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着季成阳,不太敢看悬崖外的风景,整张脸和头都被围巾围着,就露出一双眼睛,听向导絮絮叨叨地说着。等真看到雪山,已经惊呆了。五彩斑斓的树木群,浓郁的红、黄色,点缀在大片的绿色中,而极目远望,就是皑皑雪山…
几乎算是没有人。
四周除了他们这一行,就只有远处另外一只队伍。
他们停在草原上,竟然看见了彩虹。
这和城市里的彩虹不同,横跨天际,非常美。
纪忆想起,他曾安慰自己,用水杯在桌上摆出来的彩虹。而现在,她跟着他看到真正壮阔的彩虹。她忍不住落下围巾,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好漂亮。”
“嗯,”他笑,“很漂亮。”
在这里,只有天地,能忘掉很多烦恼。
纪忆晚上回到接待点,仍旧很兴奋,可是也终于感觉到了不舒服。随行的医生忙给她检查,又拿出了简易的氧气罐,教她如何吸氧。
纪忆把氧气罩放在口鼻上,听话地学习着,偶尔去偷看一眼篝火边的季成阳。
因为火光的照耀,他身上的光影不断变换着,将身影拖得很长,显得整个人更加高瘦了。他五官很立体,如此被火照着的侧面,真是好看。
尤其是黑色短发下的那一双眼睛。
比这高原上的星星还美,如同画出来的一样。
忽然有个藏族小孩子跑过来,在她面前停下,看她的吸氧罩。她对着小孩眨眨眼睛,隔着氧气罩,用模糊不清的声音的说:“你好。”小孩咧嘴一笑,又跑了。
真可爱。她笑起来,继续低头,吸氧。
因为高原反应,嘴唇也觉得很干。
千万要快好啊,要不然…下次他该不带自己出来玩了。
下次?她想到这个词,忽然就深吸了一口气,反倒因为纯氧吸得太深,有些难过。
“西西,”她眼前出现了他的登山鞋,抬头看,他已经半蹲下来,“生日快乐。”
…玩的太开心,都忘记是生日了。
她拿下透明的罩子,不太有力气地说:“谢谢…小季叔叔。”
“不想叫叔叔也没关系。”他笑,显然看出她不太想这么叫自己。
他把热得酥油茶地给她,说是对高原反应有治愈的效果,自己却喝着手里的酒。纪忆好奇看他手里的白酒,他仿佛是懂了:“这是蜂蜜青稞酒。”
她好奇。
他抿起唇角,笑了:“这个你不能喝。”


第十章 你在我身边

回程的路上,她恢复了正常。
来时要绕很多的路,去探望姨婆,用了三天多的时间,回去的时就好很多,差不多一天半的时间,都快到成都了。回程时,她大半时间都是在车上靠着窗睡觉,有时候醒过来,好奇看看季成阳在干什么,然后又继续看会儿风景,再睡。
旅途中的梦,都是支离破碎的,一会儿是被老师数落,一会儿又是乐队彩排,场景变幻着,眼前就出现了那天在他彩排大厅的角落里,弹着钢琴,手指起落,行云流水…
忽然一阵震荡,她觉得自己像是飞了起来。
然后就被痛意惊醒了,睁开眼睛,模糊间,竟然只看到黑色衬衫领口,周身都被紧搂在季成阳两只手臂中,她整个身体都被他环抱着,保护住。
她下意识动,他说:“西西,别急着动。”说完,看了前面一眼后,才慢慢松开手臂。然后,很迅速地检查她有没有哪里被弄伤。
“嘴破了?”他低声问她,用食指去擦她的嘴唇。
本来声音就偏冷,所以他刻意温柔以后,总能让人感觉有那么一丝阴柔。
就是这种声音,才能让人从恐惧焦躁中,拽出来。
“嗯。”她心砰砰跳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舔嘴唇,可能…是咬破的吧?
