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是个被贬之人,找老朽作何?若是看病,尽管去找你们那的药君去就是了。”来人毫不买他的帐:“你小子最好给我说实话,休想打马虎眼。”
我沉不住气掀开帘子探出头说:“你们有完没完,再磨叽下去沈莲桥都没气了。”
湿骨地深处的药庐。
“哟,这小子也有这天啊,啧啧。”白须老头眉毛一抖一抖,笑容可掬地围着我们转了几圈:“不容易,着实不容易。”转头宽眉一挑,对着方青恶声恶气道:“臭小子你还不快滚蛋,听说你要渡劫了,这关口要被你爹发现你溜到我这里,是不是要将老朽贬到地府才甘心哪。”
方青恋恋不舍地看着沈莲桥,朝我拱手弯腰道:“君上就拜托您了。”又萎靡不振地对鹤老道:“您老宅心仁厚这回定要帮帮我家君上和梵…”他瞧了眼我没有往下说,又深深地朝重新陷入昏迷的沈莲桥行了个礼,一缕白烟后乍然就没了踪影。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了无人影的空地喃喃道:“妖怪?神仙?”
“噗。”老头子熟门熟路地抬抬沈莲桥的胳膊,捏捏他的肩:“上一次我就纳闷沈莲桥这冷心冷肠的小子为何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鬼这么掏心掏肺地照看,现在瞅着方青对你的态度,老朽总算是明白了。十有八九你就是那个人了。”
从刚才就大惑不解的我回神道:“我是谁?”
鹤老背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别吵,老朽治病最烦吵闹,要是分了心一个手抖说不定就将你这冤家送去了地府。”
“…”
粗粗查了查沈莲桥的伤势后,他变本加厉地将我赶出了房间,吩咐我随他驭使的灵鬼去找寻所需的草药来。纵我心中有一万个疑问,但看着沈莲桥殊无血色的脸庞,我也只得憋着满腔的不满不情不愿地跟在两个一蹦一跳的灵鬼身后去采药。
前方的一个小人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对他的同伴道:“你说这就是那个很威风有很多打手的姐姐么?”
“是呀是呀,当年我和师父父去九重天的时候正巧撞见她跳诛仙台。”另一个小鬼唧唧喳喳道:“那时候她长得可是美极了,现在虽然变丑了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眼就认出来的。”
我伸出根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的肩:“不好意思哦,你们口中说的应该是我吧…”我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簌簌发抖的他们道:“敢问下什么叫变丑了吗?”
“…”
“殿下听错了!”叽叽喳喳的小鬼见风使舵,谄媚道:“小人说的是殿下美若天仙,貌美无双呀!”
“…”我提起他的后衣襟轻声问:“假么?”
他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
手指一松,噗通他迎面摔进了土坑里。
之后的两个小鬼收敛了许多,一声不吭地领着我到指定的湿地里挖草药,挖了一会他两又开始埋头絮絮叨叨。
“你说她怎么不问我们说的是谁呀?她就一点都不好奇沈莲桥以前喜欢的人是谁么?”
“嘘,你声音小点,别给她听到了,你看她的脾气比以前还要坏了。”
我拎着课半死不活的草药朝他们挪了几步好声好气道:“说实话我挺好奇的,还有你们的声音可以再大点,没事的,这样我可以听得更清楚点。”
“…”
沈莲桥以前有喜欢的人…这事我头一次听见,觉得十分好奇,这种好奇已经掩盖过掉他们说的什么我以前是好看还是漂亮了。当然,你也可以把这种好奇真正定义为——嫉妒。是人都会嫉妒,尤其是女人,哪怕现在沈莲桥喜欢的人是我,我依旧会对他的过往情史耿耿于怀。虽然从我第一次看见他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时就了解到这个男人就算不是千帆过尽,也肯定有为数不多的风流韵事。
耿耿于怀的我默默揪烂了一把草药,继续寻找新的。
“哎,这样她居然都不问。”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在身后惊叹道:“她还是个女人吗?”
