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惊醒了!
沈令善大汗淋漓的醒来,就听到身边有人在轻轻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的便将衣襟攥紧,就听他抚着她的背叫她:“…善善。”
是江屿。
她好像做噩梦了。
沈令善感觉到背脊一片濡湿,手脚也有些冰凉…已经很晚了吧?她就喃喃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这些了,今日大抵是见到了程珏的缘故。
她说完,没有听他回答,就见他叫了外面守夜的丫鬟过来。
屋内掌了灯,沈令善就看到江屿的脸。他轻轻的说道:“没有关系。你先去换身衣裳。”
“…嗯。”沈令善十分顺从的点头,就进了净室沐浴,换了衣裳之后,身子舒服了很多。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江屿就穿着中衣坐在榻边。这么晚了,还把他吵醒,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沈令善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重新上榻的时候,他好像特意为她留了一盏灯。
屋子里没有那么黑,沈令善觉得安全,情绪稍稍安定了一些。然后就感觉到他的手臂伸了过来,碰触到她肩头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轻颤了一下。
他将她的身子搂了过去,无声的,一下一子抚着她的背脊。她年幼的时候,受了惊吓,爹爹就会这样安抚她。她爹爹是武将,其实是个很粗糙的性子,可是对她却非常非常的细心。沈令善觉得很踏实。可是一想到年假已经结束…
明日他便要上早朝了,卯时不到就要起来,顶多还有一个多时辰能睡,就说:“国公爷早些睡吧。”
江屿搂着她的身子,觉得好像还没有暖过来,就问她:“今日你在茶楼见了谁?”
他若是要知道,只要问一问护卫就成了,可是他好像没有多问。现在怎么问了?沈令善想了想,就抬头看了他一眼,用商量的语气说道:“那我若是说了,你不要生气。”
江屿也看她,像哄小孩子一样说道:“嗯,我不生气。”
沈令善便说道:“是程珏和谢二表姐。”
江屿看着她白净的脸,想到刚才他在茶楼将她接走,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程珏站在窗前…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开口道:“你和程二夫人的关系从小就好,平日若要走动,我也不会拦着你。”她在皇城,大概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了。
沈令善有些惊讶。上回碰到谢幼贞和福哥儿,他那样生气,如今看上去好像没有任何的不悦,而且还允许她和谢幼贞来往。沈令善点点头说好。又听他说:“明日我便派人去将椹哥儿接过来,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本来想亲自去的。不过沈令善忽然想到,她一直往荣国公府跑,总归是不好,而且这件事情,也是提前和祖母商量过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也就听江屿的话了。
说了一会儿,江屿才问她:“明月楼的事,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他什么?沈令善不解的去看他,见他静静的看着自己,好像很希望她问似的。可是男人不是都不喜欢妻子管太多吗?
她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今日那那位夫人和小公子,是当今太后和皇上吧?”
她说完,就看到江屿的眉目仿佛温和了一些,低低“嗯”了一声,好像小时候她背出了诗文,或者歪歪扭扭的绣完了帕子,爹娘就用这种表情看她,然后夸赞她聪明一下。
他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睡吧。”
说了一会儿话,刚才那种恐慌的情绪总算是消散了,沈令善也是困了,就安心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早朝散去后,小皇帝赵衡就在御书房看奏折。虽然不过十岁稚龄,坐在龙椅上却是像模像样的,就和坐在右侧黄梨木花鸟纹太师椅上的江屿说话:“太傅大人,你好像很喜欢你夫人…”先帝和江屿算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赵衡还是王府世子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江屿了,并且对他十分尊重。
他说道:“不过朕还没有见过比你家夫人长得更好看的,怪不得你对她这么好。”好像觉得江屿对夫人好,是因为他家夫人长得美。
皇家子弟从来都是要比平民百姓更加早熟一些的,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江屿就看向他:“皇上莫不是也想立后了?”
