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点?
纪忆想了会儿,很坦诚说:“我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季成阳笑:“而且也太重感情。你和暖暖都是真性情,对亲近的人都掏心掏肺。可她外热内冷,别看她今天哭得像天塌了一样,其实她没那么脆弱,你不一样,你外冷内热,看上去很平淡,可心思就细太多了,你将感情看得重。”
纪忆的睫毛慢慢煽动着,垂下来。
是的。
或许因为她缺少这些,就将这些看得很重。亲情、友情,爱情,只要别人给她一些,她就能一直记得清楚,一层层,随着日积月累都厚重地压在心里,恨不得还回去十倍。
她现在都能清楚记得,十一岁时候的事情。有次在季暖暖家,两个人睡到半夜一起去上厕所,她忽然月经来潮,坐在马桶上看着内裤发愣,考虑是否下楼回家的时候,季暖暖已经从洗手间的柜子里拿出卫生巾,蹲下身子。
暖暖边打着哈欠边撕开,结实地贴在她内裤上:“全天下就我不会嫌弃你,”暖暖真的一点儿都不嫌弃她,贴贴好,才去洗手,眼睛都困得微微眯着,“我怎么就想对你好呢,真可怕,以后我要是嫁人了,我老公一定以为我是同性恋…”
过了半年,纪忆提到这件事,暖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愣了会儿哈哈大笑:“那你就记得对我好就行了,我怎么当时就没嫌弃你呢,太可怕了。”
可她就是记得清楚。
每次想起来都很感动,发誓要和暖暖一辈子都这么好下去。
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落在厨房的白色地砖上,像是被水冲淡了的一滩墨。
“不用自我检讨,”季成阳轻声打断她的念头,“每个人成长经历不同,性格也千奇百怪,很正常。重感情是好事,你可以不离不弃,有难相助,但不需要因为她的喜好,就让自己按照她的意愿去做事情。”
纪忆抬起眼睛。
季成阳笑了一下:“暖暖把我当偶像,希望我处处完美,我虽然很爱护她,但这种无理要求就无法满足了。我是个正常男人,有优点,就会有缺点,有想正经的时候,就会有不太想正经的时候,我不完美。”
季成阳顿了顿,继续说:“今天会是暖暖的指责,明天可能就是你父母,你家里人,后天可能就是邻居…比如我们大院里那个急诊室阿姨,你小时候,她看到我带你去打破伤风针,肯定会觉得季成阳这个人良心可真不错。可如果让她看到我和你现在拥抱接吻,一定会觉得很可怕,她会想,季成阳这个人真是道德败坏,小姑娘还叫你叔叔呢,你就趁着人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下手了。”
他说的是事实,可措辞偏就如此轻松。
“那些也是我的长辈,我也很尊重他们,但我不可能因为他们怎么想,就放弃你,”季成阳坦言,“我既不吃喝嫖赌,又不花心滥交,连女朋友都没有过一个,身心健康,过往清白,怎么就不能和纪忆谈恋爱了?就因为她小时候叫过我一声叔叔?就因为我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就因为我大了她八岁?”
