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气得站了起来:“在你眼里,祖母我就是这种人吗?咱们祖孙之间固然有些误会,可那沈氏终究也是我的孙媳,她肚子里有我江家的血脉,祖母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江屿轻轻笑了一声,眼底一片冰冷。
老太太看着,心里陡然颤抖了几下,有些发慌,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了,自从他父母出事之后。
他是他的长孙,而且生得聪慧,她理当疼爱的,可就是因为他的性子太古怪,总是让她觉得不安,长子和长媳出事之后,她就更加疏远他了。而之后江屿跟着先帝,短短几年之内,步步高升,看到她时,身上再也没有年少是的冰冷古怪,而是稳重成熟,眉目疏远。
江屿低声说道:“九年前你能为了父亲的官职,将我母亲送人,如今自然能故技重施…”看到老太太脸色苍白,他继续说,“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这件事情,她知道江屿应该是知道了的,可是他若是知道,也就知晓他的母亲现在过得很好。阮氏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就算给她长子生了四个孩子了,可一听夫君死了,还不是被那永宁侯的柔情蜜意给虏获了。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江家虽然比先前风光,可她受的气却不少。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长孙,对他说:“是我做的又如何?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她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然后微笑道:“你母亲的事情,我并没有错。而且你母亲还应该感谢我,是我成全了她,让她当了堂堂的永宁侯夫人,荣宠不衰。”
“至于沈氏,你是找不到她的,或许有生之年你会再遇到她,不过那个时候,她可能就心甘情愿的替其他的男人生儿育女了…再也不是你的妻子了。”
他大概知道她在谁的手里了。其实他早就能想到了,可总是关心则乱。
他说道:“她没事最好…不然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第114章 大结局③
沈令善迷迷糊糊醒过几回,但是很快又睡了过去。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荣国公府,而是一间完全陌生的卧房中。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沈令善松了一口气,准备下榻的时候,就听到有丫鬟进来。朝着她行礼,伺候她更衣洗漱。
她自然是不许他们碰的,只是不论她问什么,她们都不说话。
只有一个大丫鬟模样的人和她说:“夫人稍安勿躁,大人很快就会过来看你。”
大人?
刚才昏迷的时候,她就想到自己遇到的事情了,可那时她拼命的想要醒来,却总是醒不来。那么这丫鬟口中的大人,究竟是谁?
肯定不会是江屿的。
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是绝对不敢胡乱反抗的,更衣用膳之后,就坐在窗户边想办法。
等到日落黄昏的时候,身后传来槅扇开启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由远至近,慢慢的靠近她。
她下意识的握了握手,说不紧张是骗人的。缓缓转过身,看到朝着他走来的人,才语气平静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程瓒想过无数的画面,想她会哭闹,他如何的安抚她,却不知道她表现的这样的平静。
她大着肚子,身形比平日要丰腴很多,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被娇养的很好。江屿肯定是不会亏待她的。
程瓒走了过去,对她说:“把手伸出来。”
见她不伸手,拉着她坐了下来,看着她因厌恶而蹙起的眉头,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轻轻的说:“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事?”
她昏迷的时候,应该在马车上奔波了很久。她现在虽然没有感觉到异常,可到底还是关心孩子的,也就没有再挣扎,由着他替自己把脉。
程瓒想起了她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也是他替她把的脉,那个时候,只有他自己能清楚自己的反应。如今已经是第二个了,她和江屿的第二个孩子。
他收回手,对她说:“你吸入的迷烟不多,孩子还算平安。不过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不然别说是孩子,你自己也会跟着没命。”
这话还用他说。
若是月份浅一点,她肯定还存着希望,可如今这么大的肚子,她想逃跑肯定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江屿找到她。
可是他能找到自己吗?
沈令善望着程瓒的脸,知道他自从跟了萧尚书之后,仕途就一直很顺利。她低声的说:“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前是她巴巴的喜欢他,他却对她没有半点感情的。两个人这么蹉跎了五年,和离应该是互相解脱罢了。可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不清。
程瓒坐到她的身旁,侧过头望着她,就说:“你心里很清楚的。”
她并非愚笨之人。从眼睛里,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就像现在程瓒的眼睛…若是在她十二三岁的时候,甚至在她刚嫁给他的时候,看到这样的眼神,肯定会很高兴的。可是感情这种事情,迟了就是迟了,前一刻到来是珍宝,稍稍来迟一些,就是多余的。
程瓒想了想,说道:“有人跟我说,只要把你留在身边,半年不够就一年,一年不够就三年,只要你的身边只有我,再也没有其他人,你迟早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我的身边的。”
沈令善直接道:“我不会的。”
程瓒看她:“你怎么知道你不会?你先前不也是被江屿强娶,现在心甘情愿的给他生孩子…你怎么就不会呢?”
