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妻主 作者:莫惹是非
真假新郎
按历朝祖制,凡女帝后宫,共有一后四贵君,八位昭仪,十二位美人,三十六位贵侍。
帝后居朝凤殿,四贵君分居晚风,晨风,流风,清风殿。
紫风王朝十七年,絮衣贵君暴毙于晚风殿内,据当时守宫小侍亲眼所见,贵君乃是被剜心而死,鲜血流出晚风殿殿门,死不瞑目。
自此,四贵君独缺一位,十年间未曾另立,晚风殿亦被认为不详之处,封殿后堪比冷宫。
***
紫风王朝二十七年二月二十七,皇太女大婚,举国同欢,全紫风三日昼夜不歇,大赦天下。
太女正君为十五年前帝上帝后钦定,前丞相嫡长子龙陈墨,资质绝伦,清骨绝艳,才冠天下。
当晚子时,皇宫上方打出了绚烂夺目的焰火,持续了一个时辰,映亮了高台上的一双红服璧人,城下万千黎民同享流水喜宴,从高台悬挂而下的大红灯笼笼罩着整个皇城,喜气难掩。
就在这满城喜气中,皇宫城下一个角落里,站着两个男子,和这满目红色格格不入,萧条落寞,身后似乎是漫卷狂沙,打得黑色的衣衫朔朔作响。
身前的男子头上戴着黑色的纱幔,挡住了脸,挡住了发,也挡住了所有情绪,身后的少年看着高台上的那对新人,终于克制不住地出声,“公子,明明你才是…”
“够了,我们走吧。”他淡淡出声,声音暗哑,像是秋日落叶被踩在脚下的沙沙声,他转过身,“从今日起,我叫做沈默。”
沈默,沉默,公子,你就认了这所有的痛,所有的背叛,明明,你才该是那万人之上的耀目。身后的少年咬着唇,低着头,抬眼隐隐见到身前男子面纱下的脸,那脸颊上的伤痕,再也忍不住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公子。”
两道脚步一前一后消失在死寂的空街上,留下喧闹的一片红色汪洋。
龙陈墨其人
“丞相大人留步。”
乾风殿前的白玉石阶上,刚下朝的朝臣正三三两两地迈步而下,其中一位红服女子回过身来,“云大人。”
那叫她的女子还甚是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青色朝服,朝珠随着她的动作在胸前晃动,她几个大步跨至那红服女子身前,“有些话想和丞相大人聊聊,不知道今日丞相府能不能添份碗筷?”
那位刚上任还不足月的新任紫风丞相淡淡一笑,“只是怕我相府的粗茶淡饭入不了云大人的眼。”
云霄大笑起来,笑得身子微微后仰,“丞相大人身为九卿之首,怎么俸禄还会不及我一个小小户部尚书?”
莫尚风回过了身继续下台阶,“本相家大业大,这些俸禄也只够全家人糊个口。”
云霄走在她身边笑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的失职了,掌着户部四库,竟然没发现丞相大人的俸禄这般少,不如明日上朝时奏明皇上,给丞相大人补上个一年年俸才好。”
两人一路出了午门,莫尚风见那些守宫护卫个个穿着盔甲严阵以待,忍不住道,“太女婚事已过,怎么六皇女还未离朝?”
莫尚风今年三十有二,是前丞相龙飞扬的得意门生,龙飞扬上月暴毙于府,她毫无心理准备地被拉到了这个风口浪尖的位置,这个月为了熟悉官务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也没空注意这些事。
今天正好看到,她倒是想起这事来。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还没有。”云霄摇了摇头。
莫尚风上了自家的马车,云霄也跟了上去,直到马车驶出宫外的跑马道,云霄才从衣袖里掏出一副画卷,“你看看。”
莫尚风接过来打开,却是一副寒梅望雪图,笔锋苍劲,力透纸背,画风孤寂,让人几乎要呼吸一窒,但是雪地里的点点红梅却又带着万般柔情,她看了许久,心里只觉得辗转不已,“好画。”
“只是好这么一个字?”
