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汲费解地捏烟在手背上捣捣,“这不也没死几个人,黄泉眼封印了,鬼狱破的口也给堵上了,标准的大团圆结局嘛!”
“…”庄勤望着晨光里满目疮痍的城市,心想叶大佬的大团圆大概和正常人的隔着马里纳海沟一样的距离。
沈羡和庄勤他们一起去处理残留在城市里的阴气,和一些借机出来浑水摸鱼的小鬼。
步蕨披着叶汲的外套,窝在破轿跑的副驾驶上研究人类高科技的结晶——智能手机。
无所事事的叶汲溜达过去时,只见步蕨面前堆了一沓糖纸了,俨然还有继续堆高的趋势。他脸色变了一变,将步蕨伸手去拿的糖果抓走,严肃地对他说:“老二,我让你吃糖是怕你低血糖。你这么个吃法,会蛀牙的知道不!”
步蕨正在分辨微信和企鹅的区别,敷衍地“唔”了一声。
叶汲认为他的态度很不端正,刚想再教育。
步蕨忽然说:“笑一个。”
叶汲下意识地朝他咧嘴一笑。
咔嚓,步蕨心满意足地发出本人第一条朋友圈,还伸手在叶汲的板寸头上摸了摸:“乖。”
“…”叶汲被他嘴角的笑意蛊惑了,心痒痒地立即摸出自己手机。一刷新,第一条就是步蕨刚拍的那张照片。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视地挪开眼神:“老二,咱们商量下。刚刚那张一点都不能体现你男人的英俊帅气潇洒威猛。等我洗把脸,理个帅气发型,重新自拍一张,绝对能满足你晒男票的虚荣心!”
“不要。”步蕨拒绝得特别干脆,将手机揣回兜里,示意叶汲上车,“走了。”
叶汲一心惦记着让他换下那张惨不忍睹的照片:“去哪?”
步蕨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叶汲又糟心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这回他看见步蕨的那条朋友圈下多了几条回复。
第一条就是庄勤的:“我感觉自己一大早就被喂了一吨狗粮。”
底下是庄勉,还有第四办公室其他工作人员的一串“+1”,连正在和市长亲切会谈的陆副主任都忙里抽闲附议了一下。
于是叶汲淡定地收起手机,架起墨镜,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踩油门:“媳妇!你说!去哪!天涯海角,极地赤道!只要你开口,我就带你上天入地,无往不前!”
步蕨无从吐槽他糟糕的成语运用,指指破破烂烂的车顶:“去找给你拖来这辆车的那只鸟,”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和咱们可爱的徒孙。”
叶汲一脚油门踩偏了。

第五十二章
叶汲和步蕨回到了宗家旧址。
用旧址来形容它, 再合适不过了,虽然叶汲本人更推崇以“遗址”冠名这个地方。垮塌大半的山头上树木东倒西歪, 辉煌的木楼群眼下成了裹在泥土里的烂木破板, 天雷肆虐过的痕迹随处可见, 整个现场宛如经历了一场世界末日般的浩劫。
叶汲踢飞一块烂兮兮的胯骨,对昨夜两人联手的破坏成果深表满意:“好久没干过这么爽的一票了。老二, 咱们合个影留个念!等老了,这就是咱们吹比的资本!”
“等你老了, 这个世界也要完蛋了吧。”步蕨不为所动地粉碎他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最主要的是,你要和谁去吹嘘你年轻时的丰功伟绩?”
两人面面相觑,叶汲试探地问他:“媳妇儿, 你真不打算生一个?后代, 是珍贵的爱情结晶,也是维系家庭关系的重要纽带!”
他脚踏半坡,面对初升的旭日豪情万丈, 不遗余力地施展洗脑大法,“抚育一个后代的过程也是夫妻两人感情升华递进的重要过程。以咱两的家底,不生个败家子出来挥霍,简直对不起老子辛辛苦苦攒了那么多年的万贯家财!”
