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替他把货送到咖啡种植园了吗?没看看是什么?”
“我没看,”孟良川继续慢慢啜着奶茶:“因为我觉得,程牧云的重点不是这个货。他抢走货,是为了让王文浩传消息给走私上线,告诉他们,货没了,是被程牧云抢走的。”
所以,直到确认王文浩已经成功传出了这条消息,孟良川才按程牧云的计划,把王文浩一行人扣押在了加德满都。
“消息传出去以后呢?”警官反问。
“等人来追杀他,”孟良川肯定,“那个走私集团当年被程牧云毁掉了一整条线路,肯定恨不得喝他血,吃他的肉。十年前的仇,加上这次的恨,新仇旧恨,一定会想干掉他,抢回这次的货。”
“可他引火烧身是图什么?想重新出山?继续和走私集团对抗?”
“不,他既然退出了,照他的为人是不会再出山了,”孟良川一口喝完Chai:“他是想要清理门户,了结十年前的事。”
“清理门户?清理什么门户?他身边有叛徒?”警察惊讶。
孟良川说:“昨天我给他骨灰以后,他告诉我,他这次回来是为了祭奠十年前的兄弟们。他还说,假设他死了,让我不要相信他身边任何人,除了温寒。这显然在说他身边有内鬼。”
警察蹙眉:“假设他身边真有这个内鬼,一定已经收到了上线的任务:杀掉程牧云,抢回在尼泊尔丢得货。”
“对。”
这就顺了。
没错,这就顺了。
孟良川越分析越清醒,掏出一张彩色照片,上边是白天咖啡树丛下的画面:“来看,这是今天去种植园的人。”
警察凑过去,看到的是其乐融融的画面。程牧云握着一把咖啡豆,在对身边的女孩笑,身边站着一个少年和两个男人。
孟良川挨个指着人脸,告诉对方:“周周,付明,小庄,陈渊。这四个人里有一个肯定是内鬼,还有一个是上级监控他的卧底。”
“就在这四个人里?你怎么知道?”警察不懂这个逻辑。
“你看这张资料上写的,”孟良川拿起先前的纸,“他手下有79人,殉职的13人到死都没有具体信息。这就是他那组人的规矩,除了程牧云自己,任何人都是隐形的。可这四个人竟然被同一天暴露出来,只能说明:程牧云最怀疑的就是这四个人,暴露出他们,哪怕他自己死了,也会有其它兄弟继续查下去。”
警察“哦哦”了两声,突然,一拍桌子:“不对啊孟良川,我们都能猜到这些,万一内鬼察觉危险,跑了怎么办?”
“来不及跑了,从他们出现在咖啡种植园开始,就跑不了了。”孟良川双眸深沉,“除了13个冤魂和死了的周克,还有61个人在暗处盯着他们每一个,谁也跑不了。”
从内鬼接到程牧云的消息,让ta去咖啡种植园开始,哪怕ta猜到这是个陷阱,也必须去。
否则,就等于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程牧云。
这个人的世界正如他自己所说,没有仁慈和宽恕,他对背叛者会以十倍来偿还,他对恶人,会用百倍来告诉对方什么是“恶有恶报”。他的一个中国警察朋友死在尼泊尔的走私基地,他就将那个基地彻底暴露在警察视线下,山寨全灭,连根拔起。
他对恶人,确实比十八层地狱还要严苛。
十年前的13条人命,还有周克,一共14条兄弟的命,他怎么可能放过那个内鬼。
这就是他的“家法”。
孟良川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
满是油灯的大殿里,站在两侧的金刚罗汉们,静默无声地俯视着大殿中的四个人:
周周,付明,小庄,陈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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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有人在咖啡园里搭了个白棚子。
程牧云曾在绑匪手里救出过他们的大儿子,自然是贵宾,所以有这种待遇,仆从环绕,和几个多年没好好说句话的老朋友玩玩牌。
温寒远远地望了望树下白棚子里的热闹,决定四处随便走走。她绕着咖啡种植园的排水渠向北走,很快,就听到热闹的乐曲声。
她被吸引,走近了一些,站在咖啡树丛里,看见在工人房前搭起的华丽花架子。
“是婚礼。”在黑暗中,身后的手臂上她的肩。
她身体僵住,心不规则地跳跃着,可就是没回头。直到他的手从她背脊滑下来,从她腰旁滑到身前,手心贴上她的小腹。
灼热的掌心,提醒她,他是她的男人。
“你不是要求我,必须要和你在一起吗?”他声音低哑,“怎么?又反悔了。”
光亮处有个十几岁穿着新娘服的女孩,被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皮肤黝黑粗糙的印度新郎牵着,面上毫无任何笑容地在热闹的乐曲声中向前走着。温寒曾听说过,因为印度女人地位低下,印度贫困的人群里经常会把女孩早早嫁出去。
而莫斯科也是女多男少,也经常会嫁得不那么如意。
“是的,我反悔了,”她低声说,“可以吗?”