“花白,花黑,你们又想在锅里滚两遭了。”老头子的呵斥声来的很适时:“褪了毛的老虎还是老虎,招惹过她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的?还不快给我滚回来熬药。”
“哎哎哎,老爷子发威了。”两鬼意兴阑珊地匆匆而去道:“好不容易多了两个新鲜人,连讨论都不给讨论,真是寂寞如雪的鬼生啊。”
我也丢下草药框子仰起头道:“沈莲桥…他怎么样了?”
风从湿地深处吹来一阵阵腐烂的气味,熏得人作呕,沉默片刻空中那道无形的声音道:“人醒是醒了,只是…”
只是即便是人间圣手鹤老他一时也不能完全治愈沈莲桥,原来在沈莲桥自己也无识无觉的情况下有人给他下了毒,毒就在他的伤口上,下毒的人是清容…
“这沈莲桥天生骨骼清奇,你那一剑对他来说完全不够他看的。坏就坏在镜阁那个思返谷着实是个歹毒之地,阴寒非常。后来他又中了别人的招,这毒非寻常的毒药,专门对付的就是他这种修行之人。看路子是南疆白家的,剧毒不仅渗入肌理,更兼之蛊术侵入灵台六府,所以他才时时昏睡不醒。”鹤老愁眉不展沉重道:“这个白家号称一蛊即出万骨枯,即便是我也仅能让蛊虫陷入深眠而不能根除,这小子这回算是栽了。”
我朝屋中瞥了一眼,道:“你既然肯费口舌说了这么长一段,定是有解救他的法子。要什么珍奇药材尽管开口就是,哪怕是天上的琼花瑶草,我也会想办法拿到手的。”
鹤老听罢古怪地看着我,俄而叹道:“你这样子,真真像极了从前…”
“苏采。”沈莲桥虚弱的呼唤传出了屋子。
鹤老一顿,摆摆手:“你先去应付他,回头我再和你详谈。”
我个人很想现在就谈,奈何沈莲桥一声接着一声唤得紧了,只得连忙进了屋。
“你和老头子在说什么?我喊了这么多声才来。”一进屋,沈莲桥就质问道,虽然身体孱弱,但气势不改,一时咄咄逼人得我竟有点心虚。
一点心虚之后我挺起胸恶狠狠道:“在说你以前的风流史。”
他不自在地低了声音:“哪有什么风流史,来来去去不就一个人么?”
我逼临他床头,双手叉腰拔高了声:“一个人?!你居然还有一个人,说,她是谁?她在哪。”
他用那种和鹤老一样奇怪的眼神瞅了我一眼,仿佛我很无理取闹似的翻过身:“死了。”
…
我呆呆地立在床头,看着那个近日来瘦削得不像话的冷漠背影,一种无力的酸楚感慢慢爬上了我的双肩,沉沉得压得我直不起身。他没有再理我,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虽然我已经几百年没来月事了,但我仍将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心情归类为葵水心理,每逢此时的女人都是没有理可讲,一丁点大的事或许就放大成了天塌地裂。
我一个人无趣地在他床边坐了一会,离开时对着他状似熟睡的背影道:“沈莲桥,你放心,我捅的你就一定会救你的。”
“苏采,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都不愿真正地相信我。”这是我与他分别前的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天夜里,我按着鹤老的指示飞出湿骨地,去往大乾皇宫寻找驱散沈莲桥蛊虫的疗伤圣物——春叶秋华。
我坐在方青留给我们的四翼飞兽上对着高空的月亮发着呆,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就不敢去相信他呢。分析了半天自己的心理,勉强得出个答案,虚张声势的我其实仅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深怕自己的一腔情深意重有朝一日变成水月镜花。我将他奉为心中至宝,若有一天他离我而去,自己又将如何处之。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终于回来了!到新的工作地点,适应新环境然后搬家…来来去去我也要和沈莲桥一样去了半条命了。今天想着再不更新也许就要被打死了,所以…特来更一章,现在生活可以说稳定下来了,我也可以好好码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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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四卦
