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还想有下次!我感觉自己像是处在火焰中心,里里外外都快被烧焦了。
他轻咳了声,略停了停道:“不弄到可以看见的地方了。”
“…”
甩开这个混蛋的手,我郁闷地对着墙发闷,事情按着计划好的方向发展,可自己为什么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呢。“苏姑娘既然宅心仁厚不愿取我师兄的性命,那我们换个路子,你只要助我拿到镜阁阁主之位我就将你的肉身还给你如何?方法很简单…”白衣公子一笑莲开、仙气泠泠,浅黑的眼底若燃烧着猎猎火光:“让他身败名裂在镜阁待不下去就好了。”
据我的了解,让一个道士身败名裂的法子远没有毁掉一个和尚来的多,道家的戒律并不森严,而这个臭道士的脸皮又格外厚些,故而我觉得白衣公子的提议实现起来着实有点难度。可他随后便说道:“我们的师父对我这个师兄寄望颇大,更预备将镜阁的无上心法传与他。这心法讲究无欲无求,若我这师兄沾染上了七情六欲必不得我师父欢喜。苏姑娘,你可明白了?”
明白,极明白的。你大可简单点对我说:“你只要去勾引我这师兄就好了。”
我是个凡人,还是个做了六百年鬼还阳的凡人,就和个瞎了快一辈子的人好不容易看见了这花花绿绿的世界一样,要是再让他回归到黑暗中委实太不人道了点。我只是想要取回我的肉身继续在这阳世活下去,我觉得这是个积极向上的想法,故而我很无耻地去让臭道士身败名裂了。那夜我只是想试试水,万万没想到这一试他就中招了。
“现在害羞迟了些吧。”被子一掀,他坐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笑道:“昨夜那么热情…”
这个人…我一拳砸在墙上,就不该对他有同情心。
发梢一拽,我诧异仰起头,他贴在我身后说:“别动。”
头发被温柔地盘起,一缕缠入一缕,细致而小心,我很难想象是身后这个人的动作。最后一缕头发束好时,发根微微一紧,白檀香淡淡绕开。我探手摸去,掌心里是栩栩如生的一朵莲花。这是,他的簪子?簪子尖头小小的凸起一块,我指尖一顿,仔细反复摸了摸,确定是个沈字…难道他也姓沈?
像是为了解答我心中的疑惑,他道:“这时候若再不告诉你姓名,是有些过意不去了。”他扳过我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写来:“于修行之人来说,姓名与八字一般重要,若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沈莲桥…这是他的名字,我缓缓地合拢上五指,既然这么重要那他现在写给我是什么意思呢?我不敢往下想去,再想下去我坚定下来的想法会忍不住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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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夜后,我对沈莲桥的认知从衣冠禽兽上升到了禽兽不如。
“我刚刚卜过一卦,今夜子时天地之气流转恰和。”晚上看经看了一半的他突然冒出一句,正趴在窗台的我没反应过来依旧拢着萤火虫玩,他皱起眉丢下书过来惊散一片流光飞舞。我还没抱怨,身子一轻他打横抱起了我,才张开的嘴被清凉的唇堵住。一吻后我被丢到了床上,然后,没有然后了…
被这样丢了两三次后一到晚上我就再也不傻乎乎地在屋子里等着被吃干抹净了,夕阳垂在白玉京钟楼顶时我就摸出道观去了,尽可能地躲得他远点。第一夜平安无事地度过了,第二夜平安无事地度过了,第三夜稍稍放心的我在外遛了一圈忍不住回来一间一间屋子翻着找我的肉身。说来也奇怪,除了来这第一天醒过来的时候,再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正殿没有,偏殿没有,厨房没有,柴房没有,我找到第三进的书房时都快绝望了。书房距离我与沈莲桥的厢房不是很远,故而我飘进来时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发现了。从桌案摸到了书架,一处无果,我看了看黑黝黝的梁椽,飘起来半尺,裙子被挂住了。提了提,纹丝不动,唔,挂得还挺结实。
一低头,沈莲桥攥着我的裙角冷冷冰冰地仰头望着我。我一个哆嗦,伸手就要撕了裙子跑,他轻笑道:“跑,尽管跑。你就这一件丧服,撕了别想我给你再烧一条。”
“…”
没有裸奔爱好的我委委屈屈地落了下来,他没有放手,紧紧攥着:“怕我?”
