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坐回椅子,继续逗笼子里的金丝雀玩。看着它可怜巴巴地在笼子里折腾,我托着腮自己都没发觉地叹了口气。
云溯没有回到地形沙图旁,拢着柔软的袍袖靠在我对面椅子上:“想放它出去么?”
我木木地摇了下头,指头探进笼子里抚着它颈项上鲜艳凉滑的羽毛。
“为什么?看你的表情难道没有由它想到自己么?”云溯现在已经完全不把我个傻子来对待了。
我也懒得与他周旋:“它从壳里出来时就生活在这金丝笼里,如今放它出去不会觅食不会躲避天敌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
“你明白就好。”他眯起流光溢彩的眸子道:“我既然让它娇生惯养长大,也自会保它一辈子如此。”
这个道理我明白,但他忘记了我虽小时受尽了溺宠,但没多久就被丢到国师府里自生自灭去了。在外人看来我是只凤凰,可惜内在我只是个乌漆抹黑的乌鸦罢了。金玉楼台我住过,却更喜江湖草野、松间明月。
待在这里几日,我懂了一个道理,虽然云溯说的很多道理我完全不能赞同,但我只需在内心默默反对就行了,如果实在太气愤就想象往面前这张蛊惑人心的脸蛋吐几口口水。
此刻已是午后,我身子倦懒了起来,天气长了人就容易犯困,我今年似乎格外容易困了些。盼着他快些走开点,好让我偷偷打个盹。上天像听到了我的心声,安静的楼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伺候在云溯身边的官宦在外堂低声道:“陛下,太一先生来了。”
前几天太一领命给我做画,当时没有奉上画卷,说是要回去修缮一下。到了今日,才将它带来,我有点儿好奇云溯口中太一的那个绝技是什么。云溯坐回了他的龙案之后,传了太一进来。
“先生的画做好了?”云溯和颜悦色问道。
太一道:“不负陛下所托。”将手里的长长画轴交给了一旁的宦官。
我咬着一瓣橘果,微微倾过身子想看个究竟。可云溯接过画轴后并不打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对太一道:“传闻先生祖籍在我国陵州?”得,他一开口我就晓得他想要干什么了,我同情地看向风骨卓绝的太一,云溯这厮执念甚重,从我与他渊源就明白他想要的东西想达到的目的定是会不择手段取到的。
太一是个聪明人,至少享誉三国的名士脑子不会比我还迟钝,他自然明白云溯的意思,镇定自若道:“太一生来无父无母,幼时是在陵州长大,但祖籍何处在下自己也不并知晓。”他这么说就等于委婉地拒绝了云溯接下来要说的话,和他们这些人在一起真是太费脑子了,绝对会短寿啊,我啧啧地又剥开一个果子。
“哦?”云溯转眸过来看着我皱了皱眉,我无辜地看着他,他竟握起自己的袖子抓住我的手一根根轻柔而小心地擦去上面粘腻的汁水:“让先生见笑了,我这个表妹在我面前从来不拘小节。先生家中可还有亲人?”这么嫌弃我别拿我试探别人啊,我忿忿地使劲抽出手指,往自己身上揩了揩。
提到亲人,太一的容色微微一动,望着我这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怀念:“少年时曾有过一个妹妹,但因造化弄人已失散多年了。如今…”他看着我微微笑道:“如果还活着,应该也有嘉平公主这么大了。”
我躲着云溯的手僵住了,被他稳稳地抓了住,他脸上本生出的一丝恼色淡了下去,但眼里还是冷冰冰的。耳边的金丝雀突然叫了一声,我立刻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和表情。我不晓得云溯看出了些什么,但即便晓得我也没有法子。
云溯还想说些什么,可楼里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是急促而凌乱的,咚咚咚地踩在木质的楼梯上,云溯的脸沉了下去,旁边的宦官立刻高声叫道:“外面这般吵闹是怎么回事?!不想要脑袋了么!”
“秦南急件…”
云溯眉间一蹙,沉声道:“去书房。”便起身甩袖而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太一两个人,我在听到秦南时心就皱了下,方晋此刻不正是在那里治水么?
