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童菲余光看初见,“他的手术不做了吗?”

谢斌看初见:“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嘟囔。

“他那个吧,有点复杂,”谢斌琢磨着,“可做可不做,但谁都不知道不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没听懂,初见不太听得懂。

“他经常性腹痛,你和他回去杭州,没发现?”

……完全没发现过。

“什么检查都做了,你能想到的任何检查,就是不能确诊,”谢斌继续解释这个疑难杂症,“医生的建议是,直接开腹,边手术边找。当然,我说得可能不专业,反正大体就是这个治疗方案。”

“……”

“原本他同意了,从杭州回来就不同意了。按理说,咱俩没熟到这个地步,可我真担心他,就厚着脸皮问句:你们在杭州是不是闹什么不高兴了?”

寂静。

“人命关天,初见,”谢斌盯着她,“人命关天。”

童菲被这种让人不太好受的安静弄得四处看,就差指着窗外说句“诶?有飞机诶”。可这是黄浦江沿岸,不临着浦东机场,鸟飞机都没有……老半天过去,童菲终于清了清喉咙打圆场:“初见……”

“是不是你故意约我来的?”初见看童菲。

“是,我坦白。”童菲缴械投降。

初见看着在楼下还假装偶遇自己的谢斌,还有和他唱双簧的童菲,早就没心情计较是不是被骗过来的了。她刚才的沉默,纯粹是被病情复杂程度震惊了:“你们……活动几点开始?”

“晚上六点,三点开始化妆,”童菲抢着说,“现在刚十二点二十,还早得很。”

“我方便去看他吗?”初见征询看谢斌。

“当然,当然,”求之不得,“我有门卡,现在就带你过去。”

天晓得谢斌绕了这么大的圈,为得就是把她带到检边林身边。

房间就在同层,一分钟都不到,她就跟着谢斌走到了他的房门外。

谢斌进去时,检边林刚把衬衫扣子都解开,衣服褪到半截,看到进来的两个人,翻手就把衬衫重新穿上,背对门把纽扣重新系好。

因为阴天,室内原本就不亮堂,他还拉上了窗帘,更暗了。

阴暗的环境,更突显安静。

“楼下碰到的,初见就说来看看你,”谢斌面不改色,拿了衣架上挂着的整套西装,念叨着怎么还有褶,不行,还要再熨熨。

说完,看两个人僵着,又嘀咕了句:“既然是来救场,也不用太急。四点开始准备也行,你们聊啊,我先走了。”

检边林本来话就少,从杭州离开就一直没联系,初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一切顺利自然地过渡到他的身体问题。

谢斌再这么一走,更是难开场了。

犹豫了好久,还是她先开了口,和手术无关,纯粹是作为缓解气氛的开场:“你昨晚是夜戏?”

他不答反问:“找我有事?”

“嗯。”

检边林皱了皱眉,她能主动来找自己,这二十几年也就那么寥寥几次,一定是谢斌的“功劳”。他按照谢斌的思维,约莫猜到谢斌说的内容:“谢斌是不是和你说,我从杭州回来就硬撑着,不肯手术?”

“……”

“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是在误导你。最近这部戏的导演我从十几岁就喜欢,合作机会难得,哪怕是客串我也不想放过去,所以才提前从杭州走。这就是推迟手术的原因,谢斌很清楚,但他肯定没告诉你。我的病,疼是疼,吃止痛药也能忍,再拍半个月戏就杀青了,病房也早就订好了,一切都会顺利解决。听懂了吗?”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倒是把初见彻底弄懵了。

从童菲的1502走到他的1528,一路脑子都乱糟糟的,反复在想,如果他真是因为在杭州的争执不肯手术怎么办?任何场景她都设想好了,可唯独这种情况她没想到:是谢斌骗她来的。

“哦,”她除了哦,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自己不尴尬了,“那,医生说手术会有危险吗?”

虽不太舒服,可也没忘记重点在于他这个手术听着就让人担心。开腹找痛因,找到了还能对症治疗,找不到怎么办?或者要是找到了原因,结果很不好怎么办?

各种问题层层叠叠涌出来。

可初见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一句简单的回答。

检边林看着还穿着长及膝盖的黑白格羊绒外套的女人,在想,如果告诉她“很危险”会怎么样,如果是“不危险”又会怎么样?

