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崇原是我人生的主导,文艺点说那就是黑夜里一颗启明星,大海航行中的一座灯塔!而今这启明星除了自动撤离了我的人生外,还连本带息地给予了致命一击,成功地将原本乱七八糟的我变得更加乱七八糟。
自以为是的武罗我在面临启明星的巨大打击时,英勇败退,溃不成军。
我尚且残留地理智告诉我,我要去找那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讨个说法,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我躺了的两年和毁了的容?!残存的理智只能让我想起报仇雪恨四个字,却忘记了自投罗网这四个字。
对了,毁容!就在我即将飘出去的时候,我突然扶住门棂回头紧张道:“你们说我这脸到底毁到个是什么程度?是比沈红衣丑呢,还是比容竹丑呢?如果是前者,那还是不要告诉我答案了,我不太能接受。”
他们的脸色转瞬十分精彩纷呈,其中一个是吃完了耗子药后发现是假药,在倍感欣慰时又发现别人给他下了穿肠百步散,真是柔肠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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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尘世里,要寻到八荒界门对我来说并不多难。虽然它们在最近呈现出了飘忽不定的特点,但是身为下任西荒主的我还是拥有便捷而有效的方法。至于方法嘛…我不告诉你。
我的想法是先回西荒去寻求外戚支持,顺便搜罗些什么法器宝物来做武力支持,如果可能我还想找上苏耶做战友,以便死时还能有个垫背的。
当身后凡间景象渐行淡去化为无声背影,浅金色的界门自半空画出若隐若现的轮廓,我却怔愣住了。界门依然在,但流动着符文咒语却显示它已被封闭的十分牢固,至少凭我三成半吊子法力是轰不开这严严实实还没门缝给我撬的玩意。
我蹲在那里揪着头发犹豫好半会子,要不解开那七成法力看看?不过万一这逞凶破门的代价是将自己反噬地和被破的这门一样,那就太凄凉了。
我揪完第十一根头发后,我丢掉它,决定选择第二套方案。
对着界门,我撩开袍子盘腿坐下,腿弯处还隐隐坐着痛,我在心中又记下一笔,还不知道这破破烂烂的身子会遗留什么病症来,我得为自己再讨笔药材费。
这引魂咒文自我学会以来从未施展过,缘由很简单,它是道着实危险的咒语。元魂出窍,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之地。灰飞烟灭尚且算得上圆满的,倘若是被心怀鬼胎之人捕获借机吞噬以增进修为,就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而武罗我不才,就是修行再不用心,这几万年的功力不仅是为他人做好了嫁衣裳,还直接把他人送入了洞房。
为了岁崇,我不仅很无耻地破了再不上九重天的誓言还以身试险,老天有眼,他若不给我个交代你就将他劈回蛮虚之中吧。
再上九重天,莹润如玉的琪华披拂有致地蔓延开来,远远瞧去,簇拥成片的花盏连成浮涌的云烟一般,更衬得仙气袅袅。
东岳府邸的路我自是走了不下千百遍,而这一遍我却走得格外缓慢而慎重。因为,我要谨慎地隐匿身形避开到处闲游找乐子的神仙们。天上的神仙们,不管老少,对于八卦渴望的心思都是一致的。我被岁崇休离一事,已然成为了一剂供他们消磨许久的谈资,万不能再沦落成为了笑料。
千躲万躲,转了角却还是迎头碰见了这天界头一号风头人物,放荡子——如夜。
一身绯色锦袍,束着仙君冠的他正揣着把洒金扇,坐在地上低声同他家一脸泪痕的傻桃花说着话。瞧那模样,定又是欺负了那木头心眼的姑娘了,正小心哄着在。
我屏住气息,踮着脚侧着身小心从旁擦过。在我松了口气自以为安全路过时,就见他那双长凤眼似笑非笑挑了一眼过来,揽着小桃花的肩道:“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越是品阶高的仙君都越做不了自己主,尤其是婚姻之事。东岳家那两口子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挑着她下巴,暧昧道:“如此,你还想着那人不成?”