我看了他一眼,自从把簪子给了我后他那一水墨发就用了根蓝色长带松松束在身后,青丝垂瀑,多了几分空谷轻逸。我嫉妒了,我看书上写双修之事对女方裨益甚多,其中有一个就是滋阴养颜。我每日瞅着自己和前一日都没什么变化,反倒是他出落得越来越水灵,简直快养成个俗世散仙了。
“不怕?那为什么要躲我?”他逼近一步。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死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哭道:“我不要和你双修了,不要了。我,我经不起你折腾了!”最后那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脸烧得要滴出血了,这要是在阴间我一定跳忘川来摆脱这尴尬到要死的情境了。
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步步紧逼,循循善诱:“双修之后你身子不适了?”
我一步步退后:“好像还好…”
“丹田里是否气息顺调了很多?”
“呃,好像是…”
“修为近日是否增进了许多?”在我退无可退时他终于停住了步子,手钳着我的下巴抬起,眸子水波涟涟道:“我做了这么大牺牲,你还如此嫌弃,苏苏你好生伤我的心。”
嗳,嗳,嗳,你别哭啊!沈莲桥你这个大魔头怎么能哭呢?!我登时慌了,连忙举着袖子擦过去:“我,我也没说嫌弃你啊。只是夜夜那啥,是不是太放肆了…”
“我本就一放肆之人。”他轻轻咬住我的指尖,眸间光华一闪,熟门熟路地…解开了我唯一那件丧服…
我真是一头猪啊!竟然会被他伪善的眼泪又骗上了床…不,我抬起发软的手捂住眼睛,是桌…
这夜的沈莲桥因带着股莫名怒火折腾我,故折腾的时间和花样比往日都多了一倍不止。书桌上所有的笔墨被他一臂扫下,飘起的宣纸半飘半落在身边,夜里他的每个字清晰可闻:“苏采,这是桩你情我愿的交易,你虽开了头但以后就由不得你做主!”
天外一道雷响,哗啦啦的雨水倾盆而下,冲刷着这个安静又混乱的夜晚。难耐地蜷缩起的手被他扣在十指里,入骨的紧。紧闭的眼角忽然涌出了泪水,为什么心和皱起来样的难过,明明是我自己选的路。
“既然事已至此,就不由你随意舍弃我。”半沉半浮里有一道声音似从遥远的天外而来渺渺传来:“你怕我?”那人轻笑一声:“你怕我?那你为何还执意买回我?”
“因为,本殿从未见过你这样一只会说话的…”
“姐姐,天下所有最好的都给你了,这不重要,只要你是我的就可以了。”
惊雷骤然炸在头顶,我霍地睁开眼,贯彻天地的闪电将书房照得恍如白昼。小塌上只有我一个人,身上盖了件熟悉的道袍,天河宛似被人连底翻了过来,磅礴大雨从九霄冲下,雷声一道连着一道。额角突突跳得厉害,头和裂开了一样,不觉抓紧了道袍。心悸始终难以平复,这才想到沈莲桥哪里去了?每次双修一般都是我很早就醒转过来,此我非常不解,有次被丢到床上时我问了,他吻着我唇角模糊道:“唔,因为我比较累。”
我反驳道:“明明是我被你折腾不轻好吧?”
