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祝伯符下令:“派人去和他们交涉,一切以陛下为重!再遣人立即回京请太傅大人赶来此地。”

话音未落,一阵急如骤雨的铁蹄音疾行而来。马上人白衣倜傥,微显苍白的脸庞上冷色如冰:“陛下,现在何处?!”

地宫寒气森森,一弯冷泉蜿蜒绕在岑睿脚下,浮起的雾气绕在她身边,她有点站不住:“谋刺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相信你们不会闲着无聊来绑朕玩。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想要你的命!”领头的蒙面大汉眯眼冷喝道。

岑睿朝穹顶上的蟠龙翻了个白眼,要她的命还用留到现在和她废话?!不过,狐疑地瞥了眼那汉子半遮的脸,这人的口音略嫌生硬,不似中原一带的,倒有几分藩外人的味道。

甬道深处响起零落的脚步声,从浅至深,站定在了岑睿背后的甬道口,笑声飘飘忽忽不似真人:“陛下这么配合,我就放心了。我家主子很感兴趣的某样东西似在帝陵中,所以委屈陛下来帮我家主子找一找。”

岑睿竖起耳朵努力分辨,却没从记忆力找出任何一个相似的声音来。那厢秦英也与岑睿抱着一样的想法,倾听片刻,对着岑睿轻轻摇了下头。

不是朝中人,甚至不是官宦世家弟子,这些人究竟是谁?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绑了她也是无济于事。”地宫门口响起岑睿熟稔于心的声音:“先帝托政于我,何不直接来问我?”

岑睿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足冰冷,他来做什么?!

傅诤的到来,让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待刺客们看清来人仅是个柔弱书生,互视一眼,稍稍放下警惕心。

之前与岑睿对话的那人默然一刻,拍掌赞叹道:“这位想必就是闻名遐迩的首辅傅大人了。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没想到首辅先担不白之冤后被陛下直接夺了大权。为救这个昏君,竟甘愿舍身涉险,真叫在下叹服。”

徐相爷脸色不好,宰相明明是他好么?

岑睿的脸色更不好,什么叫昏君啊,她这两年口碑不是挺好的?挑拨离间能别在她脸上踩一脚好么?

那人笑过,忽然冷下声音:“既然首辅知道,那就请您来助我们找一找了。”

约是岑睿表现得太没用,看着她的其中一人上前去押制傅诤。

一切发生的太快,在与傅诤擦肩而过的瞬间,岑睿只觉肩上挨了一记重掌,人被拍向秦英那边。顷刻间,眼前飞溅起一片滚热鲜红,落在她眼角,烫得她几乎不敢睁开眼。

伏在地宫口蓄势待发的羽林军趁乱涌入,刀剑相击,寒光交错。

岑睿被秦英护在身后,震惊地摸了摸眼角,这是谁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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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还痛吗?”徐知敏拈着一点药膏小心地擦在岑睿脖子上的伤口。

“还行。”岑睿稍稍仰着头,眸子里滑过不一情绪,终归于一片平静。

“这次当真是凶险万分,若没有首辅大人,微臣真不敢想象…”徐知敏声音低了下去,尾音泄露了一丝哽咽。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嘛?”岑睿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去看看来喜从太傅府回来了没?”

来喜尚未归来,倒是右相谢容先一步来求见。

岑睿倚着短榻看着一本书,没看跪在地上谢容也没让他起来,口气冷淡:“右相不是告假在府中休养么?”

“臣赶来,只是为告知陛下一句话。”谢容跪得直如松柏,脸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帝陵一案,与燕王绝无半点干系。”

“哦?”岑睿翻过一页,不为所动道:“那谢相帮朕分析分析,能对帝陵乃至整个羽林军部署了如指掌,来去自如的。放眼天下,能有哪些人?”