在短暂的混乱后,她终于看到了这辆车的惨况。
司机竟然在还有两小时就进成都时,打了瞌睡,整辆车头都钻到了前面的大货车下。临时打了方向盘,保住了开车的司机,整个副驾驶座的车顶都被刮开了,玻璃碎裂。她看到的一瞬,被吓坏了,司机脸上在往下流血…后来才知道,是被飞溅的玻璃割伤的。
幸好,季成阳没有坐在那里。
他去的时候都是坐那里,只有这半天为了陪她,坐在了后边。
幸好,季成阳没有坐在那里。他去的时候都是坐那里,只有这半天为了陪她,坐在了后边。非常快速的处理解决,没有任何纠缠,季成阳第一时间就叫来了车,带司机和纪忆去医院包扎、检查。季成阳坚持让医生给她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带着她回了家。
暖暖妈妈在书房担心的团团转,看到她,才算是松口气。
“西西,”暖暖妈妈非常内疚,仔细看她,问季成阳,“都彻底检查过了?”
季成阳点头。
纪忆反倒觉得是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在离开书房前,想了想,又和他们说:“别告诉暖暖了。”
季成阳和暖暖妈妈看她。她不太好意思的说:“怕她会害怕。”
她和暖暖的友谊,就是如此。纪忆会内疚自己给暖暖添了麻烦,暖暖也会内疚是自己提前离开,单独把她留下面对了危险…
纪忆离开,季成阳想着她刚才的话,欲言又止。
“想问西西为什么这么懂事?”暖暖妈妈猜到他的想法,“说起来有些复杂。她爸妈是上山下乡那一批人,她妈为了回城和他爸结婚的,没什么感情,本以为后来会散了,不知怎么就有了西西,生下来了。”
“嗯,然后呢?”
“管生不管养呗,”暖暖妈妈叹气,“就让爷爷抱回来了。问题是,西西他爸是他们家唯一不穿军装的,和他爷爷的父子关系非常差。据说,西西她爷爷也只是尽道义,把她培养出来,上心照顾是不可能了。”
他不知怎么,想起来她算计着自己该如何吃药,那样消炎药,就这么随便,一把把往嘴巴里塞,只为让病好不再难受。
暖暖妈妈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提起这些,眼圈都有些红:“你和她接触的少,这孩子真特别懂事。那时候没住楼房,她四五岁的时候,就自己在小院里,摇着扇子给自己煮中药了,拿着手表看时间,好了就端下来倒出来,然后晾凉了自己喝,”暖暖妈妈苦笑,“我还见过她用剪刀剪自己的卷子,还有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然后把那些100分啊,还有文章,都贴在本子上,送给她妈做生日礼物。”
…季成阳听着,只觉得心里酸,随手去摸烟盒,发现扔在了医院。
“我担心她到叛逆期会学坏,就问过她一次,生不生爸妈的气,她就和我说‘阿姨,我已经特别幸福了。爷爷建国前都是光着脚考上的大学,初中没学费了,还走一天一夜回家才能拿到学费’…哎,你说,要按这么算,这中国所有孩子还都比非洲的孩子幸福多了呢,可关键是,不能这么比啊…”
季成阳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任何人的人生,旁观者都没有资格去评判,因为你永远无法了解她所有经历过的事,不论痛苦,还是幸福。
论物质,她比起大多数山区孩子幸福。
但是,她有一辈子都没法弥补的孤独感。而馈赠者,恰恰就是她所有的亲人。
每个亲人都健在,却没人肯给她一点点爱。
纪忆浑浑噩噩地和暖暖聊天,两个人拿着扑克,竟然无聊地在玩‘拉大车’。
司机那满脸血,还有完全刮开的副驾驶座上的车顶,碎裂的玻璃,都始终在她脑海里盘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晚上回到季家,面对着暖暖的时候,仍旧有些魂不守舍,后知后觉地后怕着。
她忽然特别想给妈妈打一个电话,就借了暖暖的手机,跑到门外的小院儿里,靠在墙边拨了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拨妈妈手机,没有接听。
她其实很少打妈妈电话,而且,每次打的时候都心里砰砰地乱跳。
好像特别期待电话接起来那一声你好,也很怕,听到这一声…
爸爸更加陌生一些,和她一年说得话也没有几句。
手机里始终是均匀绵长的嘟嘟声,不是占线,而是未接。她蹲下身子,在墙角,不停玩弄着小石子,忽然就听到声音:“你好,请问哪位?”