走廊里,有人轻叩门,问谢斌在不在。

检边林:“不在。”

“好嘞。”

初见缓了口气:“你要不方便说,就好好休息吧,别太累。”

她觉得气氛太不好,怕又起什么争执,自觉撤退,开门。可刚拉开条缝,身后的男人就几步跨过来,一使劲,把门给重新撞上了:“我刚才……在骗你。”

11|第十章你共我(3)

走廊上,谢斌拎着衣服,险些被撞上的门夹到手。

他被唬得后退两步,瞄了眼跟着自己,仍旧低着头,用三个手机不停聊微信的童菲,轻声问:“这两个到底有没有戏?”

童菲琢磨了会儿,悄声回:“我家这个是真把你家那个当亲人,可这也是基础啊,近水楼台。可你家那位呢太强势了,就会强迫不准交男朋友,强迫吃饭,强迫见面,我家这个又不是天生受虐狂……你多给他接点爱情片,说不定能好点。”

“他讨厌吻戏,你让我怎么接爱情片,就算接人鬼恋都要吻戏。”

“……”

谢斌又嘀咕:“我能出钱让她临时陪着检边林吗?”

童菲:“滚吧,过分了啊。”

谢斌:“就是陪着,让检边林过了这个坎。不过你家那个心太狠,半点儿回旋余地都没有,这是非常时期啊。”

童菲耳语:“我深表同情,但任何人都是独立个体。看缘分。”

童菲说完又觉得不对,凭什么要说初见不对。

她又凑过去耳语:“我家那个心才不狠,我哭了一个晚上,她就卖了房子给我两百万开工作室,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好吗?”

谢斌苦笑摇头:“可检边林这个人,让他求人比让他死还难。”

“这就叫天生不是一对。”

“斌哥!”

刚才来找谢斌的人又兜回来:“快,主办方问你呢,让应辰和检边林一起走红毯行不行?”

谢斌不太耐烦:“太怪了吧,两个男人一起走红毯?我一会儿给他们电话再说。”

初见缩回了手,原来谢斌在门外。

隔着道门,刚才隐约能听到外边人有男女交谈的声音,听不清楚。被那人这么喊出来,她知道了,估计外边说话的男女就是谢斌和童菲。她回头,想说,不要说话,往里站站。隔着门就有人,万一被外边的人听到会很尴尬。

仿佛配合她的想法,门外又有人叫了声斌哥。

谢斌再次被人暴露了行踪,有些恼:“别叫了,我这就去。”

……

“初见。”检边林叫她的名字。

检边林很少叫她名字,特别少,她都忘了上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仍旧握着金属扶手,空调吹风口咝咝冒着暖风,明明离得很远,却像是暖转冷,吹进她毛衣领口,吹得她周身凉飕飕的。

她怕他,怕他情绪太大,又吵架……

检边林察觉到她紧绷的情绪,不敢碰她。

他右手掌心按在门上,额头压到自己的手背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低靡:“我就是想一直不手术让事情变得严重,让你内疚,让你心软,让你能陪着我。我知道早就答应过你,给我点儿时间,我能自己调节,可我试过了,真的做不到。从五岁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你和我爸,你们两个谁离开我我都接受不了。”

初见傻看他,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下。

这真是他吗?认识二十二年了,他从没这样过。我“接受不了”,或者是“对不起”,这种话从来没有,哪怕闯了那么大的祸,哪怕在他最颓废的时候也没有说过。他这个人从不服软。

“我接受不了,初见,对不起……”

检边林亲手替她打开门。

从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到彻底敞开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心软得不行。

可憋了半天,还是一个字没说。

检边林没办法送她回去,连送她走出门都不行。

虽然这个酒店没有门卡就上不来,但还是随时有被拍到的危险。

初见独自一个人离开,站在电梯间,看到几个有说有笑的酒店工作人员,在低声议论着今天来了多少明星,是为了什么时尚活动,还纷纷低声交流着,谁真人好看,有什么差别,穿没穿内增高之类……

等到酒店大堂,初见才想起来没和童菲说一声就走了。

酒店大堂里很多办理手续的,还能看到外边有些学生样子的人在守着,肯定是等着上边的演员明星们。玻璃门被推开,风忽地一下吹进来,透心凉,她手撑著那片厚重的玻璃,推开,走出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是检边林。

她怔了一怔。

外边两个人想进来,被她挡着,低声说小姐让一让。初见回答对不起,懵懵地让开,横着挪了两步到玻璃外墙前。接听。

电话里有水流声,像在洗手间,还是浴室,他静默着不说话。

初见怕风灌得太猛,模糊了她的话音,转身面对玻璃外墙,轻声劝他:“你先好好休息吧,晚上还有活动……”