…
**请专心,我等这比浮云还透明的存在就请不要再用言语打击了。
我眼角抽搐着拔脚直奔东岳府邸而去,不过,他那话里似透露出什么隐情来。我心事重重,各种杂念纠结堵在胸口,犹如一团乱糟糟的蚕丝,怎么理都摸不出其中门道来。如夜那厮逢人皆是三分真言、七分鬼话,须认真筛选。
东岳府邸依旧端庄清净,因得主人的性子即是一方帝君府邸,与其他宫邸相比已算是朴素简洁。即便如此,我从正门溜进去的可能性依旧不大。门口两列仙兵还是在帝君品阶的尊严与排场。
我徘徊了会,寻思了会,一拍脑门蓦然想起了那乐清宫后小黑屋旁地一处未修葺的矮墙,无量天尊保佑,但愿岁崇没有把自个儿关小黑屋的癖好。
翻墙爬树是我幼年时期的爱好,在少年时期把它发展成为了特长。如今处在游魂状态,那更是便利,缩在墙角下东张西望了番,双手一搭矮墙沿,右脚踩着石块一蹬,一使力,咕噜猛地摔了过去。
等我灰头土脸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自我安慰,久未锻炼,失手可以理解理解。
失手我可以理解,但谁来让我理解一下岁崇这厮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爬墙当场被抓,我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之后我就开始思考该如何扭转现下一开始就颓败的局面。
这样?“岁崇,光天化日你公然想要杀人灭口!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太没悬念了,一定是我死…
要不这样?“帝君!”柔弱无依珠泪涟涟状:“昔日妾付身心与您,日伴君书墨,夜暖君红帐。君既得新人,已痛煞妾心。又不念往日情分,怎能痛下杀手?!”
太没骨气了,他到时冷冷一眼道:“汝已无用,何不除之?”我也该当场被气死了。
其实千言万语,我只想问一句:
“岁崇,为什么,要杀我?”
说我没出息也好,说我太固执、太傻也好,我总是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找一个能了结过去,能继续如同以前的武罗那样活下去的理由。
哪怕到头来依旧是千年龙息,我也甘愿,活了这么久了,用四个字总结吧,那就是:“无所谓了。”
第十六章 酒后乱性是病
作者有话要说:</br>那啥,今天更的第一章…泪奔回小黑屋,第二章我努力!
对了,忘记寻人吼一声!天让兄啊!我好久没见你了!出现一下给我调戏一下呗~~~泪,我想你了
看文快乐~<hr size=1 />乐清宫后百丈来高的菩提树枝叶扶疏、树影婆娑。葳蕤树冠上头缭绕的雾气隔去日光只匀下薄薄的一抹柔色染在他紫衣上,削去他几分冷然凌厉。
我立在他身后几步之外,久久地看着那不太真切的熟悉身影,心底破土而出一种酸软的情绪,尖细地刺痛着我的眼底。我握着袖子粗粗一把擦了擦眼角,凭什么我被休弃、被火烤、被换容,拖得一身病疴伤痛,岁崇你这王八蛋居然一点都没瘦!我高估你了,你哪里是心黑,你压根没长良心那玩意吧!
秉持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壮烈信念,我大阔步上前,转到端坐着的他面前将要掐着腰来番泼妇骂街姿态,却是愣在了原地。
岁崇似是醉了,单手支颐半阖着眸。漆黑凉滑的发丝贴着侧颊垂下,一缕散在紫袍上,一缕则流入微敞开的衣襟里。他这般衣裳不整的醉态我是从未见过,印象中的他总是一副端肃严谨的模样,纵是在床弟之间情动处也是灵台清明地很,还有空琢磨一下双修。
偏我这人极富有挑战和好奇心,尤其是对挑战我这冰罐子夫君底线一事乐此不疲。没错,我就是想看看他那成日不变的冷淡神情有朝一日崩坏纠结的情态,并将此奉为我毕生奋斗之事业。多不容易,自三千年前我一人单挑魔界十二将后,这是我最尽心尽力的事儿了。可叹的是,每次我撩拨他之后,被百般折磨到生死不知的人总是我…
我一人对十二魔和一人对一岁崇的下场是一般的,可见岁崇作孽的道行真是高的令人发指。
醉后的岁崇比之常态,别有一番风情。那常年冷峻的眉目都似暖融了两分,颊上隐着极淡的红晕,素来的檀香冷韵被醇醇烈酒味儿所淹没。
我动了动鼻尖,扫了一眼凌乱的石桌,上面东倒西歪着几只细颈酒注。我拿起一支来嗅了嗅,又添了添壶口,砸了砸舌。乖乖,这杜酒仙珍藏了万把年的佳酿连天帝都舍不得给的,这岁崇怎就和喝白水似的灌了几壶?
