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搭在屈起的膝上,一缕一缕地梳着我的头发,在听到小兔子的故事时眉尖动了动,在我说完后他突然抱起我摸摸脑袋:“乖,你该睡觉了。”

“…”我很气愤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别人在说心事你就不能给点同情的反应吗?”

他没有感情道:“好吧,我很同情你。”顿了顿道:“但你确实到点该睡觉了。”

我:“…”同情你妹!

“你强撑着挺到这时候,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他淡淡道:“还是说我想错了,其实你的病已经好了。”

当然没好了,我的双肩一下子垮了下来,疲倦与病痛汹涌而上。他说的不错,我从一开始都在拼着最后一丝灵力在支撑着自己,为了,压倒他…松懈下来,浑身又回到那种被疫病苦苦煎熬的状态了。

他拍拍我的背:“睡吧,明天我们去离开去找能治好你的郎中去了。”

我揉了下眼:“你是不是把我当宠物养了?”就像对小狗一样…

他眸里有一丝笑:“是啊,不过是只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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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云车和你要的朱砂丹青都备齐了,连赶车人我都替你找好了。你…你们在做什么!”老头站在门口哇哇大叫,最后突然板了脸:“真瞎了老夫的狗眼,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睁开一点眼睛,趴着蹭了蹭:“好吵。”

身上盖着的道袍被人往上提了提,轻拍了拍,我又闭上眼浑浑噩噩睡了过去。迷糊间身子凌空而起,像被人一把抱了起来,平稳地走了一小段路又转到了软和的塌椅上。

云车飞得不是很平稳,加上车里时时蹿进缕缕清风,不久后我就醒了。醒的时候我的脑袋枕在他的腿上,他持着一卷道经正靠在软枕上翻看着,见我醒了微微移开目:“还有半日就到了。”

我动了下干得起了皮的双唇:“嗯。”歇了口气又道:“我们这是去哪?”

“白玉京。”他又看回了书:“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

白玉京啊,我闭上眼,终于还是要回去了,也不晓得夏季贤死了没。

“苏采。”

“嗯?”

“双修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他将手里的书放在我手背上:“修行诸法皆有道,你真想要如此就先把这卷书看透背熟了再说。”

“…”

20第二十卦

“苏采,我们到了。”不知多久,烧得混乱的意识里轻轻响起道似清泉般丝丝冷冽的声音,将我勉强唤的清醒了些。意识被压得千金重,但身子轻得感觉不到重量。

“到哪里了?”我蜷成一团,喉咙里挤出的一点儿模糊声。

“白玉京。”

白玉京啊,我一片茫茫混沌着的脑子里闪现过一些画面,猎场上迎风作响的长旗、月下漫山遍野的早樱、身着鲜艳朝服的少年、祭坛上戴着诡异面具的神巫以及他忽男忽女的声音“您若不听臣下的建议,不吉之象将会再次遮蔽昭越上空的明日。”

不吉之象…无力的五指突然攥死,皱着眉我呢喃了句:“镜阁、帝都台…”

指下竭力想要挣脱我的东西微微一顿,耳侧扑入微暖的吐息,轻轻厮磨:“苏采,你刚刚说了什么?”

此时的我其实也不并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也不能控制自己在想什么,只能像个刚学着说话认字的孩子凭着本能描述着记忆里事物。余后的记忆与之前的那些都不大一样,我吐字不清道:“清玄君。”

脱缰野马一样的胡思乱想中,不期然我想到了在那似黄粱一梦里浮光掠影般出现又消失的那个人,笑意盈然的狭眸潜了一丝邪气萦绕在我眼前,我又低低地念一句:“清玄君。”

