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起眼:“缓兵之计?你们都拜上堂,是不是等你儿子会打酱油了,你才姗姗来迟将我救出来?”
他的掌心盖在我小腹上,不以为然道:“我儿子还在你肚子里没出来呢。”
“臭不要脸的!”我气急败坏地打掉他的手。
他舒舒服服地偎依在我身上,唇瓣若即若离地擦着我的唇角,语意迷蒙:“嗯,我不要脸。”
“沈莲桥,你不知道。”我正过脸对上他清明的双眼:“你不知道我从遇见你后就变了很多,多得都快不像我自己了。”我顿了顿道:“以前的我从来都不会哭,也很少难过。我一直以为我自己很坚强的,甚至比这世间大多数的男子都要坚强。”
“姑娘家会哭会闹本就很正常。”他道。
我使劲摇摇头:“我不是一般的姑娘,那样软弱的患得患失让我感到很不安全。”
“苏采,”他吻上我的眼睛,说不出的怜惜:“你在我这里可以做个普通的姑娘,不用去担当很多。”
我哭得更厉害了,哭完后抹抹泪:“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好了?难道一杯忘情水把你的狼心狗肺给喝没了?”
“…”
“对了,你的眼睛不是瞎了么?”
“不装的凄惨点,你会进来么?”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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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容送来的伤药疗效显著,沈莲桥的伤口愈合神速,但毕竟受了几日的寒冻,损了不少元气,行动起来仍是勉勉强强。到了夜里,没见清容回来,我有些诧异他笑而不语,卧在裘皮里闲闲地捉着我手指玩。那神态不像是被打入谷中受罚,倒像是个富家公子哥出外闲游。
“沈莲桥,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比较像人,不像鬼了?”看着我和他的十指交互,我道。
他低头摸了摸我的脸,道:“唔,抱着是一样的。”
“…”
“苏苏,我们走吧。”他突发奇想道。
“啊?”我支起身狐疑地看着他:“你伤还没好,想去哪里?”
“我们离开镜阁,至于去哪里…”他执起我手,眉眼安然:“我们一起,去哪里都好。”
“好。”
就这样我和沈莲桥私奔了,原来思返谷不止有那入口,我搀着他依着指点按着所谓的东南一步一个坑地缓慢前行。
走了一段他的呼吸由均匀变得粗重,披在裘皮下的身子冰凉凉的,我的心也不由沉重起来:“撑得住么?”
他握住胳膊上我的手:“我没事,快走。”
当没看见他胸前渗出来的嫣红,我吃力地拖着他在雪地里跋涉,强颜欢笑道:“沈莲桥,真是难得见你一次这么没用。”
“是挺没用的。”他倚着我笑:“让你一个人受了这么多的苦。”他的笑容我看的不太懂,里面包含太多种情绪。
恍惚里一个趔趄我差点带着他摔倒,东倒西歪地稳住了身体,我心惊肉跳道:“沈莲桥,你突然变成这样我不太习惯。”
“哦,我原来对你不好么?”
我老老实实道:“不好,太不好了。”
他扬眉道:“不习惯?”
“不习惯,太不习惯了。”
他点头道:“好,我以后会继续对你不好下去。”
“…”
说说恼恼,这段路也不那么难熬。到了一处冰壁之下,沈莲桥示意我停下步子,握着拳咳了咳:“方青,走了。”
无光的冰壁渐渐发出一圈一圈的光晕,一个褐色身影从冰中走来,“啪”冰壁破碎,少年举袖作揖:“君上。”
君上?陌生的称呼让我愣了愣,那少年转过目光见我浅浅一笑:“好久没见到您了,您受苦了。”
“啊?”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
“走吧,方青的时间不多。”沈莲桥举步往冰壁里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是谁?”上了冰壁深处候立的马车,我透过浮动的锦帘看着赶车的少年:“他为什么喊你君上?”
