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头一栽,磕到了铜汤婆上,颇有些以头抢地的悲壮情怀。

再小心翼翼抬头看容竹的神色,却见他眼尾含笑瞧着我。这反应好像不太对啊,一般来说,不论他是何种身份,听我这样直白而坦率地阐述事实也好歹吃吃惊,出出神啊。

他这样淡定,我不能淡定了。我好歹还是忐忑着说了这话,他这样让我觉得很不平衡,非常不平衡!于是我准备再接再厉地告诉他,我还是个辈分极高,有权有势,被休过的…神仙。

算了,古人说要扬长避短,休离什么的就让它成为天边的一朵浮云吧。

窗外狂风骤起,沙沙雪声一波连绵过一波,越来越大。地面的寒气顺着裙角爬了上来,呼出的气凝成了冷雾。我呵了口气在掌心,跺了跺脚,怎么突然那么冷了?

本来还有话要说的容竹噤住了声,飞快地抬眼向外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凝重道:“时间不早,阿罗我们得动身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不迟。”

当夜,我们登上了容竹早已准备好在村头的牛车。

瞅着那两头呆头呆脑,互相抵着角的壮实青牛,我道:“我说,容竹你真是好品味…”

容竹在青牛尖滑的角上拍了下,和和气气笑道:“小生无多银钱,唯有两头青牛傍身,还望阿罗不要嫌弃。”

说老实话,我真的很嫌弃青牛。每次我到太清宫去偷丹药,那头似和我结了八辈子仇的青牛恨不得用角把我给捅出个窟窿。偏偏它深得老君老头的宠爱,生怕它受了丝毫委屈。上次我将它用鞭子抽了一顿,差点就没给老君丢进了丹炉里了。

牛车一路哒哒而行,车外寂然无声,唯有呼呼风声滑过,萧然冷寒。

“我们要去哪里?沈红衣呢?”疑问太多,待到嘴边出来却是这样一句。好不容易有了一席之地,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又要奔波。这样的飘摇、摸不清前路之感,让人多少有点疲倦。

“委羽山。”容竹将包袱放下,闭目静了静神,接而慢悠悠道:“小生的家乡,驰名九州的神仙洞府,修仙之地。”

他启目笑望过来:“也是阿罗那味药材所在之地。此番之行,便是为了阿罗取药。”

神仙洞府…对我来说,真是个天大的福音。我怎生就忘了,凡人也是有修习仙术之地的。传闻凡间曾有三十六天七十二洞府,随着时光变迁,加之世人利欲之心逐日膨胀,那些仙地的灵气也逐渐消耗殆尽。况且天界之上,自下界飞升之人少之又少,且又多为地仙。久不接触,倒是不知凡间还剩着灵地道场。

“这么说来,你难道也是?”这么说来,倒是可以解释书生与沈红衣平日的作为。倘若他仅为一名寻常书生,那有些表现实在是让人费解。我眼风不住地往他青袍绞云边的袖子瞟啊瞟,我很是好奇那里面还能掏出些什么来。

况且沈红衣一手将我从千年龙息之下救活了过来,虽然手艺不怎么地道让我和活死人一样躺了两年,但终归不是凡间一般郎中可以做到的。

他若察我心中所想,松缓了些身子往车壁靠着,稍作赧颜道:“小生陋才,天禀不佳,委羽山并未收我。只是祖辈有修习道法之人,故而对灵通之事有稍许了解罢了。刚刚也是心中不安,觉阿罗似有不妥便赶了去。终究还是招惹来了是非,不若趁早离去。”

这样子,我挠了挠头抱歉道:“方才的话有疏漏,你是人你是人。”

在书生和留欢同时僵如木块时,我不甚在意地侧侧目,一点红光透过窗跃入眼里。不知心中为何一惊,便要推开窗看去。

才起半扇,容竹的青衣袖拂过我肩头按住我的手,轻柔又坚定地扣下了窗:“夜寒风大,勿着凉。”

“可是那处似有火光。”我皱眉道。若是没看错,便是山脚村落那里。

“既已入夜,村中自然会有灯火,无须惊奇。”他温言道:“路途尚远,阿罗还是早些休息,也便明日赶路。”

书生的话带着奇特的安稳人心的力量,不说则已,一说我是觉得眼皮有些沉了,身子也乏了起来。是啊,路途还远…

困意仿佛无穷尽的大雾弥漫开来,委羽山,这名字是不是在哪里听过呢?