谢容沉压着唇角,快速地精算衡量遍现在的局势,无论如何,现在断不能叫陛下起了削藩的心思,便道:“臣近日发现京中有南疆人走动,我朝与南疆怨怼已久,臣怀疑数年前京城瘟疫一事及今次陛下遇险,皆与之脱不了干系。帝陵一事朝中必有内应,”踯躅须臾,心一横,续道:“臣曾听闻,太傅傅诤的母亲即是出身南疆。”

“…”岑睿的脸庞掩在书后,看不见喜怒,许久平静道:“谢容,你放肆了。帝陵一案交由你和大理寺卿主审,半月内给朕翻出那群刺客的底细。朕相信,以你的本事,半个月应该绰绰有余吧?”

谢容心知这是皇帝的激将法,还是个不入流的激将法,但傅诤辅佐新帝亦不过两年时间,却叫小皇帝信任至此,而他…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傅诤差,可恭国上下知傅诤者无数,知谢容者寥寥。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谢容叩首,躬身退下。

来喜急匆匆走来,差点与谢容撞了个正着,慌慌张张地向谢容告了声罪,就进了门。

走出几步,仍能听见养心殿内的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张太医去看过了,伤势不轻,人还没醒呢。”

谢容嘴角挂了个冷笑,提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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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将至,恭国京都上空滚过几场雷雨,没扫去阴霾之气,反添了燥人的燠热。久不见日光,纵使养心殿内熏香不断,但仍闷出了股呛人的霉气。难得一日,天光乍晴,岑睿下朝回来便见着来喜和徐知敏抱着一摞一摞书册,摊在后苑石台上晾晒。

“你们倒是有闲心。”岑睿看他们晒书晒得有趣,自己也上前去搭两把手,还没碰到手边就被徐知敏挡了下来。

徐知敏笑道:“陛下还是歇着去吧,这段日子一直忙着削赋与帝陵案,好几宿没睡好了。”

岑睿捧着木钵,靠着枇杷树坐在莲池边,懒洋洋撒着鱼食:“我也就是出张嘴,实事还是秦英与谢容他们做,又累不着我什么。哎,小心!”

徐知敏吓了一跳,抬起莲足往那旁边一挪,捡起落在地上的纸片一看:“好似是只纸叠的砚台。”

来喜探头一看,插嘴道:“这不是首辅大人叠给陛下的么?这有好多呢,小狗、小猪、纸扇子,陛下最喜欢的是那只小猫,宝贝似的…”

“咳!”岑睿重重咳了声。

“…”来喜速度惊人地蹲回了角落里。

岑睿的鱼食快喂完了,正要起身去书房批折子,宫人通报魏老来了。

“哟,陛下好惬意。”魏老爷子一踏足后苑就东张西望,眼睛落到连池子里,眼露精光:“咦,这不是小傅的那条肥鲤鱼么?怎么还没被吃了?”

鱼尾一拍,肥鲤鱼愤恨地甩了他一脸水珠子,鱼也是有尊严的!

小傅?岑睿的耳朵痒了痒,问道:“老爷子来见朕,就是来讨鱼吃的?”

魏老装模作样地哀声叹气,往池子边一坐:“老臣是心疼自己家的孙儿…和那个同样不长进的门生啊。您说好好的一个文臣非要显摆什么身手,显摆就显摆呗,还分不清你众我寡的形势,被砍了一刀到现在还卧床不起。”

“您老有什么话直说吧,是要朕赏些什么给傅诤?”岑睿避开他的**汤,直接了当道。

魏老爷子一拍大腿:“哎嘿,老臣就是欣赏陛下这份爽快。唉,其实做官做到他那个位子,啥都不缺,就是吧…缺份体面。”叹了口气:“老臣也是掏心掏肺和陛下说了。傅诤那孩子出入官场时和秦英差不多的年纪,也是差不多的傲气热忱。这些年沉淀了心性,磨光了棱角,名与利对他来说早不在乎了。可他不在乎,别人在乎啊。踩低逢高是世人恶习,却也是常习。陛下收了他的权,臣明白,但老臣想求陛下得空,便去看看他,这份面子可比金银实在多了。”

岑睿盯着池里游动的鲤鱼,反复碾着那一点鱼食,半晌道:“朕明白了。”

想说的话送到了,魏老惦记着和人约好去遛鸟,起身告退,离去前看了眼结满黄澄澄果子的枇杷树,奇道:“这是陛下新种的?”