沈莲桥疲倦地睡在横塌上:“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此次见我们有难特意过来相助的。”
“骗我吧,尽管骗。”我完全不信他所说的。
他微微笑起来,这是多少天来他露出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别人我还不想骗。”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得瑟吧尽管得瑟,我扑过去,趴在他身上扒开衣服:“快快,快让我看看。”
“别心急。”他拍拍我的手:“等我好了,会满足你的。”
…
我握着他衣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真是个道士么?满脑子里除了那啥啥还能有什么?死色狼!”
雪里一段行走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无力之下任我三两下扯开了衣裳:“果然出血了。”丢下他,我在车里四处找寻有没有可用的伤药。
他躺着瞧我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流点血算什么?你给我抱抱就好了。”
“滚蛋。”
我蹲着给他上药,理都不理他,无聊下他扯开嗓子喊:“方青,现在在哪了?”
“回君上话,已经出东海了。往西是昭越,往东是大乾,君上您们是往哪里去?”少年在车外回道。
沈莲桥看着我道:“你想家了么?”
“啊?唔,有点担心阿晏,他身上的白家蛊虫也不知道驱除了没有。”我打好纱布结头也不抬道。
他道:“那就去昭越。”
往昭越行了一半,马车还是掉头去了大乾。沈莲桥在半途伤势加重了,方青与我都不通医术,情急之下我想起曾给我治过鬼瘟的那个老头。稍作一提,方青立刻了然道:“那人应是鹤老,现在这个季节是大乾那边百草生长之际,他应该在那里采药。”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代更…让我们感谢伟大的基友妹子吧,阿门!
看文快乐~
34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一夜,他没有离开荒天梵境,被她偷偷带回了宫闱。
这约是她第一次带个男子来自己的闺阁,“你别误会啊。”她握着笛子跟在他身后局促道:“我是看天色太晚了,你出梵境会比较艰辛,才、才带你回来的。”
他新鲜地走在这间和主人风格差不多的殿室内,满目张扬的金与红,悬挂的饰物有一般姑娘家喜好的琴笛,也有非一般姑娘家的刀剑。他停在呈于香炉鼎上的一柄长剑前,那并不是把出彩的宝剑,剑鞘上锈迹斑斑。
“你喜欢它么?”她探过脑袋:“这剑叫无锋,是我那时闲着和无崖子学铸造打着玩的。你…”她直回身子,双手背翘在身后,望着天:“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当回礼好了。”
没有回应,她脸一板,笛子刷的抵在他下颚上:“不许嫌弃它!”
他握住笛子,斜眼瞅她:“这柄剑就够回礼了?”
她睁着大眼,疑惑地望着他。
唇上猝不及防一热,偷袭成功的他将她抵在柱子上:“我想要…”
她的心跳如此明显,连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声一声,快要赛过时计里漏下的沙速。
“睡了。”他亲亲她的眼睛:“困了。”
“禽兽!”她动手的次数比他们屈指可数的见面次数还要多…
这场不纯洁的对话开头,发展到最后是两个人很纯洁地盖着被子纯聊天。
打发走了伺候的侍女,换了身白衣裳的她伸了个懒腰往床上一倒拍了拍床:“喂,这是我的床,别抢地方好么?”
