪在先帝灵前,据理力争道:“这,于理不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