第二十三章 龙公子抢民女

作者有话要说:</br>再逢安南南,武罗即将被逼良为娼,被迫爬上委羽山。至于她要去干什么…下章即将揭晓~

爱岁崇的亲们~乃们要相信瓦是亲妈…爱书生的亲们,瓦会给足你们甜头的~

看文快乐<hr size=1 />幽暗的破败殿宇内,残烛半塌,垂在神像两侧的幡帷杂乱委顿在地上,污浊得已辨不清颜色。

“你是在历天劫?”

“…”

“喂,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啃剩的馒头,你要不要?”

“…”

“我也好歹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理都不理我?我看我还是把你丢出去喂给外面那条老蛇得了。”

“蛇?”清清冷冷的声音从面前满襟血污的人口里发出,乌黑抹漆的殿内他脸上的神情并不清晰,只听出他怒极而笑的语气:“一个好歹也算修行了近万年的神女竟连上古神龙烛龙都认不出。若不是你…”

他气极却是无奈了:“若不是你将将死抱住我不放,又怎会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反倒将你我逼到这等绝境。”

“…”这回轮到我哑口无言,只是深感自尊受到重创。若是依我平日的脾气定是要与他夺个口舌之利,争取让他加倍受创以弥补我尚算稚嫩的心灵。可是,我回头瞧了瞧那摇摇欲倾的角门和忽明忽暗的结界,还有门外游走不定、虎视眈眈的烛龙。算了,本神女能屈能伸,我还不想成为一条龙的晚膳。

况且,我心虚地绞着衣裳边。刚才确实是我闭眼死缠着他不放,拖累了他。

可谁知道这看起来宝相庄严的神殿内居然还窝藏着条饥渴又暴躁的上古神龙?真没想到啊,我西荒居然还有这等神物存在。啧啧,以现下的行情,但凡沾了上古两字的东西,身价那都是噌噌地往上涨啊。到时候叫阿爹将它圈起来,只是供人围观,恐就要赚不少银子。等它年老色衰,再将它剥剥皮,抽抽筋,当真是盈利无穷。

“不过,还是要谢一谢你这救命之恩的。”他将那“救命之恩”四字念得又轻又慢,本才有些得意的我立时又缩成了自怨自艾的一团。

“你可是与外面那人认识?”他紧绷的俊容略有松弛,眉间攒了丝倦态,想是刚才仙力消耗过多。

对比了一下他和敌方的身形数量,觉得他的仙术还是甚为高昌的,至少是要比我这不成器地不知高到哪里。

听他发问,我立刻迫不及待与外面披着斗篷不知真身的那只划清界限:“万万是不认…不…”

不对,我好像是见过他的。

——“你叫什么名字?”

“武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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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霍然惊起身来,恍然喊道:“我认识他。”

语罢,才见一人一狐无声相望。小白狐狸正牙口锋利地咬在书生探来的手上,倒吊着晃晃悠悠,本来瞪着书生凌厉的眼神转过来时已是木然。

我抓了抓头发,迷茫问:“我认识谁?”往下看去,见着他两剑拔弩张之势,我默默将小狐狸从他手上拽了下来。小狐狸扭动不停,依旧想要向前扑。我讪讪对书生解释道:“我想它是饿坏了。没问题的,我这狐狸健康有保证,咬一口不会得病的。”

说完,我犹疑了下,低头对留欢道:“你应该没啥间歇性的癫痫啊、癫狂啊、癫疯病吧?”

