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盖上连遭重击,不是抱着柱子,岑睿早两眼翻晕了过去:“那朕究竟得是什么病?”快来个人告诉,这半个月来抱着必死决心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自虐图个啥啊!
“若是瘟疫,首辅大人与陛下朝夕相处,定也会感染上。”张掖抬眸瞟了眼无惊无讶傅诤,沉色道:“陛下症状疑是身中剧毒。”
岑睿没把持住,头载在了床上。
待张掖仔细地诊了岑睿脉,探了口舌眼鼻,终确定是中毒所致。
岑睿病恹恹地歪在龙榻上:“有解法么?”
张掖点点头,又遥遥头:“此毒非中原地区寻常可见,似是混了西域与北方晋所产毒物。而且,陛□内残毒未消,两种毒素融在起,甚是棘手。解是能解,但要给臣段时间。”
手搭在眼上,岑睿声音越来越低:“那就好…”
半晌没个声音,人已精疲力尽地睡去。
傅诤看确是睡熟,也不停留,低低道:“守好了。”
来喜公公和斗志昂扬小公鸡似,怒放冲冠护着岑睿,生怕首辅大人个兽性大发又扑了过来。
人皆散去,来喜眼肿得和桃子似,会絮叨说:“让陛下成了个断袖,对不起先帝。”会又哭着说:“您和首辅在起没有皇嗣,日后该怎么办啊?”
假寐中岑睿不堪其扰,揉着突突跳额角:“来喜啊,想多了。”
来喜抱住岑睿双腿,嚎啕大哭:“小人想比这个还多啊!小人最不甘心是!陛下您怎么能在首辅下面呢?!”
“…”
傅诤和张掖前后走出养心殿,四下无人,张掖方道:“首辅为何阻止下官告知陛下,这毒只能是身边人所下?”
“不慌,”傅诤凝视某处:“蛇未出洞,先不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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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铁打朝堂,流水臣子。
皇帝久不登朝,按不住小心思朝臣以各种名义聚集到起,有些人爪子偷偷摸摸地伸向了燕云,扒拉下:“最近天气不错哟,燕王殿下要来京中作客么?”
信回得有礼而迅速:“秋天京城风沙大,欢迎大人来燕州作客呀,好酒好肉招待着。”
“…”
礼尚往来了几回,燕王没再回信,命人把来往信函打包,连同自己亲笔书函起寄送到了京城养心殿内。书函言辞恳切地向岑睿言明“陛下啊,臣只能帮您到这儿了,后面该杀该剐该囚禁,您看着办吧。”
燕王府幕僚兼表亲谢容不解:“王爷,这是向陛下示好么?”
“和当今圣上嫌隙由来以往,这些人这个时候递消息来,往好处想是陛下真出了事想要投靠于;往坏里想,也有可能是某人试探。”燕王笑着叹气:“与其留着它们日后给傅诤当把柄抓,不如卖他个人情,让他看看在他手段之下也不是那么风清云朗。况且,有意送去京中为官,这个面子还是要他给。”
谢容初初得知这个消息,不免惊:“殿下是要去…”
燕王比了个禁言手势,看向南方:“什么都不用做,不用说,只须要用双眼睛看着就好。。”
京中刑部大牢,魏老公撑着拐杖去牢里看望亲亲孙儿,隔着木栏泪汪汪:“烟儿啊…”
魏长烟叼着根狗尾巴草,恨不得全身骨头都黏在墙上,沾着血污桃花眼个大个小,甚不耐烦道:“老爷子,不是早和说了么?不要每次喊小爷都喊得肉麻兮兮。”
魏老迅速地朝两边看看,扶着木头,挤进半边脸道:“刑部尚书这个小儿,定是得了徐家小子指示。瞧瞧,把家孙儿俏脸打成什么样?这以后找不到媳妇儿该怎么办哟!”
