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个地狱门中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分外谨慎。生怕谁触了眉头自己遭了秧。终于是到了准备闭关日,虽无人员伤亡,但周遭的人纷纷表示,已经快要到忍耐的极限了。萧子凉冷着脸,任由随侍的两名女子替自己换好大典的服饰,黑金『色』冠服着身,绣十二金丝日轮,用玄狐之『毛』镶的绲边,只是那面具罩面显得有些阴森可怕,旁的人是一句话不敢说。
他问旁边的人:“还需多久?”
那女子吓的一激灵,抖抖索索的说了声:“马上就好门主。”
“我问的是离大典开始尚需多久?”
“一、一个时辰!”听着他语气不善,一屋子的人都赶紧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萧子凉冷哼一声,忽然什么也不说的就朝外走去。没有一个人敢拦他,等其中一人下意识的抬起头时候,不觉惊慌的喊了声:“门主不见了!”
萧子凉是去了哪里?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是莫名的心烦,尤其是不想看见这满屋子的人,往常的清净全没了,只剩下些没用的东西。
信步在花园之中闲逛,思绪万千。
想起了那软软的声音仿若江南细雨绵绵不绝,想起了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上始终挂着的柔和微笑,也想起了那被吻到几欲断气后羞红的脸蛋。
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定玉楼。外面守卫不敢吭气,但忽然吓的不敢吭声,他们是没料到居然在今天门主就来了,若是发现那天蚕锁停止了运转,岂不是会责罚他们。
萧子凉淡淡的问:“她还活着么…”
停在外面,他没有进去。他知道她肯定还没死,毕竟对自己还有用,给她选了最容易续命的刑罚,然则不论哪种都不太好受,他停在外面就是怕看见曾经自己都非常喜爱的那张脸,伤痕累累。
守卫一听,吓得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着头。
“门主饶命门主饶命啊!她…她…”
闻听此言,萧子凉猛然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见君子误终身 024 君情妾意
——伊人尚在,徒有余气。而面白如玉,却丝毫未损。微微垂下的眼就恰似刚刚睡着,只是憔悴不堪,教人心疼。
虽萧子凉是个不太怜香惜玉的主,这一幕却也教他微微松了口气。他转身问:“谁来过?”
“水、洛堂主!洛堂主将这天蚕锁给断掉了,还说如果有问题一切由他担着!我…我们不知的啊门主…”
睡梦之中,似乎有谁在面前的感觉。这个气息如此熟悉,熟悉到林若惜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他来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他居然来看自己了,只是脖子好重,喉中也很疼,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说,一刻宁辉,再无言语。
激动、落寞、心痛、愤恨,万般感情袭上心头,化作眼角一滴眼泪,缓缓滑下白净的面庞。
——是呢,为什么在倾烟阁前,你不替我多说一句?还是说你压根也不信我?
——也是,绯夕烟是你自小结识的伙伴,更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儿。
——若我不是前朝公主,没有半分利用价值…如今的我,还能活么?
