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终于被接通:“Hello。”
“Hello,”纪忆觉得说话的就是他,可是还是不敢确认,“May I…”
“西西?”他意外。
她的心终于落回了原位,咬着嘴唇让自己恢复平静,可是声音仍旧不太正常:“是我,我听到纽约有飞机撞了大楼…怕你在飞机上,也怕,你在楼里,怕你…”
“我在家,”他简单直接地告诉她,自己很安全,“很安全。”
“…你不要到处乱跑,”纪忆说完前半句,忽然觉得自己的话特别傻,但还是忍不住继续说下去,“尤其不要去纽约,万一还有什么事情呢。”
“好。”他竟然答应了她这种小大人一样的叮嘱。
他说话的时候,背景音就是现场直播,是那场911灾难的现场直播。她大概能听到几句,气氛实在凝重,就没继续凝神听。知道他是安全以后,她忽然没什么话说了。
最后电话就还给了王浩然,王浩然知道季成阳没什么危险后,更多的是追问他那场恐怖袭击的情况。她听了会儿,看到同行的同学已经从玻璃门跑出来,似乎急着喊她回去归队,忙拍了拍王浩然的胳膊:“我走了,谢谢你。”
“要回家了?”王浩然问她。
电话那边的季成阳听到这句,和王浩然说了句什么,电话又交给了她。
纪忆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会和自己说什么,拿着手机,没吭声。
“我过两个月就会回北京,”季成阳对她说,“大概入冬的时候。”
“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他笑:“不太方便,我经常不在家。”
纪忆失落起来。
面前刚好有两辆车开过,速度有些快,还有些近。王浩然忙把她往后拉过去,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竟然没在意…只是想,他不喜欢自己给他打电话。
“我会给你打电话。”他的声音告诉她。
纪忆刚才落到万丈深渊的心,马上就轻飘飘地飞上来了。
“我平时在学校,”她说着他早知道的状况,却还是重复了一遍,唯恐他打电话找不到自己,“周末回家,白天…家里都没有人。”
她终于把手机还给王浩然。
回去归队,顺便被老师又气又笑地骂了两句。
她们坐的学校的大吧,老师听纪忆这么说,也催着打开电视。
央视竟然没有任何的新闻直播。
纪忆打电话给暖暖,暖暖在家竟也没睡,一直在看凤凰卫视的新闻,告诉她两座大厦都先后倒塌,特别可怕。好像这个全球媒体都在说这件事,唯独央视失语了。车窗外那些还不知情的旅客们平静地在夜色中穿行来往,神色匆匆。
纪忆靠在车窗上,看着车离开机场,看着道路旁不断掠过的树,仍旧心神不宁,觉得这个灾难如此不可思议。不止是她,车上的学生到老师都觉得这像是个传闻,谁会能想象到,载满旅客的飞机能够直接撞向纽约世贸大楼,这种只发生在灾难电影里的情节,却真实发生在了生活里。
每次灾难,大家都会感慨一句世事无常,珍惜眼前人。
没过多久又都开始为名利奔波,真正能体会这句话的,最终也只有那些真正因为天灾人祸失去所亲所爱的人…对于此时的纪忆来说,季成阳没有在纽约,没有任何安全威胁就足够了。那时的她想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最多想鼓起勇气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他,连“在一起”这种念头都只敢一闪而过,又何况是“珍惜眼前人”这么深刻的问题。
回到学校已经很晚。
纪忆拎着行礼箱,一层层爬着宿舍楼。
电梯有了问题,她这种住在最高层的高三生,在这种时候,绝对是最悲惨的。这个时间已经熄灯了,只有楼梯和走廊有灯光,她走着走着,身后就有人追上来,帮着她一起搬箱子。纪忆一看,是赵小颖。
“你这么晚才回来?”纪忆是真惊讶了。
赵小颖高三为了补课,也申请了住宿,这她倒是知道的。
“嗯,在做卷子,”赵小颖笑,“我还帮你记笔记了。”
纪忆啊了声。
其实她想到的是自己早就念完了高三的课程,根本不需要什么笔记,可是转到语言上就成了:“谢谢谢谢,我明天请你吃肯德基吧。”
赵小颖连着说不用啊,从小长大还那么客气,纪忆直接就说明天放学就去,两个人爬到最高层,终于分开来。她回到宿舍,把箱子先放到床下,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闭上眼却都是季成阳,想到的是他在英文的背影音里,说着中文的声音。
结果第二天放学后,她和赵小颖的两人之约,成功加入暖暖,变成了三人行。
高中之后,赵小颖很少和她们一起,所以暖暖吃饭的时候总会有点儿别扭没话说,不过好在她有手机,发发短信就足够了。
“你真不打算学古筝了?”纪忆把薯条沾了番茄酱,塞到赵小颖嘴巴里。
附中特别重视学生培养,只要是肯学的学生,哪怕没有基础,都会安排乐团里愿意教的人来免费教他们。纪忆也是进了附中,知道有这种免费提供乐器和训练厅的惯例,才特意在高一时每周腾出时间教赵小颖古筝。可惜,后来赵小颖没坚持下来。
“不学了,”赵小颖特别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天赋,还浪费你一年来教我,我现在满脑子就是高考,做题,什么别的都不敢想。”
“你压力别太大,”暖暖随口说,“小心考砸。”

纪忆觉得这位大小姐总喜欢说实话,可也总能戳中别人的软肋。其实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无心,但是每个人都长大了,谁能做到真正听着也无心呢?