“绝品。不过你特意给我看这幅画,倒是何意?”
“你不觉得这幅画的画风,很像一个人?”
莫尚风又看了许久,这才低声道,“墨公子?”
云霄略一点头,莫尚风卷起画卷,“这画,你从何处得来?”
“在一家画坊,老板说是一个男子拿来卖的。”
“这幅墨色甚新,应该是新作,墨公子上月刚入主东宫,没道理他的画会流传出来。”
“其实有两件事我更加想不明白,你是老丞相的门生,我想问上一问。”
“何事?”
“第一,老丞相刚刚暴毙,墨公子几未守丧,便与太女大婚,这太不合常理。第二,龙家不论财力势力,和皇城的其他世家都无法相比,现在老丞相这根主心骨一断,更加是到了秋叶末路,这种时候,帝上却仍要太女娶了墨公子为正,难道真是看上了墨公子之人?还是说,帝上心里还有别的主意,这嫡位,帝上并未打定主意?”
“云霄。”莫尚风叹气道,“你都问得这么清楚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虽然是老丞相的门生,但墨公子是帝上钦定的太女正君,又岂是能随随便便见的。我上一次见到他还是他七八岁的时候,之后我们所见所闻,也不过都是他的诗作书画,还有他那些师傅们的评价而已。我听原丞相府的下人说,是老丞相在临终前交代墨公子无须守丧。”
“临终,不是暴毙吗?”
莫尚风摊了摊手,表示她也是道听途说。“至于你说为什么帝上坚持要太女娶墨公子,这就很好解释了。”
“怎样?”
“知道何太傅吗?”
“当然,朝中最出名的铁嘴银牙,帝上一向最是仰仗她,可惜去年告老回乡了,我没这个荣幸和她共事过。”
“自从帝上钦定墨公子为太女正君后,十五年来墨公子的师傅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这最近八九年间,他的师傅就是这位何太傅了。她曾经说过,墨公子一人,当抵轩辕家三万铁骑,宇文家左右军师,司徒家万千金银,满朝文官,可尽去一半。”
云霄一张嘴几乎合不上,“真的?”
“我亲耳所闻。”
云霄想了半晌,马车外传来车娘的声音,“大人,回府了。”
车帘被人掀起,莫尚风踩着车垫走下去,“改日,你带我上那画坊一看。”
钗荆裙布
皇城内城横竖各五十里,九十里,取其九五至尊之意,内城四城门既出,又有外城百里,城外再绵延二百里,具属皇城地境。
外城城门每日卯时鸡鸣开,酉时日落合,城外屋舍错落,不比城内的井然有序,零零落落有些小村庄,还有不少或大或小的树林子。
皇城素来崇凤,就算是改朝以来也不改这一传统,西山被改名为栖凤山,栖凤山脚下向着皇城西边轩轾门的一面,也有几个村落。
篱笆被人推开,青石砖铺成的小院,石缝间长着寸寸绿叶草,左侧用枝条围出了一个小小的圈子,一个布衫男子正站在里面,从围兜里掏着玉米粒,脚边围了几只白毛黄毛小鸡崽。颀长如玉的背影在日光下照出一道修长的人影,削瘦地似乎后背上的肩胛骨也能透过薄薄的布衫看见。
篱笆前的少年跑到他身前,“公子,你猜我今天买了什么?”