步蕨冷静地给他算了笔账:“我这个月工资扣除养老保险和公积金, 还掉信用卡后还剩下一千不到,你还是找别人给你生个败家子吧。”
“…”叶汲变脸比翻书还快, 立即收起满腔豪情,郑重其事地抓牢步蕨的双肩, 动容地说,“勤俭节约是我们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小孩从小就不能让他养成大手大脚挥霍无度的德行!”
步蕨在他高挺笔直的鼻梁上狠刮了一下:“少废话,快点找人!”
叶汲趁他不备,在他额头印下个响亮的吻。步蕨还没动手,人像只花蝴蝶样,得意洋洋地朝废墟扑了上去:“妹儿!藏在哪呢,哥哥送你去地府包养帅哥哥去啦!”
步蕨慢腾腾地擦了擦额头,看着指腹那点湿意,浅浅勾了勾嘴角:“真是…”
叶汲在废墟里刨了半天,刨出一角狭仄的空间,干瘪的尸体瑟缩地蜷在里头。他弯腰弹了下干尸头顶的固魂符:“哟,蛮乖的嘛。哥哥让你在这等,你还真把自己给埋了啊。得,咱不在这脏地下葬哈,换个八星八箭公墓。”
步蕨随手捡了片碎木块,揭下固魂符包起它。一缕黑烟从干尸身上袅袅升起,化成个容貌清秀的少女,满含热泪朝两人磕了几个头,遁入了木块里。
叶汲翘开打火机,抛下朵火苗,熊熊大火将脱水的尸体付之一炬。
“迟乐没有对她下手,她是被护山阵给吸干的。”
一阵风起,轻柔地托起骨灰洒向山下清波粼粼的江河,万里长河沿着崎岖地貌流向远方,带走所有的厄运不详。
叶汲悠哉哉地说:“林子大了总有两只好鸟,你们师门一个两个都是犟骨头,被折磨成那样居然还恩仇分明。要我说,还是那几个小崽子前几辈子积了天大的阴德遇上了你这个二十四孝好师父~”
“你在暗示什么吗?”步蕨淡淡横了他一眼。
叶汲眨眨桃花眼,朝他卖了个萌。
步蕨双颊微微抖了抖,眼底露出几分无奈,抽出个一指长的玻璃瓶。瓶底安静地卧着一个银白丝茧,茧中藏着个小小身影。
叶汲凑上去,拨了拨瓷瓶:“剩下这么一小片魂魄,不知道要修复到哪一年才能完整地去投个胎。”
步蕨摆出副无所谓的样子。
也是,他们的寿命无边无际,足够等到她破茧而出,回到这个川流不息的人世。
叶汲想,也许这就是步蕨会收这几个徒弟的原因。他不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也不是想养几个凡人当宠物。当时间对他来说,成了一个无意义的名词,他需要一些富有变化的东西来证明它的存在,也证明自己的存在。
“你说沈元他们在谁手上?”
叶汲不假思索道:“在谁手上都有可能,但一定不在宗瑛手上,否则昨夜就该被他当做筹码要挟你当场自尽,以绝后患了。”
步蕨咳了声:“我不会自尽。”
叶汲表示理了解地嗯了声:“我知道你会逼得别人自尽。”
“…”步蕨忽然觉得在叶汲心里自己的形象是不是哪里不对,冷冷瞟了叶汲一眼,将玻璃瓶塞到他手里,一言不发地转身下山。
叶汲捧着二徒弟那点魂魄,茫然地望着步蕨的背影,拔腿追上去:“老二,你什么意思啊?!你把咱家小二子丢给我做啥?”
按照步蕨的脾气,不应该和孵蛋一样小心翼翼地贴身带着,时不时灌两口纯正神力,把他这二徒弟养得白白胖胖。再拿刀逼蒋子文挑个十全十美的好胎,亲手送进轮回吗?
步蕨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想养孩子吗,先学会带孩子吧。”
“…”叶汲窒息了下,看他真没接手的打算,只好讪讪地将玻璃瓶塞入自己鼓囊囊的口袋里,“我思想境界一向没你高,这不是怕带坏了小二嘛。”
步蕨从容不迫地应对:“这不是问题,你记得睡前多给她读几遍《道德经》熏陶情操,”他拍拍叶汲的手,关切叮嘱,“胎教一定要做好,明白吗?”
