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收起笑容来,少女气势凌人,与白日里羞中带涩的深闺小姐全然不同。宋微纹张大着嘴,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慢微微愕然地看着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女孩儿,散漫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随即露出丝了然之色,想了想什么也没说继续默默地蹲在一边逗狗。
自认生得风流英俊的宋微纹连踢两块铁板,脚和脸一起肿成了个粽子,求救似的看向秦慢:”师、师姐…”
秦慢内心叹了口气,摸摸缺缺的脑袋,于心不忍地看了眼宋微纹,又看了看少女,慢腾腾道:“这个嘛…他是个男孩儿。”
“…”
夜风空寂,老槐树上的乌鸦呱呱地叫着,宛如宋微纹此时的心境,怎一个凄凉了得。
而那对主仆的神色亦是一变,丫鬟强自怒色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家小姐…”
“罢了,”“姑娘”摆摆手,被揭穿了身份到底有些尴尬,好在她自制力过人,很快镇定下来道,“我自幼身体不好,所以家母当做女孩儿养,不是刻意隐瞒身份,还望不要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宋微纹崩溃地指着她大叫:“你这个变态!!!”
“…”
一场闹剧以接近过来的人声做终结,神思恍惚的宋微纹被大花狗叼着裤脚一路拖走,秦慢看看天色,算算师父也该起床了便与他们主仆二人告别道:“多有打扰,告辞了。”
“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啊!”丫鬟不甘心地叫嚷道,眼睛往后直瞟心道等东厂的人来了看你们往哪跑。
“不走就要被抓了嘛。”秦慢潇洒地挥挥手,半点不含糊地脚底抹油溜了。
“算了算了,”少年微笑着目送秦慢一路跑远,“这么有趣的人,死得早了不是可惜吗?”
经此一事,宋微纹消沉了很久,甚至将秦慢为何如入无人境般将人带出都忘了询问。等他终于想起这件事时,被秦慢一句“运气好”就随意打发走了。
真的是运气好么?宋微纹自然是不信的,就如他后来慢慢了解到的,秦慢这个人身上有诸多秘密。
但那又如何,现在她是他的师姐,就像他是她的师弟。
秦慢只有这一个师弟,所以在离开惠王府的前一日她磨磨蹭蹭地磨蹭到了他跟前:“督主,有个事我想求您~”

第43章 【肆叁】有鬼

南方雨水多,尤其清明前后,下得密也下得短,夜里落一场,早上起来檐下窗上挂了一层厚厚的水珠。
湿湿嗒嗒,没完没了,阴冷得叫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雍阙甚不大舒坦。
他愈发怀念起天干物燥的京城风物和那些张面熟心不熟的老面孔们,好在明儿就要回去,思及此他不痛快的心情舒缓了两分,直至见了秦慢一步两晃地,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晃进了他的内寝。
和她的客房不同,雍阙的房间敞亮清明,出乎意料地无多赘饰。她来得早,雍阙尚未束发着冠,墨云似的乌丝半垂在肩上,白衣松散,整个人透着股将醒初醒的慵懒。
她一来,开口就要求他,也让他意外地挑了挑眼角睨过去:“什么事儿?”
有人说雍阙狐媚惑主,今日秦慢见了才醒的雍阙,心道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她看了两眼,念着“清心静气,清心静气”挪开眼,低着头道:“我师弟宋微纹想和我一起进京…”
她才说一句话雍阙就清楚她的来意,他知道却故意不点破,把玩着手里的梳子拖着腔调:“怎么着,想让咱家除了带你这个拖油瓶之外再带上他?”他哼了一声,“你要弄清楚了,咱家的东厂可不是开善堂的,哪里来的阿猫阿狗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秦慢一听他那阴阳怪气的调子头皮一麻,麻了也得说啊她扭扭妮妮了会,壮了壮胆子顺着他话道:“督主说得极是!宋微纹那小子又烦又闹,我来就是想请督主打发走他。”
她接得还真是顺畅!现在急着慌着甩开自己的师弟,生怕和他们东厂有干系是否为时已晚了些?她做师姐的在他手心里,师弟还能撇清到哪里去?!雍阙对着镜子不知是看自己还是透过镜子看她,淡淡道:“你自己的师弟自己还不能指派?你这个师姐做的为免太没出息了点。”
秦慢怪委屈的,捏着衣角小声道:“我一贯没什么出息的…”
要不,怎么会被他拿捏得动弹不得呢。
这话听在雍阙心里又不大高兴了,敢情着自己一直和地主豪强一样在压迫着她是么?真是只小白眼狼,也不看看天下间有几人敢和她一样在他面前横着走。雍阙没理睬她的话里有话,将玉梳拍在案上:“求人会求吗?”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秦慢望着梳子唯唯诺诺道:“督主我不会…”
“嗯?”
