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嬷嬷点头:“那成,您等着老奴,老奴这就去给您倒。”
五彩青花瓷瓶是刚换完的桂花,很新鲜,芳香四溢。双交四椀菱花槅扇渐渐透入些许晨曦,照得殿内暖洋洋的。萧鱼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等到元嬷嬷将梅子茶替她倒来的时候,才握着,继续低头喝。
她喝得很急。
元嬷嬷心猛地一抽,怕她呛着:“娘娘,您喝慢点儿。”

这一日,萧鱼听着春晓查到的事情:“…听周大人查到的消息说,那段日子府中并未有异常,除了安王,并没有什么人来府上。不过,安王失踪的那日,府中请了一个杂耍班子,安王仿佛看得挺高兴的,还赏了些金锞子。”
那就是了。萧鱼看向春晓:“继续查那家杂耍班子,总会查到一些的。若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春晓点头。
萧鱼想了很久,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一张俊美昳丽的脸来。她眼睛一沉,看着春晓,不疾不徐的说:“再去查查安王府。”
祁王?春晓很是诧异,说:“祁王在晋城无权无势,平日里对安王照顾有加,娘娘您…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吗?”
萧鱼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总觉得不太对劲。先前我不会怀疑什么,可如今赵泓出事,若要算起来,他是与赵泓走得最近的人。若是与他无关,那自是最好,可万一…真与他有关,那恐怕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春晓这才行礼退下。
之后元嬷嬷走到她的身边来,低声说:“娘娘,三夫人她们已经到了,您看,在何处见她们?”
柳氏和萧玉枝啊。昨儿就说要见她,萧鱼不知道柳氏她们见她做什么,可是那萧玉枝既是回了娘家,大概是又与郭家人吵架了。郭安泰是不大可能欺负她的,要惹她不快的,大抵是郭府那两个女眷。
萧鱼也庆幸,薛战没有如张氏那样的母亲和妹妹,上回他那姨母戚氏在宫里待了不过几日,就已经让她很是头疼。
萧鱼吩咐下去,把柳氏和萧玉枝安排在御花园的碧浮亭。
等她过去的时候,远远的,就见站在柳氏旁边的萧玉枝走来走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等母女俩看到她了,才弯腰行礼。
萧鱼前几日刚病过,加上天气转凉,元嬷嬷格外注意,定要让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会儿不过来御花园,就在外头罩了件披风。
秋日的金黄,衬得亭中这抹艳色更加扎眼。她亭亭而立,身上是皇家妇的高贵,以及独属于年轻女孩儿的明媚,纤细玲珑的身躯被包裹在华丽的宫装之下,丝丝缕缕的柔美却从眉眼中冒出。萧鱼眼眸清亮,对着柳氏道:“这里没有外人,三婶婶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萧玉枝也在看萧鱼。
原先她还以为,这萧鱼和皇上发生矛盾,以那帝王的脾气,怕是很久才能和好。现在看她的模样,好像没什么事儿了。又想着郭家那堆操心事儿,萧玉枝心里有些不服气…凭什么萧鱼每回的运气都这么好,而她总是碰上那些讨厌的人…改明儿若是这新帝也冒出那些个母亲、妹妹和相好来,那就精彩了。
这等看好戏的话,她现在是不敢说的,柳氏还没开口,她就抢在母亲面前说:“还不是那郭家人,太欺负人了。你可不知道,郭安泰要纳妾,那妾室还不是旁人,是他先前和离的妻子,你说气不气人?”
柳氏转头瞪她:“说话莫要没大没小的。”
萧玉枝小小的“哦”了一声,不服气的说:“我就是太生气了嘛。”
那倒真是挺气人的。萧鱼也很是诧异,本来以为,平常小吵小闹避免不了,可在这种事情上,那郭安泰还是有原则的。不过萧玉枝的话总是夸大的,萧鱼看向柳氏:“此事可属实?”