“让我试试,最后试一次,”水流声消失,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那声音甚至比说话声都要大一些有些乱,还很压抑,一下下地从手机里传出来,“如果不行,我就死心。”

她忘了要捂住电话,风刺拉拉地灌入听筒,那边也在等待。

这一刻,她像重新回到初中时的那个光线不明的楼道,站在两级台阶上,鼓起勇气对着还在锁车的检边林说,其实我真的不喜欢你……所有内疚都是从那天开始,从他一言不发盯着自己没有任何反驳开始,她就觉得欠了他什么。

这么多年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拒绝,逃避,淡化,疏远,给时间冷静,再拒绝,全都没有用。

就像他说的,不试试,一辈子都会是个死结。

“如果不行——”

“如果不行,我就死心。”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压抑,压得她也像要窒息了一样。

初见顿了好久:“我……想想。”

电话挂断。她原本想要叫车,可脑子太乱。

就一路从世博园走到黄浦江沿岸,滨江大道。

中途还和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时,那边老妈在骂爸爸买来了特别老的青菜。

初见听了足足三分钟关于如何辨别茼蒿菜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是怎么嫁给老爸的啊,他那么笨。就靠着真爱吗?”“真爱?谁和他真爱啊,我就见了他三次,他每次还都带着侄子来约会,从头到尾都是我说话啊,你爸就夸了我一句你眼睛真好看,和牛眼似的,还说他相亲七次了都失败,如果我也不要他他就不结婚了,”老妈笑得可欢快,“我那时候就想着,完了,我要是不要他他还不自杀啊,就咬咬牙同意了。”

妈妈念叨,你们年轻人是不懂,那个年代的人都思想可简单了。

初见含糊了几句,挂断电话。

她走到脚都要疼死了,拦了辆出租车回自己住得小区门口,常去的那间海鲜店今日休息。她敲开门,店主阿姨看是她,就放进来了。

直接给她弄了常吃的大杂烩,各种海螺,贝壳,生蚝。

“你哥哥呢?”店主阿姨把半杯放了青梅的梅子酒放在她手边。

她答:“在浦东做活动。”

店主阿姨继续忙活去了。

还是去年,检边林来上海看她,她在北京勘店址,就给她在这里定了海鲜外卖,等她深夜回来,被店主阿姨拉进店里吃了一大顿。那时候,他说自己是初见的哥哥,估计是怕有人爆料吧。

初见继续吃那堆红口螺。

一个个空螺壳胡乱摊在姜黄色的木桌上,也不说话,吃得很卖力。她强迫自己,一定要在吃完这些东西后做个决定。

……

这个时间,检边林还在走红毯。

没什么变化。

检边林这晚依旧神色如常走红毯,同走的女星仍然搀不到他的手臂,他依旧尽职尽责接受采访,仍然是话少得可怜,他在进入会场前仍旧会配合媒体配合镜头,仍然是不太爱笑……

总之,没什么特别变化。

就是,当他坐在第二排正中的椅子上,和上部戏合作过的男演员闲聊时,随手把携带的一根深蓝色水笔慢慢拆开,满手的笔帽、笔头、笔芯、笔杆和笔尾。

拆完,掂量掂量,又重新装上……

今晚参加活动的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歌手出身,但像他这种乐队主唱出身最后转为电影演员的人还是少。又因为要直播,自然是当红的小生容易被拎起来,助兴。

主办方和谢斌早就有商量,要有检边林的节目,网络直播和宣传,都要截取视频上传……

曲目原本是国语歌,他参演电影的主题曲,检边林走完红毯临时变更成了粤语的《月半小夜曲》。

麦克风被递到检边林面前,检边林手里的笔被第三十七次拆得支离破碎。他站在后台,趁着工作人员帮他戴上耳机时,把那一堆零碎东西揣进西服裤子口袋里。

工作人员奇怪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准备好了。

舞台追光不是随着他的,而是随着乐队和钢琴伴奏,这让他不会太不自然。缓慢轻哼,直到□□歌词才渐清晰:“从未意会要分手,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

不营业的海鲜店里。

初见坐在榻榻米上,低头,一点点用牙签,仍旧在认真对待白色瓷盘里最后一个红口螺。

最后一个了。

螺肉太紧,努力了很多次都挑不出来。

太用力,牙签淬不及防在手心里断成两截。

她呆了呆,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想到谢斌严肃地说起他的复杂病情,想到检边林手压着门低声说的那些对不起,还有他最后在电话里近乎恳求的“让我试试,最后试一次,如果不行,我就死心”……