沈默摇了摇头,“满头的汗,去擦擦。”
少年却不走开,献宝似地在他面前摊开手掌,沈默低下头,他掌心里躺着一支桃木钗,钗尾刻着几朵梅花,虽小,却甚是精巧。
“公子,戴上好不好?”安玥小意地觑了眼沈默的发梢,那里只用一根枝条随意地挽住了发,简单到了极致,也让他心疼地想要哭。
公子,他的公子,那从来都在巅峰之上的天人般的公子,那一句话一抹笑意就让他决定要这一生豁出性命相随相护的公子,竟然在这山洼之地结庐而居,粗布衫,荆条钗,食的是粗栗米,喝的是生井水,月余闻不得一丝肉味。
他一直都记得,第一天公子捧起那碗水时含在唇齿间敛眉的表情,那根本是难以下咽。
不过一个多月,公子就瘦了一大圈,公子哪里适合过这种日子。安玥叹着气,沈默接过了那支桃木钗,却替他插上,浅淡的眉眼弯了一弯,“玥儿到年也要十六了,不过还是孩子心性,倒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没什么分别。”
“那是我没用,跟了公子这么久,什么都没学到。”安玥扁了扁嘴,“不像宁炽…”他猛地捂住了自己嘴巴,气得想要扇自己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那个坏人干什么。
沈默拍了拍他的肩,接过他手里一直提着的篮子,“好了,这些菜叶看起来很新鲜,我们去做饭了。”
“只有菜叶吗?”
“有一窝鸟蛋。”
“哪里来的?”安玥一阵奇怪,难道公子还能爬上树掏鸟蛋不成?
“屋外老黄杨下有一个蛇窝。”
“公子,你上蛇窝里掏鸟蛋?”安玥急得抓着他上看下看,“那蛇呢?”
沈默推开草庐的门,“我洒了雄黄。”
安玥跟在他身后进了小小的厨房,柴火又不多了,两人都不会砍柴,只能问人买,安玥又叹气,什么都要买,那天卖了一副公子的画换来的钱已经几乎用光了。
最气人的是那一幅画居然只换了几两银子,只不过因为没有了印鉴,也不想想,公子的画,便是那些达官贵族,以前都是挤破了脑袋也难求。
公子只是笑着说人情冷暖,这便是世道。
“公子,要不要我再去卖一副画?”安玥小心翼翼地问道,沈默不置可否,过了会才道,“别上同一家画坊便好。”
墓前
三月已过,转眼便是清明,栖凤山位偏西,属阴,若要下棺,是块风水宝地。
沈默让安玥留在了家,自己提着一只竹篮走在山脚下的小路上,两道都是杂草灌木,一直走到一片松柏间,掩映着苍松翠竹,是一块坟地,石砖砌出了一个半圆,石碑上刻着爱夫龙应氏之墓五个黑字。
沈默从篮中取出了冥烛冥纸,一小碟青团,就在那石碑旁边点燃了烛火,冥纸却烧了两堆。
原来那石碑旁边还立着一块很小的木碑,也在那半圆的范围之内,很不显眼,上面的字明显也是手写的,只有四个字,却没有名讳,敬母为天。
龙飞扬的尸首是那人收棺入葬的,那人守了三日灵堂,皇帝和太女亲来吊丧。而他,却只能蒙着面纱在灵堂外日夜不歇地赔了母亲最后一程,三日三夜,滴水未进,被人当成乞儿几次想要轰走。
他知道,以母亲的心意,必是想陪着父亲的,所以他在父亲的墓边立了这个衣冠冢,
“娘。”他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壶,“你一向最喜欢的百果露,可惜现在墨儿没有紫玉葡萄,也没有黄金梨,酿出来的味道总是不对。”
“你要我离开那个地方,离得越远越好,可我舍不得你和爹爹,就让墨儿在这里陪着你们,可好?”
他将那壶里的果酒洒在木碑前,撩起布衫的衣摆靠坐在那石碑上,手指细细描摹着上面的字迹,“娘,我好没用,我不知道那背后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我远远离开,你可明白,我有多恨?”
“恨我自己,明知道母亲死于非命,却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他闭上了眼,只听到松柏间的风声,阵阵如涛。
“宁炽跟了我十年,玥儿初来的时候,总是和我抱怨,说宁炽处处学我,他不喜欢,我却笑他孩子气,小心眼。”
“那天你看着宁炽的背影和我开玩笑,说墨儿像是有了个孪生兄弟,只是样貌不像,连这背影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娘,你这可算是一语中谶。”
“我视他如亲弟,他却最终出卖了我。是不是早在十年前,我带他回府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她们的圈套之中?”