“公主看起来心事太重。”太一没有随云溯而去,反倒捡了个矮凳坐下。
我蓦地回过神来,略有些不知所措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接我的马车还没到。”他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况且公主没有什么想问的么?譬如,关于这画?”
我想问的东西很多,但还真没有和这画有关的。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问了:“云溯叫你画了什么?他说你有绝技,是什么绝技?“
“陛下过誉了,在下哪里有什么绝技,不过是会溯回时光画出一些事物过去的样貌罢了。”
“啊?那云溯…”
“陛下命在下画的正是公主十二岁时的模样。”他温和地笑着:“那日之前陛下也召请过在下,问的不是画技而是另外一个问题。他问‘如何才能找回一个注定找不回的东西?’我回答说:‘既然已失去,何必再寻找?’陛下回给臣一句话:‘求不得但又放不下。’于是臣就说那臣替陛下用笔墨将它画出,陛下留着看看也聊以慰怀。我以为陛下说的是件赏玩之物,没想到是十二岁时的公主。”
十二岁?十二岁时我已身在国师府,几乎没有再见过云溯了。为什么他要画我十二岁的样子呢?不过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捣了下鸟笼淡淡道:“那又如何呢?”
我心中尚有些疑问想询问太一,可云溯回来的太过迅速,双目在我与太一间一扫就客客气气地将他请走了。然后他微微俯身:“阿衍,今夜留在这里。”食指抵住我的唇,他似笑非笑:“这是圣旨,阿衍,抗旨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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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之前的那番话还是起到了作用,被迫留宿在别管的我在第一个晚上拥着被子怎么也不敢睡着,生怕云溯大大咧咧进了来。平静无事的一夜过去后证明我想多了…
余下的日子里忽然之间我感觉到自己的活动范围被大幅度缩小了,不管去哪里都有人随时跟着,而那些人就和哑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将军府没有任何消息,我像被架空在这个世界之外,直到辛宓的到来。
多日不见辛宓,她出落得似乎更加水灵了,面上春风得意。她带着一众丫鬟,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我面前,优雅道:“辛衍你过的可好?”
我正在喂鸟,敷衍道:“极好极好。”
她妩媚的唇线一扬:“这样也好,好一刻也算好,哪怕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哭瞎了眼了。”
她的表情很恶毒,说的话却相当准,没过多久别管被嘈杂的人声所覆盖,夹杂着兵兵乓乓的刀枪声。接而珠帘被猛地掀开,发髻散乱形容憔悴的谢霄冲了进来刺眼的阳光照进她血丝遍布的眼睛,她双腿一软跪在我面前,声音嘶哑得和破了弦的琴一样:“公主,求你和我一起立刻去秦南吧。”那双原本时刻英气勃勃的眼睛里鼓满泪水:“我知道的,知道的,其实他一直喜欢的人是你。求你去见他一面,最后一面吧。”
这通话好像说尽她所有的力气,说完她就捂住脸瘫倒在了地上,这个武将世家出身的不逊于任何一个男子的女子此刻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而冰冷:“你说谁…死了?”
