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惜笑了一下,“晏神医隐居深山,他们又怎么会随意带人来这里?”
晏雪说:“小丫头说话挺毒啊。”
林若惜回答:“那是,自然是与神医你学的呀。”
忽然她好奇的张大眼,“你到底是不是在世龙子啊!”
晏雪苦恼的皱眉,“若真是,你觉着皇帝还能容我活着么?”
林若惜托腮,喃喃自语着,“我居然还以为真是呢…唔,好可惜。”
晏雪这回也跟着奇怪起来,“你也太天真了吧。”
“哼!”林若惜凑了过去,眉眼促狭,“那神医你与我说说,你是什么来路?居然会用宫廷御针十二法。”
晏雪微微蹙眉,“你是什么来路,居然知道宫廷御针十二法。”
林若惜伸手指着玉卿衣睡着的屋子,“长天坊啊,内中什么没有,自然也有对您这种手法的记载,神医大人。”
被林若惜说的没了办法,晏雪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败给你了!其实你若是多读点书,看看当地城志也会知道的吧!”
林若惜一听,很是怨怼的说:“读的书少就不能听神医大人自己说嘛?”
晏雪真觉着自己败给她了,只好轻咳了声后说道:“其实我吧…”
“当朝御医,皇帝贵宠。”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慵懒未醒的嗓音,二人下意识抬头,却看后门旁边正斜斜的倚靠着一觉初醒的玉卿衣,捂着嘴轻轻的打了个呵欠,走到凉榻旁躺下,头顺势枕在林若惜腿上,相视一笑。
“那为何如今在深山之中…?”
“若说有什么原因,大抵就是凤帝因被其救过一条命,恩宠过重,甚至将那座山命名为他的名字,以至于武林盛传凤帝是有将晏雪大神医收入后宫的传言,吓得晏雪他连夜闯出皇宫,在这里结草为庐。”
至于玉卿衣与晏雪关系如此好,自然也是因为玉卿衣明面上还是皇宫的人,与晏雪私交甚好,而晏雪能逃出皇宫当然也是因为玉卿衣的相助,所以于情理上,他自然不会对她二人置之不理。
晏雪无奈的看了眼情势暧昧的两人,“咳”了声道:“你二人再这么眉目传情,我就坐不下去了。”
玉卿衣翻了个身,桃花眼上下打量着他,“无妨,你可以继续这么看下去。”
晏雪知晓他二人定是有什么体己的话要说,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口又想起床已然被墨昔尘占了,后院凉榻又被玉卿衣林若惜占住,自己只能去长久没有收拾过的小柴房里凑合一夜了,不觉跺脚连声说道交友不慎,才消失在了二人的眼界当中。
林若惜心疼的看着玉卿衣疲惫的眼神,“苦了你了。”
玉卿衣一把紧紧握住林若惜的手,“你与我说,萧子凉那厮没有将你…?”
林若惜面『色』一红,虽然已经有了很多亲密举止,但至少底线上是没有过的,于是缓缓摇了摇头,玉卿衣才舒了口气,缓缓躺回林若惜腿上,“我就说,最担心的便是你若是怎样,怀上那家伙的孩子才是最麻烦的。大元的后…”
林若惜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的看了看晏雪所在柴房。
虽然这位神医与玉卿衣关系良好,但也不代表其不是凤以林的人,这两日被连续追击,林若惜的警惕心已然高涨,然而玉卿衣却摆了摆手说:“无妨,晏雪这人,值得信赖。”
这般说,林若惜才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不知道…门主及其他人怎样了?”
看玉卿衣一身鲜血却毫无外伤,便知这次是地狱门伤亡更重。她讥笑的浮唇,“其实是我泄愤杀了几个卒子,在萧子凉出现之前,与言凉那家伙对了几掌,掉转头就施展轻功逃走了。毕竟要给你们拖延离开的时间,好在云虚门的逃跑功法真是无人可及,沈遥那老头儿也算创了个好法门。”
“那、那门主如今怎样?”
玉卿衣愤愤的看着她,“都险些对你做那种事,你居然还叫门主?”