留欢理所当然地不理睬我,狠狠瞪了一眼书生后又用眼刀子剜了一遍我,眼不见为净地用三条胖乎乎的尾巴将自己包裹住。大概我那番话伤害了作为一只九尾幼狐的傲娇心思,小孩子嘛,是要哄着的。

从我切身经历来说,每每与岁崇闹别扭后,他并不会费多少唇舌与我论说,但到了第二天我的眼皮子底下总是会出现一些甚为精巧与心喜的小玩意儿。我也就马马虎虎,大度地抱抱他,表示不计前嫌了。

这是我几万年来做的第二个梦,再回味时它却若指缝里流沙飞速逝去,仅剩只言片语的几幅画面残存。隐在黑暗中的荒芜神殿,双目如烈日的庞大神龙,还有身影如浸水墨画一样模糊的男子…若说第一场梦是诡异、痛心,这一场则充满着无言的淡淡怅惘。

我扒开置气坑头的小狐狸,往它尖嘴里硬塞了块油饼。它不情不愿地动了动嘴,别扭了下还是乖乖趴在我怀里碎碎地啃着,落了我一袖子的饼渣。

“又做梦了?”容竹拉下袖子随意搭住那一排扎眼的鲜红牙印,看来小狐狸这一口是半点不掺水的。

我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咳了咳眼光四下打着转,语焉不详地含糊道:“嗯,好像是的。这,是到哪里了?”

虽未抬头,但也能察觉他的眼神是移也不移地钉在我身上,那里面的意味我不想琢磨,满脑子里都是梦中似真似假的人事。都怪阿爹当年捉来的那只梦馍做事不地道,这吞去的当真全是噩梦吗?还是说,那年在西荒闯入神殿后真遇到这梦里的那些人?

好在容竹很快收回了凝视的目光,点着桌子算了算从容道:“应是再过不久就要到镜州五煦城了。”

从他口里,我才得知,村落本就处在北方,与极北之地的委羽山相去不远。镜州五煦城就是在委羽山脚之下的一座边境大城。

三日之后,马车行驶到了这座边境大城的城门之内。容竹掀起帘子,扶我下车。我一抬头,苍白空旷的天幕之下,五煦城高耸古旧的城墙背后,一座巍峨尖峰隐没在盘绕的云雾之中。

就在我蹦跶下车时,一句话自身后悠悠传来:“无论阿罗是不是人,阿罗对我而言也只是阿罗而已。”

往怀里托了托留欢的手顿了顿,北风卷着如沙砾的雪擦我的发髻,我笑了笑:“走吧。”

因是极北之地,整座城池都覆着厚厚得犹如糖霜一样的积雪。临街的飞檐翘阁鳞次栉比,虽是边城,但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常。食馆、茶馆、赌坊、簪铺,哦呀,还有美人妙极的秦楼楚馆。

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偶还得见一两个着蓝袍、负长剑,足下章法有度之人。看其他纷纷让道之人的形容,似对他们很是敬重。

容竹一直缓步随在四处张望的我身后,见我不住地看那些蓝裳人便在后道:“他们就是委羽山的弟子。”

我“哦”了一声,随手拾起身边摊上的一柄骨扇一开一合,指着酒楼脚下肆无忌惮地横躺着晒太阳的乞丐们问道:“老人家啊,你们这里酒家都不驱赶这些乞者的吗?”

犹记得当初溜达到凡间时的情景。那还是一个初生王朝,紫微星高悬,正是鼎盛之时。我所降之地亦是一处繁华古城,不时能见所谓的王孙侯爵出行,声势浩大,必是要清道平民回避的。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路过一酒家时,酒家小二正执着扫帚着实凶狠地驱赶几名乞丐,正巧一个端着铜盆的出来“哗啦”一盆滚水冲无意的我迎头浇了过来。

结局我很凄惨,于是我只能让加害人更凄惨了。阿爹明训,吃什么都不能吃亏也。

那卖扇子的老伯将竹摊上的扇子一把把理好,乐呵呵对我道:“姑娘是初来五煦城吧,你所不知,五煦城中人多受委羽山道义教化,大抵都喜施善行以积累些阴德。这些乞丐多为手脚残缺、不能劳作之人,素来是受四方八邻济养的。”

我用扇子敲了敲手心,道了声:“原来如此。”又道:“话说,老伯你这扇子多少银子。”

老伯看了看那扇子,搓了搓手道:“看姑娘是外地人,就算姑娘便宜点,十个铜板如何?”