赵衡白玉般稚气的小脸僵了僵,小孩子脸皮薄,涨得通红,握着奏折的手也有些不自然,说道:“太傅莫要取笑朕,朕还小…”他才十岁,若要立后,怎么说也得再过个三四年。不过赵衡一直敬他如父,便继续道,“不过朕的姨母总是带表姐进宫找朕,还和母后商量说要朕娶表姐,不过朕不喜欢表姐,她长得太难看了…”
小孩子性子直,何况是身处高位的皇帝。江屿就和他说:“皇上若是不想娶,谁也逼不了您。”
萧家人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已然是昭然若揭的。没有什么比送个嫡女进宫更牢靠的。小皇帝身上本就流着一半的萧家血脉,若是再娶了萧氏女为后,那从此这萧氏和皇家的关系自然更是密不可分了。
赵衡道:“嗯,母后也没有答应。”想了想又和他商量,“太傅大人对朕恩重如山,你和你夫人这般恩爱,不如到时候让朕立太傅之女为后吧…”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他的表姐表妹都想当皇后,那应该是全天下的姑娘都想要的吧,既然如此,那日后太傅生得女儿,肯定也是喜欢的。与其给别人,不如报答太傅。
一直没有听到太傅的回答,赵衡就去看他,见他难得有些出神,眉目温和,是以前他很少见到的样子…好像成了亲,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他轻轻唤了他一声,就听太傅说道:“皇上的美意臣心领的,不过这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赵衡不解:“为什么?”
江屿就道:“皇上已经十岁,到时候就算臣有了女儿,恐怕也比皇上小太多。”
赵衡不是普通的孩子,很快就听出这里头的意思来了,是在嫌他老嘛。才十岁的小少年便被嫌弃太老了,赵衡有些不平,想着昨夜他和他家夫人站在一起,他那新婚夫人,看上去年纪也很小的样子。可是太傅他都快而立了…太傅可以,为何他就不行?
赵衡就有些遗憾的说:“那这个朕就没有办法了…”
这个时候恰好萧太后过来了。萧太后替小皇帝送了点心茶水,看到江屿就道:“江大人也在。”
这会儿自然不比昨日在外边,江屿垂眼,恭敬行礼道:“臣见过太后娘娘。”
萧太后一身华丽繁杂的宫装,戴着凤冠,画着庄重的妆容,看上去才显得端庄老成一些。除了庄重,她的身上更有寻常闺阁女子少有的坚毅和魄力。
她微微颔首,而后不再多看,只过去和小皇帝说话。直到他要走的时候,表情才稍稍有些失神。
她一直没有看他,等到他终于要踏出御书房的门,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他最后一眼…她只敢看他的背影。然后慢慢的看到他的衣角彻底消失。
在无孤立无援,群狼环饲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帮助他们,那种时候,没有女人会不心动的。
可是她太了解江屿,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和她这样身份的人沾上半点关系。
萧太后的模样顿时恢复了从容淡定。这种心思,她是绝对不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的,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萧太后和小皇帝说话,便有公公进来禀告,说是魏王过来了。赵衡一听,便搁下奏折,喃喃道:“九皇叔公怎么来了?赶紧请他进来。”
萧太后的表情却立即不自然了起来。
赵棣怎么又来了!
才刚过完年,他怎么就跑皇宫跑得这样勤快!萧太后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就听到一阵沉稳矫健的脚步声,然后就有一个穿着紫色蟒袍、戴着金冠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生得高大魁梧,皮肤略黑,浓眉凤眸,模样十分英俊。可骨子里却是一个极下流无耻之人。萧太后看到此人,便恨不得命人将他丢出去,可偏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魏王赵棣乃是惠帝幼子,是以虽然年轻,可先帝在世的时候,也得尊他一声皇叔。传闻他自幼流落民间,十九岁才被惠帝寻回,因愧疚之心,惠帝对他十分宠爱。不过此人生于市井之中,虽已归宗,却是劣性难改,之后因调戏惠帝的宠妃而被贬到徐州。
萧太后人前那样端庄的一个人,每每看到他用那样放肆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她便气得欲跳脚,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
赵棣来了,萧太后便欲回去。却见他含笑看着她,端得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怎么本王一来,江大人走了,太后娘娘您也要走?”如此轻佻,怪不得二十八了还未成家。
萧太后心里有多恼此人,面上却是淡淡道:“皇叔言重了,哀家只是有些事情要忙。”
赵棣就遗憾道:“那真是不巧了…听说太后娘娘精于茶道,改日本王来太后娘娘您这里讨杯茶喝。”
这样一个粗俗不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他懂茶吗!他就不怕她毒死他!萧太后气得发堵,没有回答,端得一脸的平静,拂了拂袖便淡然的出去了。
赵棣就走到小皇帝的跟前,十分失落的和他说道:“太后娘娘对我的成见还是很深。”
小皇帝就耐心安慰他:“你放心,母后只不过对皇叔公您有些误会罢了。”
赵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近日我得了一只会背论语的鸟,皇上可有兴趣瞧瞧?”