摩挲着下巴,什么时候岁崇和那风骚得紧的酒仙走得这般近了?我早就知道那酒仙不是个好货,觊觎了岁崇的美色许久,如今看来这雨娘娘镇不住场啊,没办法啊她讲究个风姿仪态,怎知我当初哪一次不是将那趴在云头往东岳府偷窥的酒仙打得鬼哭狼嚎?
我窥了窥注口,还未来得及往嘴里倒一口,就觉腰间一紧,天旋地转间被扣入了那本该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怀里。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酒后乱性?晕头转向的我突然在脑子里冒出那四个字,然后晕头转向地想到,那我是随他乱呢,还是不随呢?不对不对,按着我的性子,我应该是把他乱了才是。
他凉薄的唇贴上我的眼,闭着眼细细啄吻着,灼热的吐息喷在我面上。浓烈的酒气蹿入我的口鼻里,涌入肺腑,竟也醉得我昏昏然。我扭了扭了身子,想挣开他妄图非礼他洁身自好、坚持清白的前妻的手,可是效果好像不太好,可以说是…更差了。他箍在腰间的手更紧了,那势头是要活活将我勒死。
我握着他的衣襟努力抵着他胸膛,侧首避开他纠缠的吻恼羞成怒道:“岁崇你个老色鬼!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我诚然说的是狠话,不过这次是十足金的狠话。平日里我推不倒、打不过你,今日嘛,嘿嘿。我抿唇低诵,欲召出纯均来。
岂料他一捞我腰将我抱在腿上,捧着我脸唇贴着唇低喃道:“别闹了。”
如斯熟稔的语气和词让我刹那便恍了神,他趁机封堵住我的唇舌,舌尖在唇上轻佻描了一个来回,微眯的眼中一片潋滟蛊惑的光泽,他低声哄道:“阿罗乖。”
…
我果真乖乖地启口任他为所欲为,苏耶说得对,在岁崇面前我一向是个纸老虎,用不了三言两语,他一个眼神我就兵败如山。当初是那样,现在依旧是这样。谁让他是我嫁的人,是我心底里默认的夫君,我一直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我揪着他的衣襟低低呜咽。他紧贴着腰线欲向上的手蓦地停滞住了。他轻吻去那滴泪,轻轻叹息蹭在耳边:“阿罗,我想你。”
是了,你想我,你想得我要死了是不是?我哭着笑看那张同枕共眠了两百年的脸,到现在你还在骗我,岁崇,你真将我当成一个傻子吗?