柳氏也是没想到,那郭家竟这么欺负人。
她点头,说:“我原是与亲家母好好谈谈的,可她却说那尤氏昔日为郭家付出许多,算是陪郭大人度过了最难捱的那几年,眼下郭安泰当了大官儿,那尤氏却是家中遭难,这种时候,若是不施以援手,会影响郭大人的名誉。而且只说是抬个妾室,并不会影响玉枝在府中的地位…若是不将她留在府中,那尚书大人昔日的发妻,也是没有人敢娶的。”
萧鱼听了,说道:“倒是想不到,这张氏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她还以为,那张氏就会仗着郭安泰的势耀武扬威,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这话是谁教她的。
萧玉枝跟着附和:“可不是嘛,那老虔婆可过分了…”

延和门外立着一对铜鹤,栩栩如生。帝王与尚书大人,正从延和门出来,朝着御花园走去。
君臣二人,在路上谈论政务。帝王英姿勃勃,昂扬魁梧,眉间是天子威严。尚书大人斯文儒雅,微微低头,表情恭顺而尊敬。
行至卵石铺就的小径,有金灿灿的落叶打着旋儿落至地面,听得帝王浑厚的嗓音,说道:“这杜良平向来不大喜欢前朝旧臣,今儿倒是新鲜,竟向朕推荐萧起州。”
杜良平是兵部尚书,而萧起州则是他的手下。这几日兵部有个空缺,没想到杜良平却会推荐萧起州。
郭安泰微笑着道:“日久见人心,这位萧大人臣也接触过几回,的确是个人才。”
帝王的锦靴倏然停下,浓墨的剑眉下,一双眸子望向郭安泰。
坐了皇位的人到底不一样,只轻轻一眼,郭安泰就觉得威严而畏惧。郭安泰垂眼,没有说话。
而后听得面前帝王说道:“什么时候你也和朕装起糊涂来了?杜良平那老古板,岂会在这短短时日内就改变对萧起州的看法…”
郭安泰当然知道。以前是无话不说的,现在…那萧起州,毕竟是皇后的亲兄长。
杜良平再如何的提拔萧起州,在兵部,也始终是他的手下,萧起州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而与此同时,要让萧起州平步青云,自是委婉的劝帝王,那萧家老一辈的,都可以安享晚年了。杜良平对付不了萧淮,想要拿捏萧淮的儿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薛战抬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并没有再说话。
这时,就听到不远处,有其他的声音。
是萧玉枝的声音,郭安泰立刻反应过来。
转过头看去,就见那碧浮亭内,柳氏母女,正在和皇后娘娘说话。便是听不清楚,郭安泰也知道这回进宫,萧玉枝是来和皇后娘娘说什么的。
郭安泰眉头一皱,对着帝王道:“皇上…臣…”
薛战根本就没注意柳氏和萧玉枝,目光过去的那一瞬,就死死黏在那抹披着披风的纤细身影之上。听着郭安泰的声音,才注意到了她对面的柳氏和萧玉枝。
在低头看郭安泰的表情,就知道定然是那嫁到郭家的萧玉枝和他闹了什么矛盾…旁人家的家事,来烦她做什么?不晓得她的病才刚好吗?


第96章 在意【二更】
薛战面色微沉, 说:“怎么?又同你夫人吵架了?”
他不太过问臣子的家世。不过这郭安泰娶得不是旁人,是萧鱼的堂姐。若要算起来,他与郭安泰, 也是连襟。
郭安泰也不大愿意此事闹到宫里来,可这几日, 他实在是忙,原本是想今日去护国公府一趟的,没想到,竟先在宫里见着岳母和妻子。
至于吵架…的确算是吵架吧,而且还是他让萧玉枝受了委屈。于是很是汗颜道:“是臣没有管理好家事。臣这就过去解决此事。”
薛战淡淡道:“朕也顺道过去看看。”
于是阔步, 同郭安泰一起进了碧浮亭。
而碧浮亭内,萧玉枝正在向萧鱼抱怨郭家人的不是,以前说得最多的是郭母张氏,先在不但是张氏,连郭素宜和那尤氏, 甚至是郭安泰也都说进去。说他们郭家人就是蛇鼠一窝,谁嫁过去谁倒霉,而这桩倒霉的事儿,就偏生落在了她萧玉枝的头上。
萧鱼看着萧玉枝说。
之后听春晓过来,在她耳畔说了句话, 才猛然抬起头来。
立刻就看到过来的君臣二人。
他也在看她。不过几日未见罢了,好像很久没见面似的…萧鱼看着他的眉眼,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想起一些事情, 一下子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却。
待帝王进亭,萧鱼才站在前面,屈膝向他行礼。
郭安泰也朝着皇后娘娘行礼,态度恭谦道:“叨扰娘娘了,臣这就带玉枝回去。”
说着看了萧鱼身后的萧玉枝一眼,他表情柔和,刚张嘴,还没说话呢。就见那萧玉枝紧紧抓着身旁柳氏的衣袖,一脸警惕道,“我才不要回去,你什么时候把你那一家子收拾好了,我才回去。不然我才不要回去受气呢!”