到底是小孩子,赵衡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居然有这样有趣的鸟。他一副非常想看的样子,之后却又拒绝道:“不行,朕答应太傅,不能荒废政务。”
又是江屿…赵棣淡淡笑了笑。
沈令善去江屿书房的时候,刚走到外面,就听到里面江屿的声音:“…二叔的意思我知道了。二堂弟的事情,我能帮自然是会帮的。”
然后是江二爷:“那便好,巍哥儿的脾气就是这样,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不必为难,该公私分明便公私分明,我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好像在谈正事,沈令善步子一顿,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该进去,想回去,可是人已经站在门口了,而且他也看到了。
江屿正和江二爷说着话,一侧目,就看到她站在黑漆彩绘的隔扇外,穿了件葱白底绣海棠花的八幅湘裙,阳光柔和的落在她的脸上,乌发如云,皮肤白皙胜雪,对上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诧异,然后站在那里,一副进退两难,很犹豫的样子,仿佛是在想回去还是等他。
他忽然有些想笑,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一种从心底里升起的愉悦。而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端着糕点和茶水。
江二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是看到了,就对江屿说:“那我便先回去了。”
江屿对这个二叔十分尊重:“二叔慢走。”
江二爷出来的时候,沈令善也稍稍福了身。
今早她本来想早些起来伺候他更衣的,没想到他何时离开的,她半点不知道,反而睡到了日上三竿。便觉得自己应该替他做些什么。她抬起头,就看到江屿朝着他走了过来,身上的朝服已经换下,穿了件宝蓝色纻丝直裰,显得非常的随意温和。
然后牵起她的手将她往里面带。

第28章 玩伴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江屿的书房,里面看上去十分的明朗清静…
中间是一张紫檀嵌珐琅卡子花书桌,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笔架镇尺,靠东窗边是一个长几,上头搁了汝窑折枝花纹的花觚,插了几枝腊梅。西面是两个相连的乌木书架,满满当当都是书,后面的墙上还挂了几幅画,大多以山水为主。书桌两手边各放了四张黄梨木花鸟纹的太师椅。里间便是江屿休息的地方,不过隔着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她倒是看不见…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江屿就道:“怎么忽然过来了?”
怎么这样问?好像不喜欢她来似的。沈令善看向他,说道:“想看看你饿不饿,给你带些糕点过来…”就让丹枝和碧桃将茶水糕点端了过来。
茶是他平日喜欢喝得奉山银针,糕点她就不知道了,在她记忆里,好像没有他特别爱吃,或者特别不爱吃的。反正她要吃的,他就不会跟她抢,她把不爱吃的给他,他就会吃。就按照自己的喜好给他准备了一点。
江屿望着她,好像小时候那样,他要在书房看书,她就带着糕点进来,好像只要给他吃糕点,他就会像她那样不看书,陪她玩儿了。他便拉着她道书桌后去,又让丫鬟们下去。
他坐了下来,也干脆将她抱到了怀里。
没想到他忽然会抱她。沈令善坐在他的腿上,还是有些不习惯…太亲近了。这种亲近和晚上的时候不一样,晚上她看不见,可是现在这样,好像他们很恩爱似的。她想起来,他的手臂就收紧了一些,说道:“你还想到哪里去?”
她哪里都不去啊?沈令善想了想,说道:“你不是要忙正事吗?我就不打扰你了。”她只是过来给他送点心的。
江屿便道:“就没有别的事?”
别的?她顿了顿,倒是有的…犹豫了一下,沈令善将东西拿了出来,递给他:“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是上回他要她绣的汗巾,磨磨蹭蹭,总算是绣完了…样子还算马马虎虎吧。
江屿低头看着这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汗巾,双手圈着她,两个人亲近的贴在一起,就将汗巾探摊了开来。上面的翠竹绣得十分精致。当初他以为她一辈子都绣不出这样的图案来,没想到有这么大的长进。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遗憾,他并没有参与她的这段成长的时间。江屿淡淡道:“绣得很好。”
沈令善有种小时候被夫子检查功课的感觉,忽然间松了一口气。又见他突然安静不说话了,就下意识的去看他,他刚好也在看她…沈令善有些受不住这样长久的凝视,想再一次起来,他的手却往上挪了挪,用力拥住了她的肩头。
炙热的吻骤然落下,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他还有些不规矩…
“…江屿。”
“明知道我在忙正事,还要过来。”他喘息道。
看着她,他哪里能继续忙什么正事?