“哦,是个…故人送的种子,闲来无事就种了。”

“那位故人当真有心,”魏老无意道:“老臣在江阴时听人说到,枇杷寓意吉祥,送陛下种子的人定是希望陛下平安喜乐一生呐。”

“…”岑睿手中的木钵子滑入了莲池,漾开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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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滞缓,轻摇下枝头花蕊,洒了一路洁白如雪。夜色初降,宜平里静得安谧,唯有簌簌落花声掺在风中,轻而碎。偶路过一户高门大宅,婉转飘来丝竹声,却也不嫌吵。

傅诤喜静,岑睿着意选了坊内深处的一座宅子给他。才至戌时,朱门内已听不见一点响动,两盏灯笼晃在风中,泄了岑睿一身暖光。

叩了三下锡环,等了会,门吱呀声开了条缝,伸了半张脸出来:“谁?”

“朕。”系着披风的岑睿笑眯眯道。

“…陛下?!”书童可怜的小心脏差点吓停住了。

进了门,岑睿瞅着黑灯瞎火的宅子,不禁问道:“你们大人呢?”不会这么早就睡下了吧?

“大人晚间吃了药,就歇下了。”小书童纠结地挣扎,要不要去喊醒大人呢?大人看到陛下来一定很高兴的说…

岑睿神色一滞,还真睡下了,在庭中立了会:“无妨,朕去看看他。”

小书童将岑睿引到了傅诤房前就自觉退下了,岑睿举着盏小灯,站在门口望着黑漆漆的窗户口,想着要不明日再来?可人却鬼使神差地推了门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看到他没事她就走。

岑睿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里间走去。未免惊醒傅诤,岑睿特意罩住烛焰,凭着微弱的光线,大致看到傅诤的床榻在数步外。这个时候的夏夜还有些凉,床榻垂了层轻纱帐,以岑睿的眼力仅瞧得出侧卧了个人,睡得很静。

睡着了…

岑睿短暂地犹豫了下,终是牙一咬,都来了,就看一眼图个心安呗,反正他又不知道。

摸到傅诤床边,岑睿轻手轻脚地挑开一边帐子,探进半个身子。唔,脸色是不大好看,没什么血色,不过气息倒还平稳…

撑着床的手腕突然一紧,咕咚,岑睿吓得丢下了灯转身就要跑。

不料腰上一勒,一方薄毯当头罩下,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拖回了床上。

“小贼?”傅诤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在她头顶。

岑睿憋住气装死,一声不吭。

“哑巴?”傅诤又悠悠地问道。

“还不说?”傅诤扬眉。

就不说就不说!岑睿抱头死活不作声,耳根热得发烫,丢脸死了都!

薄毯掀开一个角,一只温凉的手毫不客气地攀上岑睿的腰,岑睿耳朵里一阵阵轰鸣。
【伍肆】同眠
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岑睿犹如煮在沸水里的鱼虾,憋得口干舌燥,呼吸不畅。而那只可恶的禄山之爪依然厚颜无耻地搭在她腰间,夏衣轻薄,岑睿几乎能敏锐地察觉到它每一分的动作,愈发羞得恨不得找条缝一头钻进去。

宽大的掌心一厘一厘、不缓不急地摩挲在岑睿腰侧,这情形让她感觉,犹似一条春蚕细细啃噬在心尖上,煎熬之中还有一点陌生的酥意。

傅诤见这般逼迫下,岑睿始终和缩头乌龟般包在毯子里,眉梢轻挑,还挺能忍?衣料相擦间,他轻轻松开五指,抬起了手。

腰上蓦然一轻,岑睿拎得高高的心终于沉了下去,还落到底脊梁骨又瞬间崩直了,才离开的那只手竟向上摸索去,欲即欲离地笼在她胸前。

被摸得受不了的岑睿再也憋不住了,使劲全力猛然向前一顶,冲出了毯子里:“是我啦!!!”

傅诤虽做了一定防范,但毕竟有伤在身,力气不支地被岑睿顶倒在了床头,背部重重磕在床头,轻哼了声。

月行中天,今夜是轮满月,如银似雪的辉光洒入屋内,照亮两人稍显狼狈的姿态。

不知在毯子里捂得久了还是太过激愤,岑睿的手心乃至背后都生了层薄汗,潮潮的,冷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充血的大脑也逐渐冷静下来。借着月色,她看见傅诤唇色雪白,不觉脱口而出问道:“你没事吧?”

