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魔也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探入他胸口,生生地折断了一截肋骨,连骨带肉地从他身上扯下来。
剧烈地痛楚让步蕨咬碎嘴角,他没有发出惨叫,只是极为缓慢地转过头,看了破碎的镜像最后一眼,他无声地张张了嘴。
叶汲透过泪水,看见他说:“再见。”
再见,我亲爱的弟弟。
再见,我亲爱的恋人。
你泅渡过时间的长河,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牵着我的手从泰山走向这灯火人间,予我爱与陪伴,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叶汲自虐地放任自己沉沦在离别前的那一幕噩梦里,只有在梦中他才能看见那张他深爱的脸,那个他深爱的人。无数次,他想冲上前去揪起他质问,既然你爱我,既然你想起了丢失的那段记忆,那你怎么狠得下心留下我一个人?
他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梦中的步蕨沐浴着阳光坐在藤椅上,朝他安静温柔地微笑。他声嘶力竭的质问,激烈燃烧的怒火,触及不到他分毫。最终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许多次两人在精辟历经的性/事后他经常做的小动作一样,依恋温存地吻了吻他的鬓角:“再见。”
嘭,滚烫的鲜血溅入他眼中,世界被染成殷红,步蕨的身影缓慢地沉入这片殷红中,沉入到他无法抵达的遥远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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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哐”的敲门声惊醒了叶汲的噩梦,他看着抓向前的手掌,五指僵硬地伸缩两下,一把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在门上:“滚!”
惊天动地的一声响,世界安静了。
半分钟后沈羡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在门外:“吃饭了。”
书房的门冷不丁地拉开,叶汲高大的身影刚一出现,一个拳头带着风砸向沈羡的脸。
以叶汲的正常速度沈羡躲开这一拳几乎是不可能,沈羡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但没想到叶汲的怒火正无处发泄,倒霉的他自个儿送上了门当了炮灰。
于是,端汤上桌的沈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师父在半空飞过180度,摔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沈羡被一拳捶了半天才爬起来,默不作声地拍去裤子上的泥土,依旧平静地说:“吃饭了,师爹。”
这一声“师爹”让叶汲坐在餐厅里。
从步蕨走后,这是他第一次踏入餐厅。
步蕨在这座房子里居住的时间并不长,但奇异地处处留下了他的痕迹。藤椅边紫砂茶壶,书房里的古籍,餐桌上的长颈玻璃花瓶,花是粉色的,没有步蕨神力的加持后枯萎得只剩下几片干巴巴的花瓣。
叶汲盯着枯黄的叶子,想起古久以前民间对于步蕨传闻,道是只要念诵泰山府君的名号,便能令竭水涌泉,枯木生花,万病千殃,传言即愈。事实上当然没有这么神奇,但是步蕨确实经常运用神力点缀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他说他没有真正的心脏,流淌着炎魔的血液,将会是毁天灭地的元凶。
叶汲半个字都不信,他明明那么温柔尽心地爱护着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包括爱着他…
“吃饭吃饭。”沈元将碗筷布置好,欢快地说,“这还是我和…”
他声音戛然而止,叶汲出神地抚摸花瓶中枯萎的花枝,绿莹莹的光点无声渗入叶脉,颓靡的枝叶迅速挺拔昂首。
这回不仅是沈元,连叶汲都微微惊愕地看着眨眼间滴着新鲜露水的鲜花。
“师父…”沈羡低低地说。
这是只有泰山府君才独有的神力,叶汲拥有了地心,继承他的神力并不意外。但是…
叶汲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步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将神力一点点不动声色地灌入他体内。他想起那些夜晚里在床上热情得不同寻常的步蕨,禁不住握拳抵着额头抽着冷气发笑,这种融合神力的办法亏他想得出来啊,别出心裁得让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他都叹为观止。
步蕨亲吻,拥抱着他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数着这是他们仅剩的第几次床上运动,还是算着和他离别的日子?