魏长烟“嘁”了声:“这两下子算什么,小爷当初连心窝子刀都受得住。”
魏老还是有些心疼,念叨着道:“打成这样,过两日出去得叫陛下赏个漂亮孙媳妇才是,欠了们老魏家这么大个人情。”
“快出去了?”魏长烟眸现精光。
魏老爷子点了点头,却是长叹了口气。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张掖精心调理,和来喜丝不苟伺候,岑睿身子时好时坏,并无太大起色。
拖了两日,傅诤拐入养心殿后苑:“陛下,该上朝了。”
岑睿抱着美人靠,沐浴在久违日光下,心神游散:“嗯?”
“再不归朝,群臣无人统领,恐生异心。”
岑睿充耳不闻。
“陛下若是为那日事与臣置气,那臣请罪认罚。”傅诤肃容,作势撩起前摆,跪下。
余光瞥到,岑睿怔,急急侧过脸:“朕什么也没…”
傅诤好端端地站在那:“那臣现在便安排陛下明日归朝事宜。”
“…”岑睿把美人靠狠狠砸在地上。
撑病上朝是件很痛苦事,当岑睿看见底下五颜六色脸庞,又觉得这辛苦值了。谁让恭朝臣们素来不惜代价地给闹皇帝心呢?
“朕不在日子,辛苦众位卿家了。”岑睿挺着十二分虚情假意道。
众人回以二十分虚情假意,呜呜呜地表示“陛下您不在,等好生思念啊!”
岑睿忽地正了脸色:“哦?那卿家们说说有多思念念啊?”
“…”
京中瘟疫在这段时间得到了很好控制,病死人日趋减少。
岑睿当朝赐下金银,嘉奖了京医署和京兆府大小官员。
京兆尹跪谢皇恩后,并没有立即退下,伏在地上委委屈屈道:“臣还有本奏。”
奏疏里说是个人,此人在瘟疫横行之时,违背京兆府禁令,闯入病迁坊,闹了通。疫情好转后,病迁坊拆了,那人竟大难不死没有感染上瘟疫,京兆尹啧啧称奇,把他给丢入了大牢。
日后查清了对方身份,京兆尹宁景为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哭了,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皇帝陛下另位兄长——排行老大岑瑾。
老天和皇帝家联手在坑自己啊!!!!宁大人以头抢地。
【贰捌】闹腾
岑瑾的母亲是个不受宠的侍妾,一年见不到先帝两面。胜在运气不错,一年承宠一次,出奇制胜、力战八方,生下了他。
这个长子相貌肖似他母亲,性情更是敦厚温吞,非常不得先帝喜爱。别人家孩子力求读书上进,他打小热衷研究琴棋书画,这导致了对他寄予了厚重期望的先帝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打击一多,先帝的心冷了,逐渐疏远了这个儿子。
让先帝贬了岑瑾是在某次家宴上,岑瑾呈上了幅画卷。先帝展开一看,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摔了杯子走人。画里到底是什么呢,不可详考,据说内容很反动,还一击必中戳了先帝没文化这个痛脚。
隔日,岑小皇子就被先帝赶出了皇宫:“老子再看到你会被气成失心疯的,快滚快滚。”
作为史上第一个被削了皇藉的皇子,岑瑾的存在感一反常态的薄弱,就和人们仰慕英雄伟人一样,没多少人有兴趣去关心一个失败者。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再不济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
岑睿梳理了一遍自己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拎出个不甚清晰的名号,问:“他闯病迁坊做什么?”
京兆尹小心挑着字眼:“瑾、瑾公子说是病迁坊内有他的好友,要进去照顾,遂闯了进去。后来,京医署的郎中说是瑾公子带进去的药方对疫病确有帮助。请陛下恕罪,是微臣失察。”
与另几个长期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兄弟相比,这个大哥简直正常得离谱了!这才是人干事啊!