大乾,在我生前有个很简单的别称——敌国。
昭越与大乾,从两国开国至今明里暗地、战场朝堂,约架掐架无数。这场旷日持久的仇恨在昭越尚文、大乾尚武两国之间意识形态的差异外,还来自于两国建立初期两国国君间有过的一段不大不小的乌龙。
昭越是个多出女皇的国家,第一任的昭越皇帝就是个文华无双、有天下三智之一美名的妙龄女子。做皇帝这事十分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在战火纷飞、群雄逐鹿的当年,太祖皇帝能在一众征伐天下的兄弟姊妹中间脱颖而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得不提到当时大乾太宗的一臂之力。有了大乾太祖的外援与镜阁师祖帝都台的相助,太祖皇帝如鱼得水,终凤临天下。
从我懂事能识字起,我就致力于研究太祖皇帝这个女子。若说奇女子,她确实很神奇,但后面女子二字就有些值得考究了。因为从史书的记载来看,实在很难将定义成个女子,她的心肠太过冷酷,没有一丁点女子情怀。譬如传说镜阁的师祖与大乾的太宗倾力助她,皆因二人或多或少地对太祖抱有着思慕之心。在未登基前,对他二人太祖既不明拒也不言喜欢,有段时间甚至传言大乾那边与当时还是世家诸侯的苏家定下了姻亲了。这是桩委实划算的买卖,不论苏家能否起事成功,已有个举重若轻的靠山。可这桩婚事拖了又拖,拖到最后
我说这么多前尘的原因是什么呢?是为了表达我此趟大乾皇宫盗取它国宝的行程有着深厚的历史障碍,所以致使此刻我在皇城外的重重结界外徘徊不前。大乾的国都和昭越的白玉京相比,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冷硬风貌。玄黑的巨石城墙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刀剑痕迹,与背后气魄雄伟的巍巍皇宫相得益彰,托出与风流华丽的白玉京格外不同的浑厚气息来。
行走宫门前朱雀街上的来往行人也是多佩剑骑马的男女,各个英武飒飒、容色紧肃。立在城楼下的阴影里观察了一会,确定凭自己一人之力闯不进大乾皇宫之后,放下遮眼的手,白天不行只能晚上阳气稍退时再做打算了。
我其实是来过大乾的,我相信这任大乾的皇帝也去过白玉京的。这没什么,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对与自己未曾谋面的敌人有好奇心就更容易理解了。在禁忌之下,这种好奇心难免蓬勃地迸发出来。
两年前的大乾和今日的大乾几乎毫无变化,就和这座帝都里一如既往循规蹈矩、刻谨的气氛般。我沿着朱雀街边高楼的阴影一路往热闹的东市去,与整个城池的沉闷比较,秦楼楚馆甚多的东市勉强算得上热闹的。毕竟喝花酒是任何一个国家男人的爱好,连沈莲桥这个道士那时一进城就带着我去花楼,至于大乾的男人们,花酒同样要喝至多是喝得比较禁欲而已…
去东市的原因是我仍旧对沈莲桥的话耿耿于怀,担心这耿耿于怀影响到了晚上的行动,于是去放松身心。结果我晃荡在灯火如鱼的河水边,数完了花船数河灯,皱巴巴拧在一起的脸攥得更紧了。墨色染透了天,河上花船外升起了红彤彤各式的灯笼,放在白玉京,船头早或坐或立着各色盛妆艳脂的美人。或自弹自乐,或挑灯弄鱼,或依偎身边的男子巧笑戏语。
但大乾的花船又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个国家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种闷骚的气息,花船虽挑着花灯,姑娘们却静悄悄地躲在船中,偶有羽毛似的笑语挠在你耳窝里,痒得勾人心。
据说大乾有个第一个美人就在这一艘艘小巧或高头的船舫里,第一次来碍于身份不好前来,这次我倒是无拘无束,可又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叹一声可惜。从老柳树上轻飘飘地一跃而下,抬头望了望远处尽头的黑色城墙,我挠了挠头,时间紧迫但我要怎么才能混进皇宫呢?大乾的皇宫明显也有高人布下阵法层层戒严,我擅自闯入惊动了他们就不好了。
“姑娘你的河灯放错了地方。”
我回头,千丝万缕的碧青丝绦下一人倚坐在河岸边,手中托了个小小的鱼形纸灯。离乞巧节近了,河边水中随处可见这种祈愿的河灯。稍一回想,蹲在这的一下午我好像没有做过这等风花雪月之事。
“这不是我的。”我摇摇头,作势要走却没走成,因着嗅到了空气一些与甜甜的脂粉气不同的味道:“你受伤了?”
