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滑过一点光芒,一闪即逝。没等我细看,骤起了阵异风,竹叶簌簌飘下,兜帽垂落,如水银光一刹盈满眼界。
长及地的雪发随着低下的风,缓缓披拂在他清瘦身躯上,他幽碧眸子映出我愕然的面庞,俊容微绽:“我是谁?我是你的师弟,也是你的心上人,岑鹤。”他幽冷一笑:“你倒忘得干净。”
第26章 婚否婚否(三)
岑鹤…
“也是,你跟了岑鹤大人这么多年…”施千里的话不意外地从脑子间蹦了出来,说及这个岑鹤时他的语气自然而熟稔。我在心中仔细地筛了个遍,这名号是实打实地前所未闻,既非某山头洞府的主人家又非天上哪一路的神仙。
我谨慎地再望了他一眼,稠黑的夜色里他一头白发和天河倾泻似的垂委在地上,闪动的水光下他的侧颊浮着薄辉,动人的很,好若稍不留神就被勾去魂魄。
“公子你可长得真好看啊。”我诚心实意地赞了句,在他眸里乍起了层涟漪时,又惋惜地叹了句:“就是眼神不大好使。”见他松眉颓然的样子,终还是没能忍心把后半句说出来,你和那个苏辞差不多,脑子也不大好使…
对于美人,我一向心存怜惜,尤其是他这病弱美人。这样好的相貌,年纪瞧着也甚轻,却早生了华发,颇显出几分憔悴。凉风一吹,他握拳隐忍再三,还是咳出了声,直扯得人心慌。
我不自觉地松了拧起的衣裳,拖着湿淋淋的裙子到了他身边,观察着他发白的面色:“你…没事吧?”这地府里的鬼不死不伤用不着治病,因而我一时还真找不到郎中来。
“有事。”他略歇了口气。
“…”我扶着他胳膊,轻拍着他背,忧心忡忡道:“那怎样才能没事呢?”如此苦恼着的同时,我鬼使神差地握起袖子替他擦去脸上的冷汗。
冰凉的手捉住我的手腕,他借着力道将我拖近了几分,扬起长长的睫毛淡淡地看着我:“你要是给我咬一口就没事了。”
“…”近对着这张清隽挺秀的脸庞,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舌头都打了结:“你,你,骗人。”
他镇静而淡然地回望着我,时不时狠命地咳上一声,唇边染上了诡异的红色。
我努力绷紧脸做正色时,忽而嗅到了一股从他身上传来的酒香,醺然浓郁,撩拨地人脑袋发昏。于是我又一次鬼使神差地对他道:“要不,你就咬上那么一小口?”
银丝的发丝如云般流淌而下,擦过我面颊,耳根子刹不住地发起了烫来。等他唇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这番动作利落地完全不似个病笃垂危之人,忙心慌意乱地想要格开他:“你不想活了,竟敢骗我!”