初见放下最后一个螺壳。

她摸到桌角的餐巾纸盒,抽出好多张,擦干净每根手指。

手机里,和他的微信对话框里,最后一条仍旧是他在杭州发的“抱歉”两个字。

初见屏着一口气拼出了好多话,删删改改,改改删删。

心剧烈跳动着,嗓子也紧得发涩,她鼓了好几次勇气,终于发过去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指路:陈乐基版的《月半小夜曲》

ps.祝我的书友会三周年快乐,mua少奶奶们~

12|第十一章你共我(4)

初见发完,心有些飘,不踏实。

索性就拿着手机,玩连连看让自己分神。

这么个夜晚,榻榻米上的她玩手机,隔间外的老阿姨边准备明天的东西,边看电视。

就这么消磨打发着时间。

等玩得拇指发酸,她关掉游戏窗口,看看时间,不早了:“阿姨,收螺壳的盘子放哪了?”

很快,一个淡蓝的塑料盘被放在桌上。

……

全世界都安静了。

外头的电视机里还在放着午夜新闻,说着上海某个街道出现了什么追尾事故,她满耳朵都是这些,仰着头,看那个完全遮住了黄色小壁灯光线的人:你不是……在活动吗?

她手心里还有个空螺壳,没留神就攥紧了,扎的她一个激灵,丢到桌上。面前的男人把用来遮挡脸的帽子摘下来,丢在一旁,单膝跪在榻榻米上,利索地给她收拾吃了满桌子的垃圾。

初见是伸手帮忙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那一个“好”字,她可是想了足足一个下午加晚上,心理准备还没做足,他怎么就来了?今晚不是有活动吗?这种时尚晚宴不应该晚宴后再来个声色犬马的午夜酒会,大家一起坐在高背沙发里感慨一下演员资源缺乏各个剧组解散的解散延期的延期,顺便互相表达一下对明后年工作规划和剧王的期待票房的预测……

他怎么就在这儿,收拾垃圾呢。

所以“好”之后呢?今晚就要约会吗……初见一张张抽纸巾,抽了七八张,从手指擦到嘴,再到手,算是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到最后,检边林收拾完,也斜靠着,半个身子坐在榻榻米上。手碰到了自己裤子口袋,发觉那被拆解的支离破碎的笔,默不作声掏出来,重新,一点点装好。

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装好,放在桌上。

初见在暖黄色的壁灯灯光下,瞥了眼。这笔她认识。她嘴唇上还有沾红口螺吃的芥末酱油味,有点窘,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

检边林看她的小动作:“你吃这些,胃不难受?”

她嘀咕:习惯了。

“家里有能吃的东西吗?”

她摇头。

检边林走出去,熟门熟路地和阿姨聊了两句,丢下一句话,让初见继续看电视等着自己。晚间新闻结束的声音响起,他也走出来。

一碗热腾腾的蛤蜊蒸蛋,冒着热气被放在初见面前。

“吃完它。”陶瓷勺子滑进碗里。

“你还会做这个?”初见惊讶。

“你爱吃的东西,我都会做。”

“……”初见心虚地,没吭声。

阿姨听了倒是开始乐呵呵表扬,说这做哥哥的不错。

此时,新闻跳到了某个综艺节目的重播,热闹的,胡闹的,各种明星被拉到上边汗流浃背的爬山……初见拿起勺子指着电视机屏幕想要缓和一下这种成几何倍递增的尴尬感:“你会参加这种节目吗?”

没等检边林回答。

阿姨一拍大腿,立刻说“参加啊,一定要参加,我最喜欢看。”紧接着开始说,你哥哥要是参加了,我天天给客人说这个明星在我这里做过蛤蜊蒸蛋……

检边林在阿姨热情的絮叨里,盯着电视屏幕看了足足十秒:“你经常看这类节目?”

“没,没……我不是经常看。”只是在找聊天的话题。

初见郁郁地低头,吃着蛤蜊,嘴唇一点点把蛤蜊肉抿出来,再把贝壳干干净净地吐到桌上。啪地一个,啪地又一个,贝壳很有规律地被吐到桌子上。

检边林就看着她吃。

直播节目结束,他就把谢斌的车开走了,有点超速,路又意外不堵,总之,所有都像注定的。他用最快的时间到了楼下,收到那个“好”,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是否回家了。

门口的这家海鲜店,他经常会给她定外卖。

本想着坐在这里等等,就看到了她。

初见吃得差不多,才想起来,好像他还没吃?