他撑起身凝视我一会,懒洋洋半侧着道:“那今晚你来动。”
“…”
这回他怎么先起身了?惊动在白玉京上空的天雷让我越来越不安,透过窗眼影影绰绰见到正殿通明的灯火。这么晚了,那里在做什么?我忽然想起道士提起,他的小师妹今天回来了,这时也快子时了…
我一把掀开道袍,心浮气躁在屋子里来回飘了几趟,终于丢掉它穿墙过壁在瀑布似的大雨中飞了过去。雨水穿过我的身子,我与激起的雨雾几近化为一体,幽幽地浮在檐下。
正殿里果然是沈莲桥和他的小师妹清容,不过二人衣冠尚算的上整齐,好吧小师妹很整齐而沈莲桥则一副才起床的慵懒。他说:“你虽是这皇朝国师但朝代更迭乃天命所为,这皇帝小子要死你如何插得了手?”
“师兄,陛下兴道抑佛,更弘我镜阁道法,于师门有害无益。若是陛下驾崩了,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清容正冠道氅,一派风尘仆仆,激动道:“如果我们能请陛下将镜阁立为国教,师父定然欢喜,阁主之位便理所当然是你的了。”
“阁主自然是我的,可我用不着靠这凡人皇帝。”沈莲桥淡淡道。
清容失声叫道:“师兄!你我为修道之人,当仁济天下!你被那妖女迷失了心性已忘记我们修行的初衷了么?”
“清容,迷失心性的人是谁你自己不清楚么?”沈莲桥走近她面前,低低道:“师妹,收手吧,为时不晚。”
血色瞬间从她脸上褪去,她道:“师兄,我不明白你说什么。”随后她冷傲的眸子软了下来,哀婉求道:“师兄,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陛下过不了今晚么?”
陛下?那不就是曾经的晏王…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天穹,光堂得我看不见眼前的人,阿晏要死了…
在我没回过神时我已冲进了正殿,在清容的惊怒斥责中抓住沈莲桥的袖子:“救他!”
23第二十三卦
“救谁?”道士的眼睛依旧倦倦地半睁着,可在一道道的电光中我像看见了那长密睫毛下一闪而过的精光。
指节屈得发白,一刹的犹豫后我道:“当今的皇帝陛下。”
“为什么?”出声询问的人不是道士而是一旁疑惑的清容,我一直看着神情寡淡的道士,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他不用问也知道。清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道士一眼,放低了声音又气又急道:“师兄,你竟然连这些事都告诉她了?”
“好。”他的右手摸过我的脸颊,冷冰冰得没有一丝温度,他亲昵地在我额头轻轻落了一吻:“你求的我怎会不答应呢?”他笼着雾似的话语蜻蜓点水地掠过我的耳边:“谁让我欠了你的呢?”
我的心,反而更不安了…
阿晏重伤这一消息被内廷掩藏得很密实,除了贴身的侍官和国师清容外并无一人知晓,连个御医都没有请。常理下,一国之君出了如此大的事,上京内外定在一刻之间被京师戍卫得和只蚊子都飞不进的铁桶一样。可我们出去行走在白玉京街头时没有见到一个整装肃容的士兵,偌大的白玉京安静地沉睡在雷雨交加的夜幕下,除了哗啦啦的雨水和翻滚在云层里的雷声,连我们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沈莲桥与清容乘着幻化出的灵兽拉着的竹车行风走水,一瞬十里,眨眼到了巍峨的皇城门口。
“你别跟来了。”清容下车前冷冷淡淡地对我道,见我抱着沈莲桥的袖子不放恼怒道:“这皇宫是人间帝王居所,帝王紫气对于你这小小灵鬼,顷刻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你要是想死就尽管跟着。”
“没事,让她跟着。”一直靠在车厢一角貌似熟睡的沈莲桥突然道,他轻轻拉开袖子上我的手,从背后抽了把紫竹伞来:“她的命和她的脸皮一样,厚的很。”
“…”我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听完他的话,清容的脸色变得怪异,着急得火烧火燎的她反倒止步在了车边:“师兄,她既然跟了你,即便只是个灵鬼,也不是可随意轻贱的。”她看我的眼神依旧是厌恶不喜欢,可神情是斩钉截铁的坚定:“师兄,你怎能罔顾她的性命呢?”