他钳住我的双手,一分分缓慢地在我皮肤上摩挲,轻笑一声:“晚了。”话音未落,已狠狠咬了下去,讨债一样半分不留情。
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流都似汇聚到了脖子上那火辣辣的一处。他的唇齿紧紧扣合着,若非掌心下的身躯温热鲜活,几近让我错以为这厮是与我一样的尸妖同族了。
天上的月亮滑出了云层,鲜红明亮得如同只眼睛在注视着我,我艰难抬起一只捂住滚烫的脸,嘤嘤嘤哭道:“我真的不好吃,吃了会中毒的。”哭了两声后,我又哽咽着道:“如果你真想吃掉我,麻烦不要羞辱我,我马上要嫁人了,清白这东西是属于我未来夫君的。
扶在我腰上的手一紧,尖利的疼痛瞬时刺穿进我的脖子,良久他抬起头,我红着眼眶低头望去,他舔了下唇角的血迹淡淡道:“你胆子也不小,敢公然当着我的面红杏出墙。”
当血渍刺入我的眼睛时,本就极度懊恼羞愧的我,和被针猛扎了一下般,突生了一身蛮力,用力一推,将他整个人推下石头。我坐在他腰,所有理智都被对血液渴望冲出了头脑。这可真不好,第一次在姬华胥那里开过荤后,原先的百般禁制都如同被一把钥匙打开了。
黑暗的水面上倒映着我长牙尖露的狰狞模样,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到,我已不是个人了,我是只妖怪还是只尸妖。嗜血是我的本能,就和狐狸爱吃鸡一样。有人曾说过,压抑太久的人都容易变态,变态过头就会疯狂。我衡量了下后果,决定还是在没变态前释放一下自己,免得荼毒更多的生灵。
银白的长发铺在我们身下,岸边赤红的凤仙花零散在其中,恰似张编织精致的华贵薄毯。他安静地躺在我身下,没有抵抗和挣扎,就那样幽幽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色中恶鬼…
鉴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的危害程度远超过一个色狼所做的,我也就不准备强迫他换个温顺点的眼神什么的了。你想一个采花大盗去采一个小姑娘,还不准人家姑娘象征性地叫两声,哭骂两句,未免有失职业道德和大家风范了。
“我警告过你了,是你不听劝告。”我的眼睛盯着他唇上的血,一把扯开他的乱发衣襟,中了蛊惑般慢慢俯□去,呢喃道:“看你长得好看,味道也应该不差。”
齿尖碰到他的刹那,他一手掌过我的脑袋轻轻按了下去,叹息道:“不都尝过了吗?”他顿了一顿:“孽徒…”
一道霹雳当头而下,我魂飞魄散。
攥着他衣襟,我对着他敞开的苍白肌/肤失魂落魄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我突然扔火炭似的撒开手:“算了,你还是别说了。今晚当我没看见你,你也没遇到我。大家江湖相逢,山高水长,再也不见。你快放手,我要上茅厕,再不放手!我,我就在你身上撒尿。”
“我也早说过了。”他不动声色地钳住我的腰贴在他胸前,银发黑眸,比妖孽还妖孽:“晚了。”他的手指从我的锁骨攀上下颚,捏紧:“连扑两次,你是有多喜欢为师?”
我在心中哭得涕泪横流,恨不得马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个严实为好:“我错了,师父。我再也不随便扑你了…”看见他眯起眼睛,我嚎啕大哭道:“不,我谁都不扑了,以后就是只公蚊子我都不扑了。”
悲恸之余,我委屈万分问道:“师父,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你怎么又叫了,叫了岑鹤这个名字?”东国时的师父常年也爱穿着一袭斗篷,但我亦曾见过他的面貌。虽是清秀,却绝非如此貌美,更不如眼前年轻。
两指捏起我下巴,他凝视着我:“这个模样,这个名字你不熟悉吗?”
我的脸皮已热得立刻能生出烟燃起火来,这男上女下的姿势着实不堪入目,更别提他扣在我腰上的爪子。说来是我先扑倒的他,但而后这一系列动作委实算不得我的罪孽。我趴在他身上,就和趴在铁板上的一块烤肉般生不如死。
“不熟悉…”我死死闭上眼,根本不敢看那双幽邃的眸子。
四面杳无人声,沉寂安谧。耳畔忽地起了阵摸索的窸窣声,轻轻“嗒”的一声后,他转过我的脸无可奈何道:“你再瞧瞧这个。”
我深吸一口莫须有的气,给自己攒足了勇气,才睁开朦朦胧胧的一线,吐出一个“呀”字后,眯着不甚清楚的眼睛滞疑道:“这,莫非是个白面馒头?”
“…”他似笑非笑地在我耳边吐了口气轻声道:“我让你看的是我手中的画不是我的手。”
我被那口钻进耳碗里的气弄得惶恐非常,姬华胥又或是岑鹤这样禁欲又轻浮的做派我从未得见过,苦于应对无门。只能憋红着脸,很是正经端庄地往他白面馒头似的手里看去,那确然是幅画,还是幅很眼熟的画。
但,现在那幅画中已非先前见过的一片空白,画中是个站在一丈来宽的鼓面上跳舞的小姑娘,背影身段有些熟悉。我左看右看,远看近看,脑中滑过很多想法,挑了个最靠谱的说出来:“这是个姑娘?”