“那一起睡好了。”他翻了个身将她压到身下。
“…”晓得这个人脸皮很厚,但没想过居然会这么厚,她微微侧过脸不去看那双突然很危险的眼睛:“你,走开。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
“你莫恼。”他抚摸着她那头乌羽似的柔韧长发:“我没有看轻你,只是…”鼻尖蹭了蹭她露出的小截白颈:“喜欢一个人就不由自主的想去亲近她。”
发丝撩起酥/痒,她磨磨蹭蹭地回抱住他,眼一闭:“好嘛好嘛,睡啦。”这个人比那些荒野里的猛兽还要令她难以对付,她可以驯服很刚烈凶残的妖兽,却对他的甜言蜜语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二人窝在梵境里度了几日,而后他经不起九重天仙侍的催请,只得择日返程回去。前一个晚上与她说起过,因而第二日他特意起早悄悄地离开,怕见到她的眼睛就挪不开步子。
孰料,走至云台上,那里已有了一匹四翼灵兽候在那里。她举着长刷一缕一缕替那匹灵兽洗刷,背朝向他:“等等啊,梳完尾巴就可以走了。”
他从后拥住她,笑道:“好苏苏。”
她对着灵兽呆了会,粗声道:“我只是好久没去九重天了,才不是陪你回去。”
“好好。”
她是荒天梵主,九重天上的神仙无不对她礼遇有加。可她不喜欢那里,因为那里有她出生起就有的一道婚约,以前不喜,现在更加不喜。
清玄君不是个招摇的性子,可他有个招摇成性的朋友。刚带着她回府,如夜君就嘻嘻哈哈地跑过来了,围着她转了好几圈道:“不一样,果然不一样。”
“谁把这纨绔子弟放进来的?!”她当然认识九重天出名的纨绔子弟:“叉出去啦。”
“哟哟,就是这味道。”如夜笑哈哈地拍着他肩道:“你眼光确实不错,九重天上美人这么多,就没有一个有她这样泼辣的性子。”
他没有帮她说话,只因她气红了练的模样着实可爱。
事情发生得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领了个命去了南海一趟,她就不在了府中。
他去找她,找到时看到的却是她被捆绑着一步步走上诛仙台,七尺上的玄铁链一寸寸拖出道浅浅痕迹,樱红裙摆支离破碎。踏上最后一阶时,她似有所觉,蓦然回首,在众仙之中准确地寻到了他的目光。
“私放妖兽祸乱人间,”天帝坐在正中金座之上,神相威严“荒天梵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静静看了他良久,转过双眸仰起头目光如刀:“内里是非,他人不知,但天帝莫忘了,苍天在上,总有双眼睛看得明白。你九重天三界独大,却没有资格处置荒天梵境之主。我来这诛仙台,不是被你们九重天捉来的,是我自愿来的。”
天帝脸一沉,道:“执迷不悟!”
她道:“我非仙道中人,不须悟!”
“那就请梵主下去吧。”在众仙惋惜、不忍等等不一的眼光
周围与他交好的一上仙用尽力气拉住他:“你冲过去又怎样?她这一趟下去,再差不过是个凡人,她是天生的帝星命,富贵荣华不会少她。你贸然去救她,只会惹得陛下更加生恼,反倒害了她。”
“跳就跳。”她满不在乎地嘟哝一句,义无反顾地往诛仙台前走去,双足跃出时微微一顿道:“司命,你欠我个人情。这凡人的生生世世,就请让我留着这个名字。”
双手握得青筋暴起,他赤红着眼看台上那道倔强红影纵身跃下,胸前一阵彻骨疼痛,吐出一大口血来。
神仙很少患病,而他这场病却差点毁了他三万余年的根基。如夜好几次去看望他时,药君都摇着头说不中用了。
“药君的医术起死回生都可,不过一场风寒怎就医不了呢?”如夜蹙眉,桃花眸里化不开的沉重。
“他这病是心病,病因在哪里如夜君心里想必也清楚。可那人已不在了,也就寻不到可救他的良方了。”药君望了屋子一眼,提笔继续写药方:“如夜君可千万记着,别在他面前说漏嘴了,提到梵主的命格。否则,就是佛祖来也救不了他了。”
“这…总有一天,是瞒不下去的。”如夜接过药方粗略一看,便递给身边的童子让他去府上库中去寻了:“除非他不在这九重天上待着。”
“你们瞒着我什么?”丹房里响起他没有感情的声音。
“啧。”如夜闭眼用扇子拍了拍自己的嘴。
药君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赶紧收拾了几味药材:“小仙只会熬药熬药,现在就去熬药。”溜之大吉。
“她的命格怎么了?”他扶着门框,瘦削得撑不起一件单袍的身子摇摇欲坠,青灰的唇咬得失了最后一丝血色:“你是逼我将你丢出府么?”