傅诤闷咳了声,不露声色地揩去唇边血丝,吃力道:“你先…挪一挪。”

岑睿随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跪坐在傅诤腰间,双手稳稳撑在他的胸膛上,顿时囧地无话可说,逃也似的翻到一边,躲得远远的。

傅诤整了整被岑睿蹭开的衣襟,淡定道:“陛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换个通俗点的问法就是,陛下您不睡觉半夜爬臣床干嘛?

衣冠禽兽!刚刚还你你你的,眨眼就换了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岑睿抱膝龟缩在一角,对着青纱帐生闷气。

傅诤轻拍了下掌,恍然大悟道:“莫非龙榻不够宽?”

岑睿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一双眼睛气得发亮:“我不跟你说浑话了!我走了!”结果才爬起来,发现自己没注意滚到了床榻里侧,外侧则半坐半卧着傅诤,要想过去除非从他身上爬过去。

“…”岑睿气急败坏地看着丝毫没有让开打算的傅诤,又不敢随意推动他,拔高了音道:“你让一让!”这哪是什么斯文儒雅的太傅,分明是个土匪、强盗、流氓!

傅诤强憋着笑,轻轻按住岑睿的手,平静地看着她问道:“三年了,陛下可思念过臣?”

岑睿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他这么一问,心跳霎时乱失了节奏。心中百般滋味揉成一团,她垂下眼,从傅诤掌下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没有。”

“可臣,很思念陛下。”傅诤语调从缓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句话像一根尖细的针尖,扎入岑睿心房,扑哧一声放走了她藏匿了三年的怨气。

傅诤侧过身握起岑睿的手,拉近了些,揉了揉乱糟糟头发,低低笑说了句。

岑睿愣了下,仰起脸呆呆地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傅诤低首,唇恰好擦过她的脸颊,看着她泛起红的脸颊,心中一动,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贴在自己额上的唇瓣微凉,对岑睿来说,那一点却是火烧火燎般滚烫。

傅诤看着懵懵懂懂的岑睿,叹了口气,将她往怀中拢紧了些,有以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颈:“我说,这三年你过得好么?”

明知他刚才说得并非此句,岑睿此刻分不出多少心思来与他争辩,怔然间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傅诤抱她抱得还蛮舒服的…

圆月挂梢,虫鸣啾啾跳动在庭院里草丛间,夜风带着凉意袭入帐内,岑睿伏在傅诤臂弯里迷迷糊糊地动了□子。傅诤停下轻拍着她的手,贴了贴她的脸,有些凉。轻缓地解开她头发,五指插入发间从上到下粗粗顺了一遍,手落在她衣领上时顿了一顿,略宽了一宽。

毯子早被岑睿踢到了一边去,傅诤看了眼熟睡的岑睿,小心地直起些身子,拉过来铺在她身上。肩胛上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抱着岑睿这么长时间他亦有些支撑不住,便也顺势躺了下来。

岑睿因他这番动作,不满地蹙起眉来,嘴里哼哼唧唧了两声,往傅诤怀里又拱了一拱。

将她颌下的绒毯掩实了些,傅诤拍了拍岑睿的后背,哄得她又睡踏实了过去。

傅诤静然凝视着安睡的岑睿,此时的她,比白日里少了些许跳脱活泼,多了一分独属于女子的温婉安谧。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视线掠过岑睿皎洁的面庞,在莹润如玉的耳垂上停了一停,最终落在她衣襟口那片白皙肌肤上。傅诤呼吸一乱,再看一看岑睿毫无防备地睡脸,眸中墨色渐行染深,微微低下脸轻轻咬在她锁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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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是被清晨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醒时人还有些晕乎,睡眼惺忪地看着陌生的青色帐顶发着呆,枕边的熏香也不是熟悉的龙涎香,晕了好一会突然记起了自己身在何处。人和被雷击了一样,抱着被子一咕噜爬了起来,床榻另一半空空如也,但留下的余温表明傅诤昨夜并没有离去。

她、她和他居然睡了一张床!!等一下,这也不是重点…

岑睿捶了下脑袋,望着微白的天色,登时变了颜色,现在什么时辰了?!