这个其实很简单啊。沈令善的心有些平静,认真的和他说:“那是因为我嫁给他之前心里就已经没有人了。”
当一个人心里没有人的时候,有人真心的对她好,她自然会动心。
可是现在…
“程瓒,我的心里有人。其他人做什么都不行,只要不是他,都不行的。”
她的表情坚定,程瓒静静看了一会儿,看着她坚定的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当初的她,也是这样的喜欢自己的。
程瓒缓缓起身,对她说:“既然有人把你送给了我,就安心的留在这里。这个宅子是我三弟名下的产业,离皇城很远,江屿是找不到你的。”
沈令善一直待在这里,不管做什么事情,身边都有许多丫鬟跟着。而程瓒也没有再来过。
大概是避免江屿查到。
待在这座别院的日子,让她想起了当初在程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不过那时候她并没有觉得什么,大概是没有什么盼头了,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日子。
沈令善轻轻摸着肚子。有些想犬宝和江屿。犬宝肯定很想母亲,而江屿,也肯定很担心她。
安安静静的过了除夕,这日很晚的时候,有人才走了进来。
她一直都非常警惕,很快就醒了过来,看到程瓒坐在榻边。他将手里的一串糖葫芦放到了一旁,身上披着斗篷尚未解开,积雪融化,有些打湿了,鬓角处看着略显狼狈。说道:“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些,每次我过来,就顺手会给你带一串。”
沈令善没有说话。
其实她不太喜欢吃糖葫芦,小时候的确喜欢吃的,可是她有一个习惯,喜欢吃得东西会一直吃,直到吃腻了为止。她那时候喜欢他送的糖葫芦,不过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罢了,那会儿他送的是她最不喜欢吃的,估计她也会很开心的收下。
程瓒又说:“你是不是还在等着江屿救你?”
沈令善看了他一眼。
程瓒缓缓说道:“你还是收收心吧,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来找你了。”知道她不相信,他便继续说,“魏王逼宫,和萧尚书里应外合,以清君侧的名义…他现在分.身乏术,你觉得在他的心里,你会比权势更加重要吗?”
魏王和萧尚书明面上没有往来,可私下早已结盟。
萧尚书一人的确很难对付江屿,可多了一个魏王,可不单单是添个左膀右臂这么简单。况且魏王要的不是皇位。
到时候还是由小皇帝坐在那位置上,不过摄政之人,就要从江屿换成萧尚书了。
他是一个男人,自然能了解男人的想法,江屿现在能和她好好的,也是因为位高权重,求而不得的美色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人成功的时候,就想把落魄时得不到的东西要回来,这样才能彰显他的成功。
萧尚书和魏王…
怪不得那段时间,忽然就多了一些江屿和萧太后的流言蜚语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倒是宁愿程瓒说得话是真的。她现在已经不是无知的小女孩儿了,心里是希望江屿不要在这种时候因为自己而分心。
黑云压城,暮霭沉沉。江屿立在城门之上,雪沫横飞,寒风瑟瑟。
赵衡也没有想到,皇叔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这个时候,看到太傅大人,有些自责的说:“是朕的不是,若非朕将兵符给了皇叔公,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当时他在母后和皇叔公两人之间选择了母后,觉得有些愧对皇叔公,就将兵符给了他,但是是为了他能自保的,不是让他做这种谋逆犯上之事。
可是现在…
皇叔公居然联合和他的外祖父,要除掉太傅。
江屿知道,赵衡给的兵符的确是令赵棣提早发动,可他狼子野心蓄谋已久,就算没有这兵符,也有那么一天的。不过早一些罢了。
就对赵衡说:“皇上年幼,心性单纯,此事不能怪皇上。不过皇上要记着,公私分明,日后切莫再犯同样的错误。”
兵符能调动千军万马,却被他当做补偿的礼物,的确是太过儿戏了。
赵衡点点头,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当然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可是…他看了一眼城门之下气势如虹的士兵,那些都是他的子民。现在却要太傅的命。
有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走到他身边禀告:“国公爷,夫人有消息了。”
面对千军万马,眼前这样的局势,尚且眉目淡然,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江屿的脸色骤然发生了变化。前来禀告的人说了可能藏身的地方,江屿听了,看了一眼茫茫天地,没有说话。
“太傅大人去吧。”
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赵衡转过头。萧太后正款款而来,衣装华丽。
她走到江屿的身边,对他说:“江大人和夫人鹣鲽情深,找了这么久总算有了线索,江大人就去接你的夫人吧。这里有哀家在。”
她看了一眼城楼下面,淡淡的说,“哀家可以保证,能撑到江大人重新回来的时候。”
江屿心里清楚,将他们孤儿寡母留在这里的下场。只是他知道魏王逼宫是为了什么,若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想到萧太后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举动来。