这种每天旁观他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的日日夜夜,对她的折磨,也许他根本不懂。
“完全没问题,我早说过,”身后的男人松开她,“这应该是一件让我们都很愉快的事。如果你感到不愉快了,我不会勉强你。”他说完就退后几步,回到了咖啡树丛里。
温寒咬住下唇,坚持没转头回去看一眼。
夜风有些凉,毕竟已经是十一月了。有个印度小男孩从她脚边跑过,伸手,偷偷摘了几粒咖啡果,塞到她手心里,轻声说:“吃一粒,会开心。”难道连这么小的孩子也看出她的不快吗?所以程牧云根本是不在意,还是故意漠视——
身后,又有脚步声,很细微。
他回来了?
“你好,温寒小姐。”
不是他。
温寒诧异回头,是付明,她原本波动的眼神慢慢平复下来,掩饰着自己的失落。
“我很想和你聊聊,难得见到和程牧云有关的女人,”显然,这位也是个说话直接的人,“作为你满足我好奇心的答谢,我可以回答你任何关于他的问题。”
温寒抿起嘴唇,有些忐忑,可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任何东西,也就放松了:“我不知道你在好奇什么,事实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没关系,只要回答的时候小心一些。
她暗自告诫自己。
“是吗?他什么都不肯告诉你?”付明反问,竟也说着纯熟俄语。
“真的。”她轻声回答。
这还是从被他绑走后,她初次和他以外的人用最熟悉的语言对话。
付明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以前,有过别的女……朋友吗?”她先发问了。
“算有过?也不算。概念很模糊,不过已经死了。”
温寒一怔。
“被他害死的,”付明很平淡地补充,“温寒小姐不用害怕,他应该不会这么对你。那个女人后来被追加起诉一百多个谋杀案,和你不是一种人。”一百多个谋杀案?通常只有很大的毒枭,或是黑社会的人才会有这种惊人的被起诉数量。
她也经常会看新闻,并非什么都不懂。
“你知道,我们这种人身不由己,所经历的事也都千奇百怪,但我仍很佩服他,”付明微微蹙眉,“我比较重感情,做不到像他那样,眼睛不眨地看着人家执行死刑,如果是我,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这就是他的过去吗?
被付明说得如此轻松。
付明奇怪看她:“没别的问题了?”
“你一个问题就说了很多信息,我忽然不知道问什么了。”温寒轻声喃喃。
“后来,他就去做了十年的和尚,”付明笑吟吟看她,“你说,他是因为忘不掉那个女的,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呢?温寒小姐?”
“我不知道……我并不了解他。”
“温寒小姐,你有过几个男人?”倒是他来问她问题了。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可以,当然可以,”付明笑,“莫斯科女孩常多情,这些都是你们的小秘密,你不愿意分享我也不会勉强。对了,你有多少华人血统?”
“四分之一。”她回答。
付明上下打量她:“我们华人的基因真是强大,只是四分之一就能让你如此拥有东方神韵吗?”
说完,随手在树丛里摘了几粒咖啡果,压低了声音:“我最想的问题有些私密,不过这么多年来我真的很好奇,程牧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惦记他?他在床上真就那么让人难忘?”
“……”
“哦抱歉,太私人了。那,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程牧云有天离开你,你会不会痛不欲生?”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发现被吞了好多评论0.0
如果你们发现自己的评论不在了,不要打我……(哪怕被吞了,俺也造你们在!
呐,可以开庄赌一赌谁是内鬼,谁是卧底了。(其实这四个人和程牧云感情都很深。不要再说他们木有出现过,周周开头就出现过,陈渊十四和二十一章出来过,付明和小庄是二十一章T.T
29|第二十八章 菩萨低眉意(2)
如果有天离开?