“哎,别别别。”如夜君敲了敲额,摆手道:“我说,我说,只是你可要稳住心绪,莫再走了极境。”
他冷眼瞧着如夜。
如夜寻着和缓的词来说:“她是天定的富贵命,所以她世世投的胎皆是大富大贵之家。”顿了顿道:“这一点任司命也莫可奈何,可有命格天定自也有事在人为。天帝说她铸成大错贬下凡界是为了受罚,就让司命改了她后半生的命格。所以…”
如夜长叹道:“她前半生享尽荣华,但成年之后要历经人间六苦,受尽磨难而死。”
话刚落地,如夜深觉自己着实不该出门造这一趟的孽,想着赶紧派人把药君抓回来。
可清玄君听罢却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他伫立不语,慢慢转身走回屋中。如夜在后面看着那道孤影,最终没有跟上去。他没有历过情伤,不知情之一字有多伤人,自己这好友是个冷清肠子,此次却要把命陪进去。他握扇沉思,良久扇一洒,笑笑摇了摇头。
出乎如夜君的意料,从他告之清玄君之后,清玄的身子竟一天天有了起色。
那夜九重天上的绯樱开得格外热烈,一片一片,若燃起满天的赤焰。他与如夜对饮树下,一朵朵的红樱飞舞如蝶,如夜自斟了杯道:“我以为你那时真不行了。”
他垂眸举袖将杯中酒饮尽:“我是曾想过随她一起去。”
“啊?”如夜惊看他。
他的眼光落在火红的樱花上:“她独自一人去了那白雪尘世里,受苦受累受尽流连。她是个外表很坚强其实很软弱的姑娘,越坚强的外表不过是为了掩饰越软弱的内心。她一人先去,没有我随后,有谁替她去消磨那些恐惧呢?”
“那你现在?”如夜生了几分警惕。
他又饮了一杯,笑了笑:“现在不想了。”
如夜偏头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没有特别后才略放心道:“梵主那样的女子确实世间罕见,但她既选择一人承担所有,自然是希望你好生地留在九重天上,你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杯接着一杯,桌上地上所有的酒坛空空如也。如夜被他府上寻来的桃仙接去,他独坐月下,双眸清光如许,盛放的花海摇曳落下,似将他淹没。
第二日,九重天上没了清玄君的踪影。一开始没有人发觉,毕竟他在府中养了甚久的病。日子久了,其他神仙渐渐开始纳罕,即便养病,天帝寿辰也该现一现身影才是。那段日子如夜恰巧被邀去大泽山踏青,回到九重天听闻了这个消息,立即马不停蹄奔赴清玄的府上。
府门前人烟寥寥,只有个小童腰间别着个袋子,弯着身捡地上的落花。
如夜君笑道:“方青,你不在你们家主子身边伺候着,在这学古人葬什么花?”
那小童捡着花,道:“仙君走了,临走前嘱咐要好生打理梵主种下的花。这株春樱是仙君的心头宝,其他人都走了,可我要留下来照看它。”
“走了?”如夜满面惊色:“往哪里去了?”
