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同知这样的人,天性里本就有一种赌性,不走寻常路,既然在同知任上干的这么憋屈,又见这不速之客,气势如此之足,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还不如赌上一把,当下就乖乖地随着柳折眉带来的这位锦衣卫百户来见柳折眉了。
至于他之所以能一下子喊出柳折眉的身份,其实也有点运气的成分在内,这徐同知虽然不认识柳折眉,可柳折眉身后的一个锦衣卫总旗,他却是以前在京城述职时偶尔见过一面。
这徐同知的记性还不错,特别是当日见这锦衣卫小旗时,对方正在做的事情,让他记忆深刻,在电光火闪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最近听说的传言,当今新科状元郎柳大人作为钦差可能经过本地,他福至心灵,马上对柳折眉的身份进行了猜测,并赌性一发,直接喊了出来。
如果赌对了,他一个举人出身的六品同知在朝堂上并无什么大的靠山,而这位年轻的状元郎的种种事迹,他们也听说过一些,特别是京城前一个月,自己努力交好的工部员外郎曾来信,提起朝堂上最近的一些大事,特别提到那位让宁王父子灰头土脸的甚为东宫洗马的锦衣卫千户,与这位新科状元郎的关系。
不管这一对未婚夫妻在别人眼中多么妖孽,可对他这种没有稳固靠山的人来说,如果能搭上这条线,以后的前程还是有的,怎么着,也能从本地这个泥窝出去。
要是自己再赌一把的话,说不定还能再升一两级呢?
果然,自己赌对了,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那个坐在上面年轻人的身份,可对方的气度怎么也看着不是寻常人,更别说,这世上没几个人吃饱了撑的,敢冒充钦差。
柳折眉闻言,却没有马上接话,就这么垂下长长的眼睫毛沉思。
这徐同知一下叫穿自己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多想,是不是自己来到本地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被当地的官员知道了,要是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他是打算继续留在暗中,让本地官府摸不着头脑,还是直接走到明路上,大张旗鼓地先见见可能牵扯其中的其他人。
徐同知看到这位钦差大人久久不说话,摸不清柳折眉的性子,当即心中有些七上八下,可他毕竟是在官场历练过多年的人,下面这些基层是最锻炼人的,当下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些冒昧了,接着,又猜想钦差大人来到此地没有找别人,偏偏找了自己,是不是别有用意。
难不成,钦差大人也觉察到了那件事情,他本就犹豫不定,是不是将这件事情捅到钦差大人面前,作为进身之阶,可这位钦差大人的心性他还是摸不清,打算先等对方出牌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可对方现在久久不出牌,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柳折眉不再纠结,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想揭那个盖子,就必须在本地有可用的人手。
本地锦衣卫只有一个据点,也不过十一二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更别说,当地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去年有无报上去。
在他看来,这倒卖官粮之事,绝非小事,如果本地锦衣卫真的上报,那么,锦衣卫上面不可能不留意这件事,除非报了上一级,又给压了下来,或者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最终压了下来,才让这件事没有暴露出去。
在柳折眉没有现身之前,就先行一步,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将本地的锦衣卫据点那十一二个人给纳入了监视探查范围内,目前,这些人有没有问题,还需要等待进一步查证,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先将这个徐同知收为己用,所以,他再次抬起头时,直接直截了当道:“你们已经知道本官到了?”
“这个,回大人的话,在本官被带来之前,并不知府城其他衙门的官吏是否知道巡按大人已经到了。”徐同知这话并没有说死,他不相信,这地方就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更别说,知府在本地已经为官多年,手底下的眼线众多,说不定这钦差大人一进府城,就被盯上了呢?
如果这钦差巡按真的被盯上了,那也不妙呀,不知这钦差巡按到底本事如何,自己要不要将自己的全家性命押上去。
“徐同知可知,本巡按派人请你来所为何事?”
“本官不知,还请巡按大人示下。”
“本巡按身为钦差,刚进了你们的治下,竟然有山贼来打劫本巡按,徐同知,你觉得本巡按向圣上上的折子该怎么说?”
徐同知闻言,身上有些汗湿,虽说这一府之地的治安,归根结底,也不归他这个同知来管,每一府的军权都归守备司所管辖,可要是这巡按非要攀咬,他们也不是一点干系都没有。
最最主要的是,他甚至怀疑那山贼,不会是知府他们得知钦差经过,有可能对他们不利,先下手为强了吧。
那些所谓的山贼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山贼,而是有人特意假扮的?