我低头张口咬在了他敞露的锁骨上,他低低抽气,紧靠着我的身子颤了颤。我埋在他怀里哭得泪如雨下,手里的纯均剑抖得快要握不住。他默不作声,我将剑对了几番,始终刺不下去。泪水一滴滴打在剑柄上,滑过剑刃扭曲着映出我红肿的眼和苍白的脸。
怪不得他要休掉我,这番毒辣阴狠的丑陋样子任是谁也不喜欢的。
算了,我垂下眼松开手,纯均剑化成一道利光消失在了空气中。自暴自弃地鄙视了一下心慈手软的自己,我抬起手想要按道符咒弄晕了他,他不要名声我还得惜顾着点留给我未来良人。虽然我坏心眼地想,要是给雨师妾那姑娘看到该多么美好啊。一想到她被气得三魂出窍还得维持贤良典范的憋屈样子,我就乐啊。
此日之后我定要杀去地府往那三生石上瞅一瞅,我上辈子是杀了岁崇全家还是把他男人女人都抢了!要不然怎么会在我决心放过他一马时,被他再度利索地扔进了小黑屋里。
轻不可闻又万分熟悉的“咔嚓”一声传入跌坐在地上的我耳中,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森然紧闭的门。前一刹那还在温言软语地亲热,后一刹那就被抛进了小黑屋。腾空的眩晕感尚还晃着我的神思,我去你大爷啊,岁崇,我错了,其实我低估你了。你这反复无常的性子堪比魔界强女安南南啊,你果然是在调戏我吧,我为自己愚蠢的心软死不瞑目。
掌心撑在小黑屋冰冷的地面上,寒意冒进我心间,冻得我浑身冰冷。我哆嗦着想要爬起身,可是腿一软又倒在了地上。
我抽了抽鼻子,甩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啪”地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小黑屋里,火辣辣的痛蔓延在半边脸上,据说这叫破罐子破摔,既然毁容不妨就毁得彻底点。你瞧半死不活的总是不好的,例如半死不活的尸体会变成僵尸,还例如我半死不活的贼心,那颗见了岁崇就蠢蠢欲动的贼心将我自己送上去给他一刀刀割碎。
那巴掌终于起到了激励作用,后来我觉悟大概只是因为太疼了,已经疼到盖住了心底的疼了,所以我得以保留一丝清醒来支配四肢活动。
我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迈到门边,正准备与这扇不知关了我多少次的破门来次玉石俱焚时,便听到清凌凌地一声唤:“帝君,这是?”
一道门外,我的前夫正神台清明地缓着声对雨师妾道:“小酌了片刻,失态之处让国主见笑了。”
雨师妾轻柔地一笑,那笑声带着丝俏皮和调侃,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和活泼:“往昔总见帝君高然不可攀之象,而今见了帝君这般…”她顿了顿,有些揶揄道:“倒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人情味儿了。”
他不冷不热应和了一声。
正是不经夸啊,人家刚刚还说你多了人情味,像个正常的神仙了,这会子又端起了凛然不可侵的姿态了。啧啧,我贴着门板摇了摇头,太不可爱了。
“若是国主前来,自当通报一声也好让东岳以礼相迎。”他淡淡道,我都可以想象得到那副平板冷漠的模样来。至此我的贼心又贱兮兮地复活了,戳着我道,你瞧,他终只对你一人还是不同的。
我忽略雨师妾此女的攻击力了,也自我暗示般的忘记了流传得沸沸扬扬连小白都知道的天族与东海联姻的事。我总是下意识地忽视掉那些刺耳刺心的话语,可是并不是忽视掉它们就是不存在的。相反,当有朝一日你想起它时,它呈现在你面前时,给予的便是积少成多的毁灭性打击。
雨师妾期盼又娇羞道:“前些日子帝君派遣的织女们为我量身而做的天衣嫁服今日将将做好,我便,便想送来与你看看。”
小黑屋里还残留着烧尽的佛香冷味,呛得人眼都睁不开了。我抬起手严严实实地遮住眼,没有留一丝缝隙。我对自己轻声道,阿罗,争气点,这回你可以死心了。你要做回原来无拘无束的武罗了,再没人会管着你,骂你,将你关到这里了抄佛经了。
岁崇,他真的和你再没有一丝关联了。
第十七章 借我抱一抱
作者有话要说:</br>本章剧情:武罗和岁崇一刀两断…继续人间剧情,即将踏上寻药旅程。剧情NPC:岁崇。任务物品:无。下一章:本文吉祥物,萌宠小狐狸留欢即将再度登场,这两年来它究竟去了何方,又有了何种变化?且听下回分解XD。
亲妈说,女主的命是顶好的。貌似小虐了一下她,其实虐得还是岁崇这苦逼银啊。
看文快乐,奔去睡觉…晚安<hr size=1 />古檀清重,幽室黯然,了无声息。
我四肢蜷曲,双目无神呈死鱼状平摊在门板上。这副姿态不甚唯美,但鉴于也无观赏群众,我做得十分坦然和舒畅。
这关头了,谁都不让我好过,我总得让自己好过点。瘫了回,觉得身子有些僵硬,又将自个儿翻了个身继续瘫着。
在门外郎情妾意的功夫,我将自个儿的悲催婚史检索了一遍,然后想起了曾经一次我向苏耶诉苦我在岁崇压迫下如何如何凄凉如何如何翻不了身。
结果她咬了一口糍糕,沉思了片刻嚼着满嘴的糯米含含糊糊道:“凭我,这几百年来,对你的观察。”她往下干涩地咽了咽:“我怎么觉得娶你的人才是最值得人同情的?”