换做平常,萧玉枝估计都要跳起来了,这会儿被帝王的气势所迫,她只敢小声反抗。就担心这个时候,皇上会帮郭安泰。
郭安泰轻轻蹙眉:“玉枝,别闹…”然后朝着柳氏谦卑道,“岳母大人,您也劝劝玉枝,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府再说。”
薛战并没怎么听他们的话,静静看着萧鱼的脸,见她表情淡然,身后却是她护着的萧家人。他心里忽然有点堵,明知道这样的想法太小家子气,可有时候,偏偏不太受控制。他也随意道了句:“什么事情,闹成这样?”
萧玉枝指着郭安泰,脱口而出道:“是他,与他母亲商量好了,要纳妾。”
薛战哪管郭安泰纳不纳妾,这事儿关他什么事情?他自己是不要什么妾室的,可旁的男人,他手下的臣子,好像都是有三妻四妾的。这郭安泰要纳妾,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又随口说了一句:“不过妾室罢了,他既要纳妾,你就算阻止,以后也是要纳的。”
这种事情,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的,执意不想纳妾的男子,就是脱光了送到他榻上,也不会碰。反之,在如何的阻止也无济于事。
若是别人说的,萧玉枝肯定不服气,可此话出自帝王之口,她倒是不敢吱声了…她一双眼睛看了看身旁的柳氏,一时有些无措。
“皇上此言,恕臣妾不敢苟同。”
有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萧玉枝猛地看向面前的萧鱼,见她在帝王面前,身姿笔挺,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可是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帝王怪罪吗?萧玉枝紧张的看着她,不敢去看帝王的表情。
便是柳氏,也有些诧异,原以为在这种事儿上,男人总是帮着男人的,至于萧鱼,虽是萧家女儿,帮衬他们是应该的,却也不可能因为他们去得罪帝王。
薛战见她的目光终于又落在了自己脸上。
看她开口,说道:“男儿三妻四妾,的确寻常。只是郭大人刚娶妻,时日尚短,这个节骨眼儿上就纳妾,未免也太不尊重妻子。臣妾以为,若是日后妻子无所出,郭大人要纳妾,无可厚非,可现在要纳…而且还是昔日已经和离了的妻子,就有些过分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当初郭大人再娶前,与那前妻藕断丝连。如此一来,怕是有些不妥。”
萧鱼顿了顿,又接着说:“自然,皇上觉得此事无足轻重,那是因为皇上是帝王,您要广纳嫔妃,没人会说您什么。郭大人却不同,他身居要职,处处都有人盯着,臣妾倒是听说郭大人府中用度甚是廉洁,想来郭大人也不想因为此事影响了清誉吧?”