那样抵着她…沈令善当真是有些如坐针毡,偏生他又不让她起来。正当她着急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丹枝的声音,是江屿派去的人将椹哥儿带回来了。
沈令善这才突然坐了起来,脸颊还是绯红一片,说道:“我先出去看椹哥儿…”就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江屿抬眸看着她出去。她好像真的被吓到了,要推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和头发,这才走了出去。他摩挲着手中汗巾上的翠竹,暗下反省。
…上回是不是教训的太狠了?竟跑得这样快。
虞惜惜走了进去,看到郭氏坐在那里,就上前行礼道:“姨母。”
上回的事情,郭氏也是一时生气,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目下看着虞惜惜温顺的模样,就说道:“上回是姨母的不是,你莫要往心里去。”
虞惜惜忙道:“我明白的。那日姨母本就是心情不好,我并没有想多,姨母也不用放在心上。”
如此郭氏也就笑了笑,觉得这外甥女还算懂事。先前就是因为她性子温和,易于掌控,所以才有将他放到江屿身边的打算。有想起了那徐樱…原先还以为,这徐樱是老太太的亲侄孙女,或许会不一样,没想到这江屿还是一贯的不给面子。徐家二房的三姑娘给他当妾室,人家都看不上。郭氏倒是觉得,那徐樱没有什么比得过她这外甥女的,不过是嘴甜了一些罢了。
就继续拉着虞惜惜,一副很亲近的样子:“近日怎么不去齐国公府那边?”往常虞惜惜跑得还是挺勤快的。
虞惜惜顿了顿,看向面前的姨母。她笑吟吟的看着她,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亲女儿一样。她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有没有目的,姨母终归是她的姨母,还是会为她着想的。虞惜惜微微笑了笑,说:“前几日身子有些不是,明日我再去找堂嫂说话。”
身子不适,她这个当姨母的不但不知道,反而一直惦记着那件事情。郭氏心下隐隐有些愧疚,瞧着虞惜惜的脸,好像的确憔悴了一些,便道:“可请了大夫?吃了药没有?”
虞惜惜道:“姨母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郭氏关心了几句,虞惜惜才出去。江二爷刚好从江屿那边过来,打算将长子的事情告诉郭氏,就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从里面出来。看到她,江二爷顿了顿。虞惜惜却没有像先前那样拘谨,抬眼朝着他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十分的有神采,叫了他一声“姨夫”。
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江二爷点点头,便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进去找郭氏了。
郭氏一听,忙面上大喜:“真是太好了!”
江二爷就说:“江屿只答应会照顾一些,没说一定能帮上巍哥儿,具体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郭氏就不喜欢江二爷这种老实死板的性子,觉得有江屿在,旁人定会给他一些面子的。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郭氏便道:“想当初你帮着他们三兄弟,那时候我还不乐意的,如今想起来,倒是不该拦着你的。”
听了郭氏这话,江二爷有些无奈。当初他帮他们兄弟三人的时候,郭氏可不是现在这副嘴脸。
沈令善见到椹哥儿的时候,就看到他站在乳母周妈妈的身边。他穿了件青色小袍,戴了顶瓜皮小帽,脖子上戴着金项圈,倒是一副很正式的大户人家小公子的打扮,这会儿只静静站在周妈妈的身边,没有说话。
周妈妈倒是向沈令善行了礼:“奴婢见过夫人。”
沈令善道:“周妈妈不必多礼…”又看向沉默不语的椹哥儿,她就过去弯下腰和他说话,“椹哥儿,姑姑带你去住的地方好不好?”说着便向椹哥儿伸出了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她,一副还记得她的样子,却没有把手伸出来。
周妈妈就道:“夫人,小公子就是这样的脾气,您千万得担待着点…”她知道这位出嫁的姑奶奶心底好,这小公子没了爹,母亲又改嫁了,外祖家也嫌弃他性格怪异干脆不认他这个外孙,也唯有这位姑姑还将他接到自己家里来。
“…嫂嫂,嫂嫂的侄儿来了吗?在哪里?”小江嵘听到消息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刚站稳,就看到嫂嫂面前站了一个瘦巴巴的,陌生的小男孩。就过去冲着他笑了笑,和他说话,“你就是嫂嫂的侄儿吗?嫂嫂说你以后要和我住在一起。”
小江嵘看上去很高兴,他一直是弟弟,被照顾的那一个,如今居然有个更小的了。就热情的说道:“我住的地方可好了,院子里种着一棵枣树,秋天能摘大枣吃,又脆又甜。还有口大缸,里面养了两只乌龟,你喜欢的吗?”
说着就牵起了椹哥儿小小的手,“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原本沉默的椹哥儿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哥哥,反应倒是没有像沈令善预料的那样冷漠,居然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一起过去了。
周妈妈诧异:“这…”
沈令善见小江嵘越走越远,嘴里却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老远还能听到他欢喜兴奋的声音。突然觉得,把椹哥儿带到齐国公府来,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第29章 护妻

这日江屿回府后,跨进了琳琅院正房的门槛。就看到里面安安静静的。丫鬟们在打扫,看见他便行了礼。他面色温和的进去看了看,然后才淡然的出来,问一旁的丫鬟:“夫人呢?”