插入髻发里支撑着我脑袋的手往怀中按了按,我在这梦非梦中仿佛听见了一句轻柔安慰:“别怕,我在。”这句话带着奇异的效果,渐渐抚平了我焦灼的情绪和疼痛的身体。

就这样昏昏醒醒折腾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子后,我的病终于好了,它来势汹涌病势缠绵,去的却出奇得快而突兀。我彻底清醒是在一个午夜,巡街的更夫刚刚敲过一更,我霍地睁开眼,感受到什么似的蓦地坐起身来,心跳很快,快得简直让我招架不助。我受了蛊惑般赤脚下了床,冥冥之中在黑暗深处像有根看不见的线一寸寸拉扯着我向前方飘去,有一双眼睛在那尽头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

“你在做什么?”当头响起一声棒喝,在将我惊吓得三魂丢了两魂时也止住了我迈向前的步子。我懵懂地看着鼻尖前那片绣着莲纹的绞丝银袍,木然地发了一会呆才转醒过来,愕然反问:“我在干嘛?”

“…”

原本视而无睹的房间格局在他点起灯时逐渐显出形来,八卦罗盘、黄幡符纸,这里看起来像是道观但处处精致讲究又非寻常道观可比拟的。今夜月色甚为

皎白,这个时节正是白玉京中早春樱花盛开的季节,本淡得近于无的花香在夜色里渐深渐浓,那是股别样妩媚又清澈的香味。

我被他领到床边坐下,低声问:“这里是白玉京?”

“正是。”他淡淡道。

我打量了下屋里又透过窗隙看了看外面,疑惑道:“我在这里长大,从未听说过有哪家道场如此大的排场。”昭越虽有享誉诸国修仙福地长清门,但由于皇帝善修佛理的缘故,京中多是佛家寺宇少见道场,而这近乎于奢侈的道观就更没听说过了。

“新登基的皇帝信奉道学,以后白玉京中这样的道场将不少见。”道士淡漠回答道,沉静如水的眸光滑过我的脸:“刚才我唤了你好几声,为何不答我?”

那双狭长略裹着丝风流的眸子看得我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眼睛目光落到他依然牵着我的手,又怔了下,才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想往前走。”我闭了下眼睛,重新回忆了下刚才的情景,摸不准道:“好像有什么在前头一直喊我的名字,我停不下步子。”

“你答应了吗?”他的眸子没有挪开,反而更锐利地盯着我,盯得我…比方才好像更难受了…

我吭着头摇了下,往里边挪了下离他远了点。

他轻轻吁了口气,额间被他长指一按,一串我听不懂的低语从他唇里流泻出来,奇妙而温暖的感觉从那一点融入我的眉心。叮咚几声,那串许久没见的璎珞束腰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

对这玩意我早生出了心理阴影,一巴掌就要拍掉他,他早料到了翻手躲开去了:“你是生魂离体,上次疫鬼之事还没受到教训么?无锋剑的剑穗得剑身千年戾气熏染,我重新附了咒上去,寻常鬼怪近不得你身。”

我委屈地撇开头,没片刻脸颊被他轻捏了回去:“又闹什么脾气?”

“哼。”我瞪了眼他手中那讨人嫌的东西。

他使劲捏了捏:“嗯?”

我双手搂住他胳膊,眼泪汪汪道:“我不会再乱跑了,别绑着我好么?”

“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怜了。”他垂下眼帘淡漠道,丝毫不动摇。

我顺着他胳膊往上爬起了几寸,脸朝他贴了过去,可怜兮兮道:“不要么,人家不要么~”

他密长微卷的睫毛快要碰到我的脸了,细眸流波轻转,唇角勾起缕浅笑:“你让我如何才能相信你呢?”

“你想要怎样?”这样的距离太近了,近得我怕他能听见我不由自主重重砸在胸前的心跳声,我试图坐直身子拉开距离可头才一抬,我和他都有愣住了。近在咫尺的那双清如星子的眼睛里微微闪过诧异,柔软的双唇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清洌的冷香极迅速地侵占了我的呼吸。

这是个失误,天大的失误…在骤然的迷失里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手腕在想要推开他的一瞬被轻柔又强硬地扣住,拉近,整个人跌坐在了他怀里。此刻那双让我总是产生错以为的眸子已浅浅阖了起来,而他的唇舌在我不及间分开了我唇线,加深了这个吻…

恍惚里我若聆听到无数簇樱花从枝头跌碎在池面,就和自己脆弱的理智般,初春的夜色迷离得醉人…

“苏采,”他略喑哑地唤道,露出那一线黑眸垂视着我,慵懒而诱惑道:“你知晓帝都台在何处吗?”