程瓒一直待在萧尚书的身边,眼下萧尚书和魏王的赢面很大,剩下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有魏王在,萧尚书是放心的,私下便和程瓒说:“你手里不是有沈氏吗?你把她带过来,只要她在我们手里,江屿肯定会任我们宰割。”
程瓒登时警惕,忙道:“大人,小官不知大人所言何意。”
萧尚书扫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茶,说道:“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明白我的意思的。你将沈氏带回来,不然的话…我就派人亲自去接。”
程瓒袖中的手紧紧握了握。
他的确是想江屿输的,虽然不是他亲手打败的,可是萧尚书答应他,会让他亲手解决了他。可是他没有想过拿她当筹码。
看样子,萧尚书应该是查到了她在哪里。
程瓒思忖一番,立刻说道:“好,下官这就过去,亲自将她带过来。”
…
自从程瓒和她说了萧尚书和魏王逼宫的事情后,沈令善一直都很担心。肚子也有一些隐隐疼痛,好像腹中的孩子也在担心父亲一样。
丫鬟给她端了燕窝粥过来。沈令善明白,程瓒不会伤害的,就算想要伤害,以她现在的能力,也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的。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等着江屿找到她的一天。
喝了燕窝粥后,有人疾步走了进来。
槅扇打开的声音很大。
很着急的样子。
她下意识去看。
见是程瓒。好像是来得匆忙,身上的官袍都没有换。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斯文的人,很少这样莽莽撞撞的出现,也很少在白天过来。
那是…
沈令善的眼睛一下子睁大,用力的捏了捏手心,过去问他:“江屿呢?是不是他…”
程瓒握着她的手就要将她往外面带。沈令善用力的挣扎,程瓒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他还没死。你不是一直想回到她的身边吗,好,现在我放你回去。”
看到她惊讶不相信的样子。
程瓒淡淡的笑了笑,对她说:“你不用惊讶。其实这段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你既然满心都是他,那我这样强行留着你又有什么意思?沈令善,你走吧,从后面出去,一直前,就是皇城了,不过你现在过去,就是和他一起死。若是不想死,就从前门走,刚好远离皇城。”
他慢慢的放开她纤细的手腕。
“…你自己想吧。要不要和他死在一起?”
那还用想吗?
不知道程瓒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他现在愿意放她走,是再好不过了的。怕他下一刻就反悔,沈令善想都没有想,就从后门走了出去,没有犹豫的望前走。
程瓒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他就是知道,她会这样选择。这样也好,等走到的时候,她就平安了。再想回去和江屿一起死,也应该来不及了。
…
别院在郊外,路并不好走,更何况沈令善这个即将临盆的。好在她身子骨结实,就算怀着身孕,也没有太胖,每日都习惯出来走走。
可再如何也到底只是个孕妇。走得久了就有些撑不住了,满头大汗,肚子也开始疼。
沈令善靠着身侧的树干休息了一会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远远朝着前面看去,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在洛州的时候,她闲来无事就看过一些杂书,如何在林中辨别方向。
比如林中的树,其南侧的枝叶茂盛,而北侧的则稀疏。
她身边的这颗树…沈令善细细观察了树的枝叶,知道刚才程瓒和她说的根本就不是实话。
他给她指的是离皇城背道而驰的。
沈令善站着平静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可是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在皇城…
她想了想,没有再犹豫,转过了身,才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有马蹄的声音传来。沈令善心下警惕,急急忙忙躲到一旁的树丛中,等近了一些,看到马上的人,才立刻从树丛里跑了出来。站在原地。
看着骑在马上的人。
马儿停下,前蹄高高扬起,马上的人迅速下来,阔步朝着面前走去,掀开身上的斗篷,用力的把她包进怀里。
“善善。”江屿抱着她,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低头亲吻着她的头发,而后低头,捧住她的脸,看着她湿润的眼眶,柔声说道,“我来晚了。”
沈令善摇了摇头,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之前她以为江屿一辈子都找不到她的时候,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而是冷静的想办法,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抱着她,叫了她一声名字,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她用力的抓着他的手臂,想起程瓒的话,着急说:“你现在不是应该忙着对付魏王和萧尚书吗?你来找我做什么?你这样出来会很危险的,你知道程瓒他不会伤害我的,你知道——”
“我知道。”
他摸了摸她的脸,认真的说,“我知道他不会伤害你。”