我对银钱本无概念,但甚是喜这柄入手滑润、骨质清透的扇子。也就一只鸡般的价钱,也还好吧。回头找容竹要银子,却见他自我手中拿过那骨扇正反两面看了下,笑着对我道:“此扇不好,不易题字,阿罗不若换一把?”

他往那摊子粗粗一扫,拿起把竹骨绢面的来:“这把如何?”

老汉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容竹道:“这位公子倒是好眼光,这是用委羽山中紫竹所作。那紫竹得仙气滋润,也可辟邪聚福的…”

这厢扇子没挑好,突然一声爆喝响起在扇摊左侧的巷内:“淫贼,放开这位姑娘!”

我耳朵竖起来了,容竹轻轻瞟了我一眼,我嘿嘿笑了声,心不在焉道:“我还是喜欢骨扇一点。”

“就凭你们几个臭牛鼻子也想阻拦本大爷?”嚣张跋扈地淫贼声音传入耳中,又动了动耳朵,这贱贱的声音怎么听着有几分耳熟?

扇摊老伯不屑地往那阴暗小巷重重哼了声:“有委羽山弟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强抢民女,当心下辈子进畜生道哟。”

我颠了颠扇子,在心里道,老伯你错了,那货就是只畜生啊。

“嘭!”地一声响,里面了无动静,也不知谁打赢了谁。糟了,我一丢扇子撒腿就往那里奔去。

巷内光线昏暗,刚刚见到的那几个委羽山弟子已横七竖八地昏迷在了地上。赤锦对襟蟠龙纹华裳的年轻男子一脸戾气执着鞭子还想抽下来,巷子里还杵着个抱臂冷眼旁观的艳丽美人。

“白岑!果然是你这王八蛋!你有本事就杀了他们,剐龙台上也只是一刀。”没想到这和如夜称兄道弟、整日无事生非的混蛋居然跑来人间了。

他愣了一愣,傻傻看过来:“你…怎么也在?”

“旺财!”那艳丽美人惊喜高呼道,直直扑了过来,半途很不耐烦地狠踹了一脚白岑:“给老娘滚一边去。”

安南南,许久不见,你还是如此彪悍。东海二太子你踹起来真是行云流水。

第二十四章 他竟让我去修仙

容竹在往自己房间去时问我,他地遇故人,怎见我没半点欣喜之情,一直木着个脸?

我抱着廊上的柱子双眼无神地看着客栈后院的花花草草忧伤道:“不,我是太高兴了,以至于难以用神情和言语来表达。”

再逢安南南已是天降神雷,外加一个享誉三界行事忒不靠谱的白岑,那就是伤筋动骨的天雷阵阵。

我和白岑有仇,现如今再加上他表姐与岁崇那档子削光了我面子的事,我琢磨着怎么也要和他大战个三天三夜,剐了他三层龙鳞才甘休。

可是安南南见我面用一句旺财诋毁完我名声后,很是怜悯地看着我坦率道:“当初见你,你就很弱了。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就落魄到了这个境地?恐怕连我一掌你都挨不住。”

我兜着心肝按下她蠢蠢欲动准备在我身上比划的爪子,分去两眼偷窥了下白岑愈来愈诡异的神色,觉得再在此地这么一仙一魔一人一龙地耽搁下去,保不齐这五煦城就在他们的谈笑间灰飞烟灭。

魔族安南南或许在这仙灵之地受了时日不短的善心熏陶,她见我不开口接话,又赶忙安抚道:“虽说你弱得连阿罗那都可以一只手捏死,但你的姿色却比以往来得要魅惑狂狷的多,这大抵就是元嘉说的阴阳守恒。”

我已经伤心地不想知道阿罗那是谁了,只是若有可能还是让我把她捏死为好。还有那个元嘉,十有**就是那抛弃她和道士私奔的负心人,本神女以几万岁仙龄做保,以这厮对于阴阳的堪悟,下下辈子都甭想有仙缘了。

久在旁围观的容竹终于看不下去安南南对我的精神摧残,出口相救:“诸位既是阿罗的朋友,想必有许多话要说,不妨找个地坐下长谈如何?”