可不管心中怎么想,他还是马上回道:“是本官失职。”反正先告罪再说。
“你们是失职,徐同知可知那些山贼原本是什么人?”柳折眉突然提高了声音,那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怒气。
“本官不知,还请巡按大人明示。”这徐同知只好硬着头皮道,他已经觉察到这位钦差大人年纪不大,可这气势竟然硬生生地压了自己一头,果然非寻常人可比,这个时候,他只想知道,这位钦差大人,将自己找来,最后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是去年水灾后的难民。”柳折眉在短短的这几句话中,看起来并无说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他其实一直在关注这个徐同知的应对。
“巡按大人,本官有下情要禀告。”徐同知听到这位巡按大人,提到了去年水灾的难民,难民变成了山贼,而巡按大人遇到山贼却安然无恙,说明,那些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本事伤了这位巡按大人。
由此类推,这位巡按大人可能从山贼的口中听说了去年水灾发生后的种种情形,如果钦差大人不打算关注这事的话,大可将那些山贼交给官府,是生是死,都不用关心。
然后在大张旗鼓地找下当地官府的麻烦,得些好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现在看来,巡按大人根本就没把自己遭到刺杀的事情张扬开来,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钦差大人对本地官府和奸商倒卖官粮的事情上心了,有可能打算揭开这个盖子。
而想要揭开这个盖子,本地的官场放眼望去,只有自己这个异类,是一个切入点,那么,这么一想,自个被请来此地的目的就不言而明了。
也是,这位状元郎虽然官场上的出身很好,可想要尽快取得政绩,还有比办这样的大案更合适的吗?
只是,他也不是一点隐忧都没有,万一这个巡按大人,年轻气盛,最后斗不过那些老狐狸,灰溜溜的走了,自己这个小卒子怎么办,那可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要不要继续赌下去?要不要?
就在徐同知还拿不定主意时,柳折眉再次开口了:“什么下情?”
“巡按大人,去年水灾太大,灾后,虽然府衙已经尽力安置灾民了,可还是有一部分灾民的土地,被本地的大族买去,这些灾民失去了田地,又无以为生,才做出这种作奸犯科之事。”
徐同知在没有彻底拿定主意前,自然不会将所有的底牌都揭开,他也没有说谎,这些灾民们有一部分是因为失去了田地才沦落为山贼的。
可这兼并田地的事情,那个地方的都有,也没有人说,当地的大族不能以低价购买良民的田地呀。
“只有这些吗?”柳折眉闻言,并没有评价这徐同知的话,而是继续发问道。
这次,徐同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静默了片刻反问道:“巡按大人还想知道更多的吗?”
“这就要看徐同知怎么想了?”柳折眉也高深莫测道。他既然要从本地选一个得力的人,自然要对这人的能力品行还有各方面做个测试,就目前来看,这徐同知还是一个看起来能够用一用的人,不过,要揭开这样的盖子,选择的合作者,绝对不是胆小如鼠,心中没有一点成算之人。
“既然巡按大人找上本官,那就证明本官在巡按大人眼中,也不是一无是处,还请大人屏退左右,本官有事要和巡按大人详谈。”徐同知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干脆心一横,打算赌一把。
柳折眉闻言,心中还是松了一松,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更别说他这个强龙还是一条过路龙,如果这个徐同知不配合,再想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来,还真不容易,到时候,这事情就成了僵局,而他还有杭州那边的事情再等着自己,根本在这里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此次他打算,如果这徐同知手中也没什么证据的话,那他就只能先留些人在本地查访,先去处理倭寇的事情,
如果这徐同知手中有确凿的证据,他就快刀斩乱麻,将这事查清楚,然后给圣上上折子,让朝廷再派钦差来进行收尾工作即可。
虽说他还是比较信任跟着自己一起前来的众人,可还是挥手让这些人先退下了,这等比较机密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夜晚,府城的许多地都静悄悄的,可对城西的本城大户唐家来说,才是正热闹的时候,今日恰好是唐家老爷的六十正寿。
六十岁,对一个人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而对古代的人来说,六十也算是长寿了。