“…”林若惜沉默了,不知如何回答。
玉卿衣看她这般,也不好再追究,冷笑声说:“能将昔尘弄成这样,他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暂时他自己不会追我们,只是我有些奇怪,为何他会知道这条路线。”
引狼追击这种事是自己干的,林若惜无言,她才不敢告诉玉卿衣,是自己画的图,而且居然被萧子凉研究出来了意思。
这得何等的聪慧!她打了个寒颤,尽力让自己摈除对萧子凉的担心,而将心神停留在当下。
玉卿衣呢喃了句:“这几天倒的确是险象环生,九天门南宫锦对我疑心未除,地狱门居然也查出了路线,简直是匪夷所思。我与昔尘倒是已经习惯了江湖搏杀,却是委屈了你…”
长天月下红袖香 072 袒露心声
林若惜连忙回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我。”
她坚定了语气,“林若惜愿与你,生死与共,绝不后悔。”
说完这话,却看玉卿衣早已经又睡了过去,显然还是疲惫至极,不觉莞尔一笑,软软的靠在凉榻床头小屏风上,打了个呵欠。
生死与共,绝不后悔。
第二日过去,也未见墨昔尘醒来,玉卿衣很是没耐的坐在一旁,眼中都是焦虑。林若惜以为她担心的是墨师傅的身体,上前宽慰着:“没关系的,别担心啊。晏大神医都说了他不会有事。”
玉卿衣蹙眉,“我哪里是担心他,我是怕地狱门先一步去找了重楼鸳的楼主占轻绡。九天门我毫不担心,有些担心地狱门会抢先一步。”
这般想着,她豁然起身,“不行,我们必须立时出发。”
林若惜被她拉着,回头看了眼墨昔尘,“可是墨师傅。”
“他醒了自然会追过来。”
晏雪从外端着『药』碗进来,见二人是欲要离开的态势,不觉奇怪道:“不等墨昔尘了么?”
玉卿衣摇头,“我们有些急事要处理,他就拜托你了。”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他来回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总觉着与床上的墨昔尘联系在一起,十分古怪。但晏雪是何等明慧的人,才不会肆意的问,表情微妙的说:“二位,一路小心。”
玉卿衣冷哼了声,不忘持扇在晏雪下巴上挑了下,“看什么看,本公子觉着晏大神医也挺不错,不如也归入玉卿衣风流帐上如何?”
晏雪大怒,将二人扫地出门。
门口只余了一匹墨昔尘载着林若惜来到晏雪住处的马,二人共骑,策马扬鞭,朝着下一地方重楼鸳而去。
路上,林若惜问:“比如长天坊是我父皇秘管之所,岁三寒曾经是父皇的谋者,那重楼鸳…呢?”
玉卿衣迎风勒马,缓缓前行,“重楼鸳是江湖中有名的美女云集的会所。”
林若惜其实挺想问,那与世间盛行的青楼有何区别,但始终不太好意思说,于是静静的听玉卿衣继续解释,“你也知晓,每年各国邦交,总会献上无数美女,这便是重楼鸳的职责所在,这些女子不但要在他国生存下来,又能为我们随时通风报信。只是如今,凤以林将它拿来做什么用,却是不知的。”
林若惜哑然的张了张口,原来竟然是用此作用。自小父皇在自己心里总是那般慈祥,而一路行来,所观所想所触,都与自己想象中的有很多差池。她以为大元覆亡,必是与父皇不擅治国有关,然则江湖之中,却还有着父皇如此心思缜密的埋伏,这要她如何能信,当年的那个精明的父皇,会逃亡至大海,最后死在火中。
玉卿衣大约是猜出了沉默不语的林若惜心中所想,“你要晓得,防外不防内亦是大忌,皇上便是中了慢『性』毒『药』,身体一落千丈,常常忘记很多事情,神智偶尔会混『乱』不堪,才让朝廷内贼把握住机会。”
林若惜晓得的。
虽然那时候自己年纪尚小,但是原本总是笑面迎人的父皇,渐渐的低沉下来。使得喜爱与父皇亲近的自己,也渐渐的只敢远远的看着。
恐怕最后一刻将自己拖往水边,把玄天八卦挂在自己脖子上,也是父皇勉强保持清明的唯一可为。
她低下头轻轻啜泣了声,玉卿衣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并非所有生在皇家,都可安享富贵。还有那么多事情由得我们去做。”
“是。林若惜晓得了。”林若惜『揉』了『揉』眼睛,“玉卿衣,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我的父皇哭。”
玉卿衣跟着『揉』了『揉』她的头,“这便对了,我们加紧赶路。务必赶在地狱门前找到占轻绡。”
看玉卿衣的面『色』,的确是着急至深。
她恨不能『插』双翅膀飞到占轻绡身边,只觉此刻行的甚慢。原以为至少会在岁三寒那里,博得先机,眼下不过也就是与地狱门打的平手。玉卿衣也觉这一路坎坷,甚为奔波。
看她如此,林若惜心里十分过意不去,造成眼下局面的的确与自己瓜葛甚多,越想越愧疚,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
“我…觉着,他们或者只知道路,却不一定能寻到占轻绡。”
玉卿衣这次是瞬间勒住马,半晌没说话。
风萧萧兮…水波寒,日暮暮兮天苍茫!