她“嗯”了声,想问。

“吃过了,”检边林默了一下,补了两个字,“不饿。”

“噢。”她低头,用勺子捞着所剩无几的蛋羹。思前想后地琢磨着,他究竟想……怎么试,难道今晚就要住在这里吗?

“我今晚夜航飞香港。”

“真的?”初见嘴角上扬。

……

检边林转着自己手里的帽子,轻摇摇头,笑得有点无奈。

看她听到自己要走时的欢欣雀跃小表情……

算了,慢慢来。

两人离开这家店前,结账时,初见和他还同时摸出了钱包。又在他的目光下,默默地了收回去。阿姨找了零钱,顺便神秘兮兮地对检边林说自己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说大明星就住在这个小区……

在如此热情的老阿姨店里离开,走进小区,上了楼。

走出电梯。

左边,是初见的家,右边,是检边林的家。

初见开口:“我们去哪个家——”

同一时间,检边林也说:“我一直觉得这里不安全——”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初见:“什么不安全?”

检边林:“去你家?”

……又是同时。

检边林心情很不错,出乎意料地又笑了,轻抬下巴颏:“你先说。”

“我说完了……你说吧。”

“这里只有两户,我平时又不在,如果这里藏了什么人上来,你想要呼救都很难。”

应该没这么吓人吧?初见看看四周。

“等我从香港回来重新看房,要找那种刷卡能住的一层一户。”

“哦,”她点点头,又立刻“啊?”了声。

不对,为什么是一层一户?

她这种草木皆兵的表情,检边林早就习惯了:“我们可以租楼上楼下两户。”

就这么一惊一乍地,进了初见家门,大冷天的她生生憋出了一额头的汗,刘海软趴趴地分开来,露出眉尾的一个小伤疤,淡淡的,不仔细看都辨不出。

检边林垂眼,盯着那个小伤疤。

这是她大学时上体育课被同学不小心撞伤的,大一的时候,他不知道。她人生那么多年里,唯独大一到大二上半年对检边林来说是空白期。什么都不知道,开心还是伤心,考那么远会不会想家,零花钱够不够花,会不会有……暗恋的人。

这些他全不知道。

尤其是受了伤,留了疤,一看就是处理的不好。她小时候就喜欢爬树跳坑,摔跤是常事,都是他学着给她处理,才让她皮肤完好。如果当时,自己在她身边,眉角的疤根本不可能留下来。

如果,自己能不那么冲动……

或许早就在一起了。

初见被他刚才唬得有些心里毛毛的,正趴在猫眼上看走廊角落里有没有人影,察觉他没动,一抬头。

检边林微微偏移了视线,手放上她的毛衣衣领,拇指指腹碰了碰她后脖颈。若有似无,好像还轻轻擦了一下。

初见几乎是屏了息,手扶在门上,身子半靠半悬着,半分不敢动。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他声调莫名有些低。

“穿得多……”她被这种气氛搞得,也不敢大声说话,“热。”

他的手指微微离开她的皮肤:“去换衣服。”

初见倏地清醒,慌乱地拉开鞋柜,指了指拖鞋:“你很熟的,自己换。”

说完就跑进了卧室。

等她反手关上门,腿都软了,背靠在门上有些懵。

简直是无处不在的尴尬,这里倒像个避难所,暂时隔开了两个人。要是能突然有个电话叫走他就好了,她刚才想好,还没做好准备,就这么面对面,像男女朋友一样面对面……

光是想着“男女朋友”这个词,就够她辗转反侧十几天了。

门被从外侧叩响,声音从门板直接冲入耳内。

“我还没换好,等……”

“别开门,”检边林的声音先一步出现,“我想和你这么说话。”

初见嗯了声,也不清楚隔着个门,外边能不能听到。

门那边长久的沉默后,检边林也背靠上门:“刚才开车一路过来,控制不住,就想在去香港前看看你。”

她手指无意识地在门板上滑动着,又嗯了声。

“我哪里做的你不喜欢,都直接告诉我,”他声音有些发涩,“我……性格不太好,没交过女朋友,没经验,这些你比谁都清楚。”

初见手指微微曲起,轻抠门。

从四岁就认识的人——

从幼儿园开始,到小学,初中,高中,看着他穿过各种尺寸校服,熟悉他眼镜度数递进的过程,还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近视手术。这么熟悉的一个男人,隔着门对自己说:我没交过女朋友,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