他凉瞅了我眼。
我抽了下鼻子,又试探着道:“这是你喜欢的姑娘?”
他的眼中有了丝笑意。
我哦了一声,一巴掌定夺道:“原来你喜欢竹含含啊。”这倒也和情理,当年竹含含学《梨素衣》时,我就觉得这姑娘后来的动机就不纯了,这男女关系里总要先有个不纯的,然后去带动另外一个由纯变成不纯。我还一度因为有可能喊她这个和我年纪一般大的姑娘做师娘而深深地苦恼纠结过。后来她嫁了阿姐侍卫风芜后,我遗憾之余也算松了口气。
他拎起我的后衣襟坐起身来,笑得咬牙切齿:“我真不知你是故意气我还是真笨到了这个地步。”作势就又要将我丢到水里。
我顾不得什么师徒有序,不争气地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哀哀切切道:“徒弟不敢啊,徒弟哪敢啊。师父的画技就算再精妙,这左右不过一个背影,还隔着一重重花海…”我再详细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未来师娘的身影我瞧着当真不熟,一点都不熟啊。”
他看了我良久,扶着额道:“我若说这是你呢?”
“啊?”我眼睛瞪圆了:“可竹含含…”
“《梨素衣》本就是我替你写的。”他随意掬了捧水,匀匀撒在半空成了三尺见长的水幕,显现出那幅画中的情景来。静凝的重重白桑花缓慢随风晃荡起来,抖落一团一团洁白的花瓣,远处的景象一点点拉近。鼓面上站着的小姑娘逐渐清晰起来,定格住的身形也开始动弹,待她旋过身来,朝向我们的真的是我的脸。
“我准备将它送给你做十七岁生辰贺礼。”他注视着画面中稚气尚未脱的我:“琴棋书画你皆不喜,你欢喜愿花时间的也只有跳舞了。后来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你再不跳了。可我总还记着初次见面时,你站在鼓面上跳舞的模样,笨拙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十分可爱。”
我的嘴巴张成了个圆圈,他俊白的脸靠了过来:“阿徵,姬华胥是我,岑鹤也是我,我一直都…”
“噗通”我果断地投了湖。
在湖里睡着前,满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师徒乱伦是要天打雷劈的!”
醒来时,床边围了一圈人,莫小媚、无双、施千里,还有…岑鹤…
我避开他如刺的目光,小声对施千里说:“东琊国主的婚事我答应了,你回去跟他们商量个黄道吉日。”
“谁让你答应的!”屋子蓦地冒出了第五个人的声音,嚣张跋扈。
第27章 婚前忧郁是种病(一)
这飞扬跋扈的声音并不完全陌生,很有几分耳熟。循声往角落里望去,猝不及防被五彩斑斓的好大一坨撞花了眼,满目锦绣。
角落里席地而坐着一个少年,如果忽视掉身上惨不忍睹的七彩衣裳,这还是一个皮相绝美、里外都透着一股子媚气蛊惑的少年。齐肩的垂发高高束在脑后,若非胸前平平坦坦,乍一眼看简直会错以为是个俏丽可人的姑娘家。当然了,一般的姑娘家的脸上没有他这般重的煞气。
“这是哪一只?”等我茫然地发问后,少年脸上的煞气更重了。
莫小媚姿态万千地放下从开始就没离过手的镜子,不屑地看了少年一眼:“说出去我都丢脸,眼巴巴地从天上追到了地下,别人还不认识。”她婷婷袅袅地踮着脚到了他身旁,摸了下他的头:“这就是我不成器的弟弟,涂山家的老三。”
“啧。”少年没好气地一把推开莫小媚的手,满不耐烦道:“莫小媚,你跟着那个杀猪的凡人改了姓就别认小爷这个弟弟。”
莫小媚僵了一僵,随后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脑门顶上,青纱上的银铃乱响一气,眨眼没了踪影。想是被她这不肖弟弟戳中了命门,跑去找哪个倒霉鬼撒气去了。