——要小心啊,闭关大典上那个将要与你祈望日月、教你信任百倍的女子,已然杀机暗藏。
萧子凉就静静站在她面前,意外的那狂躁的心情忽然舒缓开来,这眼角渗出的泪水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冤屈,让他皱着眉头伸手缓缓拭去。
这时,门外跑进一个下人,抱拳说道:“门主,大典即将开始,洛堂主请你速度前往后山。”
萧子凉点了点头,移步朝外面走去。
这一场未知的硝烟,却将卷起。只是在那一场滚滚红尘中,究竟有多少情真,有多少情假,谁输谁赢,谁生谁死,尚未可知。
后山处人头攒动,所有的地狱门弟子已经集合在火焰洞外,准备送自己的门主与圣主入洞中闭关。
这一日的地狱门最是守备森严,怪石崚峋的峰顶,星罗密布着各『色』旗帜,分金木水火土五『色』,当前便是各门堂主,只是依旧有两堂未到,便是木堂木长雪、土堂言凉。
而洛景寒则作为代门主立于中央等候着萧子凉和绯夕烟的出现。天上九曜连星日渐明晰,身后的火焰洞似乎在熊熊燃烧着,即便是背部朝向也能感觉出那灼烧炙热的感觉。
峰顶广场正中置放着一个几人高的大鼎,鼎内沸腾着一股特制的香料,整个峰顶都弥漫着股奇异的香味。门众皆以顶礼膜拜的姿势跪在地上,广场之上鸦雀无声。洛景寒深吸了口气后,持着把剑高高举起,单手一弹,长剑豁然『射』出,劲风刮起,弧光忽绽,便淹没在众人顶上那最高的旗杆挑起的金『色』球体之中。
下方诸人皆是屏气凝神,耳听“砰”的一声巨响,青天白云之下,豁然黑烟滚滚,若群魔『乱』『摸』,若百鬼尽出,靡靡之音顿时在广场上散播,尽显魔教本『色』。若放个常人在此,恐怕已是难以忍受,然则这些地狱门中人,皆是面『露』喜『色』,似乎极为享受。
一声锣鼓音后,众人齐喊:“恭迎门主、圣主!”
他着玄衣,戴玉冠,气势威严,若非有那半面残缺以面具遮掩,当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风神俊秀。
她着轻裳,罩月纱,清丽脱俗,双眸微垂瞧不清内中情绪,只是如此却也让所有人惊为天人。
如果没有曹新那件往事,或许他二人堪称佳偶天成。
萧子凉立于主位之上,单手扶过面无表情的绯夕烟,侧头对洛景寒说:“此番闭关,地狱门便交托于你了。”
洛景寒含笑点头,拱手说道:“门主放心,属下定当效犬马之劳。”
萧子凉满意的颔首,低低的说了句:“启门!”
火焰洞外盘着数十条粗大的锁链,当他说出此话时候,黄红『色』衣裳的门众分两边,同时拖动锁链,众人只觉一阵热浪扑面,还未有别的反应,就看洛景寒及绯夕烟默契的携手掠入。
洞门瞬间封锁,一入了其中,绯夕烟还是觉出了几分热意,运功将那日寒泉之力渐渐释出,才微有缓意。
萧子凉道:“知道要如何做吧?”
绯夕烟看了他一眼,就冷笑了下,“还需你说么?”
“我若是不说,再如同十年前一样,你是想毁去我另一半脸么?”
绯夕烟瞳眸微收,面『色』铁青,不满的回答:“我看你如今这般,即便是毁了另一半也没什么所谓的。”
萧子凉周遭气焰豁然降低,绯夕烟以为他定是要与自己吵上一架了,谁料他居然会冷静下来,竟然有几分哀伤。
“你我二人,何以至此。”
绯夕烟淡淡的回了句,“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好、好一个各自东西流。”
一见君子误终身 025 谁入地狱
身前是热浪熏人的熊熊火焰阵,不敌萧子凉心中越发寒冷。他也不再多言,朗声说:“我这便入阵。”
腾跃掠起,完全不惧脚下火舌猛然扑向自己的势头,整个身子瞬时没于火焰之中。半晌没听见动静,已然是稳稳坐于居中的所画星宿阵图之中。
绯夕烟也缓缓坐下,透过火苗的摇晃,能见到那双直视人内心的眸子已然缓缓闭上,放下心来,口中僵硬的念着那所谓的清心咒,耳中是火焰扑腾的声音,心中却是百态万千,往事连绵。
依旧是绵绵阴雨的天气,,青瓦白墙迎天『露』,繁花绿树掩晴空。整个小镇笼于水雾之中,恰似一幅舒展开的水墨画,分外『迷』人。
而此刻的绯夕烟却根本毫无心情,居于一座佛塔之上,眺望远方。
连绵江水浩『荡』不息,九曲连环玉带澄澈,佛在身后,她在忏悔。三千菩提三千树,三千花语三千路,业海莫如三更烛,梦尽花落是故土,哪里是她的归处,她已不知,只希望这心途,可以尽快寻到出路。煎熬,一切都是煎熬。
身后忽然微暖,已经被拥进了别人的怀抱。
似乎感觉到她在流泪,一只手温柔的挪上,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
“怎么在哭?”