她支离破碎的话语从指缝里传出:“方晋。”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周末更新道长和容我番外。码的HIGH了忘记说了…感谢rabenbrand的火箭炮,太激动了!!= =这个老坑还有人惦念,惭愧死了…看文快乐~


旧疾复发

“辛衍,你是我师妹么!为什么每次偷鸡摸狗爬墙翻院都要我去?” “死师兄不死贫道。” “师兄…师父会不会不要我了?我不是故意打翻丹炉的。” “…没事的,有师兄在呢,师兄皮厚不怕挨打。” “师父这回虽然真生气了,但过几天想起你的好也就放你出来了。来,饿了吧,我从厨房摸出来的。” “孽徒!我就说今天馒头怎么少了两个!连偷盗之事都做出来,看我今天不清理门户!” “哎,师父,别打脸啊我还要娶老婆啊!” “疼疼疼,你说你对得起我么?这是第几回我替你挨打了?” “好啦好啦,师兄最好啦。来,乖啊,喝药了。” “阿衍,你要多笑笑。每天晚上路过你窗下看你和孤魂野鬼一样苦巴巴着脸发呆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初春微暖的空气此刻彻骨的寒冷,像有把无形的刀贴着我的骨头一寸寸削下,直砍进了心窝里。脑袋嗡嗡作响,我抓着椅子的扶手不堪重负地坐了回去,视线陡然晃成一片模糊眨眼间恢复了清晰。我低头看着竭力压抑着哭泣的谢霄,轻声道:“你说的我不信。”她说的每个字我都不要相信,方晋明明前几日才与我通了书信,秦南的水患已治得七七八八,苏家那边他也处理得妥帖,过不久他就要回来。他怎么会突然,突然…那个字生生地扎在我心上,想都不敢想。我想起了前日云溯收到的那封秦南急件,想起从那日起他就将我扣在了别馆里,秦南秦河我早该有所察觉的。她仰起的脸上泪痕满布,若不认识我一样看着我,悲恸而愤怒道:“秦河的堤岸在前几夜决了口,他连夜上了堤岸,当时风雨大作山石崩塌…”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口,身子左摇右摆地挣扎着爬起来,使劲抹了把脸上的泪站得和株笔挺的铁树一般,冷冷道:“公主如今在陛跟前荣宠正浓,怕是想不起自己还有过一个师兄了。今日就当谢霄没有来过,告辞。”她干脆地转身而去,在迈过门槛时一句低语飘来:“他的尸身被山石砸的面目全非,若在天有灵知晓你如此定死不瞑目。”云溯在谢霄离开不久后就来了,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织花锦毯,听到他来的动静我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一皱眉折过身怒道:“谁放她进来的?”外面扑扑跪了一地,领头的宫娥浑身哆嗦道:“是,是辛宓姑娘。” “她虽是打着不让我好过的主意来的,也确实达到了这个目的,但这次我却要谢谢她。不是她,谢霄不会进得了别馆,我也就不知道方晋,”我提了口气稳住发颤的声音:“方晋出事了。”那个字绕我费尽气力也吐不出来。 “告诉你又如何?徒增伤心而已,况且那夜风急雨大,尸身卷入泥石之中难以辨清…”他淡淡道。 “你用不着对我说这些。”我自己都没有料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竟可以这么冷静得和云溯说着话,我的情感仿佛和身体分离成两个独立的部分,我慢慢地笑道:“难得表哥也有害怕的时候,不想让我知道是在害怕什么呢?是怕树大根深的方家还是怕神通广大的国师府?”他生气了,从我一开口时那双变幻莫测的眸子就渐渐眯了起来,到现在里面已满是毫不掩饰的怒气,越是生气他说起话来就越是淡得近乎于飘起的烟雾般,淡淡得却令人寒心:“辛衍,我该说你是想的太多了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区区一个方家或是国师府值得我担忧?” “那你为什么隐瞒我?”脸上的平静终于破了功,我恨极地看着这张脸,嘲讽道:“难道说表哥怕的是我这个没出息的亡国公主不成?”他依旧用那样轻轻的声音道:“阿衍,你恨我?”我想都没想就道:“是,我恨你。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年我推你下去就不会喊人来救你!”手腕被他抓住,身子被他狠狠地拽了过去,他灼灼逼视着我:“辛衍,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恨我,唯独你没有资格!”胸膛因为激动的情绪剧烈地起伏,发热的脑子微微冷却下来,我平息了几次呼吸道:“让我去秦南。” “不可能。”我一个字不改道:“让我去秦南。”