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当然知道程瓒不会伤害她,也知道在国家大事面前,他应该理智一些。可是他在她的面前,一直都是一个不理智的人。而且从今往后,他大概已经不能习惯她不喜欢他的日子。
江屿吻了一下她的鬓发,轻声的说:“那些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但是你是我的妻子,我必须亲自带回来。”
沈令善没有再说话,只紧紧的抓着他。他胸前的衣料磨的她脸颊生疼,可就是不想放手了。
她已经很清楚自己对江屿的感情了,以为年轻时候那样热烈的喜欢过一个人之后,之后和江屿的感情,就算再深,也想是细水长流吧,平淡温馨。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
感情哪里分热烈和平淡?它一直都是热烈的。
“…江屿,我现在没事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她仰起头看他,朝着他笑了笑,“我和孩子会在家里等你。”
第115章 大结局终
天色渐沉,赵棣骑在马上,仰视站在城楼之上的人。一身盔甲披风,剑眉凤眸,俊朗棱角分明,一改往昔的纨绔不羁,看上去沉稳又粗犷。
有马蹄声传过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是萧尚书。萧尚书含笑对他说道:“王爷莫急,您很快便能得偿所愿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有这么大的造化。先前嫁给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却能母仪天下,垂帘听政。如今又有这样一个蛰伏的枭雄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先前还有些顾虑,担心和魏王结盟后,他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可见识了他对女儿的一片痴情,他自然就放心一些了。再说了,先联手将江屿扳倒再说,到时候要除掉魏王,总归要比除去江屿简单一些的。
目下他要的只是美人,而他要的是权势,并不冲突。
萧尚书下意识挺了挺身板。这个时候,仿佛已经感受到那种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感觉了。
赵棣没有说话,目光盯着那个身影。
就如萧载所言,他很快就要得偿所愿了,应该开心才是,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离得那么远,虽然看不清她的眼神,可是他却仿佛感受到了比先前更多的鄙夷和蔑视。
她就是那样高贵,高高在上,他做再多,使尽一切手段得到她,却始终是卑劣无耻的存在。
感觉越来越强烈,伴随着气愤。
迎面吹着瑟瑟寒风,赵棣一双粗砺的手紧紧握着缰绳,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又如何?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她一辈子瞧不起他,他也要和她纠缠在一起。她不是看不起他、觉得他无耻吗?他就要她一直留在他这个无耻的人的身边。
城门将破,江峋的援军还未至。
有人走到赵衡和萧太后身边,行礼道:“皇上,娘娘,还请两位从密道先行离开吧。”
说话的是神机营的谢修,眉心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是当年岐关一战受伤所留下的。
赵衡看到他,想到以前他是不太喜欢他的,觉得他寡言少语,相处起来有些闷,不如皇叔公风趣。没想到现在,皇叔公和他祖父联手逼宫,而这个他不太喜欢的臣子,却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赵衡摇摇头。
他看着兵临城下,忽然不怕了。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可是现在才发现,他还是太稚嫩了。不知道现在知道错了,还来不来得及。赵衡稳重的说:“朕是一国之君,是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子民不走的。”
他自己殉国不要紧,但是母后不能死。
谢修想劝他:“皇上…”
赵衡看着他说道:“谢将军。”
“臣在。”谢修拱手。
他问他:“你自小习武,曾经跟着沈将军驰骋沙场,可曾当过逃兵?”他见他看着自己,心中自然是明白的。谢修从军以来,英勇无畏,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自然是从来没有当过逃兵的。
他看向远方,目光坚定的说,“朕也不能当逃兵。”
他一张清秀的脸满是笃定,继续对谢修说,“谢将军,你替朕将母后带出去吧。”
他是不想让母后跟着自己死的,那是他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萧太后听着身侧儿子的话,在这种时候,欣慰他又成熟了一些。她淡淡说道:“哀家也不会离开的。”
她要看着那些乱臣贼子被拿下,是绝对不会贪生怕死的。而且她知道,他一定很快会回来的。他对她虽然没有情,可是他有对先皇的义,是绝对不会丢下他们母子不管的。
赵衡张了张嘴想劝她,可他清楚母后的性子,他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那也好,至少他们母子是在一起的。赵衡想了想,心里平静了很多。
城门将破的声音…赵衡有些紧张,下意识看了一眼母后。忽然看到了什么,大声叫道:“母后!”