***
一直到日落山头的时候,沈默站起了身,眼前一黑,只觉得头晕眼花,他伸手扶住了墓碑,缓了半刻,再睁眼,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他收拾了篮子,正要离开,不远处的竹林里传来了一阵马蹄和刀剑的声音,那是他回去的必经之路。
他掩身在树后,透过枝桠的细缝,看到十来个蒙面的黑衣人,将一个骑马的女子围在中间。
那女子背对着他,看不清容颜,只听到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就凭你们?”
讽刺的语气显然激怒了那些黑衣人,挥刀上前,那女子在马背上一个翻转,跃下马,沈默根本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手,就见那离得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头顶眉心流出深色的鲜血,直直向后倒地。
女子转过身,一双阴沉邪肆的凤眼,眉间聚着一股杀气,嘴角扯出一个狰狞暴戾的弧度,“想死,还不容易。”
她伸手进了怀里,再出来时左手上带着一只像是用银丝织成的手套,反掌成爪,划过那些黑衣人的颈间,背部,或是胸口,不消一刻,松柏间便多了十来具尸体。
那女子冷冷地向他躲着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即翻身上马,嫌恶地摘下沾满血迹的手套,扬鞭一挥,朝着背向皇城的方向驰离,瞬间便没了踪影。
沈默从树后走了出来,那些黑衣人尸体躺着的地方是他回去的唯一一条路,一股属于鲜血的腥味扑鼻而来,他忍不住低下头,有几具尸体胸□裂,竟是被生生剜心而死。
那张酷似帝上的脸,这般剜心的残暴,六皇女风承远,那个据说亲手将她的生父絮衣贵君剜心于晚风殿的阎殿恶魔。
自古皇室多无情,谁人能幸免?
佑王
六皇女在四月初终于离开了皇城,午门的守门护卫和巡宫士兵终于得以解下厚重的盔甲,芟荑和其他几个小队长点清了盔甲收回库房,锁上库房门的时候,芟荑好奇问道,“六皇女不是没有封属地吗?她离朝都是上哪里去?”
太祖帝有十三女,从太女至十三皇女,由于后宫君妃所生男儿众多,有些年纪也在伯仲之间,除了远嫁西荒的长皇子静铃皇子,大家尊称一声大皇子之外,其他都不排顺序,仅以赐名称呼。
而皇女中到今年为止,成年的有七位,除去皇太女,只有两名封王在外,先是三皇女风承贤,敕封贤王,属地为南陵淮江南岸的边陲七座城池,包括各城池的外城和边缘附近大小村镇,统称淮南。
再就是七皇女,佑王风承佑,属地在西荒,三十七座城池,从同北疆接壤的临丘城开始,基本囊括了整路西荒。
未成年的皇女皆住在皇宫内,而剩下的二、四、五皇女则在皇城内城靠近皇宫的几条街上各有府邸。
只除了六皇女风承远。
据传,因为当年弑父一事,帝上和六皇女之间,虽为母女,关系其实势如水火,若不是看在是自己亲生骨肉的份上,帝上压下了这件事,六皇女早已身首异处。
所以,不足十岁,六皇女便被送出宫,至于到底送到了何处,无人知晓,一直到近年她成年之时方才回朝,而那时,她的同胞妹妹七皇女风承佑已经被封属到了西荒。
“谁知道呢?”另一人摇头叹气,“自从几年前她出现在皇城后,每次一回来就搞得人心惶惶,真是难办。”
“这次有人伤亡吗?”芟荑摸了摸脑袋,“好像也没见出什么事。”
“你是没看到。”另一人对她嗤鼻,然后抖了抖身子,“我那天在御风殿当班,那血,院子里假山下面那个池塘都变颜色了。”
“死,死人了?”芟荑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御风殿不是东宫的首殿,太女的住处吗?