想一想,叶汲的心一阵阵抽着疼。
沈元衔着筷子胆战心惊地看着叶汲一会怒一会笑,小声对沈羡说:“师父,师公是不是痛心过度,得失心疯了?要不要和赵朗他们打声招呼,这么凶残的人形核武放出去,太可怕了。”
“可怕你个头。”叶汲一筷子甩在他头上,敲得沈元嗷嗷叫,“吃饭!”
吃完饭后沈元和兔狲自觉进厨房去洗碗,叶汲和沈羡在院子台阶上各蹲一方默默抽烟。
沈羡会抽烟,只是收了徒弟后自觉要做个好榜样,所以不常抽。
但又被师父再次丢下的他心情烦闷,于是主动找叶汲要了一支烟。
叶汲看了他一眼,没揍也没骂,大方地分享了他一支,还借了他火。
烟雾袅袅里,叶汲眉眼氤氲,深深吸了一口:“你师父曾经丢失过一段记忆。”
沈羡弹弹烟灰:“我知道。”
叶汲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心平气和地和这小子蹲在一起抽烟聊天,但他心里憋了太多的事。他不是步蕨,做不到像个没有底的宝箱似的守着那么多秘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逼得他快发疯了,他又抽了一口:“那段记忆是他封印蛟龙时候的,那条蛟龙说起来和我还有点关联。它在海中修行了近万年,一直本本分分,我就没当回事儿。结果有天我喝大了,在个山窝里醉了几个月没回海里看看,就让那长虫找到机会出来兴风作浪。从东海淹到大陆,死了不计其数的人,据说亡灵差点把泰山苦倒了。你师父正好闭关出来,二话没说抄家伙杀过去了。”
沈羡听他师父说过这段经历,但他师父对于自己的丰功伟绩经常是一带而过,从不多提。现在想想,可能是害羞吧,虽然害羞这个词和步蕨挂不上边。但自从他师父跟了叶三后,倒是偶尔面红耳赤,不堪调戏的样子。
妈的,便宜叶老三了,沈道君千年爆了一句粗口,表面上八风不动地继续充当叶汲的树洞:“然后呢?”
叶汲回忆往昔,神态沧桑又禁不住露出一点笑意:“然后你师父大概是历五百年大劫没多久,一时大意被那个蛟龙逮住机会伤到了他。当时他元神受损,忘记了前后一段时间的记忆。”
沈羡微微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汲腼腆而得意地屈指一弹烟灰:“我想说,在此之前你师父就对我表白过了,只不过他忘了。”
“…”沈羡冷冷地扔下烟蒂,鞋底碾了碾,“你假酒喝多了吧。”
叶汲冷哼一声:“就我说得喝大了那次,是我和你师父一同喝得酒。你师父的酒量不行,几坛子下去就醉得不知人事,只管抱着我不放一个劲地笑。我当时吧,没忍住就啵他一口。”
“然后呢?”
“然后就被他拎着从泰山府殿一路日到了黄泉眼,断了我二十八根骨头,差点连眼珠子都被他摁在黄泉水里烧没了。”叶汲点了根烟,肋下的骨头仿佛还隐隐作痛,“你说有这么日天草地的圣母嘛?”
沈羡内心放声大笑,面上淡定如初:“你活该,”他了然地看着叶汲,将信将疑地问,“你就只亲了他一口?”
叶汲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眯着眼回味了下不太确定道:“可能还薅了他下边一把?”
“…”沈羡觉得只断了他二十八根骨头实在太便宜这货了…
叶汲笑了笑,一缕轻烟绕过他的眉眼:“他揍完我后突然愣住了,凑上来亲了我一口说‘老三,你真好看’。你知道他那个人很少说好听的话,就这么一句,我心想,栽了。”
沈羡听着他师父和师爹的情史感觉很怪异,像是看喜剧,然后突然曲终人散,满场笑声散尽剩下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他看了一眼叶汲,他以为这个男人哭了,却发现他是在笑。
他哆嗦着抽掉最后一口烟,淡淡笑着说:“也是那句话让我知道,你师父一直很寂寞。”
肩负着千山万川,坐在泰山府殿之上看着灵魂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是为自己停留。
那是怎样一种寂寞啊,叶汲想,他居然那么迟才看出来。
真是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六没日到,日个五千多字!