这是程牧云最常告诉她的一个信息,用行动,用语言,都在表示他迟早有一天要彻底离开。
温寒承认自己在吃醋,因为他说得那些“过去”,那个充满黑色传奇的女朋友,还有什么为爱出家修行,这些内容都很难让人不去介意。但这并不代表,她需要在一个明显挑衅的男人面前表现自己在介意,在不舒服。
就像从小念书的时候,越是被身边人嘲笑养女的身份和华人血统,她越会知道要隐藏怒火,你表露出情绪浮动才是最蠢的。
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本能方式。
她猜,付明一定会认为那些让人惊讶的话,会让自己生气、吃醋。然后再因为醋意回答他,自己根本不在乎程牧云的离开。所以她笑了笑,继续去看婚礼,什么都没回答。
付明慢慢地笑起来。
这一秒,他看到得是这个女孩对他的挑衅。
付明的态度突然转变,犀利尽去,只有礼貌。
他很客气地提出,要送温寒回去,毕竟附近好几个正在修建的房子,住着很多工人,不算安全。温寒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自己走得太远,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也就没拒绝。
可和他走了没多久,发现他要带自己去的并不是自己住得那个白色二层建筑。
她被安排住得地方,很整洁,房屋前后都有整洁的草坪。
这里看上去,显然没有那么优雅。
房子像刚才建好的,也是二层,可没有草坪,倒是有饲养孔雀和奶牛棚子,还有远处两米高的灰色砖墙。
这是庄园的某个角落?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温寒站在坑坑洼洼的黄土地上,拒绝再往前走。“来找他喝杯酒啊。”付明指了指黑暗中的灰色的二层砖楼。
他?温寒愣了。
说得是程牧云?他今晚住这里?
“温寒小姐不是说并不了解他吗?我给你一个机会了解他。想要了解一个男人,通过他的兄弟才是捷径。”
她不知道刚才自己和程牧云的对话有没有被付明听到,但显然,付明是故意的,带她来这里,迫使她不得不进去。
“这么晚了,我就不进去了,”她看了看四周,“这里有庄园里的仆人吗?我可以让他们带我回去。”
“没有,”付明,“这是庄园里条件最差的地方,没有仆人,只有简单的生活设施,你如果想要人带你回去,除了我,就是程牧云。”
“……”她开始怀疑,这就是刚才自己那一刻挑衅换来的“报复”,可她不觉得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男人能小气到这种程度,“好吧。没关系,这里风景不错,看看孔雀也不错。”
“温寒小姐真不打算进去?”付明隐晦笑笑,“我很有可能会喝醉,明早才出来。你不介意等一整夜?”
“付明先生真会开玩笑,祝你们叙旧愉快,不用担心我,只要天一亮我自己也能走回去,你可以一觉睡到明天傍晚。”
付明笑了:“那我也祝你和孔雀相处得愉快。”
他转身,背对着温寒挥挥手,真走了。
当身边唯一的人消失后,温寒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种简陋的地方真有些阴森恐怖。
两米高的灰色砖墙,拦不住任何盗贼吧?
如果真有不明的人来……她大声喊,那房间里两个喝酒的男人会听到吗?温寒想到这里,越发懊恼。
程牧云身边的人真得都和他一样不可理喻,全都在做不符合常理的事。刚才她明明认为付明会好心,顺路送自己回住得地方,毕竟他是程牧云的朋友。可显然对方只是把自己骗到这里,让她更加尴尬——
栏杆里,只有一只孔雀走来走去。
她自觉向着围栏走近一些,这是唯一在户外醒着的动物了吧?远处那些奶牛显然都睡着了,一动不动,紧挨着彼此取暖。
温寒搓搓自己的手臂,余光里有人的影子。
是程牧云。
“你找我?”他声音倦懒。
“不是,”温寒继续盯着孔雀,“我被你朋友骗过来。天很黑,又不认识回去的路,只能在这里等天亮。”可那孔雀却很不给面子,翘着尾巴几步就跑入了夜幕里。
他走近。
她避开,他又靠近。
温寒本来就被付明骗到这里,又冷又气,再被他这么逼迫着,更是憋闷,索性转过身:“你觉得这么做很有趣吗?”
抬头的一瞬,她才看到他脸上的新伤口,愣住。
程牧云眯起眼睛:“怎么?表情怎么像看到了一只受伤野猫?”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种不耐烦的表情。
是的,很不耐烦。
温寒因为他这种态度,也被激怒,转身就走,也不管是不是要等到天亮,也不管会走到哪里去。可她还没走出十步,就被身后人抓住胳膊,一把夹起来,也不管她的挣扎,就将她丢到最近的草堆里。
她骤然陷入。
“你骨子里的恐惧呢?”他声音低沉而挑逗,“在森林里像个小野人,等我给你带来食物的可怜呢?”