鬼对血腥味非常敏感,愈来越浓的冲鼻血味更让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我本不想去管这桩闲事,这年头天天时时,哪一刻不在死人。生死轮回是身为凡人的宿命,况且他要真的死在这里,过不久鬼差就该到了。那几个煞星,我这个孤魂野鬼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躲了几步,我纠结了一会又折了回去。大概是看了沈莲桥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么丢下个垂死的人心里总是膈应的很,就当是为沈莲桥积德算了。他的伤有多重我不太清楚,因为这人穿了一身杀手惯用的装备——黑衣。但那股子熏得我头晕脑胀的腥味让我模糊明白,要是再不救他,他就要血崩而死了。在这点上男人总比女人要脆弱些,没有经历过葵水的他们,我想大概对血崩没有多少承受能力。
“姑娘,这灯不是说不是你的么?”走近才瞧见这大约真是个杀手之类的人物,但这是个人人看起来不是杀手就是被杀手杀的孔武有力的国家,我又有些犹豫了。他的脸部线条稍显冷硬,眼眶微微凹陷进去,应该有部分西边胡域人的血统,浅灰的瞳仁剔透得像水晶。
“刚刚没看清楚。”我眼角都不瞥一下那个小小的鱼灯,蹲在他身边戳了戳绷紧的左胸,那处肌肉剧烈地缩了一缩,但却没有听到料想中的抽气声。这还是个挺专业高素质的杀手,我在袖子边擦了擦指尖:“这位公子,你看咱们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好了。你把我叫回来不就是为了救你么?你看我如你所愿了,就是有个问题,我在这人生地不熟,你看要不你指个医馆我送你去。”还得打晕用法术送你去…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我抗过去太不审美了…
“别动我。”一出口才稍许透露出他的虚弱来:“不要碰我。”
准备先封了他几处血味,简单止血的我停住手,不可思议地问:“公子,这时候讲究贞洁观念不太合适吧?虽然我知道做你们这一行很有原则,但原则不代表和贞操同等呀!再说了,什么时候杀手和道士一样不近女色了。”
他的表情很可怕,让我意识到自己也许太过聒噪了…他握着鱼灯,冰冷的眼珠子朝我转过来:“姑娘要是再这么大声说下去,不出片刻,我保证你的贞操和你的性命一起没了。”
这么多年,我头一次棋逢对手,连沈莲桥都难以接上我不着边际的乱侃,他居然很自然地连接上了。我遗憾地想,人鬼殊途,要么我与他也许能成对知己,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没琢磨一会,他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不是你不让我说话的么…
“你故意喊我过来,又不要我碰你。”我抓狂:“难道你是喊我来陪你纯聊天的么?!我时间很宝贵,要赶着去救人啊!既然你不要我救,就就让我去拯救另外一条生命吧!”
“陪我说说话。”他惜字如金道:“等我撑到自己的人来了。”随后又补充道:“不要吵就好。”
我遇到的男人怎么都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一时半会也进不去大乾的皇宫,索性就在这瞎侃几句想想办法。
“你解签么?”他打断我绞尽脑汁的苦想。
我抱着脑袋拧着眉:“啊?”