赵小颖低头喝可乐:“我总想考很好的大学,可又觉得自己肯定不行,完全比不上你们。”
纪忆绕开这个话题,催着赵小颖吃汉堡。
周末回家,暖暖特地等纪忆和赵小颖一起,三个人挤在车后座,暖暖正在打电话,纪忆就拿起她的CD机听了会儿,有首英文歌特别好听,淡淡的调子,让人听着就像看到一个画面:纯灰色的世界里,绽放出了一朵艳丽的花。
她低头看了眼CD机上的歌名:Shape Of My Heart
“好听吗?”暖暖刚好就结束电话,笑眯眯地说,“我小叔去新西兰之前,在家看了一个电影,这是主题曲。他看了两遍呢,应该挺喜欢的,我小叔喜欢的肯定没错。”
纪忆装着不在意地问她:“挺好听的,什么电影?”
“中文名好像叫——”暖暖回忆,“这个杀手不太冷,他说是九几年的老片子。”


第十七章 Shape of My Heart

“我看了一会儿,是讲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男人的。你知道我喜欢年轻帅哥啊,年龄差太大了,看着没有共鸣——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小叔喜欢的肯定没错,一定是我不懂欣赏。”
暖暖继续说着,纪忆又悄悄循环了一遍,已是心猿意马。
是什么样的电影?回去一定要看看。
她胡乱想了会儿,再凝神听,歌已近尾声。恰好有一句话,经过她的耳朵:
If I told you that I loved you,you'd maybe think there's something wrong…
如果我真的说喜欢他,
他一定也会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纪忆低头看着CD壳上跳动的蓝色时间显示,莫名想到某个冬天他回来,对着站在雪地里发呆的自己说:“低头干什么呢?找金子呢?”然后自己回头,看到那么高大的他站在自己身后,穿着衬衫,而他身上的衣服就披在自己身上。
那时候,她只有十一岁。
一定是什么出了错,她从来对同龄男生没感觉,哪怕是付小宁每次的明示暗示,或者是那些乐团男生偶尔拿来的情书,打来的电话,她都一律装傻略过了。
“西西同学,你怎么听个悲伤的英文歌,都呆呆的…”暖暖推了她一下,“想付小宁呢吧,那小子追你可真是不遗余力,就差把心掏出来了。”
纪忆蹙眉:“我不喜欢他。”
“啊,不喜欢啊?”暖暖奇怪,“为什么啊,喜欢他的女孩儿可多了。”
纪忆没说话。
“你看,一问多了,又不言语了。”
纪忆无奈看了她一眼。
开始她还没那么排斥这个人。
直到有一次,她陪着暖暖去约会,几个人在电影院看电影,她吃完冰棍想拿张餐巾纸裹住,就被付小宁随手抽走了剩下的那根木棒,然后她就眼瞅着付小宁就把木棒咬到嘴里。从那时开始,纪忆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能躲则躲。
星期五晚上。
纪忆和暖暖要来了碟片,看完了这个电影。
这真的是个杀手老男人和失去所有亲人的小女孩之间的…朦胧爱情。她戴着耳机,到结尾leon为小女孩报了仇,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里闭上了眼睛。她看得哭了,而且哭得都喘不过气。因为美术的启蒙老师是个喜欢色彩的人,所以她也一直有个习惯,任何书和电影到最后都会在心里留下一些色彩。
而这部电影正如同它的主题曲一样,灰色中却有着一抹艳丽的色彩。
刚看完时,她很难过,始终纠结在一个问题上:那个杀手到底喜欢过小女孩吗?