叶汲垮下来的脸像日了一整个动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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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家的废墟里寻不到沈元和岐布的气息,叶汲给沈羡打了个电话,沈羡那边表示沈元长命牌没碎,性命无忧。
叶汲立即借题发挥,唾弃了一番他极端不负责任的放羊式教育,而后挂了电话对步蕨说:“老二,咱们回去吧。大徒弟都不关心咱徒孙的生死,我们管个蛋。听庄小勤说,山城市长同志给我们提供了豪华五星级温泉酒店,不能对不起人家一番心意啊。”
步蕨镇定地装作没听出他对温泉的热切向往,取出根空白签文正要下刀,两道巴掌大的身影吃力地爬上土坡,一路小跑蹦了过来。
左边的小纸人作了个揖,仰起星星眼:“泰山君大人!”
右边的小纸人作了个揖,不情不愿:“洞虚君大人…”
叶汲和步蕨:“…”
“这种差别待遇,让我不用问大概就猜到它们主人是谁了。”叶汲冷冷道,一脚踩扁右边的纸人,语气狰狞,“是不是老孔雀截胡,拐走了老鸟和小狐狸崽?”
左边的小纸人一声尖叫,抱起步蕨大腿:“泰山君大人救命啊!”
步蕨抚额,让叶汲赶紧高抬贵脚放过可怜的纸人,“你们是赵朗派来的?”
被踩扁的纸人哭唧唧地爬起来,抖抖扁平的身体,悄悄远离叶汲两步,细声细气地说:“是的呀,财官大人请两位去接人。”
另一个人马上说:“财官大人说啦,他按家政市场钟点工一小时一百五收托管费。”
步蕨:“…”
叶汲沉默了半天,牙缝里挤出一句:“卧槽。”

走了二十分钟山路,叶汲和步蕨两人站在了一间破道观门外。其实准确来说,这已经算不得是一间道观了,半间屋子大小,几片遮风挡雨的屋瓦,别说牌匾,别扇正经大门都没有。屋檐下摆了个铁锈几层厚的破香炉,神龛上一无所有,可能是被附近拾荒的给顺走当废品卖了。
对比之下,步蕨名下唯一的私产正一观简直称得上神宫宝观。
赵朗西装工整地蹲在香炉前,捏着三根线香往里头插,头也没回,异常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叶汲皮笑肉不笑:“堂堂财官,居然还有这么间破门头。”
赵朗上好香,想了想,还从兜里摸出个苹果放在香炉前,拜了一拜,这才起身笑容可掬地说:“财官也有几门穷亲戚嘛,两位是来接孩子的?”
他的口气和幼儿园园长站在校门口招呼两个姗姗来迟的家长似的,叶汲寻思着哪里不对,步蕨已言简意赅直切主题:“人呢?”
“泰山君大人还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别急嘛。”赵朗变戏法似的从道观墙后摸出两把椅子,请他两坐下,清了清嗓子,“这次凡间宗家的事闹得很大,正好我在巴蜀休假旅游,就派我来了解一下情况。三爷别激动,上头对二位此次的做法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规定的流程还是要做做样子走一遭。”赵朗甚至还抽出套纸笔,翻了翻问,“玉枢院君的命灯灭了,其人真的已经遇害了吗?”
步蕨点点头。
赵朗微微一笑,注视步蕨:“那玉枢院君的元神现在何处?”
叶汲耳尖微微一动,步蕨平静地和赵朗对视了一秒,淡淡地说:“不清楚。”
赵朗犯难地用笔戳戳本,自言自语地说:“不清楚哪,这就麻烦了。丢了一个上阶天官的元神,文华上吏又得发火了。”
叶汲稀奇:“关文华屁事?”
“玉枢院君的兄长,玉府上卿君是文华上吏的挚交好友,人家弟弟被几个凡人给杀了,你说该不该发火?”
叶汲遗憾不已:“这对死基佬还没翻脸哪。”
“…”赵朗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泰然自若的步蕨,整理一下措辞,礼貌地问,“两位现在真得在交往中吗?”