他一个眼神过去,秦慢呜了声咽下去余后的话,乖乖上前拿起梳子。
雍阙的那头乌发,连秦慢这个女人看得都嫉妒,握在手里比绸缎还顺滑,稍不留神就从指缝里滑落。秦慢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小心翼翼地捏着梳子左右看了半天,从他的发根一寸寸往下滤去。
她的劲儿太轻,雍阙皱皱眉:“重些。”
“哦哦…”秦慢诚惶诚恐地一使力,雍阙“嘶”了声但没回头嘴里半叱半怨:“没伺候过人也罢了,自个儿梳头都不会梳?”
秦慢握着他一把乌丝上不上下不下的:“督主…要不我还是叫霍小公公过来伺候您吧。”
“啰嗦,继续。”
秦慢心里直叹气,万般无奈地继续梳下去,几梳子下去渐渐有了心得,愈发地顺手起来了。不过,也是要分人的,光是看雍阙的背影就是赏心悦目,映着外头打苞的海棠,美得和幅画一样。所以说美的人伺候起来也叫人心甘情愿,秦慢梳得愈发爱不释手起来:“督主您头发真好!”
雍阙闭着眼借着空隙小小地眯了下,闻言轻轻撇了下嘴角:“我就只有头发是好的?”
她忘了,这人不仅自傲自负还自恋!
她想了想说:“督主您哪里都美!”
“…”虽说她这话里诚意十足,但雍阙听着却并不是很受用,夸个男人美和夸个姑娘壮实一样有什么区别?他悠悠闲闲地由着她伺候:“亏得你的功劳,听说今儿天没亮惠王没过门的媳妇儿就醒了。咱家倒是好奇你们的师父是何方能人,教出了你们两这样的徒弟?“
“什么叫这样的徒弟啊?”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秦慢也只敢小声嘟囔了句,“我师父啊就是籍籍无名的江湖之辈,因为年轻壮志未酬不得意,所以归隐
山林,修身养性。”
“哦?什么壮志?”雍阙颇有兴趣。
秦慢老老实实道:“心上人和别人跑了,心灰意冷之下就归隐了。”
“…”雍阙抽了抽脸,“真的?”
“真的!”秦慢使劲点头,前半句可能是假的,但后半句比真金还真!
“那你呢?”雍阙转过脸来,初晨的阳光照得他轮廓模糊,令人生出一种异常温柔的错觉来:“你又是从哪里来?”
秦慢手下的梳子一顿,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神情一览无余,丝毫变化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无所遁形。秦慢不知道雍阙看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但她可以肯定他一定知道了什么。那一年发生的事情纵然隐秘,但涉及的人并不在少数,若留有一二活口,就此透了风声出去也不奇怪。
“发什么傻,”先打破沉寂的是雍阙,他轻轻一笑,“不愿意说就不说吧,早晚都会知道的,束发。”
秦慢愣了愣:“哦…”
她梳头的手艺不大好,束发着冠的手艺却相当熟稔,似练习了很多遍似的,雍阙轻飘飘来了句:“以前经常女扮男装出去么?”
“…”秦慢半天闷闷地嗯声,老天爷何其不公,给了他一张蓝颜祸水一样的脸还给了个足智多谋的脑子,“小时候贪玩…”
雍阙挑剔得很,对着镜子照了再三方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见她还木木地站在那:“怎么着,还想伺候我更衣?”