安南南这才注意到我身后还有他这么号人物,指着他道:“咦,这…”

我侧首看去,容竹长身立在巷口一片柔光之中,手中展着把紫竹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神色不变,淡眼看来。

“你们认识?”“他是你男人?”我和安南南同时脱口而出。

我镇静地拍开她充满八卦激情的脸,恶狠狠道:“他是你二大爷。”

说罢准备扬长而去,却在经过白岑时被他一把扣住了脉门,我斜眼,留欢龇牙。

他指下稍用力,疑惑道:“你的仙力呢?还有这身子…”

说到此他话里有些苦涩:“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我深吸一口气,慎重道:“你真想知道?”

他表情更慎重地点了点头。

我白眼:“干卿屁事。”

若不是托了你未来表姐夫的福,我又怎会到被安南南嘲笑的地步?当初好歹我也单挑魔族鲜有败手。若说对你那一家子没有怨气岂不是自欺欺人?况且,当初你在我西荒那档子事在你表姐的苦苦哀求下,阿爹并未再计较。可是,你我心知肚明,你东海欠我西荒一条命。

脱开他的手,我思酌了下,安南南在那头迷惑地向容竹讨教二大爷这一词的内涵。

我低声对白岑道:“你我今日就当没见过,至于你和魔族如何?”

我含蓄而善心地提醒道:“我对典籍一贯记得不甚清,当年一役,他们是取了东海八十万还是六十万水族性命来着的”

从方才强抢“民女”的景象,就知晓这胡天酒地的花花公子与安南南之间有些腻歪。至于谁腻歪谁,一目了然。

作为豪门出身的他自也不能免去狗血的爱恨纠缠。两族之间的血海深仇、现任天帝对与魔界有染的神族一向的深恶痛绝,就知道这苦逼的龙公子未来是一片黑暗。

言至于此,再说下去,免不了一场架来打。撂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我大步而去。

“你当真不和我回天界吗?”白岑心有不甘的声音从后传来。

我当没听见。

“岁崇要在三月三迎娶雨师妾,你还是不回?”他不弃不舍道。

怀中的留欢猛地动了动,我步子一滞,日光洒在对面楼瓦之上,折射过来刺入眼中。白花花地瞧不清事物。几步外的街市之上,依旧一片人语喧闹。风穿巷而过,灌入领口扎人的凉,我吐出口白气,眨了眨眼,没有回头地朝容竹和安南南走去。

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心中早已云淡风起,觅不到一丝牵挂。回去,又如何?

很久之后,当所有的前尘后事都已明明白白呈现在我面前,我才有一丝了悟。平静不过一层水月镜表,那深处却是在不动声色地积蓄着汹涌的暗波。

容竹说,我们应该寻一间客栈歇脚,对此我表示理解与赞同。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安南南为何会同我们一起堂而皇之地进了这家客栈,更不能理解,她理所当然地要了一间上房后让我和容竹替她付钱。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心上人给她宣扬的世界大同观,如果是,我一定要怂恿掌管仙籍的我师父是万不能让她心上人飞升到天界去普度众生的。从为他前途考虑,他可以剃光毛入佛祖门下。

安南南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有一事相求,午夜时分后院见。作为能被她的阿罗那一手捏死如此柔弱的我,对于连安南南女王都无法搞定的事表示压力很大。

午夜时分,我抱着留欢和鬼一样踏着轻飘飘的步子在后院里来回飘荡,纠结地拔着小白狐狸的毛玩。

“旺财!”安南南压低的嗓音蓦地在背后响起。嗖嗖地一阵阴风刮过,我身上的寒毛刹那竖起。还在怀里扑咬着我手的小白狐狸腿一软,往我怀里缩了缩。

“安…安南南,你…”剩下的话被她架在我脖子上很眼熟的一把短剑给截了回去。

“你其实不叫旺财是不是!”她阴森森在我耳侧道,我没愧疚地回答,就听她放爆竹一样道:“你骗了我是不是!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骗了我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的!”