步蕨突然被什么呛到咳嗽起来,叶汲拍拍他的背,不耐烦地对赵朗说:“你今天是特意来没话找话的?人在你手上就赶紧放人;不在你手上就准备受死。”
赵朗长长叹了口气:“二位身份非同一般,要是在一起了确实不是件小事。再说,天官也是有好奇心的嘛。好了好了,一贫、如洗,将那只鬼车和狐狸还给两位大人。”
两片小纸人欢脱地高举昏迷不醒的岐布和沈元,送到步蕨手里。
沈元身上的疠疫已经消失了,血肉模糊的创口开始大面积结痂。不论它痊愈的原因是“宗瑛”的死亡,还是赵朗看在他两面子上施以援手,分别前步蕨仍然对赵朗说了句:“谢谢。”
赵朗笑眯眯地连连摆手:“不用谢我。府君既然历尽劫数,浴火归来,但愿从此后珍惜珍重,不悔从前。”
叶汲将睡得打鼾的岐布甩在肩头,掏出手机捣鼓了两下,将满屏的红绿线正色庄容地举到赵朗面前:“来,摸两下,三爷就不计较你时刻想挖墙角的那个狗胆。”
赵朗:“…”
步蕨和叶汲走后,赵朗将道观周围的落叶仔仔细细扫到一边,又举起扫帚掸去瓦片上的蛛网灰尘:“大人都亲自来了,为什么不见见泰山府君和洞虚君呢?”
一人从道观后缓步走出,抬头凝望屋檐下渐渐显出的“泰山府君观”,淡声说:“还不到时候。”
“大人。”
“嗯?”
“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泰山府君和洞虚君在一起这件骇人听闻的事吗?”
“…介意。”

第五十三章
叶汲和步蕨一人抱一只, 千疮百孔的峰峦在八/九点的晨光下显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丝丝生机,有鸟在高空盘旋长鸣, 昨夜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走到半山, 步蕨有所察觉地停下脚步, 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下山的路。
叶汲正咬着烟,对岐布身上某个部位皱眉研究:“老二, 丢东西了?”
“你不觉得赵朗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分外巧合吗?”
叶汲小心翼翼地拈起岐布一根最为华丽的尾羽,闪电般地使劲一揪:“赵朗是咱家老大的忠实走狗, 他出现在这里,十之八/九和老大脱不了干系。”
“你最近见过唐晏没?”步蕨不由地问。
叶汲轻快又得意地吹了吹金光流动的羽毛,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上次见他大概是在百八十年前?记得不太清楚了。你知道,老大每次见摆出一张晚/娘脸, 尤其最近几次谈不到三两句话就崩了。”叶汲将羽毛收进他无底洞似的口袋里, 感慨道,“你说今年过年我要不要给他寄几盒静心口服液,更年期的老男人, 啧啧~”
步蕨顺着狐狸柔软的皮毛,探了探它的体温,语气和顺:“唐晏和我差不多大。”
“…”求生的本能让叶汲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郑重其事地握起步蕨双手, “亲爱的,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盛开不败的三界一枝花。唐晏那老小子怎么能和你比呢?”
步蕨对“三界一枝花”这个称号敬谢不敏, 抽抽嘴角:“赵朗今天刻意提到了文华上吏,我感觉他是在提醒我们什么。死了一个天官, 最应震怒的不是唐晏而是文华,这说明什么?”
叶汲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喃喃道:“不至于吧,老大坐镇太清境这么多年,会阴沟翻船栽到一个掌文运的书呆子手里。”
“文华可不是书呆子。”步蕨又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影子的破道观,和他并肩慢慢朝下走,“在我没入封印前,文华已经快升到雷部次座了。众所周知,雷部众神大部分是武神,战功赫赫。他一个文神能力压玉枢院他们,地位仅次玉府上卿君,想想就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叶汲的嬉皮笑脸不知何时收了起来,他踩倒一节枯枝,面向步蕨,略显轻佻的眼角挑起锋利的弧度:“他现在可不是雷部次座,玉府上卿君隐退已久,传言下落不明。文华已经将他取而代之,成为雷部首座了。”
步蕨轻声说:“真令人惊讶,仅仅一千八百年,就改变了太清境的势力格局。”
“他会是宗瑛背后的人吗?”