第一百零一章
在叶汲深居简出的日子里, 沈羡和沈元定期每隔几天带着食材来看望他这个孤寡老人。叶汲很不待见他们,但是也没动手赶人。他们来他们的, 他自顾躺在藤椅上, 抱着紫砂茶壶睡得不省人事。
沈元背地里偷偷和冬无衣他们打了几次小报告, 对叶汲消极不配合的状态非常不满:“师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死活不说,成天像胡同口的大爷似的醉生梦死, 老糊涂了吧。”
冬无衣对着在冬风里张牙舞爪的树梢吐了个悠悠的烟圈:“二爷出了什么事,你还不清楚吗?”
沈元语塞, 两只耳朵深深地耷下。
“他心里难受,让他去吧。”冬无衣的烟杆在窗台上敲出清脆的一声,无所谓地说,“情况也不能更坏了, 好一天歹一天的过吧。叶三看着不靠谱, 心理比谁都有数。行了,你有空多去给他念念‘癌症晚期病人抗癌斗争史’或者‘三年植物人在爱人深情呼唤下突然苏醒’的心灵鸡汤,激励激励他。别二爷他爹没灭了我们, 他先一个想不开带着我们一起给陪葬就成。”
“…”沈元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第二天左手一提脑白金,右手一提纯牛奶钻进叶汲家的小胡同。
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他来给叶汲拜节。
沈元熟门熟路地溜达到叶汲家门口, 还没敲门,余光瞥到什么, 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左退了两步。
门边的石墩下抱膝缩着一个小人,黑发白肤, 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可怜得紧。
沈元狐疑地瞅瞅人,又瞅瞅叶汲家的大门,弯腰笑眯眯地问:“你找谁呀?”
小人害怕地朝后缩了一缩脖子,好几秒才从膝盖上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沈元,马上又埋下脸,伸出根手指颤颤地指了指旁边的大门。
“找叶汲?”沈元纳闷不已,多嘴问了一句,“你是他亲戚家的小孩?”
男孩十分害羞,过了一会小声小气地说:“爸爸,我爸爸。”
“…”沈元手里的牛奶和脑白金砸在他脚趾头上。
突然他嗷地一声叫,玩命地捶门:“叶老三,你他妈给我滚出来,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
…
赶过来的冬无衣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嘲讽:“呵,男人。”
坐在沙发上的小男孩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打嗝,兔狲连哄带骗都止不住他哇哇的哭声。
被围观的叶汲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另一边,不耐烦地说:“别哭了,再哭弄死你!”
小男孩的哭声停滞一秒,惊悚地看他一眼,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了,大有掀翻屋顶之势。
冬无衣被他哭得脑门子疼,裹裹披肩婀娜多姿地坐在他身旁,温言软语地说:“哎呀,小朋友,别哭了。姐姐给你拿好吃的好不好?”
小男孩哽咽地抹抹眼泪,扁着嘴礼貌地说:“谢谢阿姨,我不饿…”
“阿,阿姨?”冬无衣结巴地说,她拍拍自己僵硬的脸努力维持笑颜,“那你能告诉阿姨,你爸爸妈妈到底是谁,在哪吗?”
小男孩不说话,怯生生地看了叶汲一眼。
“…”叶汲深吸一口气,眉目阴郁地说,“看什么看,老子要是能生,儿子都能做你爷爷了。别特么想碰瓷!”
冬无衣不得不提醒他:“你才把二爷骗到手没多久,别说得好像老夫老妻几千年似的。”
叶汲想反唇相讥,可是冬无衣说的又是事实,双手在脸上捋了一把,不耐烦地说:“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赶紧报警报警,把人送走。老子这儿既不是福利院,又不是托儿所。”
小男孩一听要送他走,顿时哭得天崩地裂,扑到叶汲怀中抱着他双腿:“我不要走!爸爸不要赶我走!爸爸你不能不要我!”