她嗫嚅了几句,不知道如何去说,慢慢转身,印入眼帘的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着的是银丝白边的长衫,而面上却也如同萧子凉一般罩着银白『色』的软丝面具。
此人正是江湖传闻中赫赫有名的九天门门主南宫锦,却也从未『露』出过真容。有人说他的面相也同萧子凉般,怕也是个毁了容的;也有人说他长得太像女子,所以就如同历史上兰陵王那般,以甲覆面;然则却还有人说不小心见过他的真容,简直是倾世容颜,再没有能比的过他的男子。
若说绯夕烟信哪个,她却是信第三个。单他的举止,他的言行,便已经让人有些着『迷』。
不觉微微泛红了脸,扭头过去,轻声说:“我没有哭。”
“你是怨了我的吧?把你扔在那地方这么些年。” 南宫锦让出几步,细雨蒙蒙零落在二人身上。
绯夕烟捂着眼,笑说着:“怎么会。若是为了你,怎样都值得。”
只是余了那回,生生瞧见曹新的死状,教她夜夜梦里都会听见那声惨叫,自心底穿起的痛苦,撕心裂肺。
“若是不为我,你要如何做?”
绯夕烟微微一愣。
“你不是恨萧子凉么?”南宫锦紧『逼』一步。
“是,我恨他。”绯夕烟甫一转身,当先却有一尊白玉菩萨映入眼帘,这是这个佛塔最著名的风格,每一面墙都有佛像雕刻,栩栩如生,慈眉顺目,净化心灵。
身子挡住那尊佛像,南宫锦问:“我听门中人说。你在萧子凉即将闭关之前,跑出来了。”
“嗯,那害人害己的魔功,我如何能去掺和?”绯夕烟毫不讳言的说。
南宫锦扶住她的肩,只有那双秋水眸子能透出几分情绪,他循循善诱的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一次是个大好机会么?”
“我…”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南宫锦的眼神很认真,一语双关的话让绯夕烟瞬间陷入了沉思。
业火啊,燃烧我的灵魂吧…
绯夕烟的手微微一抖,看着内中火势渐旺,口中的清心咒都有些不稳当,直到萧子凉轻咳了声后,终于又清晰了起来。
一股淡淡烟气在火间缭绕了下,便自消失不见。
绯夕烟不自主的双手合十,若那日所在菩萨面前端庄的模样,合着这身白衣,当真若天上仙女。
烟气缓缓的流动着,在火焰之间看之不清,仿若与其合为一体。而此时,萧子凉也尚在阵中持续的修炼着冥心大法的法门,只要冲了这一关,他的功力就会更胜一筹,下一次武林大会的时候,定要挑去九天门南宫锦的脸面,让他一败涂地。
时间流逝,也不知道是过了多少时辰。
绯夕烟只觉浑身冷热交替,有些难熬,清心咒虽还是顺利出口,却已经有些虚弱。她深提了口气,估量着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脑中依旧是南宫锦说的那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已在地狱,谁能救赎?
我若出地狱,谁焉能活?