我细如蚊嘤地“嗯”了声,一缕凉风吹来,像盆冷水浇头而下。握住他在我眉心摩挲的手,我突然一个发力将他按在床头跪坐在他身上嫣然笑道:“道长是如何知晓帝都台的?”我笑得眼角都弯了,可目光与声音却冷厉阴沉:“道长不是出家方外之人么?那样一个地方你是从哪得知的呢?”

“你想杀了我?”他不以为忤,亦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反倒似笑非笑地任我压制,手指回味般在唇上抚了抚“呵气如兰,吐息如蜜,死亦值得。”

手下力道没松,可脸却怎么也止不住地红了起来,他若摆出平常那副生人勿近的疏远之态尚好,这样的无赖模样真叫人、真叫人…

“师兄,时辰到了。”

我与他对峙之时,屋门大敞开来,一个穿着素色窄袖道服的女子冷冰冰地立在门口看着我们,语调慢而轻如凝在江上冷雾:“我们该去修行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道士身上,没有分半点给我。

这种无视虽叫人不悦,却非是我恼怒的原因,我笑着对他道:“你们师门的规矩可是奇怪,进门都不先敲门的么?”

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在女子出现时就收敛了起来,重新恢复到那副淡然寡默的样子,未等他开口那女子先冷笑着道:“我师门规矩怎样轮不到你一外人评说,这里本就是我们的家我想怎样当然就是怎样,难道我进自己家门还要敲门不成?”

这女子说出的话字字藏针,纵我小时养在佛寺里处事涵养长期受佛法熏陶但毕竟从没有人与我当面这样呛声,我的火气不由上了来。容色不改地在她与道士间瞟了一瞟,我倾过身伏在他胸前妩媚一笑,只管将那语调拿得越发的软和腻:“道长,你小师妹喊你去修炼呢,你可是不陪人家了?”

那女子伫立的身姿依旧挺直,双颊却浮上寒色,月色点染在她的道袍上和裹在冷霜里一样,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锁着道士,只唤了句:“师兄…”一语未尽,却暗含着委屈与恼怒。

“是清容救了你。”道士随她离去时只留下了这句话。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那条被随手丢弃孤零零躺着的璎珞,轻嘲着反问自己:“你还当真了么?”

挑起那条束腰瞧了瞧,朱红之间是新缠了暗银的丝络在其中,鼻子里哼笑了下就要往腰上裹去。那叫清容的女子话语响在耳侧:“师兄,我们该去修行了?”修行,这个时候修行,该是如何修行?打着结的手微一踯躅,不免往些很不宜的方面想去,手里的东西顿时膈应人起来。

“小姑娘,你的病好些了么?”今晚总是来一些出乎人意料的人事,静寂的屋子里贸然响起了第二道陌生的声音。说陌生不太准确,有些微的耳熟…

我仰起头,高高的乌木椽子上坐着个白衣胜雪雍容华贵之人,二尺雪玉排箫在晶莹指尖悠然地来回打着转,吊着的红莲丝坠晃得人眼花。

“你是那个…沈公子?”我迟疑着问。

“你还记得我?”对此他很愉悦:“那夜你若随我回家后来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了。”

我老实道:“苦头是有些,倒也不是特别难熬。”又奇怪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新登基的皇帝推崇道学,这里是白玉京中最大也是皇帝御笔亲批的道场,所以我就在这里了。”他说的逻辑有点奇怪,但他说的特别理所当然,让人也不由地就认为他就该在这里。

“所以,你也是个道士了?”那晚我就有些怀疑,没想到他还真是个道士。经过清玄君和他前世的这个道士,我对这个职业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抗拒感…

他坐在椽子上微微低下头,继续用那种诱骗小女孩的口吻道:“你现在还愿意和我走么?”