秦慢在这方面委实很迟钝,她以为梳了头接着就是更衣所以干脆等在原地。但见他那架势,似乎又不用自己伺候了,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道是要走还是不走。
雍阙气闷,就算是她面前站着个太监,她一个姑娘家也要知道避嫌吧!
他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不劳你大驾了,出去吧。”
秦慢没头没脑地被打发出了内寝,霍安蹲在外面伸头缩脑,一见她出来忙问:“姑奶奶,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啊,”秦慢摊摊手,“督主不要我伺候他更衣。”
霍安一脸失望,然失望归失望他仍是安慰她:“姑娘莫伤心,督主能让你近身就已经是很亲厚了,要知道他老人家从不让人挨近他一尺内。”
他的怪脾气秦慢领略得十足,区区洁癖已不能叫她惊讶,默默在外等到雍阙整饬完毕出来了,用了早膳秦慢慢吞吞地擦着嘴:“督主我早先求您的事儿…”
雍阙却是答非所问:“明儿就要走了,一会你同我一起去看看未来的惠王妃,尽个礼数。”
“嗳?”秦慢眼睁睁地看着他提袖入了书房,一路上雍阙一直没闲着,他人不在京中但京中的风吹草动从来没逃过他的耳目。官员的,后妃的,皇亲的,乃至皇城里最重要的那位主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道理从他入宫起就铭记于心。
这么些时日没回去了,有些忘性大的怕是早忘了他这位煞神了,忘性大就该治,雍阙正寻思着回去送他们一份什么样的大礼。
霍安伺候着秦慢漱了口,好奇地问:“姑娘,您一早就说着来求督主,您到底想求他什么事儿啊?”
一般来说雍阙是个阔绰的主子,自个儿腰包里有一万的进账手下人少不得分个三两千,秦慢打跟了他起吃的用的都是他默认往最好的供着。她想要个什么,何须惊动雍阙只管指派霍安一声即可。况且秦慢几乎从没开口要过什么,她人好养活得很,有她一口饭一口肉她便心满意足得感恩戴德。
“唉,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雍阙已叫她头痛,再添个宋微纹,这日子岂止一个煎熬了得。
霍安打小混在宫里,见惯了献媚争宠的伎俩手段,眼珠子一转他悄声对秦慢道:“姑娘,不是我说,您哪都好就是人吧有点木讷。说白了吧,”他砸吧一下嘴,“就是不太解风情!督主怎么着也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喜欢声娇言软的姑娘。听奴才一句的,您啊不用多费什么意思只管着在督主面前撒撒娇,说上两句好听话,保准他头也不抬地就答应了!”
秦慢听得一愣一愣的,末尾恍然顿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受教受教。”
霍安心道着,这两主子可有得折腾,一个心高气傲眼里难入凡人,一个木头木脑混不开窍,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道最后是谁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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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秦慢听得一本正经,真要让她去撒娇卖乖她又犯难了。让她舞刀弄剑勉强可以,让她装模作样也稍微能行,但让她学宫里妃嫔卖弄风情、更吹什么枕边风,那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没等她思索完该如何对不睡一张床上的雍阙如何吹枕头风时,雍阙已如约而至将她拎起来,一同去了柳心瑜的厢房。
按理说柳心瑜作为惠王府未来的女主人理应住在内院,但实际上同秦慢他们一样,她被安排在外院的冬心院内。
冬心院这个名字很怪,怪到秦慢正儿八经看到门上牌匾时愣了愣,喃喃道:“还真是直白啊…”
雍阙自然也看见了她目光所视,对惠王的悲秋伤春轻哂了声道:“还要我拎你进去?”
秦慢惶恐:“不敢不敢!”
她偷眼看了看雍阙,比量了一下双方身高,暗叹道不肖说什么枕边风,光是往他耳边吹口气她就得搬个矮凳垫个脚才行。
要命!