手中划出莲花宝印,额上冒出微汗,三股冒着寒气的烟雾再度涌向火焰之中。
再熬一会…便要解脱。
火中的萧子凉毫无声音,她却忽然想起儿时的二人,那时候天真浪漫,毫无芥蒂。
一树樱华,青梅竹马。她在树上,他坐在树下,时而扔下几个果子砸在对方头上,他也是一声不吭。那会虽觉着此人沉闷不堪,倒也能平安相处。大小姐脾气的绯夕烟当真是将萧子凉做了个跟班。
谁知道年华转瞬飞过,总是跟在自己后头的那个小男孩,居然做了地狱门的门主。那一身收放自如的气场,也是时而将自己压于下风的。
彼此间终归是没什么太令自己激动的回忆,只除了那日…
三十三座高塔,三十三生涅槃,三十三个愿望,三十三日守望。
她及笄日的第二天,萧子凉忽然将她带到一个地方。那里一望无垠,四野辽阔,三十三座高塔错落有致,落日余晖之下,显出万分庄严。
往日最是沉默的少年,却告诉自己,守了三十三日,许了三十三个愿望,便是希望她,永远都好,永远都是那个善良的绯夕烟。
罪孽,还是让他一直背着的好。
“不——”
一见君子误终身 026 天意无罪
绯夕烟轻喃了声,赫然睁开眼,刹那间烟气带着寒意万千席卷向阵中的萧子凉。耳听一声低喝,她慌张起身,就看萧子凉口中吐出一口污血,已是被寒气夹在了当中。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绯夕烟,“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罪孽,就让我来背吧。这世上,一个萧子凉,一个南宫锦,都与自己说过这句话,然则,她却必须选择一人。
罪孽这种事,还是得由自己来背…
狠下心来,又洒出一把从木长雪房中寻来的冰蚕丝,火毒、冰/毒夹击,萧子凉,你若是还能活,就是天意眷顾了。
可是那一刻,她为什么哭了。是心痛、是情动,也许只有她自己心里知晓,为什么对眼前这个男人爱恨交加,不能自拔。
萧子凉坐于阵中不动,因着痛苦,表情已是有些狰狞。
他问:“为…什么…”
绯夕烟靠在门边,抚着犹自不安的心口,说道:“怪只怪!你坏事做尽,正道难容。”
“地狱门一直如此,你是想借你自己的手,毁了你父亲一手创建的地狱门?”
“对。”她捏紧了拳头,表情也随之愤慨起来,“原本它就不应存在,借我的手毁去它也是应该。”
“我若死了,地狱门即便是由你统领,你认为凭你爹那令牌就可一劳永逸吗?”
绯夕烟的手微微一颤,面容苦涩,“不用令牌,自有人来接管一切。”
“南宫锦么?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要你为他连父亲的基业也可抛弃?”
绯夕烟倒退几步,不冷静的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
声音逐渐转低,她又开始仓皇的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如今…”
火焰大盛,她已然看不见萧子凉的身影,那被火吞没的世界,便是自己的旧时记忆,来日,她便可在自己想要的一切中延续生命。
其实,她何尝不是曾经爱过面前这个男人。
眼泪逐渐模糊了双眼,她轻声说:“萧子凉,我二人日后奈何桥上见,十八层地狱之中始终会有你我一席之地。”
“轰——”
这是地狱门闭关大典第三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听内中圣主子从里震开密封洞口,凄惶的喊着:“萧子凉…萧子凉…”
洛景寒与其余两堂堂主:风茗轩、雷诺然,都震惊的起身,看着兀自落泪不止的绯夕烟。
还未待洛景寒问及什么,风茗轩已然张口说道:“门主怎么了?”
“萧子凉…他走火入魔,已然先登极乐…”
在地狱门中,极乐也便是亡故之意,此话一出,四座皆惊,然洛景寒立刻醒悟过来,先行转身持出门主令,对着犹自不太清楚状况的门人们喊道:“余人听令,先行回门中自处事宜,任何情况不许对外透『露』,若有违者,斩无赦!”
使了个眼『色』让风茗轩稳住绯夕烟情绪,他又立刻下令让雷诺然,前往前山门堂处,负责管住门人及下属们的口,若当真有胡『乱』猜疑及肆意谣言者,必须杀鸡儆猴。
待洞外只剩下他与风茗轩、绯夕烟三人之时,他才长出一口气问:“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二人入洞这两日其实并无异样,然则却在今日,萧子凉坐下阵中却忽然出现了木长雪堂主的天蚕丝,此天蚕丝为至阴至寒之物,与萧子凉所习冥心大法本是相克之物,阴寒攻心之下,他…他就…”
洛景寒拂了下摆,待要进去查看,却被绯夕烟拦住。
她摇着头说:“非是我不允许你进去,而是这火焰洞,未作好完全准备,进去也是受不住那火焰熏天,终至死无葬身之地的后果。”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任门主一人在内,是生是死总要有个定论。”洛景寒不待阻挠,硬是要拼死进入查看究竟。
风茗轩忽然站在他面前,手中的扇子顶住洛景寒的胸口,向来嬉笑无常的面『色』居然冷然起来,“你向来与门主情同手足,但也不能枉自丢了『性』命。方才你的冷静去哪里了?”