季成阳的语气太有趣,纪忆噗嗤笑了。
“从你还没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种性格,任何人都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完美,谁都不需要,你也不需要,因为我做不到。你也一样,西西,我们没做任何坏事、错事,你不需要顾及所有人的想法,也完全不用为流言蜚语伤心,觉得我和你感情真有什么问题。相信我,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非常好,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
纪忆忍不住笑。
真的是笑着,觉得今天的季成阳特别不同。
哪里不同,她说不清楚。
季成阳这么高的个子,蹲在她和大理石台之间,蹲久了实在有些不自在。既然说完了,看她也笑了,索性就站直了身子。但他又似乎想到什么,很快就补了句最重要的话:“还有,我不止在和你谈恋爱,谈恋爱这么耗费心神的事情,对我来说一次就够了,我用了十分的心来做这件事,就要做到底。”
他很肯定地下了结论,声音中有他独有的那种感觉:
“我们一定会结婚。”
结婚。
结婚…
纪忆觉得自己的心简直要爆开了。
她有点儿昏,脸不由自主地被结婚这个念头染红,通红通红的。
他安静了几秒后,忽然攥住她的一只手臂,低头,用嘴唇去碰触她的。
起初只想安抚,碰到了,却如燎原之火,难以控制。他将她的嘴唇含在唇齿间,轻轻啃噬吮吸,将刚才因找不到她的焦虑和急躁都倾注在这个吻里。纪忆觉得嘴唇丝丝地疼,轻“嗯”了声,想要躲开,却手臂一紧,被彻底扯到他怀里。
到两人分开,纪忆的下嘴唇已经有些红肿,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紧瞅着他。
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忽然转了身,快步走出厨房…
季成阳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听脚步声,是去了卧室。
“我和你只差六岁,勉强还能算是同龄人,暖暖,对我的事情理智一些,”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下午对季暖暖说的话,“不要用伤害我的方式,来回报我这么多年对你的爱护。”
这是他对季暖暖,第一次用成人方式所做的沟通。
他能理解,让季暖暖忽然发现最好的朋友和亲叔叔在一起的震撼,更何况,一开始就是从“同居”这么性欲的层面来发现,的确很难面对。
但他并不认为暖暖会想不通这件事,只需要一些时间。
作为一个男人,他早就在这段感情开始之前,就将所有各方面的阻碍和反应都斟酌考虑过,也都想过层层击破的应对方法。等纪忆成长到适婚年龄,这层关系上的“尴尬”自然就会减去大半。
他需要的也只是时间而已。
季成阳再次尝了尝炒花生。
花生炒的味道真不错,很脆,也很香,可也真过了火候。
他蹙起眉头,眼神深了些。这种表情,颇有些性感。
他在思考是继续做宫爆鸡丁,还是准备火锅。当想到火锅容易让她吃得脸颊泛红,额头,甚至脸颊边都会有晶莹细微的汗珠时…就很痛快地做了决定,将花生米的盘子蒙上保鲜膜,扔到冰箱里,开始准备洗菜切菜吃火锅。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都太小看小叔搞定西西的能力了,咳咳,他这种智商情商双高的人…还不了解如何对付自己小女盆友那么点儿弱点缺陷和小心思吗…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太了解了…
第四十章 同一屋檐下
聪明人,有聪明人好处,也有聪明人的难处。
季成阳在厨房握着小号钢刀削土豆皮的时候,看到纪忆晃进来的身影,就明白她去卧室做了什么,她悄然换了身颜色更漂亮的家居服。
这套衣服,季成阳帮她整理衣柜时看到过,其实她的大多数家居服都只有颜色差别,只不过这件是烟紫色的,很特别,他自然有些印象。
所以…
他大概能估摸出来纪忆的心思在起着如何的变化。
这就是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
纪忆走过来,下巴颏轻轻靠在他手臂上,专心看着他切土豆,他侧头看了一眼,看到她眸光像是含着一汪水,真就看得如此仔细,将身体自然而然靠在他身上。头发还是微微有着湿意,扫在季成阳的手背上,若即若离,轻扫而过。
季成阳在高中时候,偶尔也会被女孩子如此对待,比如拿着书本来讲个题什么的,或者靠近说话,有时候距离拿捏得不好,也能碰到对方的头发。那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多的感想,有时候还会刻意提点下:“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步骤你可以问问课代表。”然后拿起书包离开,去篮球场,或者去乐团的排练厅。
彼时,他就是纪忆这样的年纪,似乎青春期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大跨步前行了,无心流连身边的风景。爱情,在那个阶段并不是生活必需品。后来去了美国,不再是中国传统含蓄的那种感情表达方式,他最尴尬的时候也就是最初参与聚会时,会被只say过几次hello的金发女郎摸到大腿内侧,或者同是留学生的华人女孩直接提出要求,陪他一同回家。
…
他只犹豫过一次,在取得大学学位的告别party。
那是个与他同一班飞机来美国,已相识四年的女孩子,比他年纪还大了一些。那晚,他因接了实习报社的电话匆匆拿起衣服离开那幢仍旧热闹非凡的房子,女孩子追出来,用最含蓄的方式,问他:“我现在有两个工作机会,有一个是留在这个城市的,你觉得,我‘值得’留在这里,继续等你吗?”