冬无衣啧啧地看不下去了:“造孽啊,叶老三,这真不是你酒后乱性搞出来的私生子?
“放你娘的狗屁!”叶汲破口大骂,拎起小男孩的领子,戳了一下他粉嫩的腮,“小子,你老实说,你谁家的?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碰瓷,你爸知道吗?”
小男孩泪汪汪:“你就是我爸爸呀。”
“…”叶汲隐忍地说,“别逼我打孩子啊。”
沈元默不作声在旁看了半天,举手发言:“我说,你们真没注意到吗?这小孩…是有些像叶汲,”他仔细观察一番,“鼻子眉毛特别像叶汲,可这双眼睛…”
他没往下说,叶汲看着男孩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怔怔地发起了呆,他声音紧得发涩:“你妈是谁?”
男孩挂着两道泪痕,软乎乎的小手张开,一根青色的竹签躺在他手心里。
竹签上只刻了一个字——叶。
冬无衣和沈元愣住了。
叶汲盯着那根竹签半天,抬起掌心极轻极慢地盖住他小小的手掌,将竹签紧紧攥住。
小男孩老成地摸摸他的头:“别伤心爸爸,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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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这真是叶三和二爷的儿子?”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姚少司不可思议地盯着沙发上的小人,古怪地问,“二爷生的?”
“想太多,”冬无衣搅着鲜奶,往里兑了一些可可,“这孩子身上有二爷和三爷的神力,估计是叶三没事在二爷耳根子边叨咕,叨咕得他烦了。就像炎魔造出二爷一样,二爷如法炮制了个小的出来。小孩来的倒是时候,有他在,三爷有的没的少想些。”
姚少司看着小孩深思:“你说二爷是不是早预料到有这一天,所以给三爷留了这一个慰藉。”
冬无衣的手一顿,淡淡地说:“兴许吧,他从来看的想的比别人都远。”
她将可可牛奶端过去,递给小男孩,想问些什么,可是看着那张脸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头。
“谢谢阿姨。”男孩乖巧地接过牛奶,他的眉目神似叶汲,可是一举一动却透着来自另一个父亲的影子。
冬无衣被他的“阿姨”又噎了一下,摸摸他柔软的短发,扯开嗓子:“叶三!你儿子叫什么你问了吗!”
叶汲躲在书房里,对着手机里刚刷出的“初为人父的日子”拧眉深思,颇不耐烦地回道:“我不知道,老二没和他说!”
冬无衣同情地看他:“小可怜你的两个爸爸没一个靠谱的,和姐姐回家吧。姐姐住着大别墅,开大宝马,给你买变形金刚和高达!”
男孩抱着牛奶杯摇头:“我要留在爸爸这,父亲告诉我,我必须要陪着爸爸。”
冬无衣迟疑地问:“你父亲呢?”
男孩脸上空白了一瞬,低下头扣着牛奶杯上的小鹿斑比贴纸,小声说:“父亲说他要做一件很困难的事,也许回不来了。爸爸会很生气也很伤心,所以让我过来和爸爸在一起照顾他。”
那一瞬间,冬无衣的眼眶红了红,她笑着揉揉他的头:“安啦,你爸是只打不死的小强,现在天地三界数他最牛叉。哪用得着你照顾,和姐姐走吧~”
“冬傻逼,”叶汲刷地拉开客厅的门,拇指向外挑了挑,“你们可以滚蛋了,再诱拐老子的儿子,我废了你。”
“哟,有儿子又牛逼起来了是吧,”冬无衣优雅地拢拢卷发,提起小包,在叶汲发飙之前溜了出去,“有能耐帮孩子他爹报仇去啊,小叶子,拜拜~”
因为这句话叶汲脸阴霾了大半天,唬得小叶子搂着兔狲缩在沙发里半天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他抬起埋在兔狲软毛里的小脸,喏喏地说:“爸爸,我饿了。”
叶汲和被雷劈过似的抖了一抖,眼神复杂地看向那个幼小软乎的生物,咳了一声蹲到他面前,试探着问:“要不,就叫你小叶子好不好?”