“就在上个月月底的时候,莫丞相也在,还有太女,她们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我只负责守殿门,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太女的两路暗卫就出来了,然后…”
她话语未尽,芟荑迟疑道,“都没了?”
“全死了。”
“太女就没有追究?”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两人落在了最后,旁边已经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太女这六路暗卫,连帝上都不知道,都是太女自己的打手,还行些暗杀之事,所以即使被六皇女被灭了两路,她也不敢声张。”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芟荑讶异地张大了嘴。
“我这不是老在御风殿当班吗?那里面的小宫侍偷偷告诉我的。”
芟荑摇着头,心里毛毛的,直觉地觉得这些事,她还是当成不知道的好。
那女人又道,“后来没几天六皇女就离朝了,至于上哪里去了,大概只有天知地知她知道了。
***
五月初端阳节,包粽子的习俗由南陵流传出来,一直传到北疆,连西荒也有不少地方开始效仿。
沙漠腹地的一片丘地上,一群骆驼正在缓缓前行,骆驼里面还夹杂着几匹马,驼铃声声,很快被一阵急速的马蹄上打断,那些马匹全都个子高壮,竟然都是清一色的枣红赤凤驹。
那些赤凤驹挡在了那骆驼队伍前面,马上的女子都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翻身下来,躬身一排跪倒在那骆驼中间的一匹黑马前面,神情各异,但都带着同样的喜悦,就算是几个面无表情的,尤其是一个冷若寒冰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欣喜。不多不少,一共十四人。
“殿下。”
黑马上面躺着一个人,而且是仰天而躺,面上盖着斗笠,一条腿曲起在马背上,咕哝了一声,却没有起身。
没人听见她说了什么,于是那些人继续跪着,骆驼队伍也停滞不前,只有那匹黑马前蹄刨着沙土,嘴里喷着粗气。
“属下参见佑王殿下。”
轰然的高声整齐划一的响亮,在这茫茫沙漠中带来阵阵回声,鸣沙山就在不远处。
那黑马背上的人终于坐了起来,懒懒散散地倒坐在马背上,身子朝着马屁股一面,一条腿依旧弯曲在马背上,一条腿落在马臀下,单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一侧,另一手抓过原本盖在脸上,这会已经掉下来的斗笠。
她打了个哈欠,眯缝着一双凤眼,扫了面前跪了一地的人,“上马。”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那些人齐刷刷回到赤凤驹前面,翻身上马,就听那困倦没睡醒的声音又道,“启程。”
队伍开始前行,而那黑马上的女子,又倒了下去,覆上了面。
五日后,回到樊城,佑王属地的中心城池。
这五日来,大半的时间她都在睡觉,不分昼夜,直到这时进了樊城城门,才从马背上坐起身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好饿。”
“殿下,有闻到粽香吗?”赤凤驹上的一个女子回头大声道,“端阳节的粽子,不如我去买些怎么样?”
风承佑挑了挑眉,“粽子?若是能有几个美人给我剥好粽叶送到嘴边,那倒也不错。”
赤凤驹上的女人都大笑起来,一人朝之前提议买粽子的女人笑道,“老八,你记得顺便看看那买粽子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小美人,一起掳了回来。”
那被叫做老八的女子翻了个白眼,“干嘛非得小美人,大美人不行啊?”
又一阵哄笑,那老八出去提了几捆绑在一起蒸熟的肉粽回来,“殿下,美人没见着,不如委屈点让十三给你剥怎么样?”
靠近风承佑的一个冷面女子看了一眼过来,电光火石间,一阵暗器破空的声音传来,那老八在马上轻巧地躲过了一柄柳叶刀,哇哇地朝风承佑哭诉道,“殿下,十三又欺负我。”
那冷面女子女生男相,长着一副绝色容颜,配上这冷冰冰的气质,倒像是一个扮了女装的冰山美人。这些女子都是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最厌恶别人把她当成男人,可也正是因为知道,更是喜欢开她的玩笑。
风承佑叹了口气,“幸亏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没有见色心起,不然,那可真要抱憾终身了。”
她这话是对十三说的,另外几人齐声问道,“为什么?”