“仙君去找梵主了。”
凡间市集中,清玄君坐在茶肆里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的目光越过街上的茫茫人流,在对面不自觉地逡巡着。他知道天大地大,她不会如此凑巧地和那日般重现在自己的眼前,可…
茶水依旧漫过了杯沿,洒了一桌,对面没有任何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自嘲地笑笑,桌上水迹一瞬消失。
“哎,你这道士有两把刷子呀。”背后响起道既惊又奇的声音,樱红的衣袖从他眼角划过,人已托腮坐在他面前:“你给我算一卦吧。”
杯子啪嗒落地,言笑晏晏的笑颜和烙在记忆中的重合在一处,他弯腰状做收拾残片,却掩不住指尖的颤抖。待他坐回身,神情平静如初,眉目清冷道:“一卦千金。”
“…你抢钱吧,臭道士。”她瞪大眼睛,抱怨归抱怨却仍是摸了摸腰包,无果后讪讪抽出腰间的璎珞:“你别看它小小一串啊,镶着的这两粒骰子是我娘从长清门里请来的灵玉,说是个仙物。”
两粒鲜红玉石呈在掌间,他默然凝视,在她不意间小心地贴身藏好,玉上她指尖的温度犹存。他道:“不知小姐要算什么卦?”
“我要算姻缘!”她总是语出惊人,和以前不好意思时的习惯一样摸摸鼻尖:“我想算和一个人的姻缘。”
第二杯子差点又打碎在他手间,他袖一拂揽回了它,不动声色问:“那人是谁?”
“是…”
“苏采,你喜欢我大可当我面直说,何必在这求个江湖术士?”来人雪衣雍容,浅蓝流纹绕在袖边,落座在她身边:“你爹为了找你快掀翻整个榕城了,你这是想回去吃鞭子?”
她的脸憋得通红,甩手要走:“谁说喜欢你这个登徒子了?你个不要脸的!”
袖子被那人轻轻一勾,她的步子迈不出去,气极道:“会武功了不起啊!”
“会武功是没什么,但天下第一的武功就很了不起了。”那男子轻轻笑道:“你不是求姻缘么,就这么跑了?”
走也走不了,她索性重重坐下,哗啦啦灌了自己一杯水:“是!我是喜欢你。可你,又不喜欢我…”
“傻丫头。”男子叹了口气:“你是哪里看出来我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我会从天山千里迢迢来找你么?”
这一幕看在他眼中,有什么淋漓地从心上滴落,心中空旷得仿佛地能听到回声。
她随那男子走时,突然回过头笑眯眯道:“那璎珞就送给你了,你是我的有缘人。”
“什么璎珞?”男子不悦地拉过她。
“没什么啊没什么。”她摆摆手:“对了,我爹一会揍我,你要帮我哦。”
“帮你?多揍你几顿,看你还敢随便往外跑。”男子敲了敲她的额。
“哼。”
桌上零落三两茶具,他安静地坐着,太阳从东到西,夜里的露水湿冷他的衣服,他才缓缓抖了抖袖摆,起身离去。
这一世,她是个武林世家的掌上明珠,有疼爱她的亲人,还有个…独步武林的未婚夫。他在旁守到她过了十五及笄,这几年皆平安过去。过不了几天她就要披上嫁衣,嫁给她的心上人。
他想,这一世她该有个好归宿。她的未来夫君武功卓绝,权掌武林,足以护她一世周全。他预备离去,找个地方等着她下一世的到来。可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他离开榕城的那刻心一跳,转马匆匆往回赶去。
她死在大婚当夜,一杯本该她夫君饮下的毒酒被她抢去喝下,下毒的人正是深深忌惮着她夫君的父母。那一夜,苏家满门上下无一活口。他赶到时,鲜血如河蜿蜒流满地。
洞房里嘴角流着血丝的她躺在那人怀中气息奄奄,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黯淡得要熄灭最后一缕光彩,她握着她夫君满是鲜血的手断断续续道:“他们,再怎么,也是我爹娘。你不该…”
“苏苏,你等我。”新郎吻了吻她的指尖:“我随后就来。”
“地府挺大…说不定会找不到我…”她挤尽力气微笑道:“这样吧,以后不管哪一世我都叫苏采。你就能找到我了…”
这是她与另外一个人的盟约,与他无关,他站在屋外,十二月,大雪纷飞,一刻白首。
而后的生生世世,他都在不停地寻找着她,有时会找到,更多的是百寻而不得。在亲眼看着她又一次殒命在面前,两百年后他重回了九重天,直奔司命府上。
“告诉我,怎样才能改了她的命格?”他想过百般法子,却没有一个可以挽回她早夭的寿命。
司命刚准备寒暄就被吓回了肚子里:“清、清玄君,你说的是谁?”