“谁知道呢?”步蕨微微笑了一笑,从取回又一部分神力后他的相貌没有太大的改变,但不经意的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他变了,变得更加内敛深邃,变得更加无法捉摸,“不希望我回来的人很多,他也许只是其中一个。”
他满不在乎地挠了挠狐狸的下巴,挠得它舒服得直呼噜呼噜,“想太多是庸人自扰,再说,天塌了有唐晏顶着呢。”
叶汲眼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朗声大笑,阳光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挺立分明,他说:“老二,我就喜欢你这坑人不眨眼的劲儿,贼鸡儿坏了。”他仰起头,眼底澄澈如碎了的湖光,“老二,你问过我,如果有一天你我最终消失在天地间,最后那段时间我会做什么。当时太激动了,没有回答你。我现在告诉你,还来得及吗?”
步蕨幽黑的眼睛里映出男人认真的脸庞,良久,他说:“来得及。”
叶汲握起步蕨的手,滚烫而坚定:“最后那段时间,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无论等待我们的会是怎样的敌人,怎样的危险,我都希望和你共同面对,可以吗?”
步蕨沉默了片刻,抬手贴在男人略显粗糙的脸颊上,低声道:“好。”
从他与叶汲重逢的那天起,从他主动向这个男人伸出手的那天起,他两的命运就注定纠缠在了一起,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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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家事件的后续处理让陆副主任和他的同事在山城足足滞留了近半个月。半个月里宗鸣有惊无险地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以惊人的速度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叶汲以步蕨身体虚弱需要照顾的理由,明目张胆地带着人消极怠工,在宛如异次元的山城里成天乱逛,流连当地特色小吃摊。
真正虚弱倒霉的沈元被他良心发现的师父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地看护,说是看护其实就是定了个闹钟,在加班加点时想起来喂两口药汤。敷衍得连叶汲都看不下去了,将沈元化成人形,打包丢到医院和宗鸣一个病房作伴去了。
“大徒弟,你这样不行,一点都没继承到你师父善良美好、爱护幼崽的品德。”叶汲捧着碗红糖冰粉,优哉游哉地叠着双腿,自己吃一口,被齁得直皱眉,马上转过头,“老二。”
正在琢磨签文的步蕨眼皮都没撩,张开嘴,完全没留意叶汲一勺勺喂给自己的是什么。
沈羡被他两旁若无人的秀恩爱简直闪瞎了眼,奈何秀恩爱的对象是自家师父。他蹲在寒风凛冽、寥寥无人的街头,忍气吞声地说:“我说师父你们特意跑过来干嘛的?”
他加班在这守株待兔,他们专程来喂自己吃狗粮,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不,瞎逛逛到这,刚好碰见你,来打声招呼吗?”叶汲将空碗准确无误地抛进垃圾桶里,“鬼狱补上了,可难免有几条漏网之鱼,漏出来的手上都是沾着无数条人命的厉鬼。你师父担心你应对不了,关怀关怀你。你好胳膊好腿没少块肉,那我们就走了。”
叶汲迫不及待地拉起步蕨,远离这个恋师情节严重的巨型“雏鸟”。
步蕨忽然说等等,对叶汲说:“你先到对面等我,马上就来。”
“…”叶汲阴森森地看了眼沈羡,不情不愿地走向马路对面。
“为什么不去看沈元?”步蕨问。
沈羡愣了一下:“这段时间太忙了。”
步蕨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沈元是你的徒弟,你却避免和他接触,你在害怕什么?”
沈羡不言语。
“你在担心会重蹈覆辙,你不知道该怎么教养这个徒弟。沈元的性格跳脱张狂,和曾经的你有几分相像。你担心教出一个当年的自己,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对吗?”步蕨用的是疑问句,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沈羡的侧脸在夜色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在很久前从步蕨死后,他就习惯了用这副神情面对所有的人和事。
步蕨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要收他做徒弟呢?”