赵衡睁大了眼睛。
萧太后缓缓朝着面前走去,看向下面的赵棣。
风将她的宽大的衣裙吹起,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步摇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一张精致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看向城楼之下的士兵,大声说道:“你们都是大齐的将士,真的要追随这两个谋逆犯上的逆臣吗!赵棣,萧载,你们二人口口声声喊着‘诛奸臣,清君侧’,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奸臣,你们心里最清楚!”
下面的士兵都抬起了头。
萧尚书当即道:“太后和那奸臣早有私情,早已被江屿所迷惑。你们今日所做之事,是为了保护圣主,复大权,清君侧,肃宫廷。不许停,继续撞城门,不许停!”
撞击声轰轰,城门将开。
萧太后又朝前一步,站在城墙边沿之上。
白雪皑皑。华丽繁琐的宫装,振翅欲飞的凤凰,她一张脸美得有些惊心动魄,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纤细,好像是被笼中困了许久的鸟儿。
远远的,她好像看到他过来了。
萧太后笑了笑,继续说道:“江大人隳肝沥胆,辅佐幼帝,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不臣之心,无不轨之举。哀家愿以死明志,以示清白…愿众将士能及时醒悟,替皇上除去真正的奸臣,以防我大齐江山误入贼人之手。”
她说完,整个人就从高高的城墙之上跳了下来。
宽大的衣摆鼓着风,想没了束缚的纸鸢。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深宫之中的日子,不管再高的权势,再尊贵的身份。太束缚了,她统统都不喜欢。
“母后!”
赵衡立刻要跑过去,身后的谢修拉住了他。看到萧太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心中一震。
这一幕仿佛令时间静止了。连雪也渐渐停了。
马上一身戎装的赵棣的瞳孔睁大,然后才反应过来,迅速翻身下马,跑到她的身边去。
赵棣颤着手将她抱起,看着她身下渗出的血,顿时有种慌乱无措的感觉。
他自小生长在市井,坑蒙拐骗无一不通,从来不曾有过畏惧和慌张的。他抬手擦了擦她嘴里流出来的血,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我…”
他能怎么办?
他从来都不是她的什么人,她就算死了,他又能拿她如何。
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非常的冰冷。
赵棣的身子轻颤。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碰他。以前她总是瞧不起他,嫌弃他的。见她嘴巴翕动,鲜血汩汩,赵棣将耳朵凑了过去。
她嘴唇张了张,声音虚弱:“你不会…不会、如愿的。”
她的手轻轻的落下,纤白无力,却重重的敲在了他的心上。
赵棣木木的愣了一会儿,才低低的笑出了声。是啊,她虽然是个女子,却是一个性子刚烈之人,就算死,也不会让他如愿的。他太清楚她的性子,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真的会死。
远远的,江屿就看到城墙之上有个人影跳了下来。只是一瞬间的动容,可此时此刻,他心里清楚,他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他也不能让她死的没有价值。
立刻道:“逆臣赵棣、萧载,谋逆犯上,其心可诛,还不快将其拿下!”
话毕,城墙之上,小皇帝身形单薄,亦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朕是天子,你们都是朕的子民。朕要你们协助江大人,将这两名逼死朕母后的反贼拿下!朕可免去你们之前的罪行,不再追究!”
持着长矛的士兵听令,齐齐将矛头指向赵棣和萧尚书,立刻将他们困住。萧尚书面色一白,登时慌了神;而坐在雪地上的赵棣,却是一动不动的抱着怀里已经渐渐冰冷的萧太后。
援军已至,江峋领着精兵朝着这边涌来,原是包围皇城的士兵纷纷放下武器,局势已定,阴沉的天也渐渐亮了起来。
而齐国公府,沈令善一直等着江屿回来。等到他终于回来的时候,身上沾着血的衣袍都来不及换下,阔步朝着里面走去。
看到她没有过来迎他,便一边走一边问丫鬟:“夫人呢?”