“师妹不信?”沈莲桥撑起三尺来宽的紫竹伞面,笼在我头顶,他懒懒道:“你看看就明白了,她在这个地方比我们还来得如鱼得水。”
他话音未落,突然将我搂近了身前,涔涔的冷香不提放地窜入怀中。一些画面不经意地滑过眼前,幸好是夜间瞧不见我红得作烧的脸。在被清容的言语惊讶到的我来不及害羞,腰上一股猛力,我和个皮球一样被沈莲桥甩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向了赤金铜门。
铜门我自然是碰不到的,但在穿过它时我仿佛看到一层柔软而祥和的紫光缓缓滤过了我的发梢、肩膀和整个身体…没有不适、没有抗拒,在阳世半年、地府六百年后,我重新回到了这里,倾城楼阁、殿宇如林,白玉京和我第一眼见到它时别无二般…这才是真正的白玉京,人间的天上宫阙。
沈莲桥说的不错,在这里我远比在别处来得自在,但这不能改变他随之进来后我不搭理他,板着脸一人随在时不时觑我一眼的清容身后飘着。这无怪她,这皇宫中布下的术力阵法在我生前也曾听过一二,这世间多辛秘,术士之流虽未光明正大地登临在皇朝的台面上,但背后从建国起皇室总与那些游走在明暗边界的秘术家族们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帝都台就是这些联系共同缔结的结果。
“做鬼做久了,以后活过来会不会连人都不会做了?”松闲着步子的道士在我四下打量着这些熟悉的宫室时凑到了身侧,紫云片儿的伞遮住了沙沙穿梭过我的雨水。从我求他救阿晏时,他就变得不太正常,现在这样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说得我就更不自在了。平时我觉着自己对他的喜怒揣测得还是挺准的,沈莲桥这道士说起来心思复杂多变,但好在他面对我时高不高兴一目了然,高兴了与我说说故事、摸摸小手;不高兴了连个眼神都懒得递给我,直接把背对着我。若不小心是我惹到了他,飘过去顺一顺他宛如碧溪的流发,抱一抱哄一哄,不到半天总能缓下来颜色的。当然了,如果那天不是有求于他,我就懒得去哄他了,爱咋样咋样,晚上难伺候就算了,白天还要眼巴巴地跟着谁受得了啊。所以,沈莲桥最爱说的话就是,苏采,你真是个小人。
我智商正常,记忆清晰,刚刚他丢我出去我可没忘记。心里本就因阿晏的事上下颠簸着,这一出后我就更烦躁了。
“你求我救他,有没有想过他值不值得救?”
我拐向深宫的身子一顿,远处朱廊下的红灯笼晃荡在来来去去的宫人头顶,风雨如晦间红艳得诡异。我转过脸,那些红火的光暖不了我的眼梢眉角,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我道:“不清楚的事情最好不要妄下论断。”我瞧着前方步履匆匆的清容背影:“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不只是戏文里的台词,在这个地方尤其得是。”我说这话的表情是学我父亲的,我的相貌随我母亲偏于南方人的温和,在很长时间的实践过程中我终于证明我这张俗称“娃娃脸”的脸蛋实在难以达到威吓别人的效果。
“他自身不具备做帝王的品质,帝王所要承担的命运他承担不起。就和这把伞一样…”他仿若没有听见我的话,仍旧不紧不慢地边走边说:“这样大的雨它可以承受,若是再大一些,”他的步子随前方停止的清容而止住,他手一松,薄薄的紫竹伞立刻被风卷走,一瞬间残绿败红的廊外庭院间多了几片破烂不堪的纸片,卷在淤泥中渐渐看不见了。
“没人能救得了他”沈莲桥话很轻,却有着不容一丝反驳的笃定,他的身影在电闪雷鸣下丧失了真实感,随时都会扯散在风雨中一样:“他走了弑君谋逆这条路,求了他不该求的东西,只有死。”
那一刻,出尘如仙的沈莲桥在我眼中宛如妖魔,让人无边的冷。
阿晏没有居住在以前皇帝的寝宫中,他住的是…我看着熟悉的门楣琉璃顶,是以前储君住的潜龙邸。潜龙邸因是储君住所而前一任主人性子比以前的东君们跳脱了点,这里倒是比别的正经宫殿花卉摆设都来得明丽鲜亮,稀罕有趣的玩意儿也不少。
清容来这里瞧着不是第一回,熟人熟门地绕过长廊小亭,在寝殿门外踮脚张望的侍官乍一看到我们唬了一跳:“国师大人来得好生蹊跷。”说完自觉失言,忙拍了拍自己的嘴赔笑道:“小人不会说话,大人莫怪,莫怪。”