中国式的含蓄表达。
季成阳在对方说完这句话后,看着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从那里看到了太过多的期待。他稍微迟疑了两三秒,便就此告别,开车而去。
他想,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子的含蓄感情打动,有了“不忍心拒绝”的念头,可也只是迟疑了两三秒而已,就已经冷静了。
是为了什么?为了冥冥中早已在他十三岁时见过的那个四岁半的小女孩吗?
对当时的他来说,不可能是这个答案。
但冥冥中,上帝的确给出了这个答案。
…
就在那个夏天,他去了叙利亚。
再回到中国,就重逢了十一岁的纪忆。
这就是聪明人的好处,他总能很合理地分析出在哪个阶段,什么才是自己需要的。可是当你爱的女孩子,用她自己都不太知道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她爱你…
他不可能不为所动。
甚至为此,早已心猿意马。
季成阳的视线落在刀锋上,轻片去一层层的皮,落在垃圾桶里,有一块姜黄色的土豆皮落在了外。“掉出来了,”纪忆笑,弯腰去捡,再扔到垃圾桶里,“要我帮你什么吗?”
“不需要,”季成阳低头,用下巴颏去碰了碰她的额头,“洗干净手,去看会儿书,顺便把头发吹干一些。”
“噢。”纪忆笑。
季成阳做饭虽不算是顶级大厨的手艺,但胜在熟练,况且吃火锅本就不需要多少准备工作,大概到新闻联播的时间,他们就吃上了。纪忆小时候在家住,爷爷也是每天雷打不动地看新闻联播,现在暂时住在季成阳家,他也会偶尔看上两眼。
热腾腾的火锅,新闻联播的声音,将这个房间填充的真像是个温暖的家。
纪忆喜欢吃各种蔬菜,还喜欢一下子都扔进去,以前偶尔和同学吃的时候,总被嘲笑像是在吃麻辣烫,而不是火锅。
倒是季成阳不觉得有什么,事实是,不论纪忆做什么,如今在他眼里都不会有什么,他都会往可爱有趣很好非常好的这种方向去思考…只是偶尔提醒一句,肉刚放下去一会儿,不要现在夹菜吃。
吃到半途,纪忆就开始觉得热,脸颊红扑扑地,还不停拿餐巾纸去擦汗。季成阳忍不住笑,拿着筷子的那只手挡在嘴前,虚掩着,咳嗽了两声。
纪忆眼睫慢慢忽闪着,去瞧他,并不太明白他在笑什么。
晚上,季成阳洗了澡出来,换了居家的长袖和运动长裤从浴室走出来,寻不到纪忆,随便在房子里溜达了一圈,发现书房后的藏书室里有灯光。他推开门,看到纪忆打开了藏书室中间的那盏灯,还有一些书架下层的灯也亮着的,纪忆坐在地毯上,手边摊开两三本书。
“我发现,你喜欢在看过的书里写一些话,”纪忆扬扬手里的书,翻出一个书签,“达芬奇的笔记也是种财富,他喜欢用从右至左的方式反方向拼写,笔下的每个字母在纸上都是反着的,需要在纸上放一面镜子,才能辨认出他在写什么。”
她翻看的正是老版的达芬奇传记。
季成阳的确有这种习惯,但这本书他看了太久,已经忘记自己写了什么。
不过他终于明白纪忆在做什么,她正在这藏书室里一本本找他留下的痕迹,去寻找那些她因为年幼而了解不到的季成阳。
她招手。
季成阳走过去,在她身边盘膝坐下来。
“你看,你还学着写了一行反方向的字。”
纪忆将书签递到他眼下。
他感兴趣和了解的东西,真得很多。
就像他喜欢的达芬奇一样。
她为了更了解季成阳,竟也深深迷上了那些科学家。
达芬奇,绘画、雕塑、天文、物理、建筑、水利、机械、古生物,机械,甚至是军事工程,是个无师自通的独一无二的全才…她以为她已经足够了解达芬奇,甚至了解到他是个私生子,同时也是个追求同性爱情的人,这些八卦她都很清楚。
可当她看到季成阳的读书笔记,又发现,自己其实理解的并不深入。
纪忆又翻出了一个书签,继续读:
“西方有人说,上帝将那些自然科学的法则都隐藏在黑暗里,所以,牛顿出现了,将黑暗照亮,将自然科学的法则暴露在世人眼前,所以他是上帝的使者。可达芬奇更像是上帝也无法预测的人,他的出生,天生就是为了在揭露上帝不曾告诉世人的东西,可能有些法则,连上帝也不想让人类知道。”