“放开我!”她被无数杂草的尖端扎得生疼。
程牧云把她的手臂向后扭去,用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压住她所有能活动的关节。在他面前,她何止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他一个用力就能被捏碎手腕,甚至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
最可恨得是,他还捂住了她的口鼻。
温寒的眼睛在夜色下透着幽深的蓝色,瞪着他。口鼻没有了呼吸的能力,越来越缺氧……
“人真是很可怕的动物,”他的声音忽然变轻,好像刚才的情绪都是假的,“稍有不满意,就会满心愤怒怨恨,忘记曾经真实得到的东西。亲爱的,你迁怒于我的那一刻,能不能分神想想,是谁在加德满都为你画了一整夜的莲花,在营地给你擦身,谁死里逃生还不忘让你做个完整的女人?当然,我心甘情愿,不该有怨言。”
她痛苦地眯起眼,胸口开始因为缺氧而发闷,身体下的草堆倒没有那么重要了。幸好程牧云及时松开按住她口鼻的手。
她拼命呼吸着,迫不及待地补充氧气。
“或者,是我高估了你。你有冷静的自我保护能力,每次危险都能判断出是不是该相信我。可同时,也保留着女人不理智的小情绪?”
他不再说话。
看着她。
这寂静的夜里,她听到得只有自己喘息的声音,慢慢地平息。
如果不是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特别,怎么可能肆无忌惮地相信一个绑架自己的人?就是深信他喜欢自己,才会有期待,才会,在任何时候都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配合他,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相信他,料定三个月后就会安全。
甚至开始融入他的生活环境,忘记经历过的受伤和逃命,把这当作一段“旅行”。多荒唐。
“你现在在做什么,以后要做什么,都不能告诉我,”她终于开口,声音轻而低,“那你的过去?已经发生的那些,我想知道。”
“过去?”程牧云察觉她不再挣扎了,将身子像一旁偏了偏,给她活动的余地,他似乎很意外她问出这个问题,“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男人有太多面,她甚至无从下手去了解。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出家?”
“为什么,”他看着她的侧脸,月色下她的目光犹豫而探究,睫毛微微抖动着,他的手指从她的睫毛滑下来,一路走向她的锁骨。
是错觉?
她感觉他像变了一个人。
竟然会让她觉得问出这个问题很艰难。
那是一段漫长的过去。
无数经文,晨钟暮鼓,青灯古佛。
温寒第一次见到的他是在藏区,但他并不信什么藏传佛教,只是在那里做准备,要进入尼泊尔。他过去十年在一个僻静之地,不热闹,为他剃度的老和尚很老了,却不肯做他师父,给了他一个法号,让他做师弟。真怕回去就只剩了被供奉收藏的舍利子。
起初到那里,他中文也不好,和老和尚两个人,你教我中文,我教你俄语,倒也不无聊。
半年前离开,老和尚告诉他,放不下心中的仇恨,只会造更多的业障,深陷其中。
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这世间,既有低眉的菩萨,就一定会有怒目的金刚。
这是他给老和尚的回答。
……
“让亡灵能去往生净土。”他在漫长沉静后,给了答案。
“为了谁?”
这是十年来,初次有人敢当面问他这个问题。哪怕现在这庄园里的四个人,还有那些等待着这场惩戒的过去的老人,还是隐约知道十年前那件事的新人,怎么会有人敢开口问?