林若惜做足了会被骂死的准备,所以当玉卿衣一手掐住她的脖子,额冒青筋的说“我突然很想掐死你”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
林若惜瑟缩了下,面『露』苦相的道:“我也不知道之后会遇见你,又会如此顺利,其实我不过是画了个很潦草的图,字也不会写,哪里晓得他居然就『摸』到了这里…”
玉卿衣险些也想学萧子凉那样,掀翻林若惜,然后对着她的『臀』部抽上几十个巴掌。后来委实觉着好歹是自己的公主,硬是忍下了这口气,“你若是早些说,我就可以等昔尘一起了呀。”
林若惜捏住耳朵,“我怕被你骂,一直没敢说。”
玉卿衣撇嘴,忽然下了马,自己一个人朝前慢慢走着。林若惜一急,跟着翻了马去,在玉卿衣后头追着,口中忙不迭的说:“玉卿衣玉卿衣,我错了啊…”
玉卿衣不语,依旧在前面缓缓走着,小马儿这回倒是没有『乱』跑,温顺的闲庭漫步起来,只有夹在中间的林若惜,一路小跑跟随,口中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
当时是,晨风初笼,华光初绽,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晓雾将歇,猿鸟『乱』鸣。
玉卿衣忽然停下,林若惜一头撞在了她的后背。
白衣公子缓缓转身,目光清澈,“惜儿,你与我相识虽然不久,却也算是同气连枝,为何这件事,你迟迟不与我说,为何你要与萧子凉画那么**的图,你始终此事上瞒着我的对不对?”
玉卿衣的聪明,就是触类旁通,当年沈遥老不休教她云虚门功法的时候,就感慨自己的徒儿天资聪颖,上人之能。
她亦觉有些难过,在于林若惜对自己的诸多不说。
林若惜一愣,旋即眼圈红了。她不是不告诉玉卿衣,而是这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情,说到底也是自己一厢情愿啊。
唇动了几动,终究林若惜还是抽了声,抓住转身要走的玉卿衣的衣裳,“玉卿衣…”
玉卿衣问:“怎么?”
听见林若惜的啜泣声,她倒是软了口气,转过身来,“好了,别哭了。”
林若惜捂住脸,“是,我爱的人…是他…”
玉卿衣的身子瞬间僵住,“谁?”
林若惜微一颤抖,“门主…”
玉卿衣『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什么?你喜欢萧子凉?那个野蛮人?”
大抵是十分气愤,她又补了句,“不对,还长的那么难看!你怎么看不上我啊,我长得都比他能看!”
林若惜黄忙摆手,“与相貌无关,实在是…”
说话间她瞄了眼玉卿衣的脸『色』,似乎也没有太气愤,才放下心来,拉着她到一旁坐下,“实在是在我绝望之时,他却让我感觉更加心疼。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玉卿衣抓了抓头,“你什么眼光!”