他盯了我一会,桌角香炉里的龙涎香升起青色的雾气漫过他的眼睛将他锋利如刃的眼神遮去了三分,他说:“给我个理由,一个说动我放你走的理由。” “表哥要什么样的理由?”我立即道。他的手不知何时按住了我的后背,膝一顶我和他一同倒在了宽大柔软的椅中,形成一种分外暧昧的姿势:“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么?”太一的话不期而然地再次响在了我耳边,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微微乱了,他却不容我整理好思绪步步紧逼:“阿衍,你不是小姑娘了,已经是个女人了。”他靠得极尽,身上熏得浓厚的香几乎淹没了我的呼吸:“你该明白一个女人应如何地去求一个男人?”他浅褐的眸里翻涌里滔天的浊黑,背后的手烙铁一样要灼烧着我。眼睛花了一花,他樱红色的身影忽远忽近地摇摆不定,我困难地睁大眼睛想看清,眼珠子像扎一把针进去尖锐的疼。我知道自己的老毛病不是时候地犯了,闭上眼我忍痛艰难道:“表哥,我嫁过人了。” “我不在乎。”他话里暗藏着怒气,笑声却愈加得肆无忌惮:“这天下都是我的,遑论一个女人?”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到嘴边,咸涩腥稠,他的笑声戛然而止:“阿衍?!” ===========在御医战战兢兢地给我把脉时,我已经重新恢复了视力,只是对外界明亮的光线微微有些不适应。把了小半刻的脉,在旁冷眼旁观的云溯阴沉沉地开了口:“公主到底是何原因…血泪不止?”御医很顺溜地跪在了地上,白胡子抖啊抖,抖了半天才说:“公主这病是成年旧疾,恕老臣斗胆相问,公主以前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症状?”我摸了下自己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公主在往日生了此病灶又未得到及时救治,虽然后来得了医术高明之人施了针,但阴毒之气终积在双目之中。公主这些年想必得到了极好的调养,所以平日视物正常无虞,但今日公主、公主想是情绪受到了颇大的刺激,五脏六腑之内的郁结凄厉之气激出了眸中旧毒才引出了血泪之状。”我以为云溯听了这番话定是眼一眯拎着他一贯连嘲带讽的慵懒声线说“说这些废话作甚,给朕开出实际点的方子否则灭你九族。”岂知他竟陷入了一片无言的沉思之中,良久方道:“公主这病复发后会怎样?可有法子治?”御医和发了羊癫疯样道:“臣万死,臣医力有限治疗公主这病。”云溯的眼终于眯了起来,危险地抿起好看唇线,凉飕飕道:“治不好?”黄豆大小的汗珠密密麻麻布满了御医堆满褶子的额头:“是,是。不过,若是由以前给公主治病的人来必是可以治好公主的。”我轻慢地开口:“以前我的眼睛是由师父和师兄治的。”云溯神色一滞。 “让我去秦南,师兄出事师父一定会去的。”左边铜镜映出的我脸色苍白如鬼:“师父会治好我的。” “好…”在我等得所有希望都熄灭时云溯缓慢地答应了下来,来不及欣喜,又听他道:“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云溯一定是疯了,他才登基不久朝中各派势力都还处于蠢蠢欲动之时他却要在此时和我离京往世家封地而去。若他被世家借机控制住,这个国家过不了多久再换个主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可这个时候我分不出什么心思来关心他了,况且从我的立场出发,如果真这样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去秦南是云溯一时下的决定,故而我们都是轻装简行出发了。离开大煜京时是在一个日光熹微的早晨,我跟在云溯后面上了马车,云溯弯腰进车时顿了顿,转身将手伸给我,眸里沉沉没有色彩:“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的眼睛还没有好。”我回不了他任何话,因为我觉得他这话起的很莫名其妙。车动时他又道:“以前我很讨厌你这双眼睛,那时的你高高在上眼里放不下任何人。或许你自己没发觉,你看别人的眼神都是从高向下俯视着。当时我想,这么漂亮的眼睛又这么让人讨厌可真难办啊,不如剜出来用个琉璃瓶子养着算了。”我默默地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看文快乐~


水生火热