…
我横眼过去,她倒是来了兴致也不顾去评点戏台子上舞姿妖娆的狐族美少年,扳着指头对我道:“你瞧啊,你说你除了一手厨艺尚可入得了人眼外,文比不得文曲家那口子,舞比不得东海那白明紫,至于武嘛…”
她那双水润的眼睛将我通体一个细细打量,摇着头道:“被你打倒的你看不上,你看上的又打不倒。说实话,武罗啊,就你这闯祸耍赖的本事能有人要你就算不错了啦。那谁,谁说来着的,知足常乐。懂否,小娘子?”她拈着兰花指拉着音重重点了点我脑壳。
我抚着茶盏盖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哼着小曲儿,趁她说罢鼓着腮吞完糯米渣的功夫,伸出爪子往她肩上重重一拍,诚心诚意与她道:“你说得倒是一点都不错,可惜呢…”
我笑盈盈地看着她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我说不出话的模样道:“你怎么就忘记了,你就是打不过我的人之一呢?”
“…”
我就算不贤良淑德,哪能让比我更不贤良淑德的你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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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落魄时总爱回忆过往诸般美好,回忆过后对比之下只会觉得自己更落魄,典型的自我虐待。
我并非贪恋那过往留存的一抹暖,只不过,是要为而今的落魄境地找个理由。或许真如苏耶所说,以我的资质是承担不来帝君夫人这一位,再看这两百年来岁崇替我收拾的无数烂摊子,从而他休我便也有了缘由。这样看,能不能说是两清了呢?
我仰头看着上方的虚迷黑暗,长长而缓缓地吐出一口凉气,两清罢了。凭我这几万年来活着的经验,再难熬的坎都会有过去的时候,当时觉得百般煎熬,回头时看终只余一段风轻云淡。
这世上哪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的呢?看遍凡间剧本,所谓柔情如许良缘佳偶,终终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无由情丝罢了。
综上所述,经此一役,我的抗打击力和思想境界再次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老爹一直觉得我不学无术得紧,我想这回也许我该去入了佛祖门下,现在我已将近四大皆空,没准修行一段时间就立地成佛,光宗耀祖了。
再后来看这段心如死灰的感言,我只给自己一句评价,吃错药了…
雨师妾已经和岁崇从天衣嫁衣讨论到了西天佛诞,再由西天佛诞讨论到了盂兰鬼节。我算了算时辰,这夜游君也快当值了,雨师妾难道是想从万生百态的话题里抽丝剥茧直奔阴阳调和,双修炼性这一精华主题?
难得见岁崇耐着性子听她漫无边际的闲扯,时不时应上一言两语,颇有风度。我在心底推敲着他的底线,开始倒数,再不出一刻岁崇那厮绝是要委婉赶人了。原因无二,按着他刻板不二的性子,此时该是要去处理公务了。
天大地大,谁都没有克己奉职的东岳帝君手头的文书大,这是我摸排了两百年的心得。
我枕着双臂打着小算盘,要不等我回去干脆出一本《东岳府秘闻》?或者是《东岳帝君那些你不为人知的习性》?又或者是《未来东岳帝君夫人成功秘诀》?光是随意清点一下三界六道里暗恋岁崇的少女们,就可预见其销量该是多么火爆了。
我一合计,觉得此行简直一本万利啊!就算给我这千疮百孔和破渔网似的心灵聊做弥补,以至于在以后的生活里还能撑起来遮风挡雨。
果真,过不了些许时候,就听他平淡嗓音响起:“听闻国主近来正为佛诞净心斋戒?”