我照旧摇了摇头。

“假使我告诉你肉身的下落呢?”

21第二十一卦

“假使我告诉你肉身的下落呢?”或是以为我没听清,白衣公子又重复了一遍,竖起的排箫拄着下巴等着我的回答。他剔透澄澈的眸子仿佛自己会发光,莹莹幽幽地缠住人的心,暗波中一抹红莲暖香从幽僻处飘来,诱人思恍。

我神色一滞,手脚有些凉:“你怎么知道我肉身不见了?”

“因为是我偷走的啊。”白衣公子笑眯眯地用排箫拂了拂袖上的尘埃,他的双眼依旧是似仙人般澈然无邪,仿佛口中说着做那事的人并不是他一样:“生魂与本体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刚刚也感应到了吧,你的肉身就在与你不远处等着你。”

面对这样一个看起来最不像反派的反派,我竟不知是怒还是该笑了,嘴角激烈地上下扭了扭,最后无奈道:“你拿我的肉身有何用呢?我不过是个普通凡人,既无神通又无仙宝。我死了对你无益无害,你既是修道之人,难道不该修行仁义大道么?”

在空中随玉箫转圈的红莲丝坠蓦地一顿,他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低喃道:“修行之人?是,我是修行之人。”他貌似单纯地反问我:“我告诉过你我修的是仁义之道么?”

我被问住了,哑口无言。

“道有善道,亦有恶道。我的师兄没有告诉你,我最擅长的就是鬼狱恶刑、以杀止杀么?”他还在笑,可清澈漂亮的眸眼里宛如冻结了冰冷的寒意,空气里红莲暖香愈加的艳丽,他看向我唇线笑得深深:“但姑娘放心,你的肉身暂时完好无损地安置在这道观的某处,为了防范不轨之徒我还结了红莲阵守着在。”

我的眼神很怀疑,经过这短短不到一刻的相处,我已认清所有与臭道士有关的人都不是善于之辈。这白衣公子性情固然善变,但在没做鬼前我见过这类人数不胜数,顶多这个算是奇葩里的奇葩就是了。

“你不信?”他很苦恼地望着我:“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只是想告诉姑娘,这红莲阵一旦结上就会由外向里一点点燃起红莲业火。红莲业火姑娘想必是知道的,所到之处无论人神皆灰飞烟灭。”说完他竟然还笑了出来,仿佛觉得十分有趣:“自从师父传给我红莲之火至今我还从没用过,不如借此机会看看这八寒狱中红莲华的曼妙之姿。”

“…”我也笑了出来,冷冷道:“公子到底想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跃下的雪白身影轻盈得如同片无形无状的冷烟,浓得令人窒息的红莲香堵住了我所有的感官,下颚被两根没有温度的手指抬起,拇指抚着我的唇:“我要你。”在我猛地咬下去时他及时缩回了手:“或者,要我师兄的…”

“命。”

“为什么?”他的眼睛看久了就有种奇异的沉醉困乏感,仿佛稍不留意就会被他带走所有的理智,我悄悄地在衣袖里狠掐着自己的虎口,清醒的瞬间眼泪也流了下来:“你们不是同门师兄弟么?”

他稍微地愣了下,温柔地抚去我的泪水:“每次见到你好像都在哭,和他们说的怎么不一样呢?取一条性命对你而言又不是第一次,难道还害怕么?况且又不用你亲自动手。至于为什么…”他很为难地思考了一小会笑道:“好像也没有太多的理由,仅仅是我不想看到这个讨厌的人继承阁主之位,一辈子,都压在我头上。”

这回我是真正地清醒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恐惧。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惊惧,似乎他了解我已掩埋掉的过去一切一样。

“你舍不得么?”他紧紧锁住我瞪大的眼睛,因为我的沉默有些不悦:“也是,我师兄那样的人随时都能吸引盲目而愚蠢的女子。我没想到的是,你也会沦陷其中。你难道真的彻底抛弃了以前的生活、以前的身份和以前的自己了么?”