行程中的天气说差强人意都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除了第一天的艳阳高照外其余的日子天像被人捅破了个口子,洋洋洒洒地刷下瀑布似的雨。云溯的马车必然是极考究的马车,拉车的马更可说是万里挑一的踏燕飞骏了,然而再好的车马也抵不过在数日暴雨下泥泞不堪道路。到了太白镇驿馆时,云溯的爱马霜夜再不开一步来,本想在晚间赶到江州的云溯终大发慈悲开恩让全队的人都歇息了,其中就包括已经快被颠得死去活来的我。
云溯这人是个行动派,这点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他的行动是如此地有效率。想想也是,当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根拔起了在这片国土上扎根几百年的辛氏王朝,撇开其他不说行军速度确然不得不叫人惊叹,治军之度可见一斑。
下了车我向上望了望,还是正午时刻天已昏暗如夜,今年这天气当真歹怪。往常三四月最是春光浓艳之时,我在大煜生活了十七年不曾见过如此连绵不绝的阴雨气象,下得人心里也和罩了层晦涩阴霾的山岚般,让我本低迷的心情更陷入了沼泽之中。正是这样,对于云溯大爷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一笔斜墨似的淡眉频频皱起。
“用膳。”
“嗯。”
“拿筷子。”
“嗯。”
“张口。”
“嗯。”
“笑一个。”
“嘿嘿嘿。”
“…”双指一松,他冷冷淡淡地丢了筷子,伺候膳食的侍女在旁气都不敢出看表情恨不得生成座无知无觉的石像方好。屏退其他人后,云溯笑着眼神冰凉地看着我:“半死不活地给谁看?笑不出来就别笑。”
得,这位爷又发难了。我搞不懂了,与我虽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的师兄死了,我要是还能笑出来岂不是畜牲不如了?我机械地咀嚼着饭粒,决心不理他。有些人就这样,越理越得瑟,他等着看我笑话我偏不让他看。
“心里难过哭出来很难么?”他的目光像浸满了毒液的箭簇,阴毒地刺在我脸上:“辛衍你那点儿心思我很清楚,可你知道么?你不想笑时笑出来有多假?”他别过脸去,用那种含着嘲讽笑音的声音在我不堪一击的脸皮上给了致命一击:“到现在依旧认不清现实,我是该夸你蠢还是盲目?”
我讨厌云溯的原因有很多,占最主要的不是因为他亡了我的国家,而是他好像总能先一步看透我所想的。他和正领军在外作战的景晟其实是一种人,但他和景晟不同的是,在我年少气盛之时他原本只是我身后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子甚至几乎没有入过我的眼,可现在不同了他成了这个国家的主人,而我却一落千丈成了他的阶下囚。我从来不否认自己有很多毛病,虚荣这个劣根性我也难免。我不能坦然淡定地面对已高高在上的云溯,所以我和他的每次相处都是刀光剑影、两败俱伤,两败俱伤是我对自己的安慰,实际情况现在他捏死我完全不在话下。可我又清楚,他不会杀我的,因为他需要我这样一个前朝公主去见证他的成就。如果看虚荣这点,他与我其实也是同一种人。
我与云溯的关系用一句话来表明绰绰有余: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提在他手里的翠玉杯子在我的沉默中裂出道狰狞的长纹,他笑得我满心发凉:“国师府里上下也有几十号人,现在不过死了你一个师兄就成这样,要是都死了你是不是要随他们一起去死?啊,对了,阿衍从来最擅长忍耐谋定而后动,如果国师府真被灭门依你定是忍辱负重地等着时机来报仇。”
对不住他这番话了,这次我实在没忍住…颤着手迅速地抓起最近的瓷碗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这一砸因为悲怒到极点的缘故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脑子没有想太多即便知道肯定砸不中身负武艺的他,可见他不闪不躲竟被我砸个正着。碗里盛满才出锅的汤,顿时他的额角被烫成赤红一片。汤汁顺着他的脸颊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模样很狼狈可他依坐的身子纹丝未动。
我的心顿时不由自主地虚了…我不怕骂我打我要我命的云溯,就怕这样一声不吭敛去所有笑意的云溯。虚了虚后我的胆又见风长似的鼓了起来,他能把我怎么样不就一条命而已么,大不了拿去。我做不到景晟对我的要求了,我无法在这个夺去我一切的男人面前留着冷静保自己的一条命,我和云溯在一起就是两个火药桶放在一起,对我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炸得彼此粉身碎骨。
“痛快了么?”他的话比鬼还轻。
我大大咧咧地点下头:“还好!”