“为了很多人。”
并不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已经是她想问到的结果,可是他给的答案,竟让人感觉更差。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前一刻还恨得不行,后一刻光是想象他身边曾离世那么多人,那么多重要的值得他出家为之超度的人,就会从心里为他难过。
“怎么不问了?”程牧云忽而反问。
温寒想了想,轻声说:“我拿到想要的答案了。”
他奇怪,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过去那些和她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保持好奇心,不打破,不追问是他一贯的原则:“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我为什么会还俗。”
“为什么?”她立刻问。
“为了和你厮混,为了试试破色戒究竟是什么样的业障。”程牧云笑了声,额头压在她额头上,那里有着生命的温度,很美好。
他不知道已经多少次额头抵上冰冷的身体,远超过孟良川拿到的那份资料上的数字。
30|第二十九章 菩萨低眉意(3)
腰后,有东西在拱动,但显然不是他的手。 她一瞬间头皮发麻:“什么……在动?”他松开她,摸了摸四周。
“老鼠。”程牧云平静地告诉她。
她脸色变了。
“害怕?”他继续平静地问。
她紧咬着牙,努力克服浑身的冷战,不能让他看轻,老鼠算什么。可这次,不止是一个地方在动……是很多,跑来跑去,蹿来蹿去。她猛推他,惊慌失措从草丛里滚了出去,狼狈地尖叫着,跑开五六步仍浑身打冷战。太恶心了……
程牧云站直身子。
显然她已经忘记自己在原始森林里,攥在草丛里亲眼看着无数不知名的生物爬过,都能麻木地当作什么都没有。现在,当回到文明社会,所有归零。
“这里有个庙用来供奉老鼠,”他欣赏她仍难以消除恐惧的表情,“有上万只,老鼠对他们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每天都有信徒去朝拜,还要和这些老鼠同吃同住。所以这附近鼠患严重。”
他转身走向二层砖楼。
意思很明显,不想在这里被老鼠咬掉脚趾头什么的,就跟上去。
温寒轻呼出口气,跟上他的脚步。砖楼里没有什么灯光,好像不通电?这让她想起在尼泊尔的日子,那个贫穷的很多地方每日供电只有几个小时的国度,好像已经上辈子才到过的圣地了。
“不要看两边没有门的房间,”他的黑影在两步之前,低声用俄语提醒她,“这里是庄园主供养苦行僧的地方。”
“苦行僧?”温寒立刻想起自己一个月前在印度碰到过苦行僧的luo体□□,特别,让人难以直接去看。他们睡钢板床,以折磨自己的肉体为修行法门,甚至还有长刀穿过男人□□的苦行僧,光着身子□□……
她在走廊里,想到这些就觉得整栋房子都变得阴森。
等到了二楼。
她终于再出声:“为什么你要住在这里?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她和那几个人都被安排的地方,环境都很好。她也听仆人说过,这个庄园主人是这个邦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我是出家人,不会住在太舒适的地方。”他说。
好吧。
温寒想,起码她见过他徒手劈开凶狠的藏獒。
这个大和尚破过杀戒,也破过……色戒。
二楼是个开阔的平台,根本没有走廊,如果摆上现代的健身设备,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整层的健身房。然而,这里除了角落里的一张木床,还有长桌,几个椅子,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他们上去的时候,付明正咬着白色的绷带,扎好自己的手臂。他手边,又把匕首倒插在长木桌上。
程牧云拉过一把横在桌旁的椅子,坐下:“你去床上坐着。”他这句话是对温寒说的。
温寒依言过去,谨慎坐下,她嗅出,这个空间里很危险。
好像这两个人不是兄弟,而是——敌人。
桌上有蜡烛,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付明白衬衫上有血迹,难道……程牧云脸上那道伤口是刚才付明弄的?
付明从腰后拿出一个扁平的玻璃酒瓶:“喝吗?”
程牧云摇头:“不想破戒。”
“大和尚,”付明透过晃动的烛火,盯着黑暗中程牧云的脸部轮廓,“这四个人里,我们算是认识得最早?”
“不错。”
“就连这个庄园的大儿子,都是当初咱俩一起救出来的?”
“不错。”
“十九岁,我十九岁就认识你了,”付明仰头,喝了口酒,微微眯起眼睛,那过于柔和的脸上有着雌雄莫辩的线条,在烈酒和烛火中,有种迷魅感,“是你说服我,相信你,让我出卖了我亲姐姐,你说你会救她,最后却害得她被执行死刑?你还记得吗?”
“记得。”
“你告诉我,你当初答应我的救她呢?”
“脱离业海,就是救赎。”
“那你自己呢?你在莫斯科,十几岁的时候,也不是个干净的人。你最该清楚我姐姐是被迫的!”
“所以我坐过牢,按照法律。所以我剃度出家,没人比你更清楚,我十五岁就开始守戒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句句回答的都很直白,完全不像和温寒在一起的那种风流放荡。
这是,另一面的程牧云。
这就是……付明所说的,要真正了解一个男人,捷径就是通过他的兄弟吗?
付明突然沉默,继续一口口喝酒,直到手中小方瓶里的液体都喝完,放下空瓶,站起身:“十年前你说走就走,这些话,到今天才给我机会说清楚。来吧,继续。”
付明脱下衬衫,扔到椅子上,抽出桌上匕首,整个人都躬起来,像最原始的野兽一样,蓄势待发。
“你不累?”程牧云竟然在笑。
付明挑下巴:“痛快点。”
程牧云摊手,也慢慢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脱下来,顺便起身,把腰带扣收紧了一个:“你知道我,从不对自己兄弟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