林若惜撅着嘴,很无辜。
这时候玉卿衣忽然大力拍着腿,很是不可思议的想起了别的事端,“你居然是为了这厮放弃了洛景寒?!”
林若惜跟着『摸』了下鼻子,或者是觉着不好意思了,看玉卿衣痛心疾首的抚着心口,“居然是为了萧子凉逃婚,居然是为了这人离开了洛景寒…”
“门主很好呢…至少…对我很好…”
玉卿衣小扇毫不客气的在她顶上一敲,“那就能随意糟践?你晓得不晓得他对你的真心?”
“真心?”林若惜认真的想了半天,旋即很是委屈的说:“他似乎也不晓得我的真心…所以他对我,也无真心。”
玉卿衣扶额,她千算万算,算不出居然还有这种事端;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的公主心里,会是那个家伙。
林若惜细细的哼了一声,垂下眼帘,“我知道错了。可是若非如此,我也不能下山遇见玉卿衣…”
玉卿衣无奈,真是一笔『乱』帐,让她更有见了萧子凉定要剐了他的冲动,可惜前面居然放过他了,早知道怎么也要往那受伤的身体上戳几个窟窿!
他居然敢,居然敢不喜欢林若惜。哦不对,他怎么能配的上林若惜。像他这等面容可怖,『性』情乖戾的人,若当真与林若惜在一起,还不知怎么折磨她。如此想,更加坚定了玉卿衣不容于他的心情,她转过身,认真的看着林若惜。
“你当真那么喜欢他?”
林若惜认真的回望着她,以至于玉卿衣拍了拍自己的头,万般可怜的说:“若是爱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及爱他来的苦楚,你这是何必呢。”
关于萧子凉的江湖传言,数不胜数,浸润武林十年有余的惜香公子又如何能不知?若说洛景寒,她是知晓此人若是当真愿意娶林若惜,定然会待她极好,谁能料得林若惜的这股固执劲,倒是与其父皇十分相像。
林若惜莞尔一笑,“不过是桩毫无所得的爱恋,何来辛苦之说。门主始终心里有的人,也不是我。你就别担心我。”
玉卿衣瞧她那副说着说着自己低落下去的模样,还是不能克制的生出几分怜爱,习惯『性』的搂过她,轻声说:“爱恨终有时,无需挂念太久。”
林若惜点头,振作起精神。
玉卿衣在后坦言,“至于他的死活,暂且放心,昔尘若能醒,他也可以。”
林若惜垂首,“可是他没有晏雪。”
“经过地狱业火磨练的身子骨哪里那么容易摧毁,你也忒小看心上人了吧。”玉卿衣踏空上马,伸手将林若惜拉在身前,“当真是关心则『乱』。”
林若惜撇嘴,“还说我。那日一听师傅重伤,谁疯了一样的回头泄愤。”
玉卿衣失笑,果然这桩事,谁也说不得谁,谁也怨不得谁。一旦沦陷,便是万劫不复。
第十三章 红绡香舞重楼鸳
重楼鸳位于锦州南,而单单到达锦州,便是用了十余日。
风餐『露』宿,一身白衣有些染灰,或者是已经到达目的地,而再没有九天门的追踪,也没有巧遇地狱门的经历,除却墨昔尘迟迟未来与二人相会,没有别的麻烦降临。
玉卿衣舒了口气,大踏步的朝着城门口走去。
林若惜伸手『摸』了『摸』小马的鬃『毛』,缓缓的跟在其后。入城之前玉卿衣曾经在空中捉到只白鸽放了回去,她还以为是玉卿衣闹着玩,却原来是通知了长天坊锦州堂的人来接应,城外已经等候了数人,一看玉卿衣到达,纷纷迎了上来。
“恭迎公子大驾,前日收到公子信的时候,可将我们掌柜的喜坏了。锦州地处偏远,难得能见到公子一面,掌柜的如今正在收拾房间,等候公子前往。”
玉卿衣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皱眉说道:“林枫怎生一直如此铺张。”