“没事解解这签文听听看。”
我茫然地接过那盏鱼灯,打开折纸瞅了一会。
他面无表情问:“不识字?”
“…”我也面无表情地回视过去:“这位杀手公子,我真的觉得你气力充足,健康活泼,完全不需要我帮你提神,给你醒脑。咱们大路两边,各走各边成么?”
“不成。”他不容拒绝道。
“…”我差点捏碎那脆弱的纸条,瞪了他几眼我低头粗声粗气道:“姑娘家求愿的签有什么好解的啊?无非就是求姻缘,求子女,求…”
“怎么了?”
这签文有点奇怪,貌似在哪里见过。
“一心两地会无期,七七相逢鹊枝头。”我喃喃道:“一心?这名字有点熟,好像是…”
“廷尉府主簿,平葛,字一心。”他接口道。
“唔,对。当年轰动大乾的漕运亏空案就是他经手查办的,兜了大乾不少官员的老底。至于两地,这个名字也熟…”
“昭越左将军,狄坤,两地化为狄坤。”我点头“有道理,这个会无期么…”
“我国与昭越接壤的会州无期郡。”他又自然地接了下来。
我想一想:“好像是有这么个地。”
“嗯,是的。七七相逢鹊枝头,这个我知道。鹊枝头是大乾官府经营、青楼行业里著名的阙梢楼。”我抢先道:“诺,百步开外就是它的主楼。”
说完后,一片长长的沉默,我道:“我觉得我们想多了。大乾这种有信仰有原则的国家,怎么会有通敌卖国的官员呢?!还是廷尉府这种油水衙门,不至于啊…”
他哼了一哼,我摆正了脸色:“说不定这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在乞巧节这个美好的节日里见个面,交流下感情呢?虽然大乾和昭越是敌国,但这不成为阻拦友情和爱情的理由呀!一段美好的爱情说不定就是一段美好的邦交的开始呢?”
“你信吗?”他反口问我。
我顿了顿:“不太…信。”接而垂死挣扎道:“我真的觉得有可能我们想多了。再说,这种政治大事既不适合你这种实干派的杀手,也不适合我这种虚无派的女…女子。”
“什么叫虚无派?”他疑惑道。
我严肃道:“这是种哲学研究上的派别,我说了你也不会懂,还是不要浪费你仅剩的体力在探索你永远也不会的事物上吧。”
时至今日,我忽然发现扯淡原来也是件很费心神的事情。应付一个对朝政大事感兴趣的杀手,真是好心累…
“你是哪家官宦子弟?”他问道:“以你对朝廷之事的见解,不可能是寻常门第出身。”
“呃,算是吧。”我含糊道。
“哪家的?”
“很大很大的一个官。”我对上他剔透的眼睛,虚虚地补充道:“大到你无法想象。”
“主子。”背后突然飘来比鬼还像鬼的声音,不男不女的吓出我一身冷汗:“击毙刺客一十三人,活捉一人。简单拷问后供出时间定在两日后的秋闱。”
“嗯。”他抬起眼皮:“这是什么眼神?”
“杀手不是独来独往的么?居然都有手下了,时代进化的真快哪。”我感慨道。
“…”
“主子,你是在和谁说…”鬼一样的声音在他眼中一道狠光里消失。
一拍大腿,我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我浮在空中以真鬼的身份飘渺问道:“你能…看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代更的妹子又出现啦~作者家被台风哗啦啦地吹断电啦~不过她也没脸敢来见你们就是了~啦啦啦,如果不来电这几天还是我来更新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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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五卦
从什么时候起,做鬼的感觉越来越淡,连我自己在某些时刻都快忘记自己已死去的事实。但没有温度,没有实体,见不得眼光,触不到花草,人世犹如一张喧嚣大幕,回首时我从来都是徘徊在它咫尺之外却触手难及的伶仃孤影。修行再高,于他们,我始终是个异类,而异类是个多么伤人的词眼啊…心上这种感觉隐隐有些似曾相识,若在很久之前也曾有过。
浅灰色的眼珠子注视了我会,在我满面不解下脸一沉,不悦地反问道:“看到你很奇怪吗?”