“你家主子性命堪忧,你竟还笑得出来。”清容显然不很待见于他,一甩袖:“带路。”阿晏并不在寝殿之中,带路的侍官捧着盏莲灯七绕八绕,绕到了寝殿偏殿的书房内作小憩的耳室,小塌边竖着盏同样形状的莲灯。侍官上前取下那盏莲灯,将自己手上的换上,左一转右一转,哒地一声,小榻自动往两边分开。这类机关密室在皇宫之内数不胜数,潜龙邸又是储君宫室,狡兔三窟,如此保命的地方更不下于数十处。地上潜龙邸,地下则是九曲十回的迷宫。
我没想到阿晏会知道这些迷宫的存在,他自幼便被遣送出宫到了荒凉偏僻的岭南之地,离开这白玉京粗粗一算也有十二年之久了。道士冲我一笑,我假装没看懂他笑里的意思,跟他一起进了密道。
密道不甚宽,顶多容二人并肩而行。清容回头瞧了我们一眼,冷哼一声,转头继续往前,倒叫那侍官惶恐不已,恐又惹到了这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宠信的国师,却又不敢多嘴再说什么,只得扭曲着脸专心带路。沿途的宫道壁上五步一处布着盏长明灯,灯边甚至贴心地摆了火石,可它们都是如死灰的寂灭,统共只有侍从手中从一开始就带进来的一盏灯火昏暗地照着不到方寸的前路。
灯火照明的地方有限,到我和沈莲桥这里和黝黑没太大的区别。对一个鬼来说,黑与白也没甚区别,我飘得可谓稳当当的,还偶尔飘到前面探探路。鬼过人身,无风有寒,飘了两次那小侍官手里的灯就抖得快灭尽了,换了清容小师妹好几个白眼。手腕突然一暖,沈莲桥牢牢地握住我的手,眼睛瞧着前方,唇瓣轻动:“小心看路。”真怕我摔着似的有模有样地牵着我向前走,我将清容小师妹的白眼统统给了他。
许是感觉到了我嘲笑他的目光,他似苦恼地微微偏转过头,看着那些闲置着的长明灯:“这路委实不太好走,有灯不用实乃罪过。”袖一探,作势便要去点那灯来。小侍官恰好回头,脸色雪白,手一哆嗦彻底抖熄了那一点的残光,他的喊声未至我的手已按住了他的手,怒骂道:“你活腻了是不?”手下的肌/肤透着微微的暖意,我的手脚却一片冰凉。或许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温度,或许是我因恐惧而加快的心跳。这灯确实是灯,但却是一点就能要人命的灯,火石灯芯上具涂满了无色无香的烈毒,若点燃灯芯,这毒会散于空中,在场所有人无一可幸免;若未点燃,便是碰了,毒入肌理,则无形而缓慢地要了这人的命。天山毒圣的毒药只有三种,但每一种任凭你是大罗金仙都无药可救,因为他不仅是药师更是术士。
他反过手握住我的手,平淡无波的话里含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我不碰就是了。”他将我的手揣进了袖中:“不要担心,不会再跟丢了。”
我看着他抿起的那缕好看笑容,怔怔道:“沈莲桥,你傻了吧?”什么跟不跟丢的。
“…”
“国、国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侍官吓得快哭出来了。
“他能听见我说…”我好奇地探过头去,后面的话梗在了喉咙里,前方密道上溅满了鲜血,浓稠的血顺着延伸出墙体的长明灯滴答滴答落在石地板上。
清容几乎是在一瞬间挥出两道明符,刹那黑暗无光的宫道被两只燃烧的火鸟照亮,前方躺了两具尸体,死相狰狞,血水顺着石板的间隙流了过来。我和清容同时冲向了里层的密室,密室空荡荡的,明黄的龙榻上空无一人,金丝芙蓉被上的一大片血渍格外夺目。
死尸就那两具,整个密室不论皇帝还是侍卫都了无踪影,就和,被无名的妖兽吞噬了一般。
我第一直觉就是飘向除了入口外的唯一的另一个出口,那里的暗锁完好无损布着的蛛网都是完整的。沈莲桥走到我身边:“还用得着看么?”他的目光落在蛛网中间干瘪死去的蜘蛛,它的腿脚还微微地颤抖:“一进来就是满室没消失殆尽的术力和杀气。”
“嘭”身后的龙榻后传来道撞击声,接而有个人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望向我们道:“今天送饭怎么送得这么迟?”