岑睿是个很善良的君王,挥一挥手:“他不循规矩,你依职办事,没什么要恕的罪。把人放了,好生安抚便是了。”又觉得这样显得寡情了些:“改日传他进宫见一见。”
傅诤皱皱眉,却没说些什么。
皇帝既然来早朝了,感染了瘟疫的谣言不攻自破。
徐相爷涕泪纵横地看着到手的朝权飞回了傅诤手里,气死的人是手下其他小弟还一副普天同庆的模样,真是猪一样的队友!这厢相爷没怒完,那厢魏氏朝臣们磕头跪地,替被遗忘在大牢角落里的魏长烟求情。
大病未愈,岑睿在龙椅上已坐不住了,听着魏家底子嘤嘤嘤、嗡嗡嗡一片,太阳穴一抽一抽得疼。抚了抚额,眼神禁不住投向傅诤求救。
首辅傅诤正揣摩着燕王的来信,信中举荐的谢容虽是燕王的幕僚,但谢容本人是个鬼才,计谋无双。随便安插一处,倒是可惜。若能尽其用,更或者将他招入朝内…
岑睿的眼神在傅诤身上来回飘了好几回,立在文官之首那人毫无所觉,脸上浮起层黑气。
魏氏朝臣跪在地上,久久等不到皇帝陛下发话,悄悄抬起头,惊悚地看见皇帝陛下深情地注视着首辅大人,眼中执着热烈之情呼之欲出。关于陛下是个断袖的传闻,再度重现众人脑海中。傅诤的忠实拥护者们霎时飙泪,陛下啊,求放过首辅大人的清白啊!!!!!
“傅卿,”岑睿阴柔的声音响起:“魏长烟一事由你经手,你看该如何处置?”
傅诤听出岑睿声线虚微,抬头看到她苍白双颊,唇紧绷。药吃了无数,却似乎没起到任何作用。
“魏长烟失手伤了陛下龙体,按律应是死罪,但考虑到他所立下的战功。陛下不妨再给他一次机会。”
魏长烟入狱本就是傅诤与他合谋演的一个苦肉计,岑睿无故患上瘟疫,消息万一传出去定会引得朝野动荡,给了不轨之人趁虚而入的机会。果不其然,岑睿休朝没两日,明王岑纵一案即被翻了出来…
岑睿顺手推舟,半开玩笑道:“朕既然无事,便饶了他吧。魏老国公再看不见孙儿,怕要去向先帝告状了。”
魏氏子弟松了口气。当日魏小侯终于从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里走出,等待着他的却是个坏消息。他的武官之位被同宗另一脉的魏衍所取代,而他自己却由武入文,迁至五品殿中丞之位。
从一品国公,到五品殿中丞,这番迁动令朝野为之侧目。
来送任命状的吏部侍郎拍拍魏长烟的肩:“陛下和首辅已是网开一面了,虽将你放出来,但表面功夫还要做的,贬个官意思意思。”
魏长烟攥紧任命状,冷笑一声。这哪是意思一下的事?分明是傅诤以此为由引得魏氏内讧,分化兵权,又将自己推入徐氏地盘,站在风口浪尖上当活靶子!
魏老喝了口热茶,长长叹气:“孙儿,人生总有起伏,看淡些。其实,爷爷我还是更在意给你娶媳妇儿的事。哎,人呢?”
徐家宅子里,几个主干领导也在喝茶,讨论的亦是魏长烟一事。
一人忧心忡忡:“相爷,您看首辅此番做法用意为何?是不是…”是不是派魏家小子打入他们内部啊?
一人却有别的见解:“我看倒不一定是坏事,魏长烟此人领兵打仗有些本事,但让他安安分分拿笔录事就是个笑话。”那人诡笑道:“往日你我都在他手上受了不少气,这回,嘿嘿嘿…”
他人窥了下徐相的神色:“这个,落井下石是小人所为吧…”
“哼!丞相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徐丞相仍处在不可抑制的失落之中,把茶杯重重往案上一搁:“告诉知敏那丫头,明日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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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祸得福这四字在岑睿身上彰显无余,打着养病的旗号,把一干朝政折子全丢给了傅诤,自己仿佛又恢复到了做王爷时的游手好闲。夏末秋初,午后吃了药,举着袖子往脸上一遮,躺在暖融融的阳光底下呼呼大睡。
睡了一会,晒得有些燥,她又爬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比划了下:“来喜啊,你说在这种颗树怎么样?”
来喜公公头点如捣蒜:“极好极好,不知陛下是想株寒梅还是白琼?”
“唔,枇杷树吧!”岑睿语出惊人。
来喜公公不能想象一株绿葱葱的枇杷树立在满园万千娇粉嫩紫中的情景,颤着声问:“陛下为何要种枇杷?”