唐家是本城的大户,祖上在太祖年间,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破落户,可等到熬了宣宗年间,却不知怎么的,短短时间发了一笔横财,从此开始变的富足起来。
这唐家富足起来后,可以说为富不仁,是典型黄世仁一类的代表。
唐家的祖宅最早在一个名叫唐家庄的地方,这庄子上原本十有*都是姓唐的人家,可自从这唐家发迹之后,就开始欺压族人,用各种手段将族人的田地弄到自己手中。
经过一二十年的折腾,唐家就成了唐家庄最大的地主,全庄有百分之八十的田地就归唐家所有。
一些老实的族人,成了这唐家的佃户,另一部分不敢受欺压的族人也反抗过,结果当地官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无法为这些人做主,最可恶的是,这唐家人还跟县城的一些地痞有关系,那些家境殷实的族人如果不卖地的话,不是被想法子构陷的走入困境,就是这些地痞们上门骚扰。
唐家族人们最终受不了的,都纷纷迁往外地。
大概是唐家祖上有人对当大地主有特别的爱好,在以后的许多年来,唐家不断通过各种手段兼并田地,最终到了弘治帝老爹成化帝时期,唐家已经不满足只是当个地主了,他们开始涉入粮食买卖。
开始作起了粮食买卖的生意,在本地,还有临近一些府县,都有他们的许多粮店,而由于经济基础的大力提升,唐家这么多年,也在人才培养上下了大工夫,虽说在本朝没有出过三品以上的大官,可四品以下的小官真心不少。
而在本地府城,还有临近的一些府县,当地的许多小吏也是出自唐家。
总而言之,这唐家在大明朝也许不算什么,可在本地,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
这唐家开了粮店之后,都是在丰年,压低粮价来收购粮食,而在饥年哄抬粮食价,高价放粮。
可这时代的老百姓们大多都太老实,只能忍声吞气,谁让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去过县城的次数都不多,更别说去别处卖粮了。
就算想去附近的府县,那里多半也是唐家的粮店,剩下的基本上也是与唐家同流合污的。
到此上任的正印官们,长期以来,形成一个习俗,到此地上任后,必须先要去唐家拜码头,如果不能让唐家满意,政令根本出不了衙门,那些需要上交的黄粮国税,根本就无法完成任务。
时间一长,虽然这些到此任官的人将唐家恨得要死,可大多数只能同流合污,唯一几个性情刚直的,不是被逼走了,就是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了。
而本地的知府在此已经将近八年时间了,算是在本地上任时间最长的一任知府,这么多年来,表面上看,治理的还可以。
可谁料去年竟然夏天竟然遇到了多年不遇的一场大水,有一个县城直接被水淹掉了。
事后,朝廷虽然派人来追究了责任,可最后的结论,说是堤坝失修的缘故,将当地的一个县令弄成了替罪羊。
不过柳折眉从锦衣卫的线报中得知,这个结论好像还有异议,甚至有消息称,那堤坝并不是修的不牢固,而是被人故意掘开的。
甚至还有人说,这里面有唐家的影子。
总之,不管怎么说,如果涉及到倒卖官粮的官司,这唐家绝对逃不开。
唐家老太爷六十岁大寿,本地所有的官吏们基本都到场了,唯一没有到场的一个有品级的,就是徐同知。
就算如此,这唐家大爷得知徐同知竟然不给自家面子,也是满脸的阴郁。甚至想着这徐同知很不识抬举,是不是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最后还是林知府劝阻了,在林知府看来,这个徐同知虽然不知抬举,可也不是那种一根筋的,有这样一个人占着同知这个位子,总比弄走这个人,朝廷再换一个人的好。
要是来的那个人同样不识相,或者一根筋,不是自找麻烦吗?只要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林知府在本地当了八年知府,与唐家大爷私下的交情还不错,唐家虽然现在在本地很强势,可这两代,并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才,也只有两个六七品的小官,在朝堂上虽然有一些人脉,可也没多少人真的将他们这种土财主放在眼里。
所以,这林知府发话了,这唐家大爷不能不给林知府面子。
在本次寿宴上,其实还有一两个陌生面孔,其中有一人,乃是锦衣卫的暗探,属于秦家老爹手下的得用人手,这次,柳折眉出京时,也被带在了身边。
这名锦衣卫暗探,明面上却是南方丝绸行的一位少东家,是真的少东家,不是假冒的,这次,恰逢其会,出现在唐家的宴席上。
这位锦衣卫暗探,在南方时,曾和唐家三爷有过几面之缘,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不过,这次,柳折眉从山贼的口中听到唐家后,依照他的敏锐,又怎么对这唐家不感兴趣呢?
本来,他完全可以自己假扮成某一个人物,前来赴宴,但最后还是觉得,要是这宴席上万一有认识自己的人,就弄巧成拙了,谁让自个没有自家未来娘子那出神入化的化妆术呢?