匆匆忙忙地束了个发髻,又理好衣裳,拢起衣襟时手指稍作一顿,这里好像…有点肿?

房内摆着干净的水和布巾,一看就是傅诤留给她,草草洗漱了番,岑睿拎起披风就往外走了,才出门便撞见早等着的小书童。

小书童笑道:“大人在饭堂等陛下呢。”

岑睿心急火燎地要赶回宫去,但就这么走了倒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了,鼓一鼓气,也就跟着小书童过去了。

饭堂的八仙桌边,傅诤已换好朝服坐在那看书,看见岑睿来了转身从陶煲里取出盛好的粥和热腾腾的包子放在桌上,又从壁橱了拿了两碟小菜。

岑睿没他那么泰然自若,嘀咕道:“我要赶着回去上朝呢。”

傅诤朝她招了招手,淡然道:“不急,先吃早饭。一会让小书先送你回宫。”

不情不愿地挨过去,岑睿嘴上不乐意,可一嗅到粥米的清香发觉自己是真饿了,便也不顾及那么多,坐下来端起碗来。

粥熬得很稠,虽没宫里御膳那般丰盛,但配上酸爽开胃的乳瓜和雪里红,岑睿吃得满嘴生香,忍不住又要傅诤给她多盛了一碗。

傅小书不忘得意洋洋道:”这些小菜全是大人在偏都时亲手腌制的,独门独方,外头可买不到的。”

傅诤搁了搁筷子,淡淡道了句:“就你会献宝。”

傅小书嘿嘿嘿笑着。

岑睿进了两碗粥,傅诤顾虑到她早朝辛苦,又强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个包子,直到她连嚷着吃不下才罢手。

喂饱了岑睿后,傅诤看着她,出其不意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蹙起眉喃喃道:“瘦了。”

岑睿打着饱嗝赶紧捂住脸,瞪着他呛声道:“又捏我!上回你不是说我胖了么!”

傅诤一本正经道:“真的不够胖。”

岑睿怒道:“借口!”

傅诤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岑睿:“抱着确实不舒服。”

正直纯良的皇帝陛下敌不过太傅大人的厚脸皮,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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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傅诤早先派人去宫里打过招呼,岑睿的一夜未归并没有惊奇多大波澜,真要找出个反应激烈的人来,那就是忠心耿耿的来喜公公了。

左一口“陛下!嘤嘤嘤!”快告诉小人,太傅大人有没有对您出手!

右一口“陛下!呜呜呜!”快让小人看看,您有没有吃亏啊!

在遭到岑睿“我还要赶着上朝,一边去!”这样无情的拒绝后,来喜心碎地想,完了,陛下一定被太傅大人给染指了!

伺候岑睿更衣的徐知敏一直在窃笑,抚平岑睿后襟时,双目扫过,“呀”了一声。

“怎么了?”岑睿侧过脸。

徐知敏满面红云,徐家送她进宫本就是为了伺候岑睿,除了宫廷礼仪外,在男女之事亦受过年长嬷嬷们的教导。方才印在陛下锁骨上的分明是…吻痕。

可看陛下的模样,却是毫不知情…

徐知敏揉着心肠焦灼了片刻,终是摇摇头:“没什么,微臣失态了。”手上却将岑睿的衣领格外竖高了些。

今日的早朝,岑睿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分分刻刻格外难熬,难熬的原因是站在文官首位的傅诤。一夜过去,似乎有什么变了,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众臣也看出皇帝陛下的恍惚,心道:哎呀,陛下看起来这般烦闷,一定是我等所议之事太过无趣了。要找个有意思的话题啊。

自诩了解圣意的兵部侍郎上前一步:“陛下,卫阳侯平叛大捷,现已在归途之中。”嗯,陛下和卫阳侯关系一直不错,听到这消息,陛下一定很开心。

岑睿额角一跳:不提,她差点都忘记了还有这茬事了。
【伍伍】情动
魏长烟的江南之行,节奏走得非常奇特。披星戴月地地赶至江南,到了却一反常态拖拖拉拉起来,一场叛乱平了个月余竟还没了结。