“好吃啊。”岑睿一锤定音。
“…”来喜脸抽抽,眼角瞥到右侧小径上静静站着个人影,衣衫华贵,再一想到今日徐相似是带着个小姐来看望敬太妃,扬声问道:“来人可是徐家小姐?”
徐知敏一惊,朝岑睿敛袖做了一礼,低垂着头:“徐氏知敏拜见陛下。”
岑睿侧过身,暖暖一笑:“徐家的小姐?”
徐知敏晃了一晃神,脸颊飞红:“小女无意惊扰陛下小憩,只是初入宫闱,一时迷了路,误闯此地。”
来喜替岑睿打着扇子,心里亮堂堂的,敬太妃的宫殿离这里隔了好几重走廊殿阁,能迷路到这来真是太不容易了!转念一想,这徐家小姐看起来是个端庄贤淑的姑娘,比泼辣霸道的龙贵人可温柔多了,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姑娘啊!
徐知敏自己也晓得这借口站不住脚,脸羞得通红,揉着帕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岑睿女性朋友不多,对姑娘一向温柔有耐心,和声道:“没事,朕也刚睡醒。”又看她太过拘束,自来熟地朝她招招手:“那儿日头晒,别站那。”
徐知敏怔了一怔,低头走了过去。
一个难得遇上同龄人话匣子一开没了个边,一个话少但出身名门落落大方,谈得倒也投趣。
临近日暮,徐相爷姗姗“寻人”而来。
徐知敏鼓起勇气,从袖中摸出个绣了福字的香囊,双手呈给岑睿:“听闻陛下受了伤,小女从白马寺求了个高僧开过光的香囊…”
岑睿一愣,笑着收下了:“多谢,小姐有心了。”
徐知敏盯着那张暖如春晓的脸庞,眸里漾出个浅浅的笑。
徐相爷为徐知敏小姐的机智行为点了个赞!
白日里见着了徐知敏,岑睿想起了窝在白马寺吃斋念佛的龙素素,掐指算算她吃素也该吃腻了,便遣人去接她回宫。
遣的人鼻青脸肿地回来了,哭着说:“陛下,龙贵人说不愿回来。”
岑睿嘴角微抽,向来喜递了个眼神。
来喜公公大惊,摸了摸自己的脸,欲哭无泪地领命了。
“等等!”岑睿唤住了他。
来喜一乐,看,陛下还是怜惜他的!
一个小药瓶滑了到弧线,丢到他怀中,岑睿的脸掩在书后:“外伤神药,被打了自己抹。”
“…”来喜泪奔。
半天后,来喜抱着头大哭:“龙贵人说,要陛下亲自去接才肯回来。”
龙素素的小性子,岑睿不是见识过第一回了,亲自去接就接呗,不是大事。
人没出宫,被闻讯而来的傅诤给拦下来了:“陛下这是要往哪里去?”
岑睿坦诚道:“接龙贵人回宫。”
傅诤面容沉肃:“不可。”眸里是少见的冷煞厉色:“京中的疫情没有根除,陛下/体内的毒又未解去,此时不宜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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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和首辅闹翻了。朝堂之上冰天雪地,养心殿内凄风楚雨,不愿受池鱼之殃的臣子们如履薄冰,说话声都轻了三分。
总之行走庙堂,安全至上!
与傅诤冷战了数日,这日一早岑小皇帝终于爆发了,死磕在寝殿内,就是不洗漱上朝。
来喜急得六神无主,只得去请傅诤过来救场。
殿内“嘭”的一声巨响,似有什么砸在门上“滚出去!”
傅诤推门而入,站在重重帐幔之外,冷着脸道:“陛下,该上朝了。”
裹成球状的人紧缩在龙榻一角:
“我不舒服!”
“我不要上朝!”
“我不要看折子!”
“我不要背书!”
傅诤眼中墨浪翻涌,蓦地掀开帐幔:“陛下!”
余下的话却在看到褥面上某处痕迹时…梗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你们懂的。
两口子闹别扭了,傅爹表示带孩子真是门技术活…
大臣们QAQ:陛下啊,首辅啊,家务事别带进朝里啊,我们好无辜啊。TAT
感谢摩羯小怪和菇凉-微凉丢的地雷,么一个!