第二天背单词的时候,
她再想起这电影,却联想到了季成阳和自己…这个念头一但冒出来就控制不住,悄无声息地和电影画面和音乐贴合在一起。Shape of my heart…她想着这个名字,用钢笔在本子上画了小小的一个心,慢慢涂满。
然后,在旁边又画了一个更小的心。
星期六中午。
季成阳开车返回费城。
在9月11日的那个早晨,他在离开费城前接到了纪忆电话,答应她不能去纽约,电话挂了没多久,他就吃了烤面包和牛奶,离开了家。
虽然这次回来是为了为学生生涯做个结束,但他有着自己的职业习惯,这个时候,一定要去离现场最近的地方。那天真的混乱,没人会想到纽约会遇袭,而且整个纽约市的紧急措施中心…就在大厦内,大厦被袭,等于全部瘫痪。
季成阳车开到半路,同行给他打了电话,事发后的第一个记者招待会开始了。

当晚,他到纽约。
四天后的中午,现在,他在费城。
季成阳打开房间的灯,想要给自己泡一杯热咖啡。
他脑子里仍旧盘旋着那天的晚上正式的新闻发布会,竟有人暗示,阿拉伯国家的人正在载歌载舞庆祝纽约被袭。纽约市长回答的非常得体,就是偏见和仇恨造成了今日的一切。季成阳当时坐在那里听到这样一问一答,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战争要开始了,会是一场…非常大的灾难。
他轻呼出一口气。
阳光平静地穿过玻璃,落在厨房的地板上。
和季成阳同住的室友走进来,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些奇怪:“彻夜未眠?”
季成阳不置可否:“是数夜未眠。”
室友好奇追问了几句才知道他竟在这几天去了纽约。两个人就此话题开始了一场激烈讨论,从政治说到经济,再说到日后美国的民众是否会因此草木皆兵,甚至说到了下一任大选…大概说了一个多小时,大家各自一叹。
季成阳满脑子都是可能到来的战争,还有那些爆炸,以及无辜的平民。他看着咖啡豆,已经觉得没有耐心去等待复杂制作的咖啡,于是拿了速溶的,随便冲泡了一杯。
他喝咖啡的姿势总是很特别。
只用两指捏着咖啡杯两侧,凑在嘴边,一口口喝着。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这放松的片刻,慢慢出现。“我平时在学校,周末回家,白天…家里都没有人。”小姑娘的声音像是一缕阳光,将他心里的乌云密布生生撕开,然后慢慢地融入血液,缓和着他奔波数日的疲倦。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纪忆正在给自己泡咖啡,她抱着杯子跑过去,热水溅出来,烫了手指,却还不肯耽搁一秒钟,立刻就拿起了话筒:“你好。”
“西西,是我,季成阳。”
“嗯,”她声音根本不受控制,立刻就变成了最柔软的语气,“你睡醒了?”
季成阳随口应对:“睡醒了。”
“你读博士是不是特别累?周末要睡到十一点吗?”纪忆去看客厅里的立式大钟,“吃饭了吗?要是饿了先去吃饭吧?我可以等你吃完饭再打电话。”
这一连串的问题丢过去,倒是把季成阳问得笑了起来:“应该我来问你,饿了吗?”
“我啊,”纪忆想了想,“做题做到现在也不饿了。”
随便聊了两句,她就开始追问他美国的情况。
季成阳的回答比较简单,但也不是敷衍小孩子的那种:“是恐怖袭击,其实在第二座大楼被撞时就已经猜到了,这不可能是个意外。”
她嗯了声,似乎在思考。
他问:“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高考时会不会有关于这个的题…”她老实交代。
季成阳略微沉默。
他为这件事已经几天没有睡觉,不想再这片刻休息的时间里,还讨论这个话题。他倒宁可关心关心纪忆的学习,或者随便听她说她身边好朋友的小是非,小困惑。
纪忆奇怪:“断线了吗?”
“没有,”他转换了话题,“在文科班习惯吗?”
“挺好的,比实验班轻松多了,”她忽然想到赵小颖,“不过小颖成绩不太好,她总说因为我比她聪明,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鼓励她了。”
“想向我求助?”季成阳反问,“爱迪生说过一段关于汗水和灵感的话,听过吗?”
纪忆立刻猜到:“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九十九分汗水?”
这种话早听多了,不太有感染力。
“差不多,原文比这个要复杂,”季成阳说,“不过赵小颖说的也没错,天分的确很重要。有个美国作家解读爱迪生这句话时,就说过:如果没有那一分灵感,九十九分汗水也只是一桶水。”
“…”
他在帮倒忙吗?