他就像一个孩子般,在看到我惊惶无措得意地笑了,出尘绝世的笑容里透出抹阴狠:“我现在不仅想要他的命了,更想要他…胜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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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观一连待了几日,白日臭道士几乎时时与他的师妹在一处炼丹论道,而晚上多半是被他师妹喊去“修行。”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孤魂野鬼,偌大的道观里只有一小片柔软银白的锦葵在夜里静静地陪着我缓慢地吸收月魄精华。鬼修成仙是极难的,因为仙体是天地间最纯净罡正的,而鬼完全是它的相反一面。每夜吸取的这点精华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一面是太无聊了一面是脑子太乱了,只能借着打坐修行来静一静自己的心思,聊胜于无。

“今日勤快起来了?”这夜破天荒的他被他师妹喊去没几刻就回来了,耳边发出锦葵被踩碎的轻响,蒲团一陷,他挨着我坐了下来。他真是把我当个宠物养了,一坐下来就摸了摸我脑袋又捏了捏脸,最后挑起缕我的发丝绕着玩。

“我的病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寻我的肉身?”行气过了半个小周天,我也练不下去了,索性睁开眼与他问个明白。我不想杀他,毕竟他救过我也在我孤身一人游荡着时照顾了我这么长时间;其次,这臭道士与那白衣公子出自同一师门,又是那人的师兄,想必道术是不比他差的。如果他能帮我找到肉身救了出来,当然皆大欢喜、两全其美了。

“再等一段时间。”他低头握住一把我的发丝,放在鼻下嗅了嗅眉间微微皱起:“清容在京中立根不久,各方各面不免遇上些麻烦。这几日皇帝要举行祈福国典,我担心她应付不来。”

我的心冷了一半,除了失望之外有股未知的感觉在心底泛滥开来,那是我之前从没有过的情绪,让我…很不舒服。我冷邦邦地开口:“你们师门不是修行之地么?教派方士混迹朝权政治之中是从政者大忌,现在新帝登基固然需要你的师妹为之正名。”他的长眸眯得越来越紧,我的语速越来越快:“之后呢?之后我若是新帝,必将你们…斩草除根!”

“苏采!”他看着我的眼神陌生得令人害怕,发梢攥紧在他指间,绷得随时一触即断:“这些不是能从你口中随意说出来的。”

“你是不是不打算替我找回肉身了?”这些话说去了我的所有力气,烧在心头的无名邪火纵然烧得旺腾可我只感到全身冰冷,我看着自己的丧服。灰楚楚的茶白布料,黑色的祭纹,无一不在无声地说明我是个鬼。一个鬼在这些道士心中从来都是无足轻重到轻贱的,我的性命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就是个宠物也是可有可无。

“我说了,再等一段时间。”他揉了下鼻梁,黝黑的眸子被扇子似的睫毛遮住,他少有地显出了疲惫之态。他抱住了我,和抱住一个依靠般将所有的重量放在了我的身上,冷玉样的面颊贴在我的肩窝里:“我累了,苏采,别动。”

我的身子僵挺得很直,可放低的肩头不争气地泄漏了我的心软,他满意地在我脖子边蹭了蹭,好像:“一只大狗。”

“…”

我呐呐地补救道:“我不是故意说出口心里话的。”

“…”他无奈地闷笑出来,震得我那半边身子有些发麻,然后,又蹭了蹭!

我说:“你别这么光明正大地吃我豆腐好么?”