纪忆念得认真。
季成阳却听得有些尴尬,这就是他十八九岁的想法吗?就是和现在的纪忆差不多年纪时,脑子里在想的事情?
纪忆还想再翻,看有没有什么更有趣的书签,她用脚尖去顶了顶季成阳的脚:“你帮我找啊,我怕自己找不全。”她是光着脚坐在地毯上的,指甲在灯光下像是日光下的贝壳,有着健康的粉红颜色,可能因为常年喜欢穿运动鞋或者帆布鞋,她脚上的皮肤竟是最细腻的,仿佛刚被牛奶浸泡过似的。
季成阳垂眼,看她的小脚丫继续顶自己。
“你在想什么?”纪忆抬起头问他,声音里有些疑惑。
“在想你。”他坦然告诉她。
“想我什么?”纪忆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脚,有些尴尬,收回来。
“很多。”这一瞬季成阳的脑子里的确掠过了很多,他发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容易浮动,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孩子。
“噢。”
纪忆看着他的脸,忽然发现,今晚的他特别好看。她想到他在阿富汗的时候,她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他的采访,他在讲解为什么战地记者不能拿起枪自卫…血液在皮肤下慢慢流淌着,带着烫人的温度,纪忆在这短暂的安静中,从坐着,变为小猫儿一样地用膝盖和手爬着,将自己挪到季成阳的眼皮底下。
其实有的时候,她也有些跳跃不安分的细胞。
就像是冬季长跑时,她胆敢自己一个人跳到护城河冰面上,偷跑过去,用来逃避老师的监视。现在的她也是如此。
“季成阳。”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季成阳的视线纠缠在她嫣红的嘴唇上,随口应了声。
他暂时还不想告诉她,这个姿势在自己面前说话,她衣领下的所有都一览无余。
面对自己女朋友,他可不想做什么正人君子。
“你刚才说,以前从来没有过女朋友?”
“是啊,”他低声笑了一下,“从来没有。”
“所以,”纪忆轻轻咬住下唇,犹豫了会儿,才继续问,“你和我也是…初吻?”
“是啊,”他继续笑,“初吻。”
女孩子总是喜欢纠结这些。
以前他觉得没有什么意义,毕竟接吻只是嘴唇和舌的纠缠,性爱这件事说穿了也不会有什么花样。可是此时此刻,他看到纪忆嘴边特别满足的那抹笑容,他忽然觉得,从某种程度来说也很有意义。
血液在悄然升温,她觉得手心下的地毯,软绵而温暖。
季成阳在自己之前都是空白的,没有任何女人,光是这种念头就让她飘飘然,毕竟以他们的年龄差来说,这种概率非常小。纪忆慢慢靠近他,第一次主动,去亲吻他的嘴唇。
季成阳抬手,扶住她纤细的腰。
他很享受让纪忆这么主动地张开小嘴巴,将舌尖递过来的感觉,甚至感觉到她会学着自己的样子,慢慢缠绕住自己的舌头和思想。他心头虽然被悄然点燃了一把欲望的火,却刻意欲拒还迎,享受她主动的乐趣。
倒是纪忆先有些急了,按耐不住地离开他,蹙眉抱怨:“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反应。”
“哦?”季成阳故意不解,“要我有什么反应。”
就是这么一句,将纪忆逼得无比窘迫。
她迅速从地毯上爬起来,想要走,可还不忘记走之前拿走了那本老旧的书,将季成阳一个人留在藏书室。季成阳倒是真笑了,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胡乱地抚弄了下自己的短发,从地上站起来,竟又回到浴室。
纪忆回到卧室,把自己扔到床上时,听到浴室的水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仔细听听,的确是洗澡的声音。他怎么又去洗澡了?