慕容景打王府后几乎通宵达旦,未曾合过眼,直到今日凌晨方疲倦地将药庐交王府侍从去小睡了片刻。
雍阙来时他还没有醒,故而没有见到,但是巧得很的是柳心瑜醒了。
打秦慢压制住她毒性后,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睁眼,然而雍阙他们去了里外的人皆无多少喜色,连同打早上就守在这的萧翎也是眉宇凝重,与前些日子相比并见多少轻松之色。
雍阙环视了左右,压着声轻轻问道:“王妃怎么了?”
萧翎一脸倦容,先是看了眼他背后墨迹进来的秦慢,声音喑哑:“阿瑜,她神智不太清楚。”
雍阙与秦慢俱是一愣,萧翎揉了揉紧抓着的眉心:“慕容公子说她体内毒性虽暂时没有加剧,可因长时间受噩梦所困,精神受到重创所以失去了理智。”
简而言之,就是柳心瑜疯了。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的一个消息。
对于花样年纪的一个女孩儿来说,可能这比死还要难以残酷。
“我可以去看看王妃吗?”雍阙背后伸出个小小的脑袋,说完她牵了牵雍阙衣角,“督主,行吗?”
雍阙淡淡看了眼她勾在自己衣袖的爪子,喉咙里发出声轻哼。
萧翎看着他们两人垂下眸来,点点头。
闺居内阴沉暗淡,四面窗户紧合,几乎只靠着几只蜡烛燃烧着维持光明。秦慢皱皱鼻子,一直默然走在她斜后方的萧翎看见了她这个小动作,涩声道:“她不愿意见人,也不愿意见光…”
床幔半垂,角落里隐约可以见着个身影蜷缩抱成一团,等秦慢他们走近了才看见她人竟是被牢牢捆成了一团!
萧翎似不忍看她,匆匆瞥过一眼就挪过视线:“她醒来后就疯疯癫癫百般寻死,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按着慕容公子交代地将她绑好以免不测。”
为了防止同千人一面一样咬舌自尽,柳心瑜的嘴巴也被堵上了,她衣容尚算齐整,只是两眼翻白垂着脑袋喃喃自语。
雍阙没让秦慢靠近过去,她听了半天问萧翎:“王妃娘娘在说什么?”
萧翎望着跳动的烛光,没有血色的唇微微翕动:“她说,有鬼。”

第44章 【肆肆】内情

有鬼。
在地宫走过一遭的人们耳中仿佛又飘入那道无处不在的鬼魅歌声,千人一面已擒拿在案,可他们仍未知道那日地宫里的歌声从何而来。纵然刻意忘记,地宫里的阴影却始终盘桓在每人心底最深处。
恐惧并不完全,重要的是恐惧背后未知的那只手。
被捆住的柳心瑜俨然已不认识任何一个人,被捆着的她双目呆滞,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凄凄哀鸣。多留无非是让她也让萧翎难堪,雍阙善解人意地略作停留即转身离去,走了两步他又退了回来伸手一扯,将趴在床沿海想往里探的秦慢给顺手扯了出来。
秦慢被拉得晕头转向,“哎哎”连叫了两声。
萧翎欲言又止想开口劝阻,孙渺咳了声,最终他默默垂下了才抬起的手。
众人跨出房门的一刹,幽深的床幔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呜咽声,难听又刺耳,凄厉得宛如冤魂厉鬼。
一个侍婢惊呼道:“来人啊!快去请慕容公子!王妃娘娘咬破嘴了!!”