林若惜一跃,落在玉卿衣身边,她转身介绍:“这是我的小娘子,你们好生伺候着。”
林若惜忙慌收了好奇的眼光,先学着所谓小娘子的模样,羞羞答答的福了福,抬头看向前方诸人。
一位眉目慈祥的长者,颇有几分掌门风范,身着青莲『色』锦缎褂子,是锦州堂的掌事,名唤林朝西,林老爷子名义上归于林枫掌柜管,却实实在在是锦州堂的真正当家的。林枫是其一手培养起来的养子,林老爷子年纪大了,才将锦州堂交给了林枫。
正如他们所说,如今的掌柜林枫正在收拾着锦州堂,等着惜香公子的到来。
玉卿衣从腰间抽出她那把惯常使的小扇,在手中晃着,口中说道:“林枫怕不是藏了什么不能让我瞧的勾当吧。”
长天月下红袖香 073 红楼香绡
林朝西捋了捋胡须,笑的暧昧,“林枫么,那些个小九九恐怕真瞒不过公子您,只是这次当真是误会他了,他听闻您带着未婚妻来到锦州,正安排人收拾厢房,务必要让嫂夫人住的舒舒服服,他的原话。”
林若惜会意一笑,虽然被旁人扶着的感觉着实有些不适应,可为了惜香公子未婚妻这颜面,她还是得端出架子,柔柔的说着:“还真是让诸位劳心了。”
林朝西忙慌转身拱手,“哪里的话,夫人稍候,轿子一会就来。”
她愣了愣,旋即看向玉卿衣,这般富贵的场面可真是好些年没体验过了,玉卿衣走来,牵过她的手轻声道:“便好好受一回。我的公…夫人。”
难得她居然一时失神,险些吐出公主二字,林若惜掐了掐她才教她反应过来,二人不觉相视一笑,默契十分。
这番情景,倒是让周围人以为惜香公子与他未婚妻之间的感情十分难得,在外人面前都如此鹣鲽情深。
小轿摇摇晃晃,林若惜坐于其中倒有了些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在很多年前,自己还是被抱在怀中,走过宫前龙尾道,穿过长廊。她透过轿子小菱花的窗格,看向外方。
锦州地处西南,坐落于九峰山脉东麓。遥遥就能看见层峦叠嶂的山峰,而两旁都是古朴别致的商铺,多为二至三层木质、上盖青瓦的小楼。锦州的男女皆是民风奔放,大凡相携出行的女子穿着轻薄,有细语绵绵,有放声大笑的,毫不芥蒂外来者眼中『露』出的好奇。
江湖儿女若是潇洒些,还可理解;而锦州这城,便是让人感觉洒脱的紧。尤其是入了城之后,四周都是扑鼻的香气,恐怕与锦州本是香料盛产之地有关,也难怪其博得了一个香城的美誉。
不多时,轿子停了,玉卿衣持扇掀开帘子,扶出林若惜,指着面前一个上下二层的华丽小楼,一边蹙眉看着门口挤眉弄眼的男子,一面笑着转头说道:“这便是我长天坊的锦州堂了,小娘子以为如何?”
林若惜颔首,“十分富贵。”
玉卿衣摇头指着门口忽然苦着脸的清秀男人,“这富贵当真是这小子招摇过市,与我无关。”
林若惜领悟,或者这便是他们方才口中的林枫。果不其然,的确就是林枫大掌柜的。其人也如玉卿衣所谓,红『色』绲边银『色』的长衫,衬着阳光亦在闪闪发亮,衬着玉卿衣所写被镀了金的长天坊三字,简直充满了铜臭气。
林枫还是苦着脸说:“哪里有招摇…我已经…”
玉卿衣叹气,“你已经撤掉了不少,比如两年前门堂前那尊从海外购来的宝石缀玉佛,你肯定在我来之前就给挪到后堂去了。”
林枫慨然,“然也!但是我实在觉着这尊玉佛多好看!不放在前堂太可惜…”
见玉卿衣的眸光渐渐变凉,他的话在尾音处渐渐软去,瑟缩了下变转话题道:“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要不然让嫂夫人先休息休息?”