这人,似乎很有点面熟…
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突然又惊又喜地扑了过来:“苏苏,你回来了!”
普天下唯有两个人这样喊过我,一个是与我有夫妻之实无夫妻之名的沈莲桥,一个与我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的夏家小侯爷——夏季贤…未婚妻也是妻。
他这一扑,当然了,什么都没有扑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双手,又看了看离地飘有半尺高的我,悲愤道:“苍天不公,你我一别数年,今次回京本该破镜重圆。奈何世事无常,阴阳两隔。”他双目含泪,极是情深:“苏苏,游学在外我时刻思念着你。你可想过我…”
我呐呐道:“恭喜你呀,减肥成功了。”
他貌似更悲愤了…
24第二十四卦
时隔多年再见,夏季贤委实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从前只见他往横里长,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向竖里长,但现在我无暇顾及他长成了洋葱还是大蒜:“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阿晏呢?!”
“阿晏?什么阿晏?”夏季贤沉浸在重逢的欢喜中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苏十晏?”
“大胆,陛下的名号是你能直呼的么?”清容呵斥道。
夏季贤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声不屑的哼声,抱手往地上一坐:“他苏十晏的名字我从小叫到大,他算哪门子的皇帝?坐上了龙椅就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了?沐猴而冠。”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迫殉葬了…
“阿晏安全么?”事情进行到此,我突然就没了紧张的心情,看着一脸轻松的夏季贤我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他见我盯着床上的血渍,嘴一撇:“不就被只虫子咬了口,流了些血么?”
“他人呢?”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始终沉默的沈莲桥终于开口道,他在床前立定,弯腰捻了捻血渍那块轻轻一嗅,眉尖往中间一凑。
“和人走了。”夏季贤敷衍地应付了一句,转而十分热切地看着我:“苏苏,你是来救我的是吧。你一定是听闻了苏十晏那个无赖要加害于我,特地赶来救我的是不是?”
我为难地道:“也不是…”
“呜…”眼泪迅速挤出他的眼眶。
“好吧,勉强算是。”我口是心非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的手穿过他的脑袋,看着他打了个冷战我疑惑道:“你看到我就不害怕吗?”
他往周围看看,挠挠脑袋:“那日我赶回京苏十晏就立刻派人把我抓到了这里,没打没骂三顿也有就是不让我出去,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他看着飘在空中的我,伸出手想去摸我垂下的衣袖,昭越的丧服是片银沙似死气沉沉的白:“爹告诉我你死了,我从来都不相信。可苏苏,我喜欢的是你,是人是鬼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你,只要在就好了。”他说完鼻尖泛起了红,双目却专注地没有从我脸上移开:“苏苏,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为什么要怕你?”
面前的这个人在我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里只有年少时矮矮胖胖的可笑模样,而他双眼中映出的自己似乎从没改变过,地府里六百年究竟是真是假…出神间沈莲桥淡淡地□话来:“这屋里的人是个道士走的?”他虽是这样问,但听口吻却很笃定。清容手里的拂尘往下一垂,面色显出丝不自然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