我抓着被角,揉了揉睡得迷蒙的眼睛,沉默地盯着少年看。脑子迟钝地转了几转,才想起这个略有些眼熟的少年是何方神圣。不就是当时在奈何桥上轻蔑地骂我没出息又救了我一次的那只吗?一只胳膊环过我的肩,体贴地替我披上了外裳,又贴心地递来一碗羹汤。
真别说,在冷水里泡了两个来回,喉咙确有些火燥疼痛。若非绝无可能,我几以为自己染上了风寒。贴着唇饮了小半口,我欣慰道:“多日不见,无双你的手艺真真见长。这冷热也适宜的紧,看来十柳将你调教的不错。”
那边沉默一片,显见是姑娘家害羞了。遂将重点掉转向了九尾狐少年,被他那身绚丽多彩的衣裳又生生膈应了一次后,我盯着他的脸酝酿用词。
“你这是什么恶心眼神…”少年扯了下裹紧的衣襟避开我的视线,不自在道。
“恶心?我这明明是同情呀。”我特意往他的身下看了看,大慈大悲道:“作为一只九尾狐,因为嘴太贱被砍完了尾巴,难道不应该同情吗?”
“…”狂暴的九尾狐少年暂时被我们的剑灵姑娘拖出去镇静情绪,施千里则去往□寻找昨晚我写了一半就丢那的信,好歹也是自己的一番心血。既然答应了这门婚事,里面的措辞也该改得情意绵绵些。
鼻尖下忽然嗅来一缕脉脉酒香,清醇有佳,馋得肚里酒肠蠢蠢欲动。觅着酒香,一抬头,见银发青衫男子斜依塌头,拎着酒葫芦漫不经心地一口口喝着,浑不在意斜漏在衣上一片。这形容颇为颓废落寞,可偏颓废得萧疏、落寞得动人,一颦一眼间兜落千里清风。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占了我半边的床…我裹紧身上的外衣,警惕地看着他,悄悄地往床边跪行了几寸。暗暗丈量了一下距离,觉得还是不能保全我的贞洁,又悄悄挪了几寸。
他漆黑的眼瞳往这转了几分,酒葫芦压在腮帮上,他静然地盯着我,不动也不说,直盯得我毛骨悚然。
“木姬,你就甘愿嫁给一个素昧谋面的人吗?”在我快和他一同僵成两座石像时,他突然问道。
我正襟危坐,一板一眼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只是效仿古人而已。”
他的眉头深深拧起,陷入了沉思之中。对于这个突然由师父变成师弟,连名字都换了的人,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转过脑筋来,心惊胆战地担忧着哪天再一睁眼,他许就趴在我床边喊我娘了。
“你若累了就暂且休息休息,我去看看施千里拿回东西了没。”这么与他干坐着,我百般都不是个自在,仓促间摸来个借口遁去。
他低着头似还在深度思考,我只当他默许了,铺盖一掀,脚还没着鞋,腰上横拦了一道胳膊,连拖带拉地又被掼回了床褥上。
这过程太过迅猛敏捷,没有留半分给我反抗的余地,满当当地载到了他怀里,青衫银丝间尽是扑鼻酒香。他从我后背紧紧环住我,脸埋入我肩窝里,动作自然又流畅,甚是亲密暧昧。
“阿徵,为师舍不得你嫁。”缠绵悱恻的声音如从鼓面下传来般,既闷又沉:“你不要嫁给他。”
“…”我心尖儿一颤,见惯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姬华胥,头一回见着这样撒娇无赖的他,委实有些吃不消:“师,师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柿子熟了就要被吃掉,你看,阿徵熟了也是要嫁的了。”我勉力稳住心神,企图理智地劝说他从乱伦这条不归路上早日回头。
“可你是我养熟的…”他一把箍住我想扳下他的手,继续埋着脸带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道:“按你说的,即便你熟了也该师父摘了不是?你若报了东琊国主的恩,可欠我这几千年又该如何?”