“可是,这个作家也有些言过其实了,”季成阳喝了口咖啡,继续说,“如果普通人真能付出九十九分汗水,虽然不能像爱迪生一样发明出直流电,也绝对可以学会直流电的原理。你们现在所学的都是基础知识,说到底,就是要熟练使用,没那么难,不够用功而已。”
“嗯。”她在消化他说的话。
然后,又不免好奇追问:“你很喜欢爱迪生吗?”
“没有,谈不上,”季成阳说,“他被塑造成了一个明星,说出来,比较能说服你们这些小女孩。”她觉得他说话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被他这种言论牵引着,追问了句:“那你喜欢谁?”
“达芬奇。”
达芬奇。
她觉得自己也一定会喜欢上达芬奇,而且会非常喜欢。
她用食指在玻璃上随便划着,划着他的名字。
没想到,电话快要挂断时,季成阳竟关心起了她的成绩。
“现在数学怎么样?”
纪忆心虚:“不够好。”
“满分多少?”
“150。”
“能考多少?”
“120左右。”
“是有些低,考到130到140之间,怎么样?”
他竟然在给她定目标…
纪忆把心一横:“好。”
“如果达到了这个分数,”他略微停顿,笑起来,“等我冬天回去的时候,会有奖励给你。”
他竟然…诱惑她。


第十八章 一寸寸时光

季成阳回国的这天,是星期四。
纪忆坐在教室里,座位就挨着窗口。她把腿靠近暖气,暗暗庆幸,幸好今年7号就提前供暖了,否则赶上每年供暖前的十几天,真冷得难捱。她怕他被冻到。
她心猿意马,整整一天都在翻着自己的数学卷子。
把最近的几份都反复看过,甚至还反复确认真的分数都达到了约定。
下课铃声响起,她第一个拎着书包就冲出了教室。
一路上乐团的人看到她,都格外惊讶,还以为她是去排练厅,没想到她根本脚步未停,直接冲到了校门口。不是周末,校门外的轿车并不多,她很快就看到马路对面的车旁,站着的季成阳。
跑过去,她没站稳,就看着他笑了。
止不住地心跳和脸红,完了,根本控制不住。
季成阳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送她上车,然后自己从车前绕过去上了车,关上车门,“头发长了?”他忽然问。
“就长了一点儿,懒得去剪了。”这次见面,她都不敢直视他了。
其实她头发一直都在耳朵下边的长度,努力一把,还是能把发梢系起来的,但是不系的话,更方便…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努力地绑一个小尾巴,主要还是因为听到同学经常说:男生喜欢长头发的女生。
而赵小颖又说过,只有经常绑头发,头发才能长得快。
所以她就天天习惯把头发系起来,期盼着上了大学能长发飘飘。
她以为还要等暖暖,没想到季成阳直接将车开走了。
这就是…特别的礼物吗?
他单独奖励她一个夜晚。
季成阳带她吃了饭,车开向北展,他才告诉她,今晚要看一场芭蕾舞。
半路上,季成阳忽然看到路边有家小店,店门口的玻璃柜里是刚才做好的糖葫芦。他笑:“还记得你小时候,我送你的豆沙馅糖葫芦吗?”纪忆点头:“记得啊,我还把好多豆沙都给你吃了呢。”而且是我自己咬过的半个…她默默补充。
“去帮我买一串。”他停车,把自己钱包拿出来,直接递给她。
“你不去吗?”她算着,自己要走
“我在车上等你,”他笑,“多大了,买糖葫芦还要人陪。”
纪忆只是随口问,被他这么一回就不好意思了,立刻开门下车。可真买回来了,他又不吃了,全让她一个人吃了个干净。虽然吃到最后两个,她略微想过要不要给他剩下一个半个的…可再没有小时候那么坦然,脸一热,自己索性都吃完了。
今天的北展剧院很不同,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她不太经常来这里,只有两次交响乐团的人拿了赠票,她跟来看了两场。她学得一直是民乐,连国画书法和舞蹈也都是偏民族的,对这些不是太熟悉。
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坐在今晚属于她的大红座位上,听到身后人说着并不熟悉的名字,费林、戈拉乔娃,说着莫斯科大剧院芭蕾团,说着今晚的《天鹅湖》。
“这部剧在三十多年前开始排练,去年才在俄罗斯首演,”季成阳示意她脱下外衣,免得一会儿会觉得太热。
“为什么?”
“因为那个年代,社会主义苏联不允许有悲剧,”季成阳笑,“懂了吗?”
“苏联解体就可以演了吗?”纪忆反射性想苏联解体的时间,“不是91年就解体了吗?为什么不是91年演出?”
“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她嗯了声,回忆:“天鹅湖的结尾是悲剧吗?我记得是大团圆结局啊。”
他了然:“你是说童话?”