温柔的声音,缓和了她的焦躁:“妈。”
“西西?”有些意外。
“嗯…”
“成都玩的开心吗?”妈妈和她说话,永远像是平等的地位,像是…大人对着大人的。
“嗯…”她想说我今天遇到车祸了,特别可怕,连车顶都被刮开了,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妈你什么时候回爷爷家看我…”
“过一段时间吧。”
她没吭声,然后过了会儿才说:“我给你带成都小吃,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暖暖妈妈说…”眼泪已经不自觉就往下掉,她蹲在那里小声说,“暖暖妈妈说,这里的东西都很辣,特别好吃。”
“好。”
“那我不说了,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了。
她一只手攥着手机,另外一只手使劲去抠着墙上的红砖。砖因为时间长了,一抠就能落下一片片碎屑。等到把眼泪憋回去了,才回到房间,把手机还给暖暖。暖暖拿过手机就乐了:“你怎么满手都脏的啊,多大了啊,快去洗澡吧。”
她心情低落,也没多说,拿了衣服就去洗澡了。
洗澡出来穿着睡衣,却发现暖暖坐在椅子上看网页,没有和班长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纪忆问她怎么了,暖暖哼了声:“说不能一直这么发短信,手机又要没钱了,让我早点儿睡觉。他们家又没有网,让我今晚上怎么过啊。”
她噢了声,想起刚才的电话,鼻子还是酸酸的。
“纪忆,我们喝酒吧,”暖暖忽然低声说,“我要借酒消愁。”
她沉默了会儿,点头。
于是暖暖就非常快速地跑出屋子,竟然找出了今天下午刚才被人送来的青稞酒。暖暖抱着酒瓶子,介绍说这是“绝对和米酒一样的度数,完全醉不倒人的酒…”,于是两个人就坐在屋子里放心大胆地喝了。
具体怎么睡着的,竟然一点儿意识都没有了。
第二天爬起来,两个人已经被换了一身衣服,塞到了被子里。

纪忆忽然就不好意思了,昨晚是怎么了,这是在人家做客啊,暖暖也脸色大变:“完了,一定是我妈来了,纪忆你还记得吗?”
她摇头,毫无印象。
可是更诡异的,这件事就再没有人追究过。暖暖妈妈竟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在饭桌上,若有似无地提点女孩子们不要多喝酒,以后出门了更不要喝,尤其是酒量这么小的。纪忆低头吃着饭菜,觉得脸都烧起来了。
到离开前一天,季成阳自己开车,带着纪忆和暖暖去随便逛逛。
纪忆和暖暖吃辣,吃得眼泪都被辣出来的,她还不忘自己对妈妈说的话,指着冒菜问季成阳:“这个小吃有没有真空包装的?”
他反问:“很喜欢吃?想带回去?”
“嗯。”
“那就多吃些,带不回去。而且这个,应该在北京也能吃到。”
这样啊…
“那有什么是特别的特产呢?”纪忆非常认真看他,“要特别辣的。”
“我一会儿带你们去买。”
结果他真的带他们去买特产,又吃了晚饭,等到上灯了,暖暖看路边频繁出现的茶楼茶馆,觉得一定要去体会下别人的生活。
于是,他就挑了个安静地方,带着两个小姑娘…喝茶。
他点茶的时候,茶楼的服务生特别热情,是那种见到长得干净漂亮的男人所特有的热情。暖暖最看得兴奋,轻声和纪忆耳语:“我以前和小叔出去,还有去美国看他,女生都对他这样。你觉得不,我小叔特别招人,他越疏远人吧,人家还越想着能和他说上一两句话,那种…特勾人的劲儿…”
纪忆摇头。
她没觉得他是疏远的…
暖暖翻了个白眼,继续抱着手机,毫无节制的发着短信。纪忆很少喝茶,抿了口自己的铁观音,就又去看他的龙井,甚至仔细看茶叶有没什么不同。
她盯着他的杯子。
季成阳就看出了她的想法:“想尝尝?”