太奇怪了吧…我是个鬼啊鬼!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隐藏的影子见他久久没有动身的意思,很为难地催促起来。而他恍若未闻,仍用一双盯得人发憷的眼睛牢牢锁着我,不免叫我与他的手下非常难堪。
我这人既做过主子也做过下属,比较能体谅身为手下小弟们的心情,好意劝道:“好吧这位大侠你能看到我只能说明你天赋异禀,既然你有事在身,我也要去找个落脚地,你我分道扬镳各忙各的可好?”
“我收留你。”他语出惊人,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我惊的是此人胆量何其雄伟,竟敢收留个鬼;他那属下惊得怕是他主子脑袋是不是被人打坏了,竟要收留一片空气……
昭越有擅奇门遁甲的镜阁,大乾未必就没有执掌玄门异术的术士。我原以为此人是和沈莲桥般修行之人,等随他回了家我才发现掌握异术之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师父。这个发现倒没有让我多惊讶,我震惊的是他的家和我曾经的家是一个级别层次的…
简单处理了下伤口,换了身金纹玄袍的大乾皇帝一寸寸擦拭着宝剑自言自语:“养过虎狼却没养过鬼,改日还得请教下师父这饲鬼之法。”
从对他身份认知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我晃了晃手上哐啷啷的铁链:“这么麻烦多不好,就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比你更麻烦的多得是,况且…”难得那双寡淡冰凉的浅色眸里努力攒出一丝笑:“你看起来比我那些宠物们好生养的多。”
“…”好生养你妹夫…
被带到大乾皇宫内这事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阴差阳错。
我虽然是个从小在庙里成长,但玄术之事只有耳闻。昭越奉佛教为国教,正统之说却一直是糅杂了法家之说的儒派,其中甚是忌惮为君者以鬼神为尊。没想到看起来比风流昭越严谨靠谱的大乾,从皇帝起就修习这些旁门左道。
堤岸边他说要收留我时我只当是个玩笑,挥了挥轻飘飘的袖子便要与之告别,甚为高深莫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相逢未必有缘,我自有我的去处…”
从头到尾我仅将他看做个普通凡人,未曾有过一分提防之心,就这一个大意,我背在腰后的手腕叮当一声挎上了条冰凉的细长锁链,水光摇曳滑过它的表面,悠悠冷色扎眼的紧。
我不晓得我是犯了哪路神仙的忌讳,从做鬼起就一直处于抓、被抓、再被抓中。沈莲桥道行高深、心黑手黑,我斗不过他;可这凡人,我拉扯了下锁链,转瞬变了想法,反正大乾皇宫暂时我也进不去,看这人貌似有两分手段不若跟着看看有什么机缘?
短短两刻钟后,我就这天大的机缘给砸晕了脑袋,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大约就是这么个道理。
大乾的皇宫和白玉京的花繁树茂、锦绣成章十分不同迥然不同,殿宇高大归高大,然视线所及处几乎都是干冷铁青的铁石铜器,宫人拖曳过水滑地面的裙裾脚步悄无声息,皇帝寝宫前唯有两株高大的白樱零零散散地在夜色里飘着落蕊,这几簇白与黑色的宫殿形成强烈而苍白的对比。
我飘坐在一丈高的青铜鹤灯上遥望落在西边低垂的月亮,这所宫城很干净…干净到察觉不出来任何一丝异常的气息。能救沈莲桥的春叶秋华它到底在何处呢?沈莲桥他,也不知道好不好了。前来时的伤心猜忌,在此时此刻此景已转为难以掩饰的牵挂。睁眼闭眼全是他的喜怒,他的眸眼,他与我嬉笑怒骂的每一幕,原来情至深处总在自己不经意间。
“你叫什么名字?”大乾皇帝仍旧擦着他的剑,哪怕剑身已经能照出他面无表情的脸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