沈羡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阿元,他是我在载川山脚捡到的。那时,他快死了。”
“所以你捡到他只是为了救他?”
沈羡不置可否。
步蕨微微一笑,眉目柔和:“可你给他取名为元。元,始也,一切从新。你不承认也好,没发觉也罢,你在这个孩子身上寄予了无比深厚的期望。”他拍拍沈羡的肩,“沈元不是你,你也不是当年的我。我很高兴,师门一脉能在你手上传承下去。哪怕是一寸薪火,一点希望。既然你选择将它重新点燃,就不要轻易让它熄灭在你手上。”
沈羡的肩膀不易察觉地一颤,步蕨将空白的签文放在他手里:“那孩子的琴弹得实在糟糕,我以前教过你,不以六律不正五音。他对音律没有天赋,你也不必强求。你师妹以绣入道,师弟则从商有悟,你看看他有没有其他路子可以走。”
步蕨的手机响起。
叶汲站在马路那头,循循善诱地问:“老二,教育完大徒弟了吗?我们订的火锅店快排到号了,再不去好吃的毛肚就吃不到了哟。”
步蕨温柔地说:“之前订不到位子的时候,你不是说没关系,带我去东海吃海鲜的吗,嗯?”
“…”沈羡和叶汲同时在心里日了一只狗。
——他们果然还是特意来秀恩爱的吧,对的吧,就是的吧?!
——我了个去的,老二实力增长后,黑圣母人设驾驭得越来越纯熟了!
“你好好想想吧。”步蕨点到即止,他不疾不徐地穿过马路,朝等在路灯下的叶汲走去。
沈羡看着那道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身影,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竹签,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沈羡到达病房的时候,沈元正盘腿精神奕奕地坐在病床上,和宗鸣还有岐布斗地主。
病房里幸好只住了宗鸣和他两个病人,否则普通病人乍然见到一只油光水滑的肥鸟叼起几张牌狠狠扔下去,大叫一声:“王炸!”没准会被活活吓进ICU里。
沈元刚兴高采烈地准备扔出一手同花顺,鼻尖动了动,惊悚地将牌一丢钻进被窝里,露出一双眼可怜兮兮地看向门口:“师父…”
“…”沈羡和宗鸣打了个招呼,将带来的汤水放到床头柜上,分成三份,递给宗鸣和岐布后才将手中的给沈元,“你师祖说你这两天有些反复,我来看看。”
沈元乖巧地小口小口喝着汤水:“哦,没事儿,就是昨天发了烧。”他突然放下汤勺,迷惘地看向自己师父,“我师祖谁啊?”
沈羡:“…”
岐布欢快地啄着小鸡腿:“你师祖是二爷呀,哦,就是你成天步哥步哥喊着的那个。”
在沈羡铁青的脸色下,沈元一口汤喷了出来:“噗。”
作者有话要说:
岐布获得专业卖队友称号,一杀沈元!
巴蜀篇这章结束,下卷即将开启啦!关于步蕨“殉道”的真正原因,还有幕后黑手也即将揭开一角。我们最后一个小徒弟也马上要登场了~这个小徒弟,可以说很可爱的!
忘记说了!明天双更!!!


第五十四章
黄泉眼及时封印, 宗家为自己的逆天之举付出了满门性命的昂贵代价。继林家之后,又一个百年氏族被轻描淡写地从历史上抹去, 道门里掀起了阵轩然大波, 道门魁首这个位子蒙上了层厚重的阴影, 仿佛谁沾上了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于是一时间,各方势力竟形成了个微妙的平衡, 这对第四办公室来说却是值得欣慰的局面。历经校车、山城两案后,单位成员接连受创, 急需一段时间休养生息。
“年底了,各位把考核表填填,表格模发到各位内网邮箱里,最迟后天交到冬无衣那。”红砖小楼的二楼会议室里难得齐聚一堂, 陆和说完半天得不到回应, 一抬头发现自己的精英成员们各个没精打采,不是神游八方就是恹恹地伏案大睡。他脸和没刷干净的锅底一样,笔重重捣了下桌子, “开会呢!都精神点,年终考核奖还想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