“…”那魔气锋利的断魂刃在脖子上来回磨了磨,我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这,安南南你听我说…我家乡那里有个习俗,都有起个贱名的习惯,越贱越好养活…”

“我想了很久,因为你骗了我,我很伤心。所以你得补偿我。”她恍若未闻地继续自言自语:“所以,你去委羽山上帮我把那负心人给抢回来。”

她威胁我道:“如果你不去,我就让阿罗那连你和这狐狸一起捏死。”

够了!真是受够了!那个什么阿罗那你快来捏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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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成功被威胁到的我顶着两个浓黑的眼圈和书生面对面坐在客栈大堂里失魂落魄地喝粥。

“近来世道上很不太平,中原那边年年开战也就算了,而今帝王失道,魔物也出来肆虐伤人。前不久的金华门一夜灭门,那血雨滂沱浇了一整夜,惨不忍睹。看那情景就知道是魔物造的孽了。唉…”

我伸向红腐乳的筷子停了停,转向了腌豆角。

“不是传闻金华门藏有仙家宝物,才引得魔物觊觎,遭来惨祸。也不知是何等仙器灵物?”

我嚼着酸爽的豆角,耳里是人们边喝早茶边对时事探讨的嗡嗡声,脑子里却满是安南南所托之事。她身为魔族潜入委羽山显然不易,便要我这个替死鬼去将她的情郎给捉回来同她比翼双飞。可我一想到那夜遇到的将剑气使得那般凌厉的道士,我的心就抖得紧。抖啊抖的,抖了一夜都快和筛子一样了。

“近些说话,近些说话…”那凑在一起的声音低了几分:“我那在委羽山清修的侄子偷偷告诉我,那传说中的仙物是当初飞升的一位大罗金仙留下的仙药,说是肉白骨活死人,更甚能让人立地成仙。”

一口粥呛在喉咙里,还立地成仙,真有这样的灵物神女我修行了万把年岂不是一场笑话。

“吃慢点,咳坏了嗓子怎么办?”容竹拍着我的背递过帕子来,又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我本欲接过。岂料他自己低头浅浅抿了口,我又咳了两声僵硬着将手抬起抚了抚发髻,心里懊恼地翻江倒海,太丢脸了。

“温热正好。”他将杯子递过来,我睁大眼睛又抖啊抖地接过这重若千斤的杯子:“难道,这粥…”

“晨起煮粥时已试好温凉,怎么,阿罗觉得不适口?”他有些讶然看来。

适口,适口,真是太适口了…

我磨蹭着捧着那杯子,清了清嗓子作饶有兴趣状看着隔壁那一桌叽叽咕咕半天的人。

“可惜,那味仙药早在之前就由金华门赠给了委羽山,白白搭了满门性命。”其中一老者摇着头拈着胡须叹息一声,在众人纷纷为那冤大头金华门嗟叹之时,游刃有馀地插走了最后一只小笼包塞进了口里。

“阿罗似对委羽山之事很是用心?”容竹道。

“啊,这个…”我摩挲着杯子。

“如此正好。”他施施然道。

待到他房中时,我才明白,容竹说得正好却是和安南南打的鬼主意是正好的。他道,此时节为委羽山十年一度收徒时节。

他要我上山借着拜师修仙的名头去打探顺便借走能保我性命的那味药材来。

取药材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事关我身家性命自不言二话。我百般伤感的是,为何我要去修仙?老娘已成仙几万年了好不好,到头来却要轮到我拜一个凡人为师,他也不怕折寿?

正当我不情不愿地表示能不能换个名头由我打入对方内部,他状似不经意道:“委羽山有五仙长老,此代最为出众的一个传闻是仙界东华帝君下界来的人身。”

东华帝君啊…那不是咱家的嫡亲师父吗?!

我立刻跃跃欲试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他不急不慢道:“也就这两日,不过委羽山收徒只能由拜师者自行登山。阿罗还是要去准备些行礼干粮的。”

我立刻起身告辞,见到了师父十有八成我就能和阿爹取得联系,回家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