“…我只看过童话。”而且还看过动画片。
当时觉得特别感人,历经误会磨难,最后终于王子和白天鹅走到一起。
“天鹅湖有很多版本,喜剧、悲剧都有,”季成阳笑,“今晚演出的版本是悲剧。”
季成阳身后坐着的两个男人,显然也是芭蕾的真正爱好者,听季成阳如此说,就趁着还在入场的时候,低声聊起来。那两个人细数着各个版本天鹅湖的优略势,也对今晚的悲剧结尾很期待,期待这这个号称来自莫斯科舞团的最正宗的全新版本。
讨论的热情,感染了纪忆身边的一位老人家,甚至开始回忆起,1959年的时候这个芭蕾团来华的情景,当时闻名于世的全明星阵容,是如何让人难忘。季成阳微笑听着,时不时回应老人两句,像是在和熟悉已久的长辈闲聊。
他在自己身边,自然就吸引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说着感兴趣的话题。
这就是灵魂的吸引力。
而她就这样陪着他,看这个…
为什么会是悲剧呢?算了,悲剧就悲剧,反正只是一场芭蕾舞。
今晚是首演,演出开始前自然有大人物接见了艺术家,同时也留下,一同观看今晚的演出。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季成阳在今天回国,是不是就是为了看这场来自俄罗斯的新版天鹅湖?为了…带自己来看?
她这么想着,就看到舞台中央缓慢地垂下了巨幅黑白天鹅的绘画。
她侧头,去看他。
舞台灯光变幻着,在他的脸上蒙了一层光,忽明忽灭。
这次你回来,会在北京呆多久呢?
希望可以超过两个月,或者,一个月也好。
演出结束,季成阳去洗手间,她背着书包在一个不会妨碍人的角落里等着,没想到先出现的是王浩然。他和往外走出的行人逆行着走进来,看到纪忆就赶紧过来,拍拍她的肩:“季成阳呢?”她看着王浩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来:“他在洗手间。”
正说着,季成阳已经走过来。
他一边走着,一边戴上自己的眼镜,然后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王浩然:“麻烦你了。”
“还说这个干什么啊,”王浩然乐了,“不过你这眼睛真要去看看了,怎么总出问题。”
“看过,没查出什么问题。”
季成阳习惯性摸摸纪忆的脑后,示意她一起离开。
纪忆却听得忧心,刚才看交响芭蕾的心情都没了。
王浩然笑:“那也不能拖着,去做个彻底检查吧,最近也别开车了,”他说着,又忍不住嘲了句,“你也够逗的,刚才回国就来看天鹅湖,你侄女呢?怎么就小西西一个人?”
“她说今天补课。”季成阳说得这句,纪忆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们两个不是一个学校,一届的吗?”
“她学理,我学文,”纪忆忙补了句,“平时比我忙多了。”
王浩然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一句又一句问着季成阳回国之后的安排,当然也很关心他忽然眼睛出现的问题。纪忆在他们的对话中才知道,原来这场表演刚开始,季成阳就觉得开始看不太清楚,这种情况在美国时也出现过,检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所以他认为是自己累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通知王浩然来帮忙开车,送纪忆回去。
纪忆坐在副驾驶位上,从窗口往外看季成阳,她特别不想先走,可是宿舍楼马上就要锁门了,她不得不接受季成阳的安排,先回去。
路上她就惦记着季成阳,王浩然频频和她找话说,她都没仔细听。
“西西?”王浩然真是无奈了,“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没有…”纪忆觉得他是季成阳的好朋友,当然也爱屋及乌很喜欢他这个人,“我在想明天早自习的考试。”一个晚上,已经说了第二次谎话了。
王浩然笑了声。
他打开车窗:“季成阳也真是的,你一个小姑娘坐在车上,怎么还抽这么多烟,真够没辙的。我开车窗散散味儿,你把衣服穿好,”他说着,看纪忆,“对,把小棉服的拉链也拉上。”
其实她挺习惯这味道的。
纪忆把衣服拉好,思绪又溜到了季成阳那里去。
他是不是已经打到车了?今晚睡得着吗?是不是要倒好几天的时差呢?
结果到了学校,宿舍楼还是关门了。
纪忆厚着脸皮敲开宿舍楼老师的窗,幸好老师习惯了她经常出去演出,以为又是一次学校活动,边给她开门,还边说:“你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吧?怎么乐团还不放你呢?”纪忆心虚地嗯了两声,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到高二和高三楼层的拐角处,拿了手机,去拨季成阳的电话。
想了没几声,他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