最后,还是觉得这锦衣卫暗探最合适。
柳折眉和秦韵做事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习惯多种布局,虽然他也想从这徐同知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但也不会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一人的身上,所以这暗探就带着贵重的礼物出现在了唐家老太爷的寿宴上。
这位暗探看到宴席上当地一众官员的丑态,眼中闪过鄙夷之色,可面上却不动声色,与同坐在一桌的一些当地的士绅和商家聊天,并留心一些有用的情报。
而知府这些人当夜,许多人都没回自个家,谁让唐府的宴席那么别具一格呢,唐家也是大手笔,除了用钱财拉拢这些官员之外,还有美色。
只是不知这些官员,又朝一日梦醒,抄家砍头时,会不会觉得自己曾经享受过,已经心中无憾呢?
可对柳折眉来说,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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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一笔政绩,江中遇匪
徐同知没有参加唐家的寿宴,唐家人虽满心不悦,可也没真的当回事,谁让这位去年刚上任的徐同知,刚上任没几天,就因为一件小事就把府衙除自个以外的人全都给举报了呢?
这样的刺头,放到那里,都处理不好上下级关系,更处理不好同事关系,要是这徐同知真的出现在寿宴上,喝他们同坐一席,反而是给他们这些人添堵,眼不见,心不烦才是正道,反正一个被架空的同知,料想他也翻不出天去。
柳折眉的光彩虽然时不时笼罩在一个彪悍的未婚妻之下,可从本质上来说,他的智商那也是杠杠的。
他绝对不会认为这徐同知是个官场二货,相反,通过简单的这一番相互试探和交谈,他一定能够确定,这徐同知不仅不是个二货,而且还有可能是个官场老油子,可能他在刚上任不久,就发现了这官粮的猫腻。
可这时,倒卖官粮已经形成了既定的利益体,他搀和进去也得不到什么大的好处,可这要是将来事情暴露了,那他也要跟着一起倒霉,到时,就不是简单的丢官去职了,而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怎么权衡,他都觉得这很不值当,还不如将自己与这些人划清界限。
怎么划清界限呢?他就找了个由头,举报这些人在在某项治河工程中,收了回扣,这一举报,可是将整个府城上下一网打尽了。
关键这个回扣,其实也是这时代官场上的一种潜一规则,就像官员每年的冰敬炭敬一般,都成了一种不说出口的规则。
说实话,这林知府虽然有参与倒卖官粮的嫌疑,可这治河工程中,倒是真心没怎么伸手,就是按照约定俗成的意思意思地收了那么几百两银子而已。
如果说这是太祖年间,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就会被治罪,可现在已经到了弘治年间,谁还把几百两银子放在眼里呢?
于是这举报,最终也没人把这当做一回事,只认为这徐同知脑抽了。
如果说这徐同知想当包拯式的人物,走廉政路线,以博得清名,赚足眼球倒也罢了,问题是,这徐同知在其他任上,那绝对不是清白如水的人物,如此一想,柳折眉就再次确定,这徐同知多少知道点倒卖官粮的内幕了。
这徐同知举报后,朝廷装模作样地随便派了个御史下来查了一番,最终不过是有府衙一个小吏顶罪了,罚了银子,丢了差事,回头,那小吏就被安排到另一个油水还不错的位置上去了。
府衙其他人,根本就没伤筋动骨,所以,这徐同知拉的仇恨也就那么一丢丢,还没到被这些人除之而后快的境地,本来还有人建议,将这个跟他们不一条心的徐同知给弄走,可最后林知府还是觉得,经过这一出,这徐同知料想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要是将人给弄走了,要是再换来一个不合作的,更厉害的不是又要起风波吗?还不如,就让这二货徐同知,占着位子,憋屈着好了。
从此之后,这徐同知就成了本地官场一个另类,被所有人排挤了,他要的就是让众人知道,他和其他人不是一伙的。
这不,巡按大人找他不找别人也是有缘由的,想想,他这多半年的憋屈日子,如今只要帮巡按大人拿下这件大案,他就能彻底翻身了,说不定到时还能升上一级。
柳折眉虽是官场新丁,可也不是愣头青,自然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这案子一旦查下去,就不仅仅是这一府的官员了,可能还牵扯到朝中的方方面面。
这林知府既然能成为一府的主官,这在朝中也是有背景的,可能是柳折眉天生和方家犯冲,这林知府的靠山不是别人,恰好就是身为吏部侍郎的方侍郎,也就是秦韵前未婚夫方大公子的老爹。
据说对方过几年极有可能成为大明朝新一任吏部天官,也就是大明朝的组织一部长的热门人选,有了这个传言,一般官场的人,都不会选择去得罪这个方侍郎。
可柳折眉不同,他虽然想着尽快拥有更高的权势,可同时更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只是一个不择手段只想得到权势的人,从没想着用手中的权势为朝廷为百姓做点好事的人,那么,做官的意义又在何处。
这世上每一对青年男女,在最初,都想在心爱的人眼中,显示一个相对完美的形象,柳折眉也不例外。他不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被自己未来娘子鄙视,就算他做事做官,用多少阴谋诡计,可他的心却要学会堂堂正正。
“巡按大人,其实您现在来的正是时候。”徐同知既然已经做出选择,想要好好的赌上一把,马上就开始尽心为柳折眉筹划。
“哦?”