慕容景被请过来时衣衫尚不大整齐,可见是睡到半途被人给从床上拉扯了下来,但好在这位名门贵公子涵养尤佳,没雍阙那么大的起床气。脸色淡淡地看也不看其他人,入内上药切脉下方一气呵成。
“此前我也同王爷说过,十八镜至今无药可解,以我所学仅能尽量延缓它毒性发作,拖到家师来时或者我自己配出解药。”慕容景同大多数意气奋发的江湖子弟不同,慕容氏家风严谨而养于祖父跟前的他更是一板一眼、极尽严肃,便是对着海惠王萧翎和雍阙这两个人物他亦是不改分毫面色,“而我也说过,在此之前切勿让柳姑娘受到惊吓。”
他手里托着沾血的帕子定定看着萧翎:“王爷应当清楚,柳姑娘七窍已闭,心神自封,稍有不测可能就是性命堪忧。”
萧翎微微讶然,看了眼置身事外的雍阙和无辜茫然的秦慢,从刚才到现在根本没人接近柳心瑜,就算是秦慢还没爬上床就被雍阙揪了下来,何况她本身也无过激举动。默然片刻,他点头道:“先生教训的是,是本王疏忽,下次再不会了。”
堂堂一个王爷被个无品无阶的布衣郎中训斥至此,不免令惠王府众人替主子面上过不去。然而慕容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行医处事自有其一套风格,就算此次他本人并非自愿前来替柳心瑜诊治,既然接受了她的药案于他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依雍阙看来,慕容景大夫虽说过于死板,不知变通;但也是个真性情的人物,况且是任仲平的弟子,年纪轻轻,前途未可限量。
萧翎在床边安抚焦躁不安的柳心瑜,雍阙踱步到外间与他道:“慕容公子,惠王妃的毒你有几分把握?”
慕容景面无表情,既没因他是东厂之人而嫌恶他,也没因此而谄媚于他:“一分,”他顿了顿道,“全无。”
“噗嗤。”
雍阙看向秦慢,还在朝着内房张望的秦慢迟钝地回过头,瞧见眯着眼的雍阙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慕容景顺着看去,在看到秦慢那头与常人相异的发色肤色时怔了一怔,秦慢留意到他的注视回过头来眨眨眼,腼腆地朝他打了个招呼:“慕容公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哎哟!师姐!你看到了没!就是这个小古板!”笑的人不是其他,正是吃了早饭溜达过来的宋微纹,这人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蹿,一听柳心瑜醒了又发疯,迫不及待地拉上苏不缚一同过来看热闹。他笑嘻嘻地将扇子插在袖中,挨到秦慢身边,指着慕容景道:“你看,他和他老子是不是一点都不一样。”
慕容景冷淡地看了一眼宋微纹,垂下眸去继续写药方。宋微纹这个人他见识过了,越是搭理他他越是来劲,慕容景不理他,他在旁叽叽喳喳了两句就失望地对苏不缚砸吧下嘴道:“苏大侠,还是你比较好玩。”
苏不缚自从遇上了慕容景,话是一天比一天少,这一路上实在是什么话都被他一个人说尽了他还能说什么呢。看上去他也快忍不下他了,果然一开口就是要辞行:“既然惠王妃安然无恙,你也找到了你师姐,那便就此分别,大道两边你我各走一边。江湖不见!”
秦慢很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上辈子欠了阎王多少钱,这辈子派宋微纹过来折磨他。
宋微纹眼睛一瞪,手一伸:“想走?行啊,先把欠小爷的那几十两银子还过来!”
苏不缚可不吃那一套,哈哈大笑:“钱?钱早下了少爷你的五脏庙了吧!”
宋微纹还想耍赖,苏不缚这个大树抱起来甚是顺手,哪有轻易放手的道理。他嘴巴一张就想再辩,孰料背后被人轻轻一撞,顿时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了,他呜呜呜地回头瞪向那个始作俑者。
秦慢拢着袖摇摇头望着屋檐下翻飞的檐子:“真吵。”
苏不缚执意要走,秦慢他们非亲非故也没有要留的道理,江湖之大总有一些人如漂水浮萍来去不定,苏不缚可能就是这样一个游侠。所谓游侠,四海为家天地为庐,走哪算哪。
秦慢温温吞吞道:“在下师弟顽劣,还要多谢苏大侠出手相助并护送至此。既然执意要走,那就让我们师姐弟送一送你。”
她对苏不缚说着这话,眼睛却看向雍阙,雍阙撩了撩眼皮算是同意了。旁听了这么久,秦慢看上去的似乎并不愿意留下苏不缚,可能是为了她的师弟,也可能…是与她自己有关。
不过她想送走人便送就是了,江湖中事只要不与他手里的案子有关,这点主他还是乐意留她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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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秦慢点了哑穴的宋微纹恹恹地跟着秦慢将苏不缚送到了惠王府的大门口,到了门口秦慢才在他背后一拍,宋微纹顿时如释重负,夸张地连吸了好几口气,恹恹地看看秦慢又看看苏不缚,仰天长啸:“师姐,你坏我大事!”