皇城的消息早就传到齐国公府了,丫鬟便笑笑说:“夫人正在屋里休息…”
还想说什么,却见素来性子沉稳的国公爷这会儿却像个急着入洞房的毛头小子般,都没将她的话听完,匆匆忙忙就朝着琳琅院走去。
到了院子里,看到忙碌打扫的下人,进进出出的丫鬟…里面有小孩子的声音,还有笑声,一切都很平静的样子。
江屿忽然停下了步子。
然后跨入正房,撩起帘子就要进去,就听到里面有婴儿哇哇大哭。他又一下子停住了。魏嬷嬷看到他过来,当即行礼道:“恭喜国公爷,喜得千金,夫人和小姐母女平安。”
生…生了?
江屿走到榻边,看到她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而身边放着一个襁褓,里面是个粉嫩的小婴儿。
才一岁多戴了一顶墨绿色瓜皮小帽的犬宝就围在她的身边,脸颊白嫩,笑嘻嘻的说:“妹妹,是妹妹!”好像知道自己要当哥哥了,非常的高兴。
江屿看了一眼,却看到妻子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自己。
这个时候,不用说什么话,光是看着彼此,就不再需要其他的了。
他不是想要个女孩儿吗,现在男孩儿有了,女孩儿也有了,她应该做得很好了吧。她轻轻的叫他:“你回来了?”
“嗯。”江屿点头,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一下一下的吻,“善善,我回来了。”
…
万物复苏,沈令善出月子之后,正值二月。
阳光轻盈的从槅扇照入,照得整个卧房暖洋洋的。沈令善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萧尚书和魏王被流放,程瓒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却因他是萧尚书身边的人,也被革职,发配岭南。
还有一件事情,东院的江老太太忽然染上了重病,去了郊外的一座别院养病。不过最后只撑了半月便去了。
虽然江屿没有和她说,可是她也能隐隐猜到一些老太太的事情,她被程瓒带走,她肯定是参与其中的。有当初江屿母亲阮氏的先例在,其实是不难猜的。
她侧过头,看着窗户前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里面插着两枝初绽的桃花,屋里就有些淡淡的馨香。
听到外面有婴儿的哭声,沈令善就让丫鬟把女儿抱了进来,她自己哄她。
才一个多月的小女孩儿,生得要比犬宝满月的时候结实的多,软乎乎的,身上是婴儿的奶香味儿。
给女儿换尿布的时候,犬宝和椹哥儿跑了进来。
犬宝胖胖的小手捏着一枝桃花,跑到妹妹的身边,胖胖的脸凑过去,认真的和她说:“桃纸!桃纸!”
沈令善笑了笑。
椹哥儿站在犬宝的身边,就是十足的小哥哥模样,乖巧的叫了一声:“姑姑。”
然后和姑姑说:“是我和表弟说的,这桃花以后能结出桃子来。他就想要给妹妹了。”
犬宝要把桃花给妹妹,不过小家伙却扭动着小身子,并没有搭理哥哥。犬宝却是非常喜欢妹妹,就静静趴在妹妹的身边看。
看到她露出的一截小肩膀,就指着给母亲看:“桃纸!妹妹有桃纸!”