“你能吃早被我吃完了。”他无耻的功力一如既往,得寸进尺地用鼻尖若有若无地滑过我的锁骨,喷出的热气扫过那里的皮肤,那里不禁生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你!你…”后面的话被迫截止在他滑入口中那条灵活狡猾的舌头中,他的舌尖卷着清洌的冷香,肆意扫荡过我口中每一个角落。最后轻轻吮吸了下我的舌尖,他恬不知耻道:“真甜。”他分去我面上缭乱的发丝凝视了半会轻轻叹息:“怎么成了鬼呢?明明一点都不…”

心中最后一点火焰无声熄灭,扣着他肩的双手缓缓滑下,松开刹那我重新抓了回去,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地抓紧,额头抵着他的胸膛:“臭道士…”

“嗯?”他任我黏糊在他身上,手从我发顶一寸寸滤下,拍了拍我的背:“想出去玩了?”

我依旧低着头,眼前只有他水蓝边的浅色道袍,我轻不可闻道:“你给我看的书我都看完了。”

“什么书?”他一时没想起来,忽然间他没有再说话了,静得能听见锦葵丛中夜蝶扑翼的微响。

“那些书我都看完了,也学得差不多了。”我仰起脸,红晕不经意间爬上脸颊,眼角一点莹光,我分不清是天上星光还是自己的泪光。这模样我几日对着水面做了好几回,大致可达到我心目中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淡淡地俯视着我的双眼,在我快心虚得放弃时冰冷的声音响在我耳畔:“好。”

这个夜晚十分的混乱,在我看来最大的混乱就是我替自己选了个很不恰当的初夜地点,虽然我一开始的初衷是觉得此地风雅气氛良好。但我没想过他竟毫无顾忌地就地将我压倒,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地撕开了我唯一一件丧服,滚热的吻粗暴地从我唇上一路而下,强制地锁住我大骇之下挣扎的双手。他白玉似的面庞上因为彼此身体的摩擦渗出细细的汗珠,顺着他的鼻梁滑到喉咙处,模样看得我面赤心跳。

他没有如我所想地抱我回房,而是直接在这片锦葵丛中,与我双修了。好吧,事后的我根本没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双修,因为后来我的神智完全被他牵引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境地中,疼痛又有点难以言说的…□舒适。漫天的星子晃在我们头顶,我难堪地闭上眼却听他咬着我耳朵边轻轻地喘息:“睁开眼,苏采,看着我。”不理不睬的我被他猛地一个冲撞,抽着气叫出了声,泪花泼洒出来我小小地尖叫出声:“臭道士,我要阉了你。”

尖叫结束于一个深吻,迷糊中我听到他道:“苏采,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22第二十二卦

发肤生香,玉面无暇。

这是我从疲惫的沉睡中醒来睁眼的第一反应,锦葵红似血的花瓣三三两两地掺在他散在枕面上的黑发里,一抹浮香浅浅。我瞧着他睡着凌厉不改的眉骨、鼻梁、下巴发怔,一簇绒绒的软发伏在他额角无形地柔和眉眼。初醒间恍惚的我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他。不是因为他和六百年后的清玄君长相相似,而是在很久之前我还是凡人时见过。

到底是哪里见过呢?是白玉京佛道辩法时,还是哪次出外避暑时偶遇过?过去的事不能想,越想越来越多的人物纷纷浮现上来,交杂在一起,最后偏离了初衷。所以他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我就是双目发直地神游在,迷烟朦胧的眼睛映着我清晰的身影。他半闭着眼手一勾,将我揽到怀里,像只小动物样蹭在我怀里

,半梦半醒间呓语着些什么。他这一蹭使得力并不大,甚至于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可浑身酸疼的我嘶得吸了口莫须有的凉气。

怀里的人僵住了,我盯着露出那一截青青紫紫的手腕,窘迫地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消失在他面前。他清醒过来了,头却没抬:“弄疼你了。”

不可避免的,前夜一些画面乱蹿在脑子里,他凌乱的灼热呼吸喷在我耳后一遍又一变地安抚道:“不疼了,不哭了。”

我掩住脸,看都不敢看他,困难地挤出只言片语:“还,还好。”

手腕被托起,他观察了会:“鬼体修原的快,半日应该就消了。下次,我会注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