丫鬟未抬眼看他,低着脑袋如实回话:“回国公爷,夫人一早便去三公子那边了,午膳也都在那里吃的,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他:“…可要奴婢去荣竹轩叫夫人回来?”
又去了…江屿看了看窗户外面的翠竹,容色平静说道:“不用了。”
复又进屋,看到了罗汉床上堆着的尚未做完的小袍。宝蓝色的小袍,小小的一件,面料柔软,一针一线绣得非常工整精致,花了很多的心思…江屿看了一会儿,沉默着将小袍搁下,径直去了卧房将朝服换下。
沈令善正在荣竹轩陪两个孩子。
椹哥儿在齐国公府也待了一月有余。起初她还担心和江嵘相处得不好,毕竟两个小家伙的性子相差太大——江嵘非常爱说话,而椹哥儿却很少开口说话。
她坐在黄花梨浮雕靠背圈椅上,就听到江嵘认真稚气的声音:“这里写错了,少了一笔。还要写字要端端正正,就跟做人一样,长大之后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这些话应该不是他自己想的,大概是教书先生曾经这样教导过他的。
然后吃力的握着笔的椹哥儿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江嵘拧着小眉头,一副无奈其实心里很乐意的模样,对他说道:“算了,我再教你一回,你要好好看。”
就去拿椹哥儿手里的笔,再写给椹哥儿看。
椹哥儿就很认真的看着他写。看完了,再换椹哥儿自己练习。
江嵘双手交叠置于身后,像教书先生一样看着椹哥儿写字,然后点点头,嘴里喃喃道:“嗯,写得很好,就是这样。”
这才跑到沈令善的身边,非常兴奋的凑过去悄悄对她说:“嫂嫂,椹哥儿真好玩儿,您就让他一直留在这里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江嵘很喜欢椹哥儿,他虽然从小就被两个哥哥和一个嫡姐宠着,但是自幼失去爹娘的孩子内心总是比一般的孩子敏感些,也成熟些。他想做的,并不是一个被保护的孩子,而是像大哥二哥那样变得强大,去保护身边的人。
椹哥儿和他一样没爹没娘,小江嵘自然想照顾他,况且他是嫂嫂的侄儿,他就顺利成章的将他当成亲侄儿看待。在椹哥儿的面前,他就会觉得自己不单单是个孩子,还能当个照顾人的长辈。他觉得这样的日子非常的有意义。
沈令善想了想。
又静静看了看认真写字的椹哥儿。
其实她也很想这么做,可椹哥儿到底姓沈,没有道理一直跟着她这个出嫁的姑姑。现在年纪小,倒是没什么,若是长大了,恐怕就有些不妥了。
于是就对小江嵘说:“这件事情嫂嫂做不了主,也要回去问过祖母的意思。”
小江嵘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有些暗淡,侧过头看了看书桌后面的椹哥儿。他比刚开始开心了很多。
…觉得如果他能一直留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他也是懂事,晓得嫂嫂的为难,没有再说此事,而是坐到嫂嫂的身边,晃着俩胖乎乎的腿,歪着脑袋和她说话:“…椹哥儿可有趣了,那天二哥给我买了糖人,他也想要,不过却不敢说。我就把糖人给他了,他很高兴,最后又和我一人一半。不过他看上去年纪小小的,胆子就很大,都不怕黑,除了一样——他居然怕耗子。那天看到屋里有只大耗子,他吓得脸都白了,差点都哭了…”说着就笑了起来。
好像是声音太大了,正在写字的椹哥儿抬起眼看了他们一眼,大概是听到了说得是他,被养得稍稍有些白皙圆润的脸颊有些红扑扑的。丢脸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有些不好意思。
江嵘就和他说道:“好好写字,写完了我带你去院子里玩乌龟。”
自己还是个孩子,生得胖乎乎的一个,却这样严肃的说话。沈令善忍不住笑了笑。相处的这样好。
椹哥儿的性子也比在沈家的时候开朗了一些,虽然还是内向,经常跟在小江嵘的身后,小江嵘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看上去比之前活泼了很多。而且看到她的时候,偶尔也会主动开口叫她一声姑姑。这比她之前预料的要好得多。
写完了字,江嵘就过去教椹哥儿作画,说要画完了才能去玩乌龟。
画得是老虎。不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怎么画都画不好,就拿着笔叫嫂嫂:“嫂嫂,你会画老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