哪里是什么桃子?只是她的肩膀上有个小小的胎记,形状有点像桃子罢了。
犬宝又凑过去亲了一下妹妹香香软软的脸,然后拉着身侧的表哥:“表哥也香香。”
他啊。
才九岁的小少年,眉宇已经十分的俊朗了,依着沈令善的意思,她这位外甥,日后肯定生得比她二哥还要俊俏。
他看了一会儿,见表弟一个劲儿的怂恿他,也不好推辞,便俯下身,在这个小女娃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感觉…非常的奇怪。大概是他很少这样亲近过人,总觉得这样的一个小表妹,又小又软,身上还香香的,非常好闻的味道。
耳畔轻轻的传来一个声音,小猫一样的嘤咛。
椹哥儿低头一看,就看到原是睡着的小表妹,这会儿已经睁开了湿漉漉的大眼睛,非常好奇的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然后就看到她小小的嘴动了几下,冲着他笑了笑。椹哥儿愣了愣,也冲着她微微一笑。
应该是这样吧?她冲着他笑,他也对她笑了笑,没错吧?毕竟她还不会说话。
春日柔和,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江屿却穿了一身家常直缀,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书。
沈令善也坐在旁边,面前摊开一本书。
手里却是拿着绣棚,绣了几枝粉粉的桃花,准备给阿桃做件小肚兜。
因为犬宝的缘故,那日沈令善索性便给女儿取了这样一个小名儿,听上去便是娇嫩如花惹人疼爱的。
她悄悄看了看江屿。
柔和的眉眼,身上有种非常闲适的感觉,自从魏王的事情发生之后,江屿也越来越清闲,有些事情都交给赵衡自己处理。赵衡也越发的努力想当个好皇帝,可见太傅大人颇有撒手不管,欲提前告老还乡的架势,倒是颇为担忧,时不时跑到齐国公府来见江屿,和犬宝的关系也非常的好。
还说要娶阿桃当皇后。
不过这等话,沈令善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皇上再两年就到了成亲的日子,是如论如何都不可能娶阿桃的。况且她也不希望自己这么早给女儿定下婚事。
这话没有不对的地方,可江屿听在耳中,就品出一股其他的味道来了。
搁下书淡淡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看她做什么?
沈令善就疑惑的看着他,一开始还没想明白呢,后来确实想通了。
他怎么能想那么多呢?
她虽然后悔过年幼就和江屿定了亲,可那也是年少无知时做得错事,怎么还挂在心上啊?一时也不去看他,心虚的低下头,继续做绣活儿。
春笋般纤细的玉指,穿针引线,看上去赏心悦目,又温柔贤惠。
江屿再去看她的时候,就看她已经放下了手头的绣绷,静静的趴在了面前摊开的书上,乌发团得如墨云一般,闭着眼睛,懒洋洋的睡着。
暖暖的春光温柔的拂在她的脸上,白皙的脸,弯弯的眉…还是和以前一样。
江屿笑了笑,缓缓凑过去,在她脸上轻轻的落下一个吻。他吻她的感觉,也从来都没有变过。
“善善,回屋去睡。”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对她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
非常非常感谢各位妹纸的陪伴,这章送100个小红包,应该是这文最后一次送红包了吧,明天和上面两章的红包一起送。
番外下月初再更新吧。也就江二狗子的番外,如果提前写出来了就提前放。
第116章 番
番外:很久以后
这一日下了朝,赵衡特意将江屿留下来,请教他一些问题。
年轻的帝王气质沉稳,眉目间已经找不到年少时稚气自负的气息,明黄色的龙袍穿在身上,阔挺高大,和身边的太傅大人站在一起,个头也相差无几。
赵衡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已过不惑的太傅,仿佛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说完了公事,他看着御花园里盛开的茶花,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轻轻的说:“朕昨晚梦见了母后…还梦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不知不觉,居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萧太后薨逝之后,他就很少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了。好像失去母亲的孩子,总是成长得格外的快,之后他誓做一个明君,日日勤勉。在恰当的时候,娶了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后。
日子好像就这样了。
皇后恭顺贤淑,替他生了一个公主。他对皇后也并没有什么不满,却也没有成亲的喜悦,三年前皇后病逝,他才觉得有些难过。好像坐上了这个位子,注定要成为孤家寡人似的。
这些年,也唯有和太傅才能说上几句心里话。他一直将他当成最亲近的长辈。
江屿也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皇上。
如今的赵衡,已经不需要他为他做些什么了。不过在他的面前,年轻的皇帝,总是格外的谦卑。
江屿说道:“太后娘娘若是能看到如今的皇上,肯定也会十分欣慰的。”
…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赵衡笑了笑。
身为帝王,身边的阿谀奉承听得多了,已经习惯了。可唯有太傅的一句夸赞,给他一种小时候被母后夸赞的感觉,特别的满足。
他眉梢含笑,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时候,嘴角一弯,问:“听说江嵘马上就要成亲了?江临也会从书院回来吧?到时候朕可要好好和他聚一聚,小小年纪,就有乃父之风了,假以时日必定是国之栋梁。”
江临是江屿的长子,今年才十六,却是年少成名。五岁识字,七岁能通六经大义,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三岁时就参加了乡试,十六岁中举人。如今却跑去宜州的白鹭书院念书。白鹭书院虽好,可皇城比它好的书院也不是没有,何必要跑得这么远?