【贰玖】秘密
天色阴晦,浸透了墨色的层云压在巍峨殿宇之上,有雨将从东方而来。塌前的琉璃灯“哔”的声,爆开个烛花,耀眼的火光高高窜起,将床上那一抹血迹照得鲜明刺眼。
傅诤的眸中映着跃跃火光,却静得好似泠泠深夜:“陛下,是哪里受伤了吗?”
“不用你管!”角落里灰扑扑的“包子”动了一动,似是恨不得贴进墙缝里。
“…”傅诤没再和她讨价还价,屈膝跪在床上,直接了当去扯岑睿的被子。
岑睿从早上起来便处于极端暴躁、谁来砍谁的消沉情绪之中,通身浸在冰水里的冷,小腹还隐隐坠痛。当摸到中裤后的冰凉潮湿,天登时塌了。她虽从小被作男儿放养,但和龙素素处久了,懵懵懂懂也晓得点姑娘家这方面的事。
身上的被子一拉,岑睿顿时如五雷轰顶,使劲扭着身子,奋起反抗。
傅诤铁了心要把她从被子里给剥出来,拉拉扯扯,眼看藏不住了,岑睿被逼得心急,瞅准了傅诤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口咬得有点重,傅诤轻嘶了声,青筋在额角一跳,也上了火。强行钳住岑睿的双手,扬手掀开被角,将她给拎了出来。
烛火明亮,雪白的中裤上渗出片鲜红。再一看岑睿羞愤欲死的神情,傅诤一愣。
岑睿逮着机会,钻心剜骨地瞪了傅诤一眼,嗖得又钻回被中,重新把自己团成了个球。背对着傅诤,闷不作声。
先前种种怀疑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傅诤淡淡道:“陛下这是要躲一辈子么?”
心惊、羞赧、后怕、懊恼,百般滋味化成岑睿嘴边一句:“你会揭发我吗?”
傅诤良久没有回答,岑睿急得心慌,忍不住扒拉出一个脑袋望去,正好碰上傅诤若有所思的眼神。
傅诤看着担心受怕的岑睿,叹息道:“臣在想,过了这么长时间,陛下依旧无法无天。臣该怎么办呢?”今日之事碰巧被他撞见,若是他人,不知要酿成怎样的滔天大祸。
岑睿吸了吸鼻子,带着三分委屈为自己申辩:“我不是有意隐瞒的!”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我又没想到我老子会把皇位传给我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可陛下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傅诤锋利的目光锁在她面上。
岑睿一噎,为他肃穆严厉的语气慑得说不出话。
傅诤的瞳眸似鸦羽暗沉,俯□子,指尖掠过岑睿平整光滑的喉咙,一触即离。平而冷的气息随着他的话语拂过岑睿的面:“臣给陛下一条路走,陛下也只有这一条路走,继续伪装下去。”
岑睿万没想到傅诤会说出这句话来,双唇启开又合上,混乱的思绪沉淀少许,道:“你会替我隐瞒?”
“会。”傅诤没有片刻犹豫。
“我不信。”岑睿回的比他还快。
“陛下至今还没有明白一件事吗?从先帝把您托付给臣的那刻起,陛下与臣便站在了同一艘船上。这条船如果翻了,落水不仅是陛下,还有臣。”傅诤平缓地陈述:“我是陛下你的首辅,你欺瞒了天下人以女儿身做了这个皇帝,天下人会认为我这个首辅毫不知情?”