“最近这一段时日,秋粮还没进粮仓,可许多百姓家中已无余粮,刚府城,这几日,就发生了几起抢米事件,虽抢米的人都被抓起来了,可这也是本朝很少发生过的事情呀。”徐同知既然在这倒卖官粮事件中存了心思,自然是时刻关注与此相关的一些事情。
“嗯?”柳折眉闻言还是不动声色,可心中却知,这徐同知大概是打算上戏肉了。
“如果本官告诉巡按大人,之所以发生这等抢米事件,归根结底,是因为府衙上下同心同力侵吞仓中存粮呢?”徐同知终于露出自个手中的底牌了。如果说他先前还对这位年轻的巡按大人心中有几分不确定的话,但见对方说话滴水不露,又让自个不由地顺着对方的思路走,就觉得赌这一把,胜算更高了一些。
“什么?”柳折眉装作吃惊,猛地站起身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可随之,也许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又再次落座,神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当即压低声音,略带几分严肃道:“本巡按知徐同知身受府衙上下排挤,可这侵吞仓中存粮之事,可不是侵吞区区几两银子的之事,要是仓中无粮,激发民变,那可是抄家杀头流放的大罪,还请徐同知慎言。”
“大人,正因为本官也知道,这是抄家杀头流放大罪,又怎敢随意胡言,大人今晚虽是第一次见本官,可来到府城大概也有几日了,自然知道,如今府城的米贵成这样,都发生了抢米事件,可府衙却不出米平价,不是府衙不想,而是仓中无米而已。”徐同知自然知道,面前这位年轻的巡按大人,不是随意一言两语就能蛊惑的,自己说出的话,自然需要一些东西来证实的。
“就算如你所言,可这仓中米粮出入多寡都是登记造册的,且不说朝廷也时常会派人查验,岂能随意欺瞒?”
柳折眉闻言,心中虽有了几分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任何一个大明士子都知道,钱粮二字,乃是国之根本,是重中之重,一般人,根本就没那个胆子,在这上面伸手。
如果说运送的漕粮,在运送途中,会有各种损耗,贪污一点,御史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官仓的存粮,那是轻易无法作假的,风险太大了,御史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林知府这些人到底是蠢还是想送上去抄家杀头了。
“大人此言是有几分道理,可却不尽然,请听本官仔细道来。”徐同知这时有了表演的舞台,自然是尽心尽力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话说林知府能当上四品知府,还能弄出倒卖官粮这等大事来,本身就绝非一个蠢材,府城有一个大粮仓,这粮仓是集中了全府所有的粮食储存在此地。而其他小的粮仓则被租给了唐家这样的商家存放粮食。
原本这是一个好事,方便管理,节省土地等等,可奥妙就在此处,查验的御史们每次都是拿着账册只查一样,查来查去,这粮仓存粮的数目都是合适的,不管是府仓账本,还是下面任意一县的账本,还有济农仓的账本,等等,查来查去,都是没问题的。
可要是将所有的账本合在一起,查粮的话,就会发现这粮仓的粮食空缺很多,问题是这时代的管理制度还没到后世那么先进的地步,柳折眉智商虽高,可对这钱粮之事先前接触的太少,听了一会,也只明白了五分。
要是秦韵在这里的话,马上就能想明白这里面的道道,说白了就是一种虚拟存粮模式,不管这仓中到底有没有粮食,可表现出来的却一定要是这仓中的粮食一定很充足的样子。
可事实上,这仓中的存粮都被倒卖了许多,剩下的还要留下应急,现在虽说米贵的要命,可要是再发个大水,赈灾什么的,仓中一点粮都拿不出来,那就完蛋了。
要说这林知府,前几年本地没发什么大水,收成也好,他尝到了倒卖官粮的甜头,原想着,弄上几年就收手,然后想法将账面给平了,仓里的粮食弄好,给下一任交差就可以了,却没想到,去年竟然闹了一场水灾,不仅新收上来的粮食有限,还要开仓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