雨师妾似是一时没缓过神来,呐呐应了句:“是了…”
岁崇端着他四平八稳地姿态淡淡道:“如此似是到了晚课时辰了…”
后面的话他自不用说,以雨师妾那七窍玲珑心自是领悟地十分透彻。
好的姑娘家是不应在成年男子家里停留太久的,可是料想这雨师妾是很想把自己从姑娘家变成妇人家,可是她又是个聪明的姑娘家,作为一个聪明的又怀着非分之想的姑娘家自然是十分清楚“欲擒故纵”和“若即若离”这套兵法。
她含蓄地表达了她对这番谈话的意犹未尽和有空定当再次来领教帝君教诲云云,随即道:“帝君不必借酒消愁,武罗她自不知…”
她欲语还休,等得我心痒,苦什么心,岁崇的心又不是莲子!却听她峰回路转地嗔责而稍显幽怨道:“帝君至今仍唤我国主,以现今你我二人的情分难道还比不得当初你与她吗?”
我被那短命的半句憋屈地快要挠破了门,卿、妾、美人、夫人!你的闺怨可否适时再发?
佳人含怨已去,岁崇也该去和他那堆心爱的奏折们相拥相抱了。
料想他已经将我这个被进小黑屋的轻薄对象忘记得十分干净,我在竖着耳听了半晌,并无动静。
我决定自力更生来自救。
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摸着边儿撬开了门。理了理形容,施施然踏出步子,一抬头,我镇定地缩回脚,行云流水地挥袖关上了门。
“阿罗。”他沉声唤道。
“…”我沉默是金。
隔着一扇门,我们二人无言相对。我的脑袋抵着出着劲儿地磨蹭,刚刚收掇好的七零八落的心情又搅糊成了一锅粥。
“开门。”他半晌见我没动静,再没了好耐性直接冷声开口命令道。
这会我倒是来了气,刚刚你还和雨师妾在那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到我这就这样恶劣了。凭毛?!
我一脚狠狠踢在门板上,抱臂索性坐了下来,懒懒道:“大叔,你是谁啊?”
…
“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看看你?”衣料窸窣声后他倚在了门上,语气里有无奈还有一缕疲倦。
我按了按将一慌乱的心跳,花言巧语都是魔障,武罗你已着了他一次道,万不能再失了一次足了。
“帝君真是好情趣,放着一堆公文不处理反倒过来逗弄我等荒民。”我决意采取恶语相向的方法来同他一较上下:“明明清醒却装醉,好玩是吧?”
岂料他略一沉吟道:“确实。”
“…”我一咬唇口中弥漫铁腥味,容我爆句粗口,和岁崇斗嘴真他妈自讨苦吃!
“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引魂咒也是你能随意使的吗!”他突然厉声道。
我被吓得老一大跳,条件发射地挺直了腰板,而后反应过来立刻气不过道:“关你屁事!”
…
我冷笑连连死死盯着那扇乌漆麻黑的门,恨不得字字成箭戳死他:“你我既然恩义已绝,帝君还是自重为好,切勿再插手与武罗相干的事由。其他不说,武罗我还得顾惜着名声,睁大着眼睛替自己挑个好婆家。人嘛,瞎眼一回就够了,还真能一直蠢下去不成?”
一连串说下去,喘了一喘,忽而觉得这场景是如此荒诞,我和他本就缘分已尽,到头来看竟是我一厢情愿地不甘心找上门来了。
这样的我连自己都瞧不起…
我轻慢着声一言一缓道:“武罗本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为了自己一条命才有了这一见。而今发觉,这世上的人都是有命的,可有心的却少之又少。”我伸手顺着下颚摩挲上眼角,这张脸已不是原来的脸,这个身子也是起死回生后的破败之躯:“帝君□武罗蠢笨,可是武罗还是知道,这样算来,一条命又怎抵得上一颗死如灰烬的心呢?”
一霎门扉大敞,孤月的清寒银辉流泻入内,那人颀长身姿立在门口。原本散漫的长发已用紫金冠束得端正,清姿卓发,再无一丝醉态来。
那时他果真是骗着我在的,可笑的是我还险些沉沦进去一往不复。
他目光幽邃地将我牢牢看着,锁进深瞳里:“阿罗,你总该记着你我夫妻情分…”
我嗤笑一声打断他:“都道人与人之间总是有很多情,可是听过人很多,懂它们的却很少。”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自嘲道:“如今看来,你我皆是那顽愚不懂的。”只不过,你是当真绝情,而我却是懂得太晚。我在心底补充道,所以终是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