他稍停了停:“陛下现在除了相信我,无路可走。”
岑睿注意到他话中换了称呼,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想想,他说得确实不错。以傅诤的立场,将此事宣扬出去,对他有害无利。她被拉下帝位,燕王继位,必定不会再给傅诤现在这样的权势地位。可…
可傅诤表现得太平静了,平静得好像在瞬间接受她是个女子的事实,一点惊奇都没有。她心里空落落的,着不到边。
在岑睿抱着头纠结矛盾时,傅诤已退立起身子,低咳了声:“陛下先清理干净吧。”
这回岑睿连脖子都红透了,又挪进了床里面,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傅诤看她百般不愿下来,自行往平时搁置衣物的橱柜走去,转回时手里已多了一叠衣裳,撩开一小角帐子,递了进去。
岑睿磨蹭着凑过去,一看,最上面的是件亵裤,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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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诤合上寝殿的门,来喜公公急匆匆地攀上前:“首辅大人,陛下怎么样了?刚刚朝里还派人催呢。”
回头看了一眼,傅诤道:“陛□子不适,你传个话给殿中丞,告知百官,今日休朝。”想了下,又吩咐了句:“陛下才睡下,别让人进去扰了她。”
来喜嗯嗯点头,自言自语道:“又不适?要不要请张太医来看一看?”
傅诤步子一顿:“我去好了。”
“哎?”来喜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傅诤紫色的朝服消失在了廊角。
前段时间闹瘟疫,太医院也是忙了个人仰马翻,宫里要伺候的主子不多,很多人被遣去帮京医署配药看方,连张掖这个副院判都不例外。现在得了闲,老太医们利用时机请假回家休养生息,胆小不经事的新手留在院中抱着药杵互相忽悠。
张掖坐在堂中听着外面的谈论,笑着摇了摇头,平了平秤杆,匀出一钱白术。
忽然一个小医官匆匆进来,面有余悸道:“大人,外头有位大人找你。”
张掖瞥了眼他汗津津的脸:“告诉你们多少回了,行医者最忌遇事慌乱,手足无措。”
小医官委屈:“小人考进来才几天,可是头一回看见配金鱼袋的紫衣郎,能不紧张么?”
“还敢顶嘴!”
“不敢!”小医官流泪。
傅诤立在廊下,浊风拂来泥土的腥气,天边雨云堆积成摇摇欲坠的山形,似随时倾天而下。
张掖走近,看见廊下人比天还要阴郁上几分的脸色,顿生了不好的预感:“首辅大人。”他作了一揖:“可是陛下有何不妥?”
傅诤看看猫在角落里观望的小郎中们,道:“借一步说话。”
避到无人处,傅诤几番斟酌,语声压得极低:“女子初来葵水,可有什么须得注意的地方?”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张掖愣神了。他心思敏捷,转瞬想到了一个人身上,不禁骇然,又怕自慌阵脚,试探道:“不同体质有不同的反应,首辅能否形容下那位姑娘的表现?”
傅诤抿紧唇,看着这位年轻的太医,他和岑睿同来自清水郡,后来查证,亦是由岑睿举荐入的太医院。说他不知岑睿的真实身份,傅诤是一万个不信的。
若说岑睿此人傻,却能想到担心自己身份曝光,提前埋下人脉,做好准备。说她不傻,这种稍有不慎、即是万劫不复的事都敢瞒天过海。
“张大人,”傅诤平平道:“我听闻你祖上是前朝太医,不知你与当时被逐出太医院的院判张仲之可有亲缘?”
张仲之此人在杏林界非常有名,就相当于武侠界内的天下一高手,疑难杂志过手无数,基本没他治不好的病。初期,张仲之仅在民间行医,名气一大,就有许多前辈后辈来挑战他,结果无一不输得心服口服。打遍天下无敌手后,张郎中独孤求败,遂跑进全国最具权威的医疗机关内实现自我价值。
这一去,数年后出事了,升做院判的张仲之卷入宫廷斗争之中,差点命丧黄泉。皇帝愁眉苦脸道:“我都不敢掺合我老婆间的明争暗斗,你这是何苦啊?看你有点才,放你出宫,快走吧。”
张仲之陷入的,是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傅诤唇角浮笑,却隐含冷峻:“张太医切莫重蹈覆辙。”
张掖听出傅诤话中的暗意,分明是说他帮岑睿鱼目混珠,以女儿身扮作男子。自知对方已探知了岑睿的身份,瞒也瞒不过去了…
叹息一声,道:“女子来天葵,有诸多讲究。首辅不忙的话,容下官写个详单,一一列上饮食起居须得谨慎的地方。”见傅诤一言不发,又进一步道:“或者下官亲自去看一看是最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