老八提着粽子分给众人,“我知道,因为要是殿下动了色心,毛手毛脚被十三的柳叶刀砍了那贼手,自然是要抱憾了。”
风承佑摇头道,“这哪里比得上怀里抱着绝色美人伸手朝下一摸发现原来和自己是一样的那种痛苦。”
哄笑声越发闹腾,十三冷凝的面色有些僵硬,风承佑接了四五个粽子,“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进城回府。”
那些哄笑声骤然消失,马下不停,粽子就在马背上分食,一路进城。
安玥
沈默正坐在小院里,面前碗里是拌好的糯米,木盆里浸泡着洗干净的粽叶,篱笆传来吱呀声,兴奋地跑回来,气还没喘停,“公子,你看。”
“怎么会有肉?”以他们身上的钱来说,勉强度日都显得拮据。
他支吾了一阵,“其实我本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家不要的边角肥肉,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沈默洒了洒手上的水,难得在玥儿脸上看得到害羞的表情。
“反正是一个讨厌的女人给的,不要白不要,公子,我去切小块,我们就可以做肉粽了。”
沈默没再说什么,仍旧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极不熟练地包了一个粽子,可惜一角没有包紧,糯米粒一点点被挤了出来,他叹了口气,日头有些耀眼,他却不想进去,太阳照在身上的温暖,他不舍放手。
***
安玥一脸馋相地拎了一只粽子出来,笑道,“公子,我还没有吃过自己做的粽子呢。”
沈默将五六只粽子装了碗端出去,“不如和我说说那个讨厌的女人好了。”
玥儿已经十七了,不可能一直跟着自己过这种日子,如果能有个好归宿,也算了却他仅剩的一桩心事。
“就是个讨厌的女人。”安玥嘟着嘴,“不过,公子,我回来的时候总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你说我老是疑神疑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又多想了。”
沈默心里泛过一阵凉意,原本就一直冰凉的双手剥开粽叶吸取着那少得可怜的温度,“这里荒芜,也许是山里的野兔。”
那天过后,安玥经常会带些肉食点心回来,虽然嘴上骂着讨厌的女人,沈默却看得见他唇角的温柔笑容,“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这个偷了我家玥儿心的女人?”
安玥吓了一跳,手里的针刺进了拇指,看着倚在门边的沈默,“公子,你走路都不带声音,吓死我了。”
沈默慢慢走近轻笑着取过他正在缝的荷包,“给她的?”
安玥低着脑袋不说话,沈默揉了揉他的发丝,“如果是个好人就嫁了吧。”
“不。”
安玥几乎是脱口而出,沈默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一辈子都是公子的人,都跟着公子。”
“你这个傻瓜。”沈默摇了摇头,泛黄的墙上挂着一本黄历,他看了眼,“后天就是夏至了。”
皇城的公子有在夏至日集会互赠刺绣的习惯,说是互赠,其实目的还是在陪同家中兄弟同来的女子,这些活动他从来不曾参加过,倒是宁炽曾经去过。
沈默伸手按着太阳穴不再去想,安玥低着脑袋给荷包收线脚,屋里一片寂静无声。
***
夏至日过后的第二天,皇城张贴了一张皇榜,引起了一场轰动,开朝至今,朝中大臣莫不是跟随帝上的老臣和世家女子,可今年秋天,皇城行秋试,十月初,因为时间紧迫,这一次的要求需要是皇城人士,但凡自认有才华的女子皆可参加,年龄不限。
“朝中老臣过半,何太傅走了,龙飞扬又死了,这下是真的缺人了,这一次看来是要挑接班人了。”风承佑懒懒地靠在虎皮上,手里把玩着刚送到的信笺,“十三,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挑些人,要是都被大皇姐收了心,我可就岌岌可危了。”
“去。”
风承佑挑眉一笑,“现在还不急,何况,我那位姐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出来下,我可不想被她搅了局。”
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