他当然不会纳尤氏的。既然已经和离,那就不应该有牵扯,奈何他母亲…
郭安泰忙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定会将尤氏安排妥当,将她送出城安置好,日后绝对不会与她再有任何瓜葛。”
他说着,看向萧玉枝,说,“那日的确是臣不对,没有拦着臣的母亲。回府之后,臣会与母亲好好商量此事。等处置妥当,会亲自上门接玉枝回府。”
先前萧鱼觉得,这郭安泰是个正人君子,可现在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倒是要重新考量。
哪个男人对美色无动于衷?像郭安泰这种身居高位的,旁人若是要献殷勤送美人,怕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识过了。他一直洁身自好,可偏偏那尤氏,曾是他结发妻子,对尤氏心存怜惜,念念不忘,是正常的。
萧鱼抬头看着郭安泰身旁的高大男子,轻轻的说:“此事自然是由皇上做主,臣妾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皇上觉得一个妾室没什么,那臣妾也无话可说…”
她明明知道,他也不喜三妻四妾的。只是看着她不将他放在眼里,却护着柳氏母女,所以才想说这些话。薛战平静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你们就私下解决…这是宫廷,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拿到这里来说的。”
郭安泰颔首,而后走到柳氏和萧玉枝的身旁,说:“岳母大人,玉枝,我先送你们出宫吧。”
他也是有眼力劲儿的,听说皇后娘娘病刚好,看着皇上不耐烦的表情,就晓得他是不喜欢有人打搅皇后娘娘的。还好他们是皇后的娘家人,倘若是旁人,怕是不大可能这样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
郭安泰如此伏低做小,柳氏当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趁着这时机,再说说其他的事情,比如玉枝在府中的用度…毕竟玉枝是嫁过去了的,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也不是个事儿。
柳氏遂携玉枝行礼告退。萧玉枝不情不愿,却还是被拉走了。
起风了。萧鱼身上的披风被风轻轻吹起一角,朝着帝王欠了欠身:“那臣妾也先告退。”
薛战立在亭中,没有阻拦。见她步子虽缓,却步步平稳,没有丝毫的留恋。
她不是愿意为他死吗?怎么能一点都不在意?好像不与他在一起,她也能过活得好好的…她刚才好像没有笑,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可能也会如平常一样,因为翻阅到一本有趣的书、或者看到院中的花盛开,而感到高兴、会笑吧?

从碧浮亭出来就是堆秀山御景亭。假山堆砌,簇拥顶端观景的亭台,下面是条曲折游廊,两侧排列花盆,盆内是品种不一绽放的菊花。薛战走在廊上,并未去凤藻宫,也未回养心殿亦或御书房。
前几日他都在忙,睡在御书房,现在一下子闲了,没有事情可做,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廊外有宮婢路过,因隔着树林,并未注意到里面的帝王。
就有宮婢羡慕的低低议论,说:“蒹葭你可真是好福气,现在宫里的人怕是都知道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既被皇上临幸,那日后可是要当娘娘的,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姐妹。”
然后是有个非常娇柔的声音,羞涩的说:“清荷姐姐莫要取笑我了,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有想过。”
“怎么会没有想呢?在御书房当差的宮婢那么多,有那个是近过皇上身的?你啊,可是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外,头一个得到皇上临幸的。我可听说,这几日皇上都不去皇后娘娘那儿了,指不定那一日就失宠了呢。”
蒹葭面色绯红,正想再说几句客气话,忽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龙纹墨靴。蒹葭登时愣住,而后脸色惨白。
待抬头,正视帝王龙颜时,才见帝王那脸色比之那晚更加阴沉,声音淡淡道:“你说朕…幸了你?”
蒹葭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下来。
下面是结结实实的石子路,凹凸不平,秋日衣裙并不厚实,加之爱美的女孩儿都喜欢少穿一点,这么一跪,这膝盖跪麻了。她慌张磕头,说:“皇上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薛战跪在地上的宮婢,想到适才她对自己的态度…心里忽然涌出一丝喜悦,很快却被愤怒压制。她还生着病,他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气她?他再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做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情。她和他说过的,她很小气的…况且他根本不想要其他女人。

萧鱼刚回寝宫,春茗就将刚从御膳房拿来的酸枣糕端了上来。自那日她口无遮拦后,这几日就格外乖巧。平日聒噪的小姑娘,现在倒是安安静静,晓得萧鱼病好之后就喜欢吃这些糕点,就想着法儿的监督御膳房的厨子做,一做好,就将最新鲜的糕点端过来。
萧鱼吃了一块。
挺好吃的。
又咬了一口,待吃完第二块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还有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萧鱼伸手接过春晓递来的丝帕,擦了擦手。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薛战阔步朝着这边走来…
他好几天没来了?怎么忽然来了?是因为刚才在碧浮亭内说得话吗?正想着,萧鱼又注意到了他身后,被侍卫带过来的宮婢。
那宮婢大概刚入宫不久的模样,还很年轻,这会儿哭哭啼啼的,刚才她听到的哭声,就是她的。萧鱼表情平静,欲上前接驾,那两名侍卫就将宮婢粗鲁的扔到了她的跟前,萧鱼下意识去看薛战,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见他看着自己,话却是对着地上的宮婢说的:“你当着皇后的面,说说看,朕究竟是怎么幸你的?都碰你哪儿了?仔仔细细的,都说给皇后听?”