男孩蹙眉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怡然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好。”
他偏着头,用与步蕨一模一样的眼睛打量才相识的爸爸,大着胆子伸出根手指勾住他的手,晃了一晃:“爸爸,我好饿,我想吃饭。”
叶汲单手捂住脸,良久声音沙哑地说:“晚上你想吃牛肉面,还是鸡肉焗饭?”
小叶子纠结了一会,艰难地选择:“牛肉面吧,”他咬着嘴角,“其实我都想吃。”
犹豫了下,叶汲的手搭在他柔软的额发上:“那就都吃。”
在和步蕨同居的那段日子里,从最初的懒人菜谱到毫无困难地烤熟全羊,叶三爷为了表现自己是个居家旅行必备的好老公,在厨艺的钻研上可谓苦心孤诣,用心良苦。
现在想想,叶汲心尖抽抽的。
容不得他多抽,小叶子站在马扎上趴在料理台眼巴巴地催促:“爸爸,快点,我饿了。”
“…”叶汲严肃地看着他,“儿子。”
“嗯?”
“你妈是给你捏了个吃货属性吗?”
第一百零二章
一个人“咕叽咕叽”吃完一盆牛肉面和一大碗鸡肉焗饭, 小叶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又接了个呵欠:“爸爸,我困了~”
“…”叶汲无声地和他对视了两秒, 指了指锅碗瓢盆, “先洗碗。”
小叶子“哦”了一声, 乖乖地抱着他的小碗跟在叶汲屁股后面进了厨房。一大一小的两人,站在水池边十分有默契地进行这项饭后娱乐活动。
叶汲将洗干净的碗递给站在小马扎上的儿子, 小叶子拿着抹布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每一滴水。叶汲状作不经意地打量他,光看脸部线条, 小叶子几乎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没有他在血雨腥风里洗练出来的戾气和杀气。眼睛很亮,让他几乎不敢多看一眼,多看一眼, 叶汲心头和针扎似的细细密密地泛起疼。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开的几句玩笑被步蕨当真放在了心上, 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态造出了小叶子?
留个能说会跳的遗物给他吗?
步蕨你这个王八蛋!
洗完碗小叶子再次打了个呵欠,这回他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哼着哭腔和叶汲撒娇:“爸爸, 我真得好困啊,我想睡觉。”
叶汲惊奇地看着他:“吃了睡睡了吃,你是小猪吗?!”
小叶子咯咯笑着往他怀里一扑,软乎乎的身躯让叶汲惊得动也不敢动, 小叶子埋头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蹭了蹭:“我才不是小猪,我是叶子啊, 爸爸。”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轻微的鼾声响起, 看来是真得困极了。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个人走了多远的路,走到他这里。
叶汲小心翼翼地抱起儿子,掌心扶着他的后脑勺,自言自语地说:“你真是我和老二的种?怎么看都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啊。”看着小叶子粉嫩的小脸蛋,叶汲耐不住心痒揪了一下他的鼻尖,“我小时候在老二心里就是你这样的?”
呼呼大睡的小叶子不满地避开他讨嫌的手,鼻尖冒了个小小的泡,依恋地缩在叶汲怀中,梦呓般软软叫了声:“爸爸~”
叶汲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将小叶子抱到床上,叶汲坐在床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摸摸他的头,无声地关上卧室的门,打开了被禁咒封闭的房间。
这间被步蕨戏称为“叶汲专属小黑屋”的房间宽敞得惊人,说是小黑屋更贴切的说法是叶汲的个人仓库。
步蕨第一次进这里的时候,叶汲认真地握起他的手对他说:“媳妇儿,这里面都是你的聘礼,看上什么随便拿。”
“随便拿?”步蕨似笑非笑地环视一屋子充满恐怖分子气息的违禁品,然后选中了最危险的一个,亲了亲他的鼻尖,“那就你吧。”
这句话给予了叶汲极大的鼓舞,当场把人按在墙上尽情地撒了通欢。
第一次结束后他意犹未尽地握住步蕨的腰,被步蕨毫不留情地给踹了下去:“有完没完你?!”