的确是要回来了。
江屿的语气听不出半点父亲的慈爱,说道:“犬子顽劣,皇上抬举他了。”
若江大公子也叫顽劣,那整个皇城又有谁能担得上青年才俊这四个字?不过赵衡也算是看着江临长大的,知晓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一向不太好…太傅对孩子就是太严苛了。
于是也不继续在太傅面前提江临。
只静静看着面前绽放的茶花。
正值花期,赵衡伸手折了一枝,说道:“阿桃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江屿气度儒雅,岁月的积淀,让这个手握重权的男人变得越发的成熟又魅力。他眉宇疏远,一身绯色的官服,身姿挺拔,官袍上绣着的仙鹤图案栩栩如生。
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小女的确刚满十五。”
…
江屿回府,一进琳琅院,就看到妻子走了过来,上前替他更衣。他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她一面替他解着衣带,一面和他说江嵘的亲事。
江嵘成亲太晚,她身为长嫂,前面那几年不知操了多少的心,可就是因为看着三弟长大的,又是个从小就失去父母的,更是不想再亲事上亏待他,想让他娶个自己满意的。
这会儿亲事终于定下来了,过两日就要成亲,她心里比谁都开心:“…俞三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据说从小就聪慧过人,最重要的是三弟自己也满意。等成亲后,便让他们小两口搬出去住吧,和咱们住在一起,总归不自在。”
虽然说江嵘不愿意,可人总是要长大,要离开长辈的。况且他的年纪也不小了。
江屿听了嗯了一声。
沈令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然后轻轻的问他:“你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以前她总是觉得自己不了解他,觉得他的心思难猜,可朝夕相处十几年了,她就算再迟钝,如今也能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情如何了。这个时候就会觉得,其实他也不是很厉害,再厉害,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宝贝王妃,你别逃。
江屿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上带,凑到唇边,稍稍低头亲了一些。笑笑道:“阿桃呢?”
说起女儿,沈令善便有些头疼,好像有些清楚自己小时候调皮的模样了。
就无奈的说:“知道犬宝今日要回来,便早早的去嘉和院等着了。”
嘉和院是江临的住处,他三岁就有自己的院子了。
说到了儿子,沈令善便忍不住说:“这回难得犬宝回来住几日,你可不许再板着脸。”他们父子的感情一向不太好。
之前她以为,若是生个女孩儿,他肯定会非常宠女儿的,可有了阿桃之后,他对阿桃虽然比对犬宝要好得多,却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宠人…好像他的感情生来就比别人要少,最厚重的一份,独独给了她。
…
阿桃就在嘉和院等哥哥,顺道去了一趟他的书房。她这位哥哥年纪轻轻便饱读诗书,望着那琳琅满目的书籍,她看得眼睛都花了。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她的这一点随她的母亲,母亲小时候也不爱念书。
坐了一会儿,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有马车过来了。阿桃一听暗下欢喜,旋即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齐国公府外边,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刚刚停下。
马凳刚放好,便见有一抹纤细的身影跑了过来,匆匆忙忙踩上马凳就上了马车。
小手将垂着的帘子一掀,亲切的喊道:“哥哥。”
笑容洋溢,面若三月桃花,一袭粉色的挑线长裙,衬得她腰肢纤细。弯弯的眉,亮亮的眼,玉颊粉唇,就像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十五岁的女孩儿,已经出落得非常明艳了。
待看清来人,阿桃的笑容才僵了僵。望着面前男子冷淡的眉眼,是那张极其俊美却又格外生疏的脸…男人俊美到这种程度,是非常的少见的。于是不好意思的道:“椹、椹表哥。”
沈椹收回目光,然后淡淡道:“…嗯。”
阿桃知道他的脾气,从小就不爱说话,听母亲说,他七岁的时候就住在齐国公府了,一直住到十一岁。而现在的沈椹,不过二十有三,已经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了,日后的前途可谓是不可估量。沈椹自幼没了父母,所以脾气有些古怪…其实他对她也挺好的,不过她还是有点怕他,大概是他的性格和她父亲有些像的缘故吧。
看着他下了马车,望着他的背影,宽肩窄腰,比她哥哥还要高大。
阿桃跟着他下去。
挑开马车帘子,就见他站在她的身旁,好像是在等她,然后见他将手伸了出来。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过,堂堂的五品官,做这种下人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妥当吧?…只是他自己都不在意,她还能说什么?
阿桃笑了笑,语气轻快道:“谢谢椹表哥。”
然后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松松的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