宮婢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她哭得双眼通红,哽咽道:“皇上并未让奴婢近身,是、是奴婢好面子,才会这么说得,求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样一个英伟的帝王,哪个女子不肖想?她因家中长辈疏通关系,入宫不久就被调到御书房,听说皇上只宠爱皇后一人,她却是不信。对自己的美貌有信心,总觉得定能博得皇上青睐。
却没想到,那日皇上看了她一眼,就让她滚了。之后她独自在外面伤心许久,回去的时候,平日交好的宮婢都以为她是被留在了御书房,在皇上身旁伺候。她不敢承认,又怕那些宮婢笑话她,就含糊其辞,没想到最后传着传着,就变成这样了…
薛战一直都在留意萧鱼的表情,却见她面色如常…因情绪波动而起伏的胸膛瞬间平息下来,他望着她的眉眼。
他忽然平静下来,淡淡道:“朕与你说这个做什么…”
一下子就非常安静。
他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反正你也不会在意…”
“是吧?”


第97章 体谅【三更】
很快萧鱼就听说了那宮婢的下场。
被帝王下旨施已杖刑。那宮婢年纪轻轻, 细皮嫩肉的小身板能挨上几下?打了还不到二十,这人就咽气了。
元嬷嬷觉得此事晦气,不想让萧鱼知道的, 可今儿宫中此事闹得这般大,萧鱼又不是聋子, 当然听到一些。
先前宫里人相信,是因为被帝王临幸非同小可,这小小的宮婢不可能说谎,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没想到这刚进宫的小宮婢,居然真能传出这样的谣言来。
春晓拿着鱼儿戏水面盆出来倒水。抬头, 见那庑廊下,走来一个高瘦雅致的身影。
遂将面盆递给身旁小宮婢,笑着迎上去:“何公公,您怎么来了?”皇上有几日未来凤藻宫,何朝恩是皇上身边的宦臣, 当然也没有露面儿。这会儿瞧着何朝恩,穿了身深蓝曳撒,眉眼依旧温和,白净清秀的脸,叫人忍不住生出亲切感和信任来。
何朝恩唤道:“春晓姑娘。”然后说明来意, “皇上晚些会来娘娘这儿,便让小的先过来知会一声,让娘娘也要有个准备。”
那倒是好事儿。春晓含笑点头:“那何公公要亲自进去和娘娘说一声吗?”
何朝恩面容和善,说:“皇上念着娘娘前阵子刚生了病, 便叮嘱我莫要打搅到娘娘,再说春晓姑娘乃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宮婢,与你说也是一样的。”他微微颔首,“消息我已带到,那我现回去了。”
春晓道:“那成,奴婢这就进去和娘娘说。”
何朝恩衣着干净整齐,有种不染纤尘的感觉,足下皂靴边沿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他步子稍稍停住,转过头,朝着春晓看去,似是随口问了句:“娘娘这几日身体如何?听说不用喝药了,平日的饮食可还好?”