叶汲敞着双腿坐在火/药箱上,看着黑漆漆的那堵墙想起当时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不是容易脑热冲动的毛头小子了,但是对步蕨的爱欲却永无止境,看到那个人就想拥抱亲吻,酣畅淋漓地做/爱,在这个家里的每一个地方留下他们的汗水气味。
独自在小黑屋里坐了大半夜,出来时叶汲什么也没有拿,只带出了一把通体皎洁的骨刀,刀柄上的宝石熠熠生辉,一个篆体的叶子霸气十足地占据了整个宝石。
步蕨是个极端理性的人,但是对叶汲从表白到相爱,他从不吝啬于表白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每一分爱恋。也许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在余下的时间里尽可能地补偿他;也许,他是真得很爱他,就像很久以前那个吻一样,用自己的方式默然守着这份感情。
不为人知,但刻骨铭心。
叶汲插在口袋里的左手反复摩挲着小叶子那根只有一个叶子的竹签,最终掏出了手机,给沈羡拨了个号:“大徒弟啊,来师爹这里一下,师爹给你托个孤。”
“…”
沈羡来得特别快,风尘仆仆,眼底的青黑清晰可见。
第四办公室的瓦解正式开启道门界的大混乱时代,群龙无首的太清境天官们趁机下界搅浑水,以文华上吏为首的雷部众神收拢人心,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有恃无恐的用叶汲的话来说他们是准备推翻人类暴/政,在人间建立一个新时代的太清境吗?
在人间建立太清境是不可能的事,有天地根的约束,文华上吏他们很难掀起大的风浪,但这么不大的风浪足够沈羡这个在道门里风口浪尖的人物忙得焦头烂额。
叶汲甩了他一根烟:“几天没睡了?”
“三天。”沈羡点起烟深吸了一口,打起精神,“所以说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托孤啊!”叶汲指指小叶子睡的房间,“你师父和我的儿子,按辈分你该喊他小师弟。妈的,真不爽,好不容易有个崽,还成了你这个小王八蛋的师弟。”
“…”沈羡捏捏烟蒂,无奈地说,“师爹啊,咱们商量下。最近才太平了几天,您能不能别找事了?我理解你对师父的深情厚谊,但你现在有儿子了当爹了,”拍拍叶汲的肩,深沉地说“你要担负起父亲的责任啊!”
叶汲一掌将他拍远:“你小子别没大没小的!我认真的,”叶汲握着蛟骨刀,眉眼越过屋檐看向远方,“我要去找你师父,是生是死我都要带他回家。”
沈羡不说话,半天有点冷的声音响起来:“你早干什么去了,龟缩在这破院子里悲秋伤春,人都凉透了。”
“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去吗?”叶汲面无表情地看他,“还不是你那个日了狗的师父造的孽。非要把地心硬塞给我,输个血还要配个血型呢。我缓了这么多天,才勉强让它和我自己的神力融合到一块。”他顿了顿说,“有一度我险些没挺过去。”
沈羡狐疑地看他:“我看你每天睡觉听戏挺乐呵。”
“傻逼,”叶汲白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是我自己的身体不愿意接受地心。熬不住的那段时间,我梦见你师父了。我以为他是来带我走的,结果他抱着我送他的那把琴就坐那发呆。我陪着他一坐半天,他对我说,来找我吧。”他笑了笑,“我想他应还没死,虽然他的命灯灭了。”
沈羡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你还送过我师父琴呢?”
“嗯。”叶汲漫不经心地说,“他那把琴不是和载川一同毁了吗,我又给他做了一把。啧,说起来你这小子真是一只白眼狼。你师父对抚养你们的那段日子心心念念不忘,老子送他把琴还起名叫载川,你之前居然还对他那么大怨念。良心喂了狗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