“嗯。”
他把自己杯子倒满,递给她。
她抿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她想起什么,凑过来,轻声问他:“昨晚…你知道我和暖暖喝醉的事情吗?”
他颔首。
“我们有没有做坏事?”这才是她担心的。
他略微沉默,然后就难得地笑了:“没有。”
她松了口气。
他看着她抽出一张餐巾纸,然后把嘴巴里吃进的一片茶叶,吐在纸上,然后才折好纸,扔到烟火缸里。
如果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第一次喝醉,就只抱着你哭,重复了几百句“妈妈我听话…”,到嗓子都哭哑了也不肯睡觉…第二天却忘得一干二净。
那么,这个女孩的心里,究竟会有多深的一道伤?
连她自己也不敢碰。


第十一章 我的小心思

季成阳做了驻外记者。
她只是偶尔,能从暖暖和暖暖妈妈口中零星听到一些他的事情。学校里没有电视,只有每周末回到爷爷家才有的看,她每次都盯着新闻,尤其国外发生大事时,一晚上都不会换台,就想听到连线,或者看到现场连线画面。
只有一次,她记得特别清楚,在12月中旬。
相隔一年后,她终于从电视里看到了季成阳。镜头里是深夜,狂风暴雨,季成阳穿着黑色的雨衣,站在一个遮蔽物中,帽子似乎是刚才摘下来的,上半身,甚至连头发都在往下滴着水。
他在一边说着,一边介绍身后的炸弹袭击后的现场:“我相信,你和观众朋友们都已经和我一样,看到了我身后炸弹袭击后的建筑物…”
炸弹袭击?
纪忆听着有些慌慌的,跑到电视前,仔细看他,想看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其实只是上半身,真的看不清楚。
她盯着屏幕,没有太仔细听他说什么。
她忽然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在电视里看到身边的人,隔着一个荧幕,却在千山万水外的战地。她用手去摸了摸电视屏幕,碰到的瞬间,忽然就觉得不好意思,把手收了回来。
电视里,他做了结束语:“…这个问题,我估计全世界正在关注巴以冲突的人都会想到,现在看来,哈马斯已经成为中东局势最大的变数。”
画面忽然就切换到主持人,开始换到阿根廷局势动荡的话题。
她那天看到他。
和一年前看到的又不同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暖暖形容季成阳“那种勾人的劲儿”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睛之所以好看,是因为那双眼睛背后藏着很多的想法。他的微微而笑,低声笑,或是神采飞扬的笑,都和别人没什么关系。
好像…
他从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不在乎别人定义的成功是什么。
在这个深夜,他在磅礴暴雨中,穿着沾满泥水的黑色雨衣,行过刚才爆炸后的废墟…她关掉电视,到厨房,把新买的还没开封的咖啡从柜子里拿出来,仍旧严格按照他多年前的话冲泡好。低头,就着杯口,喝了一小口。
有暖意蔓延开,融入四肢。
五月,夏天就忽然而来了。
班上甚至有人开始穿起了夏天的校服,有人趁着老师不在,还提早开了风扇。
最搞笑的是,由于提前擦掉灰尘,电扇转起来的时候,满教室都是灰尘。
班长哭笑不得,去和老师申请,让大家提前半小时放学,自己则撸起袖子,带着几个班委开始清理教室了…纪忆把要做的卷子塞到书包里,脑子里,仍在思考去年高考那道大题,已经被暖暖拉着走到门口。
班长正好直起腰,正对暖暖,眼睛里有些异样闪过。
“班长再见。”暖暖笑。
“嗯,再见,”班长回答的有些尴尬,可还不忘说,“别忘了回去写化学作业。”
“知道啦。”暖暖拉着纪忆,闪人。
她甚至还能记得清,半年前,暖暖是如何描述和班长在教学楼后,那个晚自习结束后的初吻,一晃半年男主角就换人了。班长除了对暖暖仍旧有些特别照顾,也看不出有分手后的痛苦,纪忆好像特别怕听这种分开的内情。所以只是知道是暖暖觉得两个人性格不和,所以和平分手后,就没继续追问。
因为是周五,校门口早就有了各种轿车来接,暖暖拉着纪忆坐上车。:“去新街口豁口,我小叔家。”纪忆愣了:“你小叔?”暖暖乐了:“是啊,他三天前就回来了,我一直没告诉你,就想给你惊喜呢,可憋坏我了。你不是最喜欢和他玩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有那么明显吗?