他笑了,这回是真笑了,笑得眼角眉梢皆是一片勾心夺魄的蛊惑。太可怕了,我登时和被狼盯上的兔子样随时准备拔腿而跑,事实上我也这么干了。双脚一蹬,我蹦下椅子:“我、我吃饱了,去睡了。”
没跑掉我很悲伤但也在我意料之中,衣袂擦过耳际的声音尚有残留,我人已在了他掌中。头被他折转的发晕,一眨眼我就被仍在了里间的床上,五雷轰顶都不够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云溯压…不,是扑了上来,驿馆窄小的床塌上没有多少空间供我挣扎,他很轻易地控制了我胡乱蹬踏的双腿。屈起的膝盖很轻松地分开了我双腿,我的脸色一定差极了因为我感到哆嗦着的唇比冰雪还要冷。
“放开我。”好不容易我从快要窒息的胸腔中挤出这几个字,他挤上来的身躯滚热而极具侵略性让我忍不住想给他一巴掌然后尖叫。给他一巴掌我是不可能做到了,至于尖叫我还不想明天街头巷陌都在传才嫁人不久的嘉平公主与亡她国的皇帝之间有一腿。我只能极力忍耐地一遍又一遍道:“放开我。”
“做不到。”他恬不知耻道,和他身体同样温度的唇摩挲在我越来越没有温度的脸颊上,最后发狠地咬在我的唇上:“我想要你,阿衍。”这几个字让我眼睛发黑,掐在掌心的手指展开了又掐进去,指甲戳破了虎口流出黏糊糊的血。
他这次是发了狠了,或者说发了情,原谅我不文雅的用词但这时候要我保持文雅实在太困难了。我觉得我还有理智能对他说出:“表哥,你有后宫三千佳丽,为了我这个臣子之妻不值得。”这样的话来已实属不易。据我所知,百分之九十面临□的女子大多数表现出哭骂和求饶直至最后无奈的服从,武艺高强的女子不在此列,她们的表现是让对方哭骂求饶直至断子绝孙。不巧的是,我是前者,退一步说就算我会武功,看云溯的架势我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发了情的云溯简直化身成了妖,风情万种得妖气四溢,浅色的眸子和琉璃样闪着熠熠光泽。他没有采取直接的暴力举动,而是一点点啄吻过我的唇、下颚和颈脖,不怀好意地厮磨着我的意志。他和条蛇样紧紧缠着我,愈挣扎缠得就愈发紧贴,我被迫感受着他身上的变化,让我难堪得想死。在他撩开我裙子探手进去向上摸索时,我终于哭出来声音尖得把自己耳膜都戳穿了:“你滚开!”
那只手竟然应声停住了,这是我生来屈指可数的几次在他面前落泪,因为次数稀少故而哭得甚是惊天动地,不逊于屋外暴雨的眼泪无穷无尽的落下,湿了自己的衣服后又湿了他的。边哭我边想,早知道这样他就停手一开始我就哭他个声嘶力竭。
这样的庆幸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间,因为下刻我又被他抱紧了比刚才更紧!我多想骂人啊,现实中我也破口骂了:“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啊?你个王八…”
砰砰砰,铁箭□床板里的钝响盖住了我的叫骂,接而破窗而入的箭雨让我无暇去追究刚才的强/暴未遂事件,逃命转眼就成了眼前唯一紧要的事。外面的雨刷拉拉地下,驿站里安静得像个坟墓,外面的马匹下人像是统统从人间蒸发了或者说丧命了…这种情况我不是第一次遇到,立马就明白过来是刺客来行刺了,他们的职业道德可真高啊,大下雨天的都来了,当然选择雨天来行刺除了增加我们的逃生难度外,骤急的雨水能迅速地冲刷掉现场所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