洛景寒微微一颤,只听风茗轩继续说着:“代门主,眼下除了圣主子还有一人能进去。”
“谁?”绯夕烟的嗓子豁然抬高。
而洛景寒则猛烈的摇着头,“不行,她重伤在身,如何可以冒这个险。”
“圣主已经这般了,你还要她受第二次折磨么?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办法。行也是行,不行,也是行。”
风茗轩凑到洛景寒耳畔,声音更冷,“我知你爱她也深,但此番不能心软。眼下你是代门主,不是洛景寒。”
洛景寒那俊朗无双的面上终于是松动了,松开的手瞬间握紧了拳头,咬牙说道:“我去接她。”
一见君子误终身 027 飞蛾扑火
林若惜好似做了很长时间的梦,梦里头她的父皇健在,王朝犹在,盛世繁华皆在这长公主手下,浮云之上任其戏耍。
一会又是战火纷飞,少年凤帝携着万千大军挥师北上,天下大『乱』,王朝崩塌,父皇仓惶下携皇室子孙偏安一隅。那一日,是大元清里年,她正在殿中与五弟抱着小兔儿玩耍,走的时候,连最喜爱的小兔儿都没能带上。
一会是水中沉浮,是生是死早不能定论,累到极处只想起了身后的大船已然烧毁成灰,家族亡故再无大元后裔,索『性』想着,走吧,一起都走吧…放了那双坚持的手,却被命运扼住喉咙,留了她一人与世搏挣。
一会是她与萧子凉携手走在山野之中,繁花尽开,千树摇动,幽香满鼻,笑语嫣然。树下他吻着她,说着爱她,怜她一辈子,或许这才是她至终追求,当真坚持到最后,终于有一场好梦。
耳畔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惜儿,醒醒。”
三千繁华三千梦,三千宏愿三千重,莫问生死三般若,黄粱梦醒总是空。
睁开眼,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洛景寒,他面『色』凄苦,却坚定的将自己搂在怀中,不知何故,只是虚弱的笑了笑,“景寒大哥,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醒了,见到我,心情可好一些?”听见大哥二字,洛景寒苦笑了下。
“嗯。”林若惜看洛景寒转身将自己向外抱去,惊讶的挑眉问:“不对…我想起来了,闭关大典…”
她晃了晃脑袋,始终觉着有什么不对。
洛景寒一路不理他人惊讶目光,提步快速向火焰洞的峰顶掠去,直到近了那里,才放缓了脚步,怀中的人一时被风吹得昏昏沉沉,一时又清醒的瞧着自己,忽然自己胸口的衣襟被紧紧揪住。
她颤颤的问:“若是没事,我就是散播谣言的那人,不应该被放出来;若是有事…那…”
她转头,挪向洛景寒,那双秋水无波的眸子,涟漪泛起,情绪转苦,不觉喉头一紧,一口血吐了出来,鲜红的刺眼。眼前是天旋地转几欲晕倒,喊着:“门主…门主…”
“惜儿,坚持住。”洛景寒捉住她的手,度了些真力给她,促使她再度回转了清醒,“眼下只有你能入那火焰洞,探查门主究竟是…”生死二字未出,眼看着林若惜的眼睛再度朦胧起来,知其已是悲伤尽头,忙转换了话题,真力不断度过,边往火焰洞赶边问:“你若是不愿意进去,我绝不勉强,然则眼下圣主已是樯橹之末,无法再予以证实,像我等未曾前期浸泡过寒泉之人,根本不能踏入火焰洞。”
她为何情绪比自己还要激烈,她难道…
洛景寒摒弃思绪中那最可能的一条,强迫自己回复眼前事实。
“我去,我一定进去…”林若惜缓缓抬手拭去唇角残余的血迹,笑着说:“我无妨了,谢谢景寒大哥…”
她挣扎了下,让洛景寒将自己放下,一步一趔趄的朝着火焰洞的方向走着。
心中的悲苦愈加,若萧子凉去了,她还有何挂念?洛景寒几次想要扶着她,却被林若惜挣开,她惨白着脸却微笑的说:“若此时还要景寒大哥你扶着,进了火焰洞又要怎么办?”