可是车真开到小区门口了,暖暖竟然递给她一把钥匙,告诉了她地址后,挤眉弄眼地说:“我去给我小叔买点儿好吃的,还有礼物什么的,你先上去吧。我刚才打电话没人接,他现在应该不在家,你就在屋子里呆着,该吃吃该喝喝,别客气。他要一直没回来,就等我来了再和你吃晚饭。”
纪忆哭笑不得。
她完全明白暖暖想要干什么了,自从她和班长分手,就交了一个外校的男朋友,由于电话见面实在太频繁,就被她妈妈禁足了。所以今天说是带自己来看小叔,恐怕只是找了个借口,能出去。
要是真没人…
估计自己要饿到八九点,才能吃饭了。
不过,暖暖这种把小叔家钥匙扔给她一个外人的做法,真的好吗?
她敲了会儿门,没有人来开门。
终于用钥匙开了锁,推开门,走进了他的家。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季成阳的家,据说这个房子绝大部分时间是空着的,因为他始终在国外。可是现在看着,却不觉得没有人气,应该经常有人来打扫吧?整个房子装修都是蓝灰色和白色的基调,客厅和阳台的那道门没有关,正好能看到夕阳西下。
她按照常识,从鞋柜里找到拖鞋,走进去。
却发现卧室门是半开着的。
透过门缝看了眼。
季成阳竟然就这么搂着一床蓝灰色的被子,微微蜷着身子沉睡着,而卧室的沙发上,盖着自己衣服熟睡的就是他那个叫王浩然的朋友。睡得这么沉,都没听到敲门吗?
纪忆站在门边,看着他。
她忽然就察觉,自己还穿着春秋的校服,蓝白色混杂的颜色,袖口还因为长,挽了起来,有些难看…如果换成夏天的黑白格子裙,会好看很多的。
在叫醒他,还是不叫醒之间,纪忆竟然鬼使神差地脱掉校服外衣,就穿着里边的白色短袖和蓝色校服长裤,悄悄走进房间。站在沙发和床之间,犹豫了会儿,就悄悄地趴上床的另一边,去仔细看他。
好久不见了,季成阳。
比起半年前在电视看到的时候,他头发有些长了,软软地从额头上滑下来,遮住了紧闭的眼睛。他左眼角下,有小小的一个褐色浅痣,泪痦吗?太神奇了,竟然从来没发现过。她摸摸自己的左眼角,那里也有一颗泪痦。
赵小颖的妈妈特别喜欢研究这些,所以才会告诉纪忆。这个叫泪痦,会经常哭。
她小时候是挺喜欢哭的,难道他也是?