玉卿衣侧头看林若惜,她正四处张望,显然是十分好奇,眉眼间的确累的够呛。这些日子明显也没将其养胖,反倒因为连日赶路真的瘦下几分,她点了点头,“先送惜儿去歇息,我有些事与你商量。”
林枫忙慌走出柜台,谄笑着对林若惜说:“嫂夫人与我去后园歇息。”
林若惜点头应下,回头看看玉卿衣,她已然让林朝西取出账本,开始核看福州堂的账目,扭回头来软软叹了口气。
林枫问:“嫂夫人为何叹气?”
林若惜摇首,“只是因为有些心疼她,我可以休息,她却不行。”
明明与自己一般无二,却已经习惯了将自己当做男人,无时不刻不背负着原本不应该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在林枫瞧来,惜香公子一世风流,委实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快就寻到了真心。原本他在猜测这女子,到底要如何天香国『色』,才能胜过江湖第一美女秋夜卿,只是见到她的那一刻,才将那颗揣度的心塞回了实处。林若惜虽然没有秋夜卿美,但却有一种让人想要保护的气质,就像是一池春水中袅袅娜娜的孤荷,生怕其被霜打雨砸,只愿化作荷旁锦鲤好生作伴亦或者是荷上一叶紧紧相护。
或者公子并不需要一个强者为伴,而是需要一个能让自己保护的女子。
林枫连忙答道:“公子向来忙碌,嫂夫人莫要见怪,习惯便好。”
林若惜颔首,“我晓得…”
晓得晓得,终究玉卿衣背负的就是那么多,她自己都不说苦,她应是替她感到骄傲的。
林枫指着繁花似锦的中庭花园,“嫂夫人你瞧我的花园如何?”
若要说清雅至极那是不能,若要说富贵荣华也足够彰显,明黄嫣红,簇簇繁茂。只是就林若惜本心而言,早已走到繁华尽处,反倒受不住这等入了眼的荣华,也就诺诺应了,“这花园果真与林枫你十分和当。”
林枫受到夸奖十分高兴,“公子总说我的品味有些问题,然则世间大多雅士,像我这等逐艳之人,也是一类异人。总嗅青竹香,却念牡丹美。嫂夫人以为呢?”
林若惜的心微微一动,再瞧林枫那格外认真的神『色』,忽然觉着,若他这等没瞧出浮躁气息的人,这些行径是不是还有别处来源?总嗅青竹香,却念牡丹美…
脑中方浮起一念,眼前的房门便自打开,林枫将林若惜送了进去,笑着道:“嫂夫人,一会下人就会送水进来,好好休息休息,林枫先去寻公子了。”
林若惜浮唇,微微点头。
林枫一路小跑穿过花园,回到前堂,玉卿衣还在与自己的养父林朝西站在一起,手里细细的看着账本,他凑过去拍拍玉卿衣的肩,“白大公子当真厉害啊…上哪里寻了这么个娇妻,水灵可人的我都心动。”
“想什么呢?”玉卿衣瞥了他一眼。
林枫挠头,“你不觉着嫂夫人有些富贵气质么?别人看不出来,我这等喜好的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玉卿衣斜睨着他,“你倒是贼心不小,敢与我说这话。”
林枫傻笑,“这不是公子你一般不介意么…”
玉卿衣合上账本,冷冷上前,“不,这回我介意。”
林枫吓了一跳,玉卿衣将账本推还至林朝西身前,手中小扇拍了下林枫的头,“与我来,有话交代。”
林枫着紧跟上,再不敢多提林若惜半字,他以为是玉卿衣动了真情,其实哪里会知道她二人这么多渊源。
玉卿衣在前,二人到得后厅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她才缓缓坐下,说道:“这重楼鸳最近有何动向?”
玉卿衣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当年为了能知晓前帝部署的动向,在凡是有他们存在的地方,都设了分堂,原本是打算耗着当年朝廷的财力维系各地分堂的开销,哪里晓得,倒是将长天坊遍地开花,越做越大。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是让他们后续的行径,多了方便,毕竟一个舒服的落脚处是完全不用担心。
林枫见谈到正事,这才沉下声答道:“占楼主倒是没什么特别动作,照常的一应应酬繁忙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