洛景寒叹:“若是坚持不住,一定要出来。”
“嗯,你放心。”
走到洞口,风茗轩的怀中正躺着犹自哭泣的绯夕烟,四目相对,林若惜仿若能瞧见那泪眼婆娑间最深的凉意,不觉冷冷的说:“圣主你为何而哭?”
绯夕烟一愣,眸光收缩,却未及回答,那抹消瘦的背影就投入了洞中。
洛景寒忽觉,那自己心念的女子,此刻却像是飞蛾扑火,恰如死之境界前最后的挣扎,悲怆至极。
一见君子误终身 028 生死与共
他顿了顿足,不忍再看,返身瞧向崖顶最高那处建筑,地狱门藏书阁,阁顶就供着阎罗判官地狱众鬼,森罗可怖。
忽然有些后悔,洛景寒,不应送她进去。
甫一进入,就觉热浪扑天,林若惜几日来滴水未进,也是粒米未食,如今全靠着一股子寻到萧子凉的毅力坚持着。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松动了下身子骨,感觉火焰对自己并无多大震慑,便扶着墙探路进去。
好怕,好怕看见自己不敢看见的那一幕,但事实是什么,其实只有那几步之遥。火焰洞并不大,目光及处便已是能看见洞壁四处,脚下是先辈所画的巨大阵符,刚一落脚,火焰顿时转盛。
寻寻觅觅,终于在中心处看见一件黑『色』外袍的袍脚,心惊肉跳,一咬牙一跺脚用尽力量凌空飞过,落在了萧子凉身边。
不觉泪如雨下。
他闭着双目躺在地上,声息全无。
林若惜一声轻喊:“门主…”,便跪在了他的旁边,单手颤颤巍巍触及到他的鼻息之下,整颗心已是吊到了嗓子眼,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的身子已经是腹水行舟,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残船,在确认的那一刻,终于被那大浪滔天打至水底,伏倒在萧子凉身上。
此生便是将你做了生存的目标,想要与你在一起,想要能被青眼相看。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线转机,却在此刻突然遏止。
孰以能活?
哭的断了肠子,林若惜已觉意识有些模糊,她轻声说,“门主…你等我…”
十八层地狱之下,是哪里,林若惜也去。
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何生出的心愿,仿佛在此刻,什么都不再重要。
原来,这短短数年,就让她情根深种至斯。
原来,萧子凉居然在她心坎上那么重要的位置,他去了,便心死了。
她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心里便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单手便朝着自己的天灵盖砸去。
忽然,腕部只觉刺痛,被捂住嘴赫然拥进一人怀中,滚至洞中最边缘地带。
背后的温暖依旧,身体也被勒的生疼,但是她却喜极而泣,两行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滑落,他、他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功力更胜以往。
哭着哭着便有些喘不过气,体力一时不支,险些晕厥了过去。这时萧子凉终于放开了手,凑到她耳畔轻声说:“别出声,听我说。”
林若惜点着头,却因着身子埋在萧子凉怀中而有些发软,半晌都提不上气来。
萧子凉索『性』扳过她的脸,让二人四目相对,他唇角忽而浮笑,问:“怎么?你这是要殉情?”
顿时林若惜那张美艳动人的面庞便浮上了淡淡的红晕,不知如何回答,双唇嗫嚅了下,却还是将千丝万缕的柔情给藏了回去。
知晓他心中有谁,做个倒贴的货『色』便也是自己作践自己,何苦再去讨那无趣。
见其不言语,萧子凉也不追问,而是将她抱的紧紧的,近乎要『揉』进自己血肉中去的感觉,直到她痛的轻呼一声后才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