嗳?我停下挣扎的手,认真地想,他说的好像也不是有道理。不过,我什么时候欠他几千年来着的?这从何算起
在我分神之时,他悄然地带着我倒在了床上,银发流淌下眸深似海:“木姬,你要嫁的从头到尾的都是个陌生人。”他温热的手指一根一根将粘在我脸颊的发丝拨去:“你真的认清楚了吗?”
“咚”地一声,我仿若能听见莫须有的心脏撞在了胸口,口干舌燥。
他的唇又近了几分,几乎是贴在我唇侧喃喃低语:“真的会忘得这么干净么?几千年的朝夕相处一扫而尽,木姬,我不信。”
木姬,我不信…这五个字他咬得切齿,和柄利锥样在我猝不及防间扎入我心中。原本坚定不移的想法开始动摇,这个人,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你的信,只找到这些,你真落在了后院?”施千里一脚踏进门,手里揣着两截断了的笔杆和一个蛐蛐罐,一转头瞧见了床上的我们,嘴唇张张合合,终道:“下回你们做这档子事时能先关一下门么?”
…
“什么这档子事?哪档子事?小爷我出来一趟不容易,木姬你还不快给小爷我接风洗…尘…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狐狸少年在跨进门的瞬间炸了毛,痛不欲生咆哮道:“对得起我吗?”
诚然,在感情这回事里,若掺和了第三方进来,总是要有一人对不起另一人。但我还从没听说过,会有两人同时对不起一人的。我震惊而嫌弃地看着留欢狐狸道:“原来你男女通吃呀,真是太没节操了。”
我与留欢少年至今为止的见面次数,不用五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虽然他后来抗议在他幼狐形态时曾长时间追随过我,但鉴于那时他算不得一个独立的人,掠过不计。
这么说的目的,只想表达,见面次数的极度稀少让我无法与他发展出一段狗血虐恋来对不起他。再说一女一男,哪怕那个男的未成年,有些情感纠葛也没什么稀奇,恋母这类情绪也非罕见。但是两个男人之间,真真叫人浮想翩翩了。
在少年的灼灼逼视下,岑鹤坦然自若地将我抱起放好,整了整衣裳下了床,似笑非笑道:“你父亲交代我好好‘照管’你,一直以来都寻不到机会,你这趟来得倒刚好。”
留欢委靡得很神速,可怜巴巴地看了我一眼得不到任何救援后,消沉地跟在岑鹤后面去被照管了。
我怔愣地坐在床上,面前伸出方帕子,我耳根子有些红却还淡定道:“谢谢,我贞操还在,没有哭。”
“…”施千里风中凌乱了一下后,黑沉着脸指着我没好气道:“你要想出门见人,最好遮一遮。”
我“咦”了一声,难道刚才岑鹤他非礼不成、因爱生恨,往我脸上涂墨水了。疑惑着凌空招来面镜子,对着一照,照完后我故作镇静地接过帕子往脸上一扎,讪讪道:“听说最近挺流行蒙面神秘美的,我也赶一回潮流。”
脸上怎么也止不住火烧,镜子里我惨白的抹面粉一样的脸上,唇角两处红肿别样醒目。我一定要为我丧失地不明不白的初吻报这一箭之仇,哼唧!