“你说谁?!”他厉声道。
“清玄君…”司命皱起白眉,拉下衣襟上他的手:“这是天帝旨意,我断不能违背。”
无锋剑拔出了剑鞘,司命不用看就因切肤杀气而寒毛树立,无奈道:“命格已写下,我想改也改不了。你别激动,别激动,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就要看你了…”
“什么办法?”他持剑冷道。
“生即死,死即生。想让她摆脱原来的命格,只能打破生死变换扭转天命。”司命意味深长道:“清玄君不妨走一趟地府,现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去说动十殿阎王拦下她的魂魄来。入了鬼道,原先写好的命格自然全部作废了。”
地府之行超乎他想象的困难,即便他是个神君,酆都大帝也没多给他好脸色。反复争执数日后,酆都大帝终于开了金口:“我不是天帝老儿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只是阴阳有别,打乱阴阳轮回会引起一连串数不清的变数。这等变数累下福报,是要清玄君一人承担的。”
“好。”他毫不犹豫道。
“清玄君来得有些迟,她这一世已投了胎,去了昭越皇室。及笄后数年会有次意外但不至死,这就是她转命的关键,到时我会暂扣下她的魂魄。可她迟早是要回阳间的,那就要看清玄君有没有本事在她还阳之前将度成鬼仙了。”酆都大帝详细道来:“她仙缘浅薄,要度成鬼仙恐怕要耗去你大半的修为了。”
“无妨。”
35第三十三卦
找到鹤老所在之地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穿过虫草凶险的湿骨洼地见到他本人。沈莲桥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整个人的神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一日里昏睡的时候多过睁眼时的大半。在他偶尔灵台清明时我都尽可能多地与他说着话提提精神,他每一次一闭眼我的心就拧成紧紧一团。
“沈莲桥,在你我初见时你不是挺厉害的么?”我端着碗浅浅喂了他几口强笑道:“我好歹也有个六百修为的鬼体,翻手覆手就被你玩弄在鼓掌间。现在怎么一剑就让你起不来了?”
他的长眸半垂,面如盖了层厚厚的雪霜,在我几近以为他又晕过去时突然挽了个淡得看不出的笑容:“谁敢欺负你?”枕在我膝上的头挪了挪喟叹道:“在你面前从来都是只有我被欺负的份。”
我有点慌,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或者彻底烧没了良心,他说的完全不符合现实嘛。想揪着他问个明白,车身骤然向左一歪,我重重地撞到了车壁上,手忙脚乱间勉强挡住了他。扶着窗撑起身时胳膊一阵剧痛,我忽然一愣,将痛得快没有知觉的手举到眼前,掌心上几条脉络若隐若现,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君上!君上!”方青焦急的呼喊声拉回了我的思绪:“车被毒藤缠住了,您们没事吧?”
“没,没事。”牙关里抽着丝丝凉气,我将沈莲桥推回车中央,靠着歇了歇气道:“方青还没到么?”
车身缓慢地升起归为原位,少年十分懊恼地嘟哝道:“我真是虚长了几千岁的年纪,凡间小小的一个谷底都困得我找不到出路。”
几千岁?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下一刻扭转的局面立马转移走了我的疑惑。
“哟哟,这不是老方家的幺子么?”熟悉的打趣声突然贯彻在阴森的湿地上空:“你这么偷偷跑下来就不怕你阿爹剥了你的皮?”
“鹤老爷子!”沮丧透顶的方青闻声后顿时欣喜地叫出了声:“老爷子藏得好生周密,我们辛辛苦苦找了您好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