她并不知道浴室里的季成阳,已经彻底将热水关掉,任由冰冷的水从花洒里喷出来,水顺着他的肩膀留下来,沿着腰,再流到修长的双腿。自然降温的方法是最有效的,就是有些极端了,季成阳两只手臂撑着墙壁,闭上眼。
脑海里仍旧是纪忆趴在自己面前,从领口望进去那一览无余的风景。太过美好。
“你又洗澡了啊?”纪忆的声音隔着两道门,问他,仍不不敢确认。
“在洗澡,藏书室太热,出了汗,不太舒服。”
…
藏书室很热吗?
纪忆一瞬茫然,转身离开。
这天到后半夜,季成阳成功因为初春的一个冷水澡而感冒,第二天他去了台里,特地戴上了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和同事说话的时候,还会刻意回避。会议室里众人看季成阳,有种英雄你终于中标了的感觉,还不忘调侃:“没关系,这里坐着的都不太怕死,怕死就不会这时候还来上班了。不过,大家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感冒啊。”
有另一人应和:“是啊,还是挑这时候,可真够应景的。”
众人乐呵呵,倒是刘晚夏难得没有参与众人的嬉笑怒骂,在散会后,拿来一盒据说很有效的感冒药,放在季成阳的办公桌上。季成阳呆的这间办公室人少,他这才摘了口罩,泡了杯热水,将黑色的保温杯握在手里,拒绝了刘晚夏的好意:“我带了药。”
“那就留着,常备些药没坏处,”刘晚夏如此说,瞅着他的眼睛,“我越来越觉得,你有些地方和高中真没差别,这么多年都没变,最会装傻的人就是你了。”
季成阳微怔,看着面前眉眼有笑的刘晚夏。他想起高中的时候,似乎刘晚夏也是经常来和自己探讨数学物理题。不过刘晚夏比那些女孩子聪明许多,她会带着她脑子里的一套解题方法来,边和他讨论,边写在纸上,又多半写到中途就停下来,询问他的意见。
这样一来一去,就能让他多说两句话。
刘晚夏一直很聪明,她不可能忘记,自己曾经明确告诉她,自己有女朋友。
“我真带了药——”季成阳不得不再次重复。
刘晚夏看着他,他今天难得不穿黑色,而是穿了件浅蓝色的细格子衬衫。她想到,她也认识了季成阳许多年,这么多年,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何等着装,不论出现在哪里,都会有着季成阳式的从容不迫,这种冷静而旁观的气场对任何女人都是致命的吸引。
她转过身,随口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话这么直接,一点儿都不像你了。”
以前吗?
其实,始终没变过。
只不过以前他从不开口说拒绝,而是直接避开。
季成阳拿起那盒感冒药,在两指间晃荡了两下,想起纪忆因为自己没有过女朋友就能那么开心,忽然觉得自己过去远离一切女生,真是明智选择。他随手就将药扔给斜后方始终“旁听”的男同事方响:“放你那里备着。”
方响笑的很有深意:“谢了啊。”说完就拉开抽屉,将药扔了进去。
季成阳继续喝自己的热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透明的药盒,这是纪忆给他准备的,特别袖珍,还有好几个小盖子,里边有退烧药,感冒药,还有维生素片…
方响瞅了一眼:“什么啊?”