梅雨时节,江南淫雨霏霏,大半个月见不到一次太阳。魏长烟待得住,监军钟疏待不住了,三催四请看魏长烟没有回去的念头,直接把小报告打到了岑睿面前:陛下,叛军首领坟头的草都长得有人高了,可卫阳侯百般不愿率军归来,恐生他心。

岑睿了解魏长烟现在别扭的小心思,也明白钟疏故意在夸大其实,但既然平完叛人不回来,始终不是个道理。接到钟疏密折后翌日,减赋的圣旨连同命三军归京的诏令一同发往了江南。

帝陵一案审得亦是进城缓慢,被捕的几人要么当场自尽,没来得及自尽的牙关比哑巴还紧实。大理寺卿软硬兼施,没从那两人口中翘出一个字来。谢容等得不耐烦,亲自走了一趟牢狱。

坐在外间喝茶歇气的大理寺卿一看他来了,忙起身:“相爷。”

“还不说?”谢容望向牢狱里:“带我去看看。”

刑架前的两个吏员仍在用沾着盐水的鞭子拷问那两个刺客,一鞭抽下去便带起血沫横飞,看得出下了狠手。

“你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谢容未着官服,而是一身石青色幞头袍衫,问起来也是彬彬有礼的模样,横竖看着都像个温和无害的。

吊起来的两人看他的眼神顿时满是不屑,有一个人往地上轻轻啐了一口唾沫。

谢容微微笑了一下,对旁边一个狱卒道:“去猎苑借几只没喂饱的雕、鹫来,本相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雕嘴硬。”

此话一出,大理寺卿神色大变,谢容要动用的是抽肠之刑。先让猛禽啄去犯人的眼睛,再一点点啄破他们的肚腹,啃噬肠胃。这右相看起来斯文儒雅,手段竟是如此狠辣…

鹰、雕带入牢中没多久,惨叫声冲破大理寺狱,那两人双目流血疼得大叫大骂。谢容以扇掩口,凝神细听,眼睫垂下,遮住眸里笑意,果然是南疆人…

虽不能让皇帝拿傅诤问罪,至少也能令陛下对他生疑。

这个结果当日送进了岑睿的御书房里,岑睿翻看完脸上没多少异色,道:“朕要你查的不是他们来自哪里。”

谢容不慌不忙应对道:“南疆人在京中的聚集地仅两三个,既已查到这几个人的身份,顺藤摸瓜迟早会查清对方底细。”

“迟早是多久?”岑睿淡淡问,眼神犀利如刀,盯在谢容身上:“谢容,朕知你有经世之才,也欣赏你的果决冷静。但在这事上,朕希望你不要掺了过多的个人感情进去。朕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理,便是信任你,莫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

谢容嘴角的笑意滞了一瞬,在岑睿审视的目光下,躬身道:“臣明白。”踏出御书房,谢容张开紧握的掌心,上面已覆了层津津薄汗,从何时起,这个被称作昏君的皇帝已有了这样迫人的压力?是不是,该提醒燕王殿下警惕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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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喜去请傅诤时,他正在文渊阁内找书,下了木梯扫去肩上落灰:“陛下今晨接见哪些朝臣?”

“刚刚见了右相呢,”来喜抬眼望了望傅诤,又道:“陛下似是与相爷争执了两句,脸色不大好,所以才让小人来请太傅大人过去的。”

谢容?

来喜将傅诤引到了养心殿后苑的圆月门口就止住步子,守在了门口,看情形,岑睿似乎一人在里面。

傅诤跨进门一抬眼没瞅见岑睿的影子,梭巡时枇杷树背后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傅诤折过去一看,岑睿拿着个土铲蹲在那挖挖埋埋,干得十分起劲。

“你在做什么?”傅诤揽起衣摆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了下来。

岑睿用手背胡乱抹抹汗,道:“种萝卜、埋萝卜。”手下依旧忙活个不停,还时不时使唤傅诤递个水、松个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