而且他眼窝好深。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这叫欧式双眼皮…
纪忆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耳垂特别漂亮,很薄,可是…这明明也是赵小颖妈妈口中无福的面相。她终于放弃观察五官,再往下看,他衬衫的领口开了三四颗纽扣,露出了锁骨,好瘦…竟然能看到这么清晰的锁骨。
有一根黑色的绳子从他脖子后,沿着锁骨坠下来,底端穿过一个银色的子弹头。
似乎有什么在心底藏了许久,慢慢发酵,竟就酿成了一个很隐秘的小心思。
很小的一个心思。
纪忆想要悄悄下床,季成阳忽然就伸展手臂,继续要去搂被子的时候,竟然勾住了她撑在他身边的右手臂…
她惊慌的一瞬,后者也忽然醒了。
他下意识松开抱着的薄被,靠着床坐起来。
“西西?”他有些意外,声音困顿而模糊。
纪忆觉得尴尬死了,想要跳下床,却手忙脚乱地向后跌了过去,幸好,王浩然及时伸出手,把她扶着站稳:“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得。”
完了,真心丢人了…
季成阳从床上下来,系上了两粒纽扣,不用问,很容易就猜到为什么纪忆会有这里的钥匙,也就没有多做追问,像是习惯了把纪忆当做自己家里的一员,并不介意她忽然闯入。只是在洗手间洗脸时,问了句:“暖暖呢?”
他说着,双手捧起一捧凉水,扑到脸上。
水从他的脸上落下来,他随意地用右手抹去了大部分,只余下稍许,从下巴上一滴滴地落下来,落到他的衬衫领口…
“她…去给你买礼物了。”
连自己都不信的借口…显然对他不太有说服力。
季成阳低头看她,看了会儿,并没有戳破这个借口,反倒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西西这一年长高了不少。”
“是啊,”她松口气,“长了六公分,已经一米五五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的身高问题。
不过还是要完全仰视他啊,他估计能有一米八七?八八的样子?
纪忆胡乱猜测着,等季成阳和王浩然似乎都从困顿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很快就被问,晚饭想吃什么?“我吃什么都行,啊——”纪忆想起豁口那里有个回民小吃,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想到吃什么了?”季成阳轻易识破,用食指从她的鼻尖刮过,“不用和我客气。”
轻柔的力量从从鼻梁滑到鼻端,还有烟味。她有些耳根热起来。
“不是特别贵的,”纪忆不得不解释了,“就是想吃豁口那儿的回民小吃,鸡胗特别好吃。”
“西西,”王浩然忽然就笑了,“你可真好养活。”
于是那两个大男人,就真决定随便在新街口豁口的回民小吃店解决晚饭。从季成阳住的小区步行去那里,最多也就二十分分钟。正是晚饭的时间,店里很特别热闹。
王浩然把三人的杂碎汤端过来,拿了筷子。
季成阳已经买了一盘子的小吃,放在桌上。
“季成阳,我怎么没发现,你哄小女孩特别有一套呢?”王浩然看着盘子上的东西,立刻就笑了,“你个怪叔叔该不会图谋不轨吧?”
季成阳似乎懒得说话,把整个盘子都推到纪忆面前。意思很简单,这都是买给她的。
一纸袋的油炸鸡胗,四串油炸羊肉串,两个糖耳朵,两个豌豆黄…这是打死都吃不完的量啊。纪忆低头,再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杂碎汤:“我吃不完这么多。”
“听到了?西西说吃不完。”王浩然借机揶揄。
季成阳倒是连眼睛都懒得抬,把手里的陶瓷勺一搁。王浩然笑眯眯看他,本以为会来回嘴仗几句,却未料这位只是对面前已经拿着竹签,插起一块鸡胗的纪忆说:“好像忘了让他们放辣粉。”
“没关系。”
他起身,将那一纸袋鸡胗,又走到门口。看人多,就随便在另外的小吃窗口又添了两个驴打滚,拎了一瓶冰可乐,等到作料被重新撒过,才又回来。
王浩然轻扬眉,笑了声。
那意思是:说你胖你还喘,您大少爷还真想把人小姑娘当猪喂?
季成阳只当没看到,把吸管放到可乐的玻璃瓶里,告诉她:“慢慢吃,不着急。”
纪忆嗯了声,明显看到隔壁桌两个七八岁小男孩望着自己面前的吃得,用一种姐姐你真能吃的羡慕眼神,无比崇拜地看着自己…


第十二章 我的小心思

她发现,季成阳面前的杂碎汤,一口没动过。
确切说,他好像没吃什么东西,就吃了点儿烧饼和驴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