“感冒药,维生素片,退烧药。”
“哎呦,台花你可活得够精细啊,我还一直以为你经常在战场上跑,多不会照顾自己呢。”方响绕过来,仔细研究那个药盒,越看越乐。
“我女朋友准备的。”季成阳解释。
“女朋友?”方响愣了,这才琢磨过来,“那天听他们说,我还不信呢,你真有女朋友了?”季成阳一时啼笑皆非:“有什么不信的,我又不是和尚。”
“那你赶紧的,别走时政口了,换财经吧,要不然正常女的怎么受得了,天天不是阿富汗就是叙利亚,要不然就是车臣的,没一个安全地方。”
方响兀自感叹了会儿,溜达着出门,去了剪片室。
季成阳没太在意方响说的话,这些话他隔三差五地听,早已麻木。
他只是按着纪忆所嘱咐的,一个个打开小盖子,将药片吃进嘴巴里,忽然想到…如果名字前面能有个标签也是件好事,比如,他,季成阳,是纪忆的男朋友。如果能有这么个标签写在办公桌前,不知道能省多少力气。
他如此想着,忍不住就笑了。
如果真能有个标签,估计够小姑娘笑上整一个月,甚至一年的。
第四十一章 同一屋檐下
到五月,非典的形势开始好转。
五一长假前,纪忆接到一个电话,是远在南京念军校的实验班班长徐青的,她仍旧记得自己在同学录上给他留言的那天,一转眼竟已过了一年。老班长的意思是,他五一会从南京回来,准备安排一场同学聚会。
纪忆当时正在吃午饭,饭盒里是季成阳做的蛋炒西红柿和黑胡椒牛柳,她应了,很快就听到班长问她:“你能帮我告诉季暖暖吗?就省得我给她电话了。”
纪忆手顿了顿:“还是你打吧…”
“怎么了?”老班长疑惑,“你不是最容易找到她吗?”
纪忆含糊找了个借口,一个一听就不太对劲的借口,拒绝了。老班长也是个聪明人,就没太追问。纪忆有些内疚,其实她内心里一直觉得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老班长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回他从高一就爱上并一直深爱的季暖暖…
可惜,暖暖和她已经形同陌路。
季成阳说过,暖暖已经答应他不会告诉任何家人和邻居他们的事。暖暖的确做到了,可是她也不再和纪忆的生活有任何联系。纪忆结束通话,低头继续吃季氏午餐,吃着吃着就有些心酸,她给暖暖发的短信都石沉大海,好像,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一样。
等到了同学会那天,班长凑了足足两桌人,除了在外省念书不回来的那些同学,凡是人在北京的都来了,班长甚至第一次喝啤酒,高兴地红光满面,他开心的是毕业一年了大家还这么在意他这个班长,基本都来捧场。
在座的这些人里,纪忆是唯一一个当初去文科班的,自然大家吃喝到兴头上,就开始调侃她,说她当年背叛组织,纪忆被挤兑的百口莫辩,班长竟然还真就当了真,跑过来她这桌替纪忆挡着那些不断灌她啤酒的人:“我说你们,可不能欺负女生啊。”
有男生哈哈大笑,说:“班长你怎么念了一年大学,还这么思想正统啊,我说啊,大班长,你绝对是我这辈子认识的最一本正经的人,我们逗纪忆玩儿呢,哪儿是真灌她。”
班长嘿嘿笑,黑亮亮的眼睛里蒙着醉意,指着那男生说:“抽烟可不好,赶紧戒了,真不好,对身体不好。”
众人笑。
有女孩子望着班长,开玩笑劝酒:“班长,我前几天听人说,别的班连同学会都组织不起来,一毕业人心就散了。其实我们来,可都是给你一个人的面子,还不多喝点儿?”班长笑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二话不说,就倒了满满一杯:“好,喝!”
说完真就一仰脖子,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