“岑鹤大人很喜欢你。”施千里收起了玩笑之色,摆出副甚庄严的架势道:“这么多年来,孝义山的每一个妖精都看得见岑鹤他是如何待你。凭他的修为,完全不须拘束在妖界之中。你身在局中或许不知,你两之间的相处要远超过一般师姐弟的亲密。
我摸着唇角哼哼了两声,不发表评价。你说他是我师弟,又可知千年前,他还是我师父呢?他这通篇话就和他的身份一样,我摸不着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所以从我个人来说,完全支持你们私奔。”他严肃道。
“…”
“但从大局角度来看,”他负手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身为孝义山的账房,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嫁给东琊国主为好。仙魔二界已大动干戈,妖界万不能再自乱阵脚被有心人趁乱入了空子。”
“你可真是个伟大的账房。”我干巴巴地赞美道。
他接受地毫无羞愧之意,接而从腰袋里抽出个破烂的布片:“你的书信我没捡着,倒是在后院的红杏树下捡到这个东西。料想应是留给你的。”
布片虽污秽不堪,但字迹甚为清楚,因为这乃是一封血书,上书“阿徵殿下在上,若收到此书,七月二十日子时,奈何桥头见。”后面怕是我不赴约又仓皇补了一句:“有关乎殿下婚姻之事相告之。”
没有署名,我却已知对方身份。这料子,前不久酆都里刚刚见过,而这从前至今,也只有一人会如此唤我。
这是竹含含留下的,那夜与岑鹤在庭中相见的鬼,莫非是她?
第28章 婚前忧郁是种病(二)
离七月二十尚有几日。
这两日里,我天天躺在房子顶上把自己假想成一条正在风干中的熏鱼,与熏鱼稍微有点不同的是,我时不时还要遭受到留欢和施千里的骚扰。施千里天天耳提面命我这场婚事的重要性,留欢狐狸则眼睛眨都不眨地蹲在我身旁,好半宿冒出一句:“你真决定要嫁人了?”问完后也不等我回答,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嫁谁不好偏要嫁给他。”
如此往复循环,时日偷换,悄无声息。
而岑鹤,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他这人从没出现过。有几次想问留欢他去了哪里,张了几次嘴打了个岔转开了。这一次的离开也不过就如他当时离开东国一样,聚散总归无常,他若真要离去,留与不留都是一样。
十六日这夜,屋顶上的我终于摆动着四肢和干涸井底的鱼蛙般憋着力坐了起来,往下面爬去。明天要见故人,总不至于这么蓬头垢面地就去了,洗漱一把还是必须的。
水榭的屋子架地并不高,凭着我的身手从上面跳下来本无大碍,可未曾预想这几天在屋顶上躺尸躺得过久,手脚僵化的很。一时不慎,脚踝一歪咔嚓一声四肢大敞地扑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
脚踝处钻心地疼,我使了几次力只听又一声咔嚓,这回恐齐根断得彻底了。恨恨捶了一下地,手脚一摊,索性不再动。只想攒攒力气,一会自个把骨头接上。
“你这性子还真没变,自己摔了就跟自己生起了闷气。开口喊一声人会死吗?”后脑勺被不重不轻地敲了一下,眼角处反射着浅浅银光,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某个消失了好几天的人:“一个姑娘家,倔得和头牛样有用么?你是人妖又不是公牛精。”
我的眼眶里瞬时蓄满了泪水,不帮我就算了还嘲笑我!狠擦了把眼泪,我恨得牙痒痒道:“你才人妖,你全家都是NND人妖!”哼唧!
背后衣裳向上一提,我被他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他轻飘飘道:“看你骂我骂得和以前一样顺口,怎么,摊在屋顶上这么多天,想清楚了?要不要和我私奔逃婚?”
“…你真不要脸,老娘是有婆家的人了!”我张牙舞爪地挠了过去,却怎么也碰不到他:“呸!小人!姬华胥,岑鹤!你这个为师不尊的!当初是你丢下我的,现在还想诱拐我?门缝都没有…哎呦!”
拳打脚踢的我在被丢到石凳上时,脚面重重撞在了石桩子上,我飙泪破口大骂道:“你要敢奸尸我诅咒你天天来月事!你他…痛,痛!”
脆弱的脚踝被他捏在掌心里,他蹲在下方笑得透心凉:“你再骂一句试试看?再骂一句,我就将你另一只脚也废了。你不是就爱看男角拘禁着女主又疼又爱的戏文吗?我就把你永远放到身边好好‘疼爱’。”
我彻底闭嘴,面对从温文尔雅转变成邪魅残暴型的姬华胥,我招架功力有限。
银白的温暖光芒融进我骨头里,疼痛缓缓褪去。我尝试着动了动脚,虽稍显得些不灵便但已活动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