秦慢搭手遮了遮眼前光:“什么大事?”
宋微纹语塞,转而看向苏不缚,摸了摸下巴:“好吧,苏大侠既然你要走,我有两句贴心话想与你说也算是结伴同行这段日子的心得吧。”
唠叨别人一路还有心得?要不是苏不缚他懒得与人计较,真想一把剑削平了那张聒噪的嘴。
秦慢站在惠王府门前,盯着左边的石雕似乎在发呆,全然没有留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宋微纹拖拖拉拉地将苏不缚拉到一边,笑眯眯地看了他好几眼,压低声道:“我知道你是谁。”
苏不缚不惊也不讶,江湖百晓生的徒弟总是要有两把刷子,他抱剑挠挠耳朵:“那又如何?”
“嘿嘿,”宋微纹揣着双手将他上下一打量,“我知道你是谁,但你却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师姐是谁,不过你一定知道我们师傅的名号。”
苏不缚伸了个懒腰,提剑往腰上一挂,呵欠连天道:“宋小弟,你师父就算是天王下凡,吕祖转世都与我无关。”
宋微纹微微一笑,那一笑让苏不缚恍惚了一下,因为这个笑容和某一人实在太像,看似纯善而无辜,可当他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个名字后他就发现所有的纯良皆是假象。
“苏大侠,这回可与你有没有关啦?”
苏不缚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哎?”宋微纹宽慰地拍拍他的肩,“你我好歹兄弟我也没想勒索你什么,只是我师姐估摸着肯定是不带我去京城要打发我回上清山的。但是不论去京城还是回上清山,我这点武功都不足以自保,还得劳烦老兄你与我同路。放心,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
秦慢蹲在石雕边蹲到腿麻才揉着小腿肚慢慢站起来,站起来时一回头吓了一跳,宋微纹笑嘻嘻地搭着苏不缚的肩膀:“嘿!师姐!苏兄他又决定不走啦!”
秦慢看了看他又看看苏不缚:“哦…”
“啧啧,师姐你好冷淡啊!”宋微纹装作伤心的模样凑过去,被冷淡的是苏不缚也不知道他伤心个什么劲,“哎?这雕的不是狮子啊?这是个啥??”
“亏得你是百晓生的徒弟,”秦慢叹气,“这是只睚眦。”
“鸭子?”宋微纹困惑,“这不像狮子,但也不像鸭子吧。”
秦慢决定不再理他。
三人原样来,又原样回,只是走到一半宋微纹又犯了病跑去和年轻貌美的小丫鬟们调笑逗乐。秦慢沿着灰瓦白墙的走廊慢慢走了半圈:“苏公子。“
苏不缚本转脚想溜达回厢房里睡个回笼觉,一听她出声脚步又转了回来,但是没有再迈前。
秦慢仍是看着伸出格子窗里的杏花枝:“我的师弟他不太懂事,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苏不缚差点没笑喷出来,她的师弟何止是不懂事,要不是看在他江湖师父的面上换成别人早被他丢进水沟里喂鱼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我一直知道他有事瞒着我,”秦慢伸手去摸了摸枝头一排怯怯绽放的花蕊,“我从来不过问他在江湖中的作为,叫住你也非想打探什么,只想请您多担待他一些,日后也请多照拂他。”
苏不缚怔忪在原地,秦慢与宋微纹这对师姐弟必不如表象一般,可是他没想到秦慢竟是一丝也不掩饰地对他说了这么一通话,倒叫他不知该如何搭话。换成是别人,可能会反嘲她:“你师弟和我非亲非故的,凭什么指派我去给他做牛做马?”
可苏不缚不会,他和慕容景一样是生长在祖父身边,慕容景的祖父是曾经有名的儒侠所以教出了一丝不苟的慕容景,而苏不缚的祖父一生仗义行侠,教出来的他也做不来冷言冷语讥嘲他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