就听春晓笑容明媚的说道:“是药三分毒,娘娘这病本最需要的是静养,再说娘娘她怕苦,这药就吃了三回就不吃了,休息了几日,已经全好了,而且胃口也比以前好上许多。”
闻言,何朝恩眼睛弯了弯。
他五官并不出挑,唯独生得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大多数都是谦和含着浅浅笑意的,这会儿稍稍弯了弯,就有种独特的魅力,好像悄无声息的,要把人的魂儿勾走似的。春晓愣了一下,待看到何朝恩已经远去,才轻轻笑了笑,然后转身进内殿,将此事告诉娘娘。

往常那蛮汉过来时,都是不用说的。萧鱼也都习惯,现在几日未来,忽然又来了,倒是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不算是忽然来的,至少让何朝恩过来知会了一声。
晚膳后,萧鱼先去了前院散步消食。前头的那片瓜地,土地肥沃,现在却只剩枯藤。以前她觉得,那甜瓜普通,也没什么好稀罕的,远不及荔枝、樱桃来得珍贵。可是自己种得就不一样,她连着吃了好几回。那蛮汉的确是种地的好手,这小小的一片瓜地,结出了二三十个甜瓜,个个味儿甜水分足。
萧鱼将目光收回,然后落在正殿前廊下的秋千上。
萧鱼过去坐下,双手抬起,握在两旁的绳子上。
春晓守在她身边,轻声说了句:“外头风大,奴婢进屋去替你那件披风吧。”
好像是有点冷,萧鱼就让她去了,自己坐在秋千上,两脚蹬着地,借着脚下的力,让秋千轻轻晃起来。没有人推,一下一下,晃动的幅度并不大。
等过了一会儿,萧鱼忽然感觉到,秋千突然荡了起来,才急急忙忙转过了头。
就看到他站在她的身后。
萧鱼的眼睛慢慢睁大,这时身后之人一用力,身体却随着秋千荡得老高,等往回荡时,双脚离地面最近的时候,忙从上头下来。
秋千还在晃,萧鱼也没站稳,这样就要起来,看得薛战眉头登时皱了起来,抬手用力,连秋千带人,都牢牢的环在双臂间。
而后低头看她:“不是喜欢玩儿吗?朕帮你推,好不好?”
独属于雄性的嗓音,非常有味道。胸膛贴着她的背脊,说话的时候,还会轻轻的震动。
白日还黑着脸离开,这会儿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萧鱼还没说话,他就已经替她做了决定,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再次坐下,而后一下一下,在后面轻轻的推。
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儿,穿了条凤纹织锦缎宫裙,高高晃起时,飞舞的裙摆犹如翩跹的蝴蝶,那边沿扫过薛战的臂膀,痒痒的,好像直接就挠到心里。
薛战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她。
起初她还有些拘谨,后来脸上就慢慢浮现笑意,眉眼也都舒展开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看她笑,他得眉眼也变得非常温柔。
…她就该这么高兴的。
薛战在她后面,问了句:“怕不怕?”
一个女孩儿,秋千晃得这么高,怕不怕?
她有什么好怕的,只觉得再高兴不过了。萧鱼转过头看他,声音清脆:“谁怕了?”又隐隐有些得意,“再高些我也不怕。”
那是因为他适才没使什么力。见她似乎真的不怕,薛战推秋千的力气也略增大了些,看着她飞得老高。
裙摆翩翩,像个仙女。她看上去的确不怕。他倒是有些慌了,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扎稳马步,张开双臂,随时做好接住她的准备。
不过最后她还是稳稳当当的落下,慢慢站了起来。飞旋的裙摆,也都缓缓垂落,归于平静。
薛战已站姿笔挺,眉眼淡然,浑身的帝王威严,居高临下望了她一眼,而后转身朝着殿内走去。萧鱼站在秋千旁,看着他伟岸的背影,沉默片刻,也缓步跟了上去。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萧鱼也跟着停下,去看他的脸。
薛战对上她的眉眼,看了一眼,便疾步走到她的跟前,稍稍弯腰,将她拦腰抱起,而后急急忙忙进了寝殿…
今晚的帝王格外的急不可耐,让萧鱼想到初次与他圆房时,他那副没见过女人的凶狠模样。萧鱼轻轻喘息,玉白的手臂犹如藤蔓般下意识的勾着他的脖子,双腿无力垂下,花蕊泥泞,香汗如雨。耳畔是他粗重的